冬至，風(fēng)起，朔風(fēng)呼嘯著從關(guān)外撲來，風(fēng)中夾刀，撲面生寒。城西頭的夏敦縮了縮脖子搓了搓手，來回踱幾步后扭頭問他的族弟夏淵：“淵弟，這可夠？？”夏淵緊鎖了眉，緩慢而堅(jiān)定地?fù)u頭�！澳憬o示范下�！毕亩刂苯右蝗伊诉^去。夏淵嘆口氣，把長戟抱在懷里靠著墻蹲下。“這樣才符合上頭的要求嘛�！彼f。

　　前些天，上頭下令，自即日起長安駐軍務(wù)必軍容不整，守城的附加疏忽怠工要求，巡邏的則還需學(xué)習(xí)紈绔子弟如有可能最好欺下男霸下女學(xué)那舊隋士兵模樣。這一命令自然引起大家伙強(qiáng)烈抵觸，然軍令如山，再怎么不近人情也得執(zhí)行。上頭的心思不是他們這些小兵能猜透的，不過小兵自有小兵的信息來源，夏淵知道的是，上頭下命令正好是守皇城的趙梓隆帶了他同族的親戚見左武衛(wèi)大將軍的后一天。

　　風(fēng)很大，還夾了些雪，街上行人很少，偶有兵丁巡邏而過。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夏敦身被玄甲挺立風(fēng)中，任他風(fēng)吹雪打依舊是不動如山。而現(xiàn)在……他得袖了手抱了槊靠城樓蹲著，學(xué)那放羊老漢狀，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

　　“喲，敦兄，放羊那這是。”說話的是本當(dāng)在皇城門口當(dāng)差的趙梓隆，別看和趙云將軍同名，這小子可是西平趙，和
　　人家八桿子都打不著。

　　“沒辦法，上頭的命令�！毕臏Y甕著嗓子回答。怨哪～～～文官一支筆武將跑死馬更何況這次是文官和武官一齊下的令～～～

　　“現(xiàn)在還不到換班時間吧，你……”夏侯敦看看天，雖然飄著雪又陰著天，骨子里那種農(nóng)人對時辰的天生的直覺還是讓他判斷出時辰。

　　“啊，上頭下令，警戒時間遲到早退都不用吃軍棍�！壁w梓隆左右瞄瞄，親熱的纜上夏淵的肩�！跋男〉埽积R吃餃子去吧，哥哥我請客�！彪m然用的是請示語氣但是趙梓隆根本就不理會那夏淵如何掙扎硬是把他橫拉硬拽了去，直看得夏敦滿臉黑線剛來得馬夢啟一頭大汗。

　　“喲，敦兄，放羊那�！辈寥ダ浜沟民R夢啟沖夏敦露出個陽光的笑。這讓夏敦不得不感嘆果然是一對好搭檔好門神，不枉河南某地人民把他們貼在同一扇門上，連想象力都是一樣的貧乏。

　　“是啊，兄臺是不是考慮買只做羊肉泡饃去？不貴不貴359貫�！毕亩仉S后說著。
　　“啥，359貫？�。�！這么貴？�。�！”馬夢啟夸張的叫�！氨阋它c(diǎn)，100文怎么樣？”
　　“………………我給你100文你給我買去。”夏敦沒有好氣。

　　馬夢啟不依不饒繼續(xù)侃價，夏敦堅(jiān)守價格分文不讓，僵持間，一胡人商旅牽著駱駝進(jìn)了城門，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瞥了爭執(zhí)中的兩人一眼，若有所思。

　　生平頭一回遲到早退，生平頭一回被迫請客，生平頭一回出入天下第一樓，這一年的冬至一定是夏敦一生中最神奇的一天了。
　　二樓的包間里，被趙梓隆挾持走的族弟正對著桌子上豐盛的飯菜流哈喇子的情景撞入眼界，嘴角開始不受控制的抽筋，當(dāng)看到餐桌的內(nèi)容之后……摁……夏敦偷偷掂量了下自己的錢袋，扁的很，絕對夠不上這桌子上頭一個盤子的價格。正盤算間，馬夢啟給他一肘子“摸啥摸呢，有人埋單�！毕亩匾汇哆@次注意到原來房里還有一個人。

　　一個女人，青衫綠裙，眼兒彎彎正沖他笑，容貌很是有些雋秀，可惜偏就勾不起人的駐目�！澳�，我是趙嵐�！迸藳_他一個抱拳，很是有些邊關(guān)武將的風(fēng)范。

　　“就是讓將軍帶去見皇上的那位�！壁w梓隆追加介紹。
　　“同時也是第一樓最大的股東和一笑閣的東家�！瘪R夢啟繼續(xù)。

　　以上的頭銜中除了一笑閣其他的夏敦都沒有聽說過，然而只要一個一笑閣就夠了�！耙恍﹂w……你是！�。　闭痼@，震驚過了也就是淡然了，畢竟江湖上的一笑閣東家和朝廷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實(shí)在有些好奇，如此聲名顯赫的人物竟然是這般的年輕。聽聞此人做事從無原則有錢便是娘，實(shí)在是……

　　“今兒冬至，看大家伙辛苦，嵐實(shí)過意不去，索性請大家伙一頓，還請夏軍爺務(wù)必賞臉�！闭f著趙嵐就端起了酒杯，青銅的，內(nèi)里盛著琥珀色的液體，不需刻意去聞也能夠嗅到那淡淡的幽香。
　　“喝吧喝吧，這可是嵐姑娘花重金買來的貢酒啊。”那幫不講意氣的混蛋一旁起哄。
　　夏敦心一橫，一口吞下。趙嵐又巧笑著敬了其他諸人。推杯交盞間，夏敦瞥見她掌間存了道血痕，竟似為大唐刀劍所傷。她究竟何人？心存此想就算是貢酒也變得酸涉，苦不堪言難以下咽。聽聞……突厥有一秘密部隊(duì)，專司暗殺，其首領(lǐng)正是一女子…………

　　鬧了些時辰，喝了個大醉的馬夢啟等人相互攙扶著蹭去營房，幾個醉鬼走得歪歪斜斜，酒品不好如夏淵邊走邊嚷，喊得是等咱有錢了酒席擺兩桌，一桌用來吃一桌用來請。夏敦氣不打一處來可也實(shí)在是沒有辦法，只得拉了他們用力的走。已經(jīng)是宵禁時間了，可還是有人在路上晃悠，這也算是上頭命令下的一個無奈的現(xiàn)象吧。一商旅與這幫醉鬼擦肩而過，是胡商，似乎哪里見過…………只是……哪里見到的呢？？？

　　好容易回到營房，安置好一幫醉鬼，夏敦認(rèn)命的守在一旁。別人怎樣他不知道夏淵怎樣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說天下酒品第一差那還算客氣的，這不，才躺下，滿嘴的胡話就出來了，遠(yuǎn)到突厥那里又鬧雪災(zāi)近到第一樓新來個大廚大到皇上在哪個地方秘密的練兵小到大哥你欠我一文錢還沒有還，直聽得夏敦滿頭黑線恨不能劈頭蓋臉一通耳光把這小子扇醒好好的拷打一番問問他這許多消息從何而來。

　　三來二去，天就亮了，萬幸今天不需站崗，總算是可以睡到日曬三竿上。讓夏淵那小子鬧了半宿沒合眼的夏敦抓了個空擋蒙頭就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聽得外頭一陣喧鬧，夏敦邊罵娘邊爬起來，探出頭去，才看了半眼便瞪圓了眼睛，也不管衣甲不整軍容不肅便沖將出去，粗了嗓子大吼“鬧什么鬧鬧什么鬧�。�！”沒辦法，誰讓喧鬧的那位正是他們長安外城守軍的死對頭長安內(nèi)城守軍小頭目馬文才馬校尉呢，再說了，上頭下令，沒有困難制造困難也要弄出些亂子來，今兒就讓他夏敦就公報私仇那么一回吧。

　　那位馬校尉也是心情不好，一嗓子就吼了回來。夏敦張張嘴還沒來得及吼過去，還醉得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時候晃悠過來的魏聞常就一腳踩到了馬校尉的臉上，這個…………那個…………斗毆就這么發(fā)生了……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提到這場微不足道的斗毆時，長安西市以羅三國為首說書人都會眉飛色舞口若懸河�？凸侔�，您想知道突厥可汗為什么會對咱掉以輕心么，您想知道咱長安外城守軍怎么談笑間化解突厥奸細(xì)戒心么，您想知道那天咱東大營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么？？來來來，請來俺的說書攤上來，三個大子兒包您滿意。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了。忙著揍人和挨揍忙著護(hù)著自家小弟的夏敦和醉得完全不知道北在哪里的其他人是不會有功夫去注意馬校尉身后頭站了幾個人的，至于這些人什么相貌哪里來的，他們更是不會去注意了。

　　斗毆不一會就停止了，不是因?yàn)殚L安守軍親如兄弟內(nèi)城外城不分家，而實(shí)在是某校尉咣當(dāng)一聲腰刀出鞘其他人才發(fā)現(xiàn)軍械不在身邊。之后，，，之后。。。之后……之后還是倒頭大睡，沒有看到么，房大人家的公子都帶頭翹班了咱小兵還拼個什么勁？？

　　當(dāng)天晚上攏著手懷抱長槊靠墻蹲著的夏敦對著天上完全看不到影子的太陽直發(fā)呆。當(dāng)校尉的帶頭賭博，當(dāng)將軍的下令松懈松懈再松懈，當(dāng)皇帝的倒是天天嚷著打突厥，這……唱的到底是哪出？？？

　　不久之后，馬蹄驚破了夏敦一塵不變的生活。

　　“捷報�。。。⌒l(wèi)國公大破突厥，擒獲頡利�。　�

　　什么？！！突厥……他破了？？什么時候？？？

　　當(dāng)天夜里，報信的趙靖自掏腰包請了那天里打架的兄弟們喝酒。席上，他哭得一塌糊涂氣壯山河，哭罷，眼淚一抹，沖眾兄弟單膝下跪“若非眾兄弟辛苦突厥哪有這容易破的，今兒，我代小雷代死難的眾兄弟謝過大家了�！北娦值芑帕耸帜_忙去攙扶，卻是忘了問趙靖為何如此。

　　三日后，頡利押解回京。北方，終于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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