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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阿契第一次見無汐時，是接到任務(wù)殺死孟家上下三十二口人后，出門看到了一個八、九歲的女孩。
按常理來說，阿契應(yīng)該殺人滅口的，可當女孩用一雙無辜的眼神看著阿契時，平靜的說出“我迷路了”，那并不像是看一個殺手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普通人。
所以阿契竟鬼使神差的，帶無汐回了自己住處。事后阿契每每想起，都覺得自己是否孤獨了太久才會這樣，雖然阿契當時只有十六歲。
無汐跟阿契回家后，很快便融入了他的生活，小小年紀格外懂事，已經(jīng)做的了一手好菜，阿契每次做完任務(wù)，都第一時間趕回來吃飯。
日子慢慢長了，無汐也漸漸長大，開始越來越討厭阿契身上的血腥味，于是阿契每次殺完人回來，都把自己洗的干干凈凈才去見無汐。
再后來，阿契接的任務(wù)也逐漸減少。
有一天無汐直接對阿契說，讓他收手退出夜香閣，和自己一起開家飯館，阿契看著無汐認真的眼神，久久沒有回話。
那天是無汐的生辰，阿契早早回來買了無汐最愛吃的那家茶油餅，又去金店幫無汐打造一副金手鐲。
回家正在沐浴時，無汐突然闖了進來，看向一臉無措的阿契，無汐顯得比他淡定，只靜靜數(shù)著阿契身上的刀痕，眼睛純粹而無雜念。
阿契平日里雖不善言辭，但說話也不至于像今日這般結(jié)巴，一句“請你出去”說的斷斷續(xù)續(xù)，無汐甚至看到了他臉上的紅暈。
沐浴出去之后，阿契把今日打造的金手鐲遞給無汐，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讓店老板，偷偷把自己名字打上去。
可誰知無汐看到手鐲后，并沒有阿契想象中開心，而是以往反常，直接將手鐲扔在阿契胸口，諷刺道殺人得來的東西，看著就可怕。
阿契張張嘴，想辯解，告訴她這是從小陪在自己身邊的一塊金飾所打造，不是殺人得來的，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只覺得胸口，不知是昨夜的傷還是今日被無汐砸的，生疼。
后來無汐莞爾一笑，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對著阿契說，“如果要送我生辰禮物，不如教我武功如何？”
這個要求無汐以前就提過，可阿契覺得，學(xué)武傷身，況且有自己保護她，所以一直沒同意。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無汐生氣了，所以阿契討好般的，趕忙點點頭。
這一年是無汐十五歲生辰，阿契二十二歲。
時間飛逝，白駒過境，轉(zhuǎn)眼間便是四年后。
臘月二十八的天，似乎比以往更寒冷，阿契穿的很單薄，身上都是血，他最近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身體不經(jīng)傷。
今天的任務(wù)是失敗的，這是阿契從十二歲起做殺手，第一次失手。
并不是因為打不過對方，而是看到那對男女生死相依，那女子要為男子擋刀，阿契的劍，忽然停在那里。
他想到了無汐，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死了，她會不會也這般難過？
阿契看著他們，最終收了手，放他們走，他知道，在夜香閣任務(wù)失敗意味著什么，但他想到不殺人無汐會高興，便毅然決然的去了夜香閣領(lǐng)罰。
有多久沒有踏進這座地獄，阿契自己都不記得。從小在這里訓(xùn)練，死了多少同伴阿契從來不敢細算，只有第一次任務(wù)成功之后，賞了自己一所住處，阿契才算離開這里。
夜香閣任務(wù)失敗的殺手，是從斷鎖獄穿過來的，那條路一路荊棘，毒蛇亂舞，人被一根鐵鏈拉著，穿皮透肉，專門懲罰夜香閣任務(wù)失敗的殺手。
到了大殿，阿契躺在地上，沒有半分生氣，閣主煞香嘲笑他像只任人宰割的狗。
阿契沒有表情，只平靜的說出要退出這里。
煞香戴著面具的眼里透出一股玩味，看著阿契問道，“是不是因為你宅子里的那個女人？”
阿契一怔，瞳孔有些放大，第一次感到惶恐，全身戒備的盯著煞香，還真像只死守領(lǐng)地的狼狗。
望著地上被猜透的人，煞香仰天大笑一聲，說道，“放心，你主子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走過去蹲下，捏住阿契的臉，伸鼻子嗅了嗅，阿契厭惡的扭過臉避開。
煞香又用力把他頭轉(zhuǎn)過來，逼他直視自己，看著阿契這張棱角分明的臉龐，煞香直嘆息，“唉，我的阿契長大了，翅膀硬了，想走也可以，只是你知道夜香閣的規(guī)矩�！�
阿契的眼神亮了一下，沒有半分猶豫，即刻說道，“請閣主收回阿契功力�！�
這夜香閣本就是做買賣的地方，閣主交給的武功相當于本錢，接的每一單任務(wù)也都有你的酬勞，若要退出，把借給你的本錢還回去也說得過去。
只是這武功不是旁的東西，學(xué)起來辛苦，被廢武之時，便是猶如丟掉半條命，更何況這本來就剩下半條命的阿契。
煞香也不多啰嗦，站起來前后幾掌拍在阿契身上，速度之快讓人眼花繚亂，阿契只覺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被打斷。
最后煞香收回掌時，阿契一口鮮血當即噴了出來，卻只覺暢快，謝過煞香，就試著站起來走出去。
試了好幾次，總算可以撐著長劍顫顫巍巍站起來。
煞香轉(zhuǎn)過身不看他，帶著痛惜道，“希望你的決定是對的�！�
阿契身形顫了一下，不再猶豫，一步一瘸的慢慢走出夜香閣。
大街上，人們都在為最后的年貨忙碌，對突然闖入的阿契這個血人，都覺得不吉利，紛紛讓開一條道，對著他指指點點。
阿契絲毫不在意，他只為自己這殘破的身體無法幫無汐準備年貨而愧疚。
回到家中，阿契沒有看到應(yīng)該在忙碌的無汐，他想去找一下，但是身體真的不允許他多支撐一秒，下一秒，他便倒在血泊中。
雪慢慢落下，阿契看著天空，想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唯一遺憾的，便是沒有找到無汐。
“無汐……”阿契輕輕念道，只覺得念著她的名字，心中就被幸福填的滿滿的。
頭頂突然出現(xiàn)一把傘，擋住了雪的腳步，阿契瞇著眼，迷迷糊糊看到心中所想的那張臉。
阿契想伸手，抬了抬胳膊，最終還是沒有一點力氣，只傻笑著看向無汐，等著被她扶起來。
無汐蹲下，臉上有阿契看不懂的詭笑，輕聲問道，“退出夜香閣了嗎？”
阿契用最后一點力氣點點頭，只是不明白，自己從未與她說過自己的組織叫“夜香閣”。
無汐站起來，一只腳踩在阿契胸前，阿契被踩的喘不過氣，有些可憐的看著無汐。
無汐頗有些可惜的說道，“如今你這番模樣，即便我不殺你，恐怕你也活不了！”
阿契不理會她話里的意思，只是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喃喃自語道，“無汐……”
“住口，不許你叫我名字！”無汐發(fā)狠的又踩了踩他的胸口，接著說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全名吧？聽清楚，我叫孟無汐，是孟家孟云雷小女，只因從小體弱，被送去鄉(xiāng)下寄養(yǎng)，所以江湖上只知道我爹有三個兒子，卻不知還有個小女兒。那日，是我爹壽辰，我偷偷跑回去想給他一個驚喜，卻沒想看到你屠我滿門。我害怕急了，卻只能假裝是途徑此地迷了路的路人，我想著，有朝一日，定要你血債血償�！�
無汐緩了口氣，又說道，“沒想到你那么好騙，這么容易就把我領(lǐng)了回來，我日日給你做飯，日日給你下毒，今天，總算上蒼開眼，收了你這敗類，現(xiàn)在，就讓我送你最后一程！”
說完，無汐從袖口掏出匕首，準確無誤的扎在阿契心口，阿契不想躲也懶得躲，任由那一刀穿心而過，只抬抬手，示意無汐離他近點，他好想把她看清楚，永遠記住這張臉。
無汐也有些詫異阿契的反應(yīng)，按道理，他就算傷的再重，躲過她這一刀也是沒問題的，為何就……
無汐的手離開匕首，她讀不懂阿契眼里的情緒，為何不憤怒，不責怪？
“無汐……”阿契叫著她，像平時那么溫柔，一個殺手不應(yīng)該溫柔，但阿契在無汐這里，總是一如既往的輕聲細語。
像是耗著最后一絲力氣，阿契斷斷續(xù)續(xù)道，“無汐……我從小在夜香閣長大，被罐過各種毒藥……所以百毒不侵……可我多想，多想……被你毒死，對不起，無汐……對不起�！�
阿契的眼睛閉上了，再也不會睜開，孟家的仇終以得報，無汐卻不知為什么，一點也歡喜不起來。
她盯著雪地上那個總是黑色勁裝的男人，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還是個少年，有些靦腆，雖然殺人不眨眼，卻從不再自己面前亂開殺戒，每次受了傷回來也從不讓她看見。
就這樣……死了嗎？
再也不會醒過來……
再也不會輕輕喚她“無汐”……
再也不會給她買油茶餅……
再也不會……保護她。
臉頰有些溫熱，無汐摸摸臉，為何會流淚？
她擦把臉，抿了下唇，深呼吸一口，撐起傘，最后看了眼地上安詳?shù)哪腥�，頭也不回的走向夜香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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