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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如果有來生,這場夢我只與同心人做,定要執(zhí)子手、與子老方肯罷休……
內(nèi)容標簽: 悲劇
 
主角 視角
韓霜韓澈
秦明羽
配角
夜南風(fēng)
穆聶等


一句話簡介:不過黃粱一夢,卻是刻骨銘心!


  總點擊數(shù): 193   總書評數(shù):0 當前被收藏數(shù):1 文章積分:112,58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架空歷史-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9241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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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涼透夢幾許

作者:鄢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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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二哥哥,縱是我有傾城容顏,卻不及她低眉淺笑,我輸了,輸?shù)脧氐。?br>  一場秋雨一場寒,寒透人心,帝都內(nèi),一城死寂。城門口,大紅喜服下容顏絕美的女子眉頭緊鎖,臉上淚痕依稀可見,于正午時分隨車駕遠去。城門前赫然站立著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英俊男子,面露哀色。
      “是輸了,我們都輸了,不過黃粱一夢,確是刻骨銘心!

      帝都三月,滿城春意盎然,婺曦國舉國同慶,慶賀九皇子韓蕭即位。婺曦國王室在昭仁宮設(shè)宴,宴請群臣。席間笙歌燕舞,笑語不絕。
      “你不去看看嗎,九皇子即位,是件喜事呀!”
      御花園中,樹影婆颯,一男一女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長,與樹影交織,凌亂不堪。
      “不必了,這個位子本是想為二哥哥準備的,既然他都不要了,我又何須再去在意坐在這個位子的人是誰!”女子聲色凜冽,話語中滿是怨氣與不甘。
      “霜兒,這是何苦。爭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爭來爭去,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罷了。倒不如……”
      “你倒真是看得透徹,夜南風(fēng),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說這句話!”
      是啊,夜南風(fēng)有什么資格這么對她說呢?他曾是丞相夜殊之子,自幼錦衣玉食,夜殊也不對他有他過多期許,凡事只要他樂意便好。即使他無心仕途,只愿穿梭于煙花柳巷,夜殊也不責(zé)備,全然隨他興致。而她,雖貴為一國公主,有二哥哥韓澈的遷就,瑤妃的疼愛,卻未得真正的自在灑脫。最是無情帝王家,宮中的爾虞我詐隨處可見,縱然宮規(guī)森嚴,也抹不去人性丑惡一面的存在。
      人前,大家都敬她,對她低眉順眼,人后便開始一傳十傳百地詆毀她的生母,說蕪妃不潔,她并非皇家血脈,蕪妃不過仗著一張妖媚容顏迷惑先皇才有了她的公主之位,她只是個卑賤無比的野丫頭。
      瑤妃早已失寵多年,后宮的人對她多是挖苦諷刺,二皇子韓澈又討不得先皇歡心,景仁宮實則與冷宮無異,住在景仁宮的她更顯低人一等。宮外的人都說先皇寵她,親自賜她封號無憂,金銀無數(shù),宮里的人卻深知先皇自她入住景仁宮后從未來看望過她,逢年過節(jié)也只遣人隨意送些賀禮,連句話都不曾叫人傳過。
      五歲那年,婉嬪之女玉珍公主當面說她母妃的不是,她氣不過與之發(fā)生爭執(zhí),不慎將其推入水洼,濕了衣裙。婉嬪哭鬧著找先皇理論,要先皇為她主持公道,先皇久久不語。瑤妃聞訊帶二皇子趕來為她求情,先皇大怒,數(shù)落瑤妃管束不嚴,罰其抄寫經(jīng)書悔過,半月不得離開景仁宮。隨后擺駕前往婉嬪住處探望玉珍公主,不曾正眼看她。
      那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見到先皇,此后雖也見過幾次,卻散得匆忙,連請安的機會他都未給過她。在冰冷的皇宮,瑤妃和二皇子韓澈是她唯一的依靠,即便后來有了明羽的陪伴,她依舊覺得只有瑤妃和韓澈真心待她。有時她甚至?xí)朊饔鸬某霈F(xiàn)是為了和她搶她的二哥哥。因為她見過最開心的二哥哥是在和明羽獨處,明羽同他講述宮外趣事時的二哥哥。那時,他的二哥哥會笑,笑得那樣開懷,那樣無拘束。那種笑不同于他給她的任何笑,那一刻,他的笑是那樣的自在明朗!

      明德三年,景仁宮失火,大火燒毀了宮內(nèi)大半建筑,她和明羽雖有幸逃離火海,明羽的臉卻被火灼傷,面目全非,庡蚴芰嘶屎笾s赴御花園賞菊免去一難,韓澈因要前往丞相府與丞相之子夜南風(fēng)一同念書而避開了這場大火。待他們歸來見到抱著明羽跌坐在地失聲痛哭的她時,臉上是詫異、是心痛。
      她永遠也無法忘記二哥哥推開她抱住明羽時那凜冽眼神中寫滿的怨恨,她知道,她的二哥哥不要她了,再不會陪她爬景仁宮最高的梧桐、喂玉池里白得近乎透明的蕪溪魚了。
      瑤妃喝令在場的人不得說出明羽容顏被毀之事,要眾口一詞地說毀容的人是她,是無憂公主韓霜。她望向瑤妃,眼中滿是疑惑,此時的瑤妃再不如平日里溫婉,反而顯得肅穆,讓人不寒而栗。
      那夜,明月高懸,散落的月光似一層薄紗籠罩著萬物,一片凄涼。
      “霜兒,我早年曾和忘川谷君言真人提過欲讓你拜入他門下的想法,他亦有意收你為徒,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如今……”瑤妃頓了頓,輕撫她的發(fā)梢,柔聲在她耳畔說:“明羽的臉怕是好不了了,這些人本是沖你而來,那便算你欠了她。你走后,明羽將頂替你成為無憂公主。何況,皇宮對你來說卻是兇險,若是離開了,就別再回來,外面的世界遠比皇宮更值得留戀!”
      她哭了,淚如雨下。她好想問問二哥哥此刻如何,問問既然瑤妃和二哥哥都那么向往宮外的生活,為什么不想法子離開,要在這皇宮中做困獸之斗?
      燈火搖曳處,一只飛蛾向燭火,在沉沉睡意的驅(qū)使下,她閉上了眼。
      次日,齊將軍早早便來接她,瑤妃將自己手中緊握得發(fā)紅的小手交給齊將軍,幾番叮囑后才肯讓她上車,她卻遲遲不見二哥哥的身影。她知道,他在怨她。她想:縱是別離苦,也好過整日似仇敵般一同度日。她也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明羽,該如何彌補對明羽的虧欠,或許離開,真的是她能做的最好的選擇吧!
      車駕緩行,卷簾處,卻不見離人面。

      “公子可是韓五?”
      “嗯!
      “那便隨我來吧,我家主子早已等候多時了!
      未央樓內(nèi),一名身著粗布麻衣的小廝領(lǐng)著一位白衣公子從二樓長廊走向最偏的廂房,樓下男女老少皆忍不住將目光投向白衣公子。確是不染纖塵的氣質(zhì),絕世的容顏,有人輕聲議論:“此等容顏,若是生成女子,那便又是一個紅顏禍水咯!”
      “哈哈,男子長成這樣就不禍國殃民?”
      白衣公子對眾人的目光不以為然,只一心隨小廝前行。
      “喲,終于來了,可是叫我久等咯!”
      一進廂房,坐在上座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便起身迎她,雖是滿面笑意,卻叫人心生寒意。
      “霜兒,幾年不見,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咯,長得當真傾國傾城、驚艷眾生。 闭Z畢,男子轉(zhuǎn)身看向早已呆若木雞的同伴,大笑道:“南風(fēng)兄,你說我說的可對?”
      夜南風(fēng)尷尬一笑,起身相迎。
      這幾日,帝都上下皆知忘川谷的小弟子韓五拜訪帝都,成二皇子韓澈門客。這本不稀奇,自古有能之士附權(quán)貴以求榮華者比比皆是,忘川谷又為天下名門,谷中弟子均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舉實屬正常。奇的是這小弟子生得極英俊,眉宇間自帶一股英氣,膚白似雪,卻無半分病態(tài);渾身散發(fā)著儒雅之氣,儼然一副謙謙君子態(tài)。細看去,又如一位清秀至極,略帶妖媚的美嬌娥。武功自是不用多說,尤以劍法為最,在江湖上頗負盛名。此次前來,卻投奔眾皇子中最無權(quán)勢的二皇子韓澈。而他師兄穆聶在他入住二皇子的賢王府后第二日便進了西平君府,成了西平君秦翼的座上賓。不少好事之徒紛紛猜測這師兄弟二人的意圖,甚至將此事搬上賭桌,下注買二皇子和西平君誰能奪得王位,仿佛只要有忘川門弟子相助,王位便唾手可得。
      不過也確是如此,她此次前來是為幫他爭奪皇位。她原以為自己此生不會再入帝都,不會再與他相見。既然他怨他,那她便不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這樣就不用看他幽怨的眼神,緊鎖的眉頭,這樣回想他來便只有他如冬日暖陽般溫暖的笑容。
      都說天意弄人,又如何能讓人舒心。她入忘川谷的第二年,瑤妃被指與齊將軍有染,欲與齊將軍謀反,先皇下令將其打入天牢。他與明羽也受了牽連,年幼如他,也免不了牢獄之災(zāi)。
      齊將軍滿門忠烈,幾代為將,為表忠心、不連累他人,自刎于朝堂前,以死明志,庡氇z不久染上怪疾,未等平冤昭雪即病死獄中。后刑部尚書顧離找出證據(jù)證明這不過是場鬧劇,被此事牽連的上百人才得免罪出獄。而她得知此事時,此事已被時間塵封許久,婺曦國百姓早已將此事淡忘。她不敢去想昔日有瑤妃庇護的他尚且過得屈辱,離了瑤妃的他是如何心酸度日。所辛消息傳到忘川谷時,她已有小成,聰慧如她,君言真人心中大喜,常感嘆她錯生成了女子,若是男子,前途定不可限量。
      決定起身回帝都是在知曉此事的第二日,如此匆忙,只因此事是她的二哥哥欲請她相助奪位特意遣人來告知她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改變了他,讓淡泊名利的他有了這等雄心壯志,他只知道,他此時需要她,他還記得她,哪怕他只是想利用她。

      時光清淺,轉(zhuǎn)眼半月已逝,賢王府大半人她都已見過,有的本就是景仁宮舊人,雖因身份不便與其太過親昵,但心中還是充滿久別重逢的欣喜,唯有一人她想見卻又不敢見。
      正感慨,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還未等她回應(yīng)來人已推門而入。
      一襲輕紗遮面,嫩綠色素雅長裙包裹著來人纖細的腰身,雖看不見她的面容,一雙明眸卻將楚楚可憐一詞詮釋得淋漓盡致,她想:該來的終是來了!
      “明羽,這些年,你……你過得可好?”她的眼中滿是愧疚。
      “公……不,應(yīng)該是韓五公子,托你的福,過得自是很好。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要隨時接受別人的指指點點外,其他都好!闭Z氣中夾雜一份嘲諷。她話音一落,整個屋子便陷入一寂靜中,靜的慎人。
      她低首,不敢看她的眼,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希望她能先開口,哪怕是責(zé)備、是辱罵;蛘,她走出這個房門,不再出現(xiàn)。等事成之后她便離開,再不擾她清凈。
      “韓五公子,”她終打破沉默,輕笑道:“我又不曾怪你,何必如此!”
      她轉(zhuǎn)身,語氣變得嚴肅:“我希望你能真心助他,他若不能登上王位,無論王位最后花落誰家,他的下場都注定悲涼。這一次若是輸了,那他便再無出頭之日!彼鋈煌虼巴猓荒ê谟昂芸鞆拇巴忾W過,她繼續(xù)她未完的話“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jié)局吧!”說罷,拂袖離去。
      自打出娘胎似乎就有許多的問題纏繞著她,她心中充滿疑惑,每每一個的答案浮出水面,又會有一堆問題接踵而來。漸漸地,她不再去想問題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她也會告訴自己:渾渾噩噩其實也好,知道得越少,要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少。
      恍惚間,她又記起師兄穆聶幾日前來找她時的情景。
      穆聶問她:“小五,對付秦翼,你有幾分把握?”
      她不語,因為心知肚明,答案是毫無把握。若她助的是三皇子韓莊便十拿九穩(wěn),但三皇子與秦翼往來甚密,秦翼贏,皇位自會落入三皇子之手,畢竟秦翼不可能頂著眾人的誹議稱帝,相比,韓莊有勇無謀,扶持他以令諸侯更為明智。加之大皇子十年前夭折,先皇為安撫皇后將幼年喪母的三皇子交與他撫養(yǎng),若三皇子安分,繼位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他覺察她的心緒,“既不愿答,那我再問你,有什么非爭不可的理由嗎?
      她依舊沉默。是有,卻不愿告知。
      “不說也罷,今日來找你本就不為此事,不過隨口問問。”他說:“聽聞你們準備在春圍時動手,由明羽在先皇酒中下毒,再污蔑秦翼,以反叛之名將秦翼收押,隨后在獄中殺了他,以免變故!
      “你是如何得知?”終于,她開口。
      “是你二哥告訴我的。他缺個內(nèi)應(yīng),想到你我同門便來拉攏我,許我事成之后護國大將軍之位。我答應(yīng)了,只是我需要你再允我一個條件,意下如何?”
      “好!
      她答得干脆,他卻平添一份失落,謾笑道:“如我所想。也罷,事成之后我自會來找你!彼撸瑓s又似記起什么,他再次走向她,咫尺間,他柔聲說:“小五,不管你們是如何認識明羽的,都要提防她,她,不可信!
      其實他還想說:“是他對不住明羽,是他間接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钡鲇谒叫,他欲言又止,慌忙離去。
      她不解,也不愿理會,若連明羽都不可信,那在這個世上她能信的人倒真是少,少得可憐、少得可笑。

      寒冬遠去,春暖花開,放眼望去,一片生機勃勃,春圍也終于到來。
      為彰顯君主英明,先皇下令一切從簡,僅西平君秦翼、無憂公主韓霜、二皇子韓澈、三皇子韓莊、婉嬪及婉嬪之女玉珍公主陪伴君側(cè)侍候。韓五特封為御前侍衛(wèi),率二千士兵共護眾人安全,六部尚書隨后也特許一同前往。
      計劃百密終有一疏,那個看似可笑的計劃雖因先皇默許得以實施,但當先皇喝下毒酒確有一番痛苦的神色,就在他們指證秦翼時太醫(yī)卻說先皇無大礙,只是水土不服。眾人錯愕,不知如何是好準備直接刺殺秦翼時,無憂公主突然站出揭發(fā)二皇子密謀與忘川谷門人韓五造反之事。先皇故作驚態(tài),三皇子韓莊見勢先發(fā)制人,命士兵將二皇子連同他的黨羽拿下。婉嬪附和韓莊,六部尚書雖有與二皇子私交甚好的,此時為求自保又如何肯站出來為其說清,只得附和要嚴懲逆賊。
      她望向她的二哥哥,他正面無表情地望著明羽,在面紗的遮掩下,他們都看不到明羽的神情,只從她波瀾不驚的雙中看透她的無情。
      最終,先皇下令將他們收押,不說如何處置,也無人敢問,春圍因此結(jié)束。
      牢中潮濕,嚴冬雖已過去,春寒還在。入夜,更是寒得刺骨。
      她終于問他:“為何要爭這皇位?”
      “為許一人安穩(wěn),為給一人自在。”他答。
      “那個人是明羽?”
      明知故問。
      “除了她,還能有誰?”他抬頭望向照進月光的窗口,輕嘆:“在遇見她之前,我從未抱怨過什么,也從未期待過什么,只消安穩(wěn)度日即可。但遇見她之后,我想離開牢籠過自在的生活,想帶她一起去看她口中的宮外美景。第一次,我覺得人生并非只有滿院宮柳梧桐、只有讀不盡的詩書典籍、遵守不完的宮規(guī)束縛、躲不掉的爾虞我詐。我會想,待我成年,便向父皇要一座宮外別院,做一個閑散王爺,娶明羽為妻。若得父皇許可,便攜妻兒走遍大好河山;父皇不許,那就請旨戍邊,帶上明羽,做一個逃兵,與明羽一起浪跡天涯!
      不經(jīng)意間,他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度。她的目光掃過他,心中泛起絲絲涼意,淚水無聲滑落在黑夜里。
      這是她在那場大火后第一次流淚。原來,有些事即使早就知曉,真要直面時還是會叫人心痛不已。
      “那我和瑤妃呢?”她打斷他“你可想過你走后我和瑤妃該如何?”
      “如何?該會過得更好吧!”他的語氣變得沉重,夾雜一絲嘲諷“霜兒,你知道嗎,我并不是什么皇子,我不過是瑤妃當年為鞏固宮中地位從宮外抱來的野孩子,是瑤妃在臨死前親口告訴我的!她還叫我不要怨你,你沒有錯,錯的是她。紙包不住火,這件事終是被父皇知道了,本想處死我們,若非你母親求情,我們早已命喪黃泉。想來這也是為何城府至深的瑤妃肯撫養(yǎng)你成眾矢之的的原因吧!”他輕描淡寫,字字卻如針般扎進了她的心頭,扎得生疼。
      他從未把他當做哥哥,她信了那些謠言,她覺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公主,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愛慕他。未曾想原來他們不是兄妹竟不是因為她不是公主,而是因為他不是皇子。
      她不再說話,已是無話可說。她知道他定是難過極了,連明羽也背叛了他,哀莫大于心死,他當是生無可戀吧!

      明德十三年,三皇子韓莊與人夜晚泛舟湖上,不慎失足落水,亡,皇后悲痛欲絕,同年病逝,舉國同哀。
      西平君秦翼受先皇邀請同往觀星樓品嘗姜國進貢的美酒玉食,以歌舞助興。席間,無憂公主請旨撫琴,得先皇首肯奏《高山流水》,甚得先皇歡心。酒過三巡,先皇起身隨西平君倚欄觀星,再坐下痛飲時心疾發(fā)作,駕鶴西去,享年五十九歲。
      因死得突然,未曾立下遺囑,皇位空懸。西平君提議輔佐九皇子韓明登基,眾臣附議。韓明以守孝為由將登基大典推至三年后,西平君欲反對,護國大將軍穆聶諫言此舉能彰顯九皇子孝心,所謂百善孝為先,對得民心極有利。經(jīng)再三思索,秦翼終是同意。
      明德十六年,九皇子喪滿即位,下旨為無憂公主與丞相之子賜婚,并昭告天下韓五本為女兒身,將其賜予護國大將軍穆聶為婢。二皇子雖有罪,但終是先皇骨血,因此貶其賢王身份,另封衛(wèi)王,不日前往封地平陽,未經(jīng)傳召終身不得再回帝都。
      一切終于塵埃落定,心中多了些許安寧,卻又隱藏著太多不甘。在她心里,明羽不該存活于世,她,該死,凡是傷害她二哥哥的人都該死!
      “無憂公主叫我來帶你們?nèi)バ谭,這下可有你們受的了!”
      離開天牢的前一夜,獄卒突然前來傳話。
      明羽,她心中一驚,她的二哥哥卻依舊沒有顯露任何情緒,仿佛看破紅塵,徑直隨獄卒去了刑房,她也只好緊隨其后,生怕她的二哥哥再被明羽所傷。
      “你們該是有很多問題要問我才是?”
      終于還是見到了,明羽一改往日素雅,衣著華麗。
      “若不是為了說些什么,你也不會來此吧!”
      面對韓澈的波瀾不驚,明羽顯然有些不適,半晌才從嘴中吐出:“看樣子這么多年相依為伴的情誼并不假,既是如此,為何猜不到我會如何,是我掩飾得太好還是這也是你的本意,韓澈?”
      “我也不知道!彼湫σ宦,“既然來了就把想說的都說清楚吧!”
      “嗯,是要說清楚的!
      那天,明羽說了很多,解開了所有謎題,如當年景仁宮那場大火是她放的,毀容是個意外,她只是想燒死韓霜,取而代之;瑤妃與齊將軍謀反的書信是秦翼給她的,要她放于瑤妃寢宮,再通知自己前來搜查;瑤妃并非病逝,是她在瑤妃的飯菜中下了毒。她們的計劃失敗自是不用多說。后來先皇邀秦翼前往觀星樓也是她唆使,但她毒死的人卻是先皇,而非秦翼。
      她還說,她是秦明羽,是西平君秦翼之女,當年她母親因說了幾句對蕪妃不敬的話,惹得秦翼大怒,秦翼一氣之下將她扔進了青樓。她替母親求情便被一起扔了進去,那時蕪妃已死,她母親質(zhì)問秦翼為何一個死人她也說不得,他卻不語。驕傲如她母親,如何受得這樣的屈辱,當晚便放話說要火燒青樓,無人理會,她更怒得打翻燭臺,引起大火,想逃卻無路可走,被活活燒死。
      有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小混混救了她,說本就孤苦無依,日后要一直拉著她的手保護她,她信了。后來他們遇到人販子,使了小伎倆逃走,她卻不慎跌落懸崖。他抓住她的手,還一直告訴她自己不會放手,最后不知為何終是放了手。
      她本以為自己會死的,但老天就是那么殘忍,要她在人世受盡苦難,叫一個獵戶救了她。
      起初,獵戶和他的妻女都對他極好,如親閨女一般。但人就是那么自私,遇到了事就巴不得快些把外人推出去擋災(zāi),他們也不例外。債主催債,他們稍帶人性地只把她賣入宮中而不是妓館,拿那些錢去還清他們所欠的債務(wù)。
      她恨蕪妃、恨那些棄過她、欺過她的人。后來在皇宮的御花園,她遇到了夜南風(fēng),夜南風(fēng)待她極好,說她生的貌美,不該是這貧賤命,還說等她再長大些就娶她。本是童言無忌,她卻當了真,盼望能早早長大,為他著上花嫁。只是老天再次愚弄了她,讓她入景仁宮,自此再難與他相見。再擦肩時她容顏已毀,再配不上他。
      一年前在玉池旁,她問他可識明羽,他竟說不識。她傷心欲絕,暗下決心再不見他,安心享受無憂公主這個身份帶來的殊榮。本來以為有了權(quán)勢一生便再無憂愁,可當真如此時,她又發(fā)現(xiàn)她想要的不過只是悅己者一生相伴,琴瑟和諧。所以秦翼同她說有法子讓她終生陪伴君側(cè)時,她動了心。
      她說:“韓澈,我也不是有意負你,只是人各有志,你有你想要的權(quán)勢,我也有此生所求。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罷,來生若還能再見,欠你的我定加倍還你!”
      韓澈沉默半晌,還是莫名地問了這個他已經(jīng)知曉答案卻仍想再確認的問題:“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一生一世一人心!彼,沒有半分遲疑。
      “是嗎?”他走到布滿灰塵、略帶血跡的木桌前,倒一盞清茶,舉杯。
      “以茶代酒,祝你得償所愿!”一行清淚隨粗茶一同被飲下。
      “你不恨我?”她未想他竟如此豁達。
      “有何可恨?不過都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罷了!”
      明羽還想再說些什么,卻已不知如何開口。韓霜亦被韓澈之舉震驚,三人在一片靜默中散去。

      無憂公主與夜南風(fēng)大婚之日,許多人前來祝賀,無論假意、真心,總歸笑臉盈盈。
      秦翼與九皇子同赴喜宴,二皇子請旨多留稱想送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出嫁,九皇子應(yīng)允;韓霜因是穆聶婢女,得穆聶特許一同前往。帝都百姓又忍不住調(diào)侃:“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阿,俊公子成了美嬌娥,師兄弟成了主仆,不久就該是夫妻了吧!”
      本是一片喜慶之色,隨著一群士兵的到來,氣氛變得緊張。一時間,滿座賓客驚起,四處逃竄,卻被衛(wèi)兵死死圍住,不得離去。
      “秦翼,你要造反?”夜殊大怒。
      “哈哈哈哈,我還有退路嗎?今日若不將你們一網(wǎng)打盡,他日免不了成你們的刀下亡魂吧!”秦翼大笑。“不過我要的只是他的命,其他人不必驚慌。”他將目光投向夜殊。
      一個身材魁梧的將軍會意立馬拔劍相向,其他將領(lǐng)士兵也相繼出手,寡不敵眾的他們很快被鉗制住,成了秦翼的階下囚。
      “夜殊,你還不打算告訴他們真相嗎,還要為你的私心毀了他們?”秦翼質(zhì)問夜殊,眼中似蒙上了一層霜。見夜殊不語,繼而說:“也罷,我來說也未嘗不可!
      原來,秦翼才該是真正的王位繼承者,是夜殊和先皇設(shè)局才奪去了皇位,而蕪妃之女韓霜其實是秦翼的女兒,當年秦翼被害,蕪妃為救秦翼委身先皇,八月產(chǎn)下一女。秦翼之妻因未出閣與人茍合懷了身孕,不得已才下嫁當時身為階下囚的秦翼。秦翼為蕪妃守著這個國家的安寧,蕪妃卻在小公主兩歲時溺水而亡,都說是失足,其實又有誰會真的相信,很多人猜想是皇后買通蕪妃身側(cè)的張公公將其推落水的。
      皇后與瑤妃、薛貴人同一天生產(chǎn),皇后因用藥物催產(chǎn)不能再生育,皇子也面臨夭折之險;屎鬄楸F涞匚幻藢⒀F人之子與自己的孩子掉包,不料薛貴人不愿,誤殺薛貴人,后稱其死于難產(chǎn),皇后之子因得褚太醫(yī)悉心照料健康長大。而薛貴人之子卻在皇后得知自己的孩子無礙后死于皇后之手。
      當年蕪妃實則產(chǎn)下龍鳳胎,當時蕪妃生產(chǎn)時先皇突然得知太后身體不適不得陪伴蕪妃身側(cè),特命丞相守于產(chǎn)房外,后丞相將男童抱回家中,娶侯將軍之女侯夢為妻,稱奉子成婚,并為自己年少無知之舉閉門思過半載,不問朝政。
      真相如此,眾人得知后,心緒久久不能平復(fù)。秦翼本想殺死夜殊,但因夜南風(fēng)求情故免其死罪,將其流放睦洲,后辭去官職遠赴暝海,他說那是蕪妃的故鄉(xiāng),在那里他能感覺到蕪妃的存在。
      穆聶欲補償明羽,想帶她回忘川谷醫(yī)治她的容顏。她也覺得累了,想尋一處歸所,再不過問俗事,至于當年穆聶為何放手一事,她也不想再去追究。也明了“一生一世一人心”對她來說不過一場夢,真真假假都難再分辨,不如放下一切,只求一份安寧,便答應(yīng)了穆聶。
      啟程前,穆聶單獨約見韓霜,他對她說,其實他的條件是想讓她再陪他去看一次忘川谷的夢曇花開,只是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不合適,若是她哪日想回忘川谷再一同去遂了這個心愿吧!若她也覺累了,便也在忘川谷住個一生一世,與他一起研習(xí)谷中絕學(xué),一同名垂青史,。
      韓澈亦找了明羽告別,那會兒明羽正在景仁宮的舊址前膜拜,韓澈還是忍不住問她現(xiàn)在是否愿隨他同往平陽,雖然他早已有了答案。
      她說她此刻真的只想過一種不一樣的生活,她還說,韓澈,我不曾愛過你,但我在乎你!
      最終,韓澈與她相視一笑,笑得釋然。

      鬧劇終是結(jié)束了,皇位是否還該由九皇子來坐成了眾大臣犯難的問題,當年是迫于秦翼淫威才未提出異議,如今秦翼已走,這又另當別論,眾人眼中,韓澈還是二皇子,所以認為韓澈似乎更應(yīng)繼承皇位。
      韓霜自是也希望她的二哥哥成為九五之尊,所以她去找他,他卻像無事人般只顧提筆描畫丹青。他對她說:“我已經(jīng)決定去封地了,穆聶是個不錯的人,若是……”
      “二哥哥從來不知道我的心意嗎?”
      她覺得沒必要再隱瞞,或許他早已察覺。
      “霜兒,我只視你為妹妹。我騙不了自己,就像我不愛這江山一樣,不愛便是不愛,你可明白?”
      他明白很多事即便不說她也都懂,只是要他親口說出才肯甘心罷了!
      “不愛卻要去爭?二哥哥,你能為她勉強自己,就不能讓我留在你身邊,哪怕只是……”
      她竟為了一個不可能的請求卑微至此,或許這就是古人所說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吧!她想,暗自在心中苦笑。
      “霜兒”,他打斷她,從未對她嚴厲的他終于大聲喝道:“即便不是她,也不會是你!”
      如此決絕,不留余地。
      “好,既是如此,那我便也答應(yīng)了姜國的提親。如果不是你,那是誰又如何?”
      她說,卻并非胡鬧,她來只為見他最后一面。再過幾日,他便要前往封地,從此天涯相隔,再難相見。九皇子即位,宴請群臣,她不去,不過是怕再見到他。對夜南風(fēng)發(fā)火,也是因心中不快,想找人發(fā)泄,恰巧他來了,才將氣全撒在他身上。除了他,怕是再無人能容她如此放肆了吧!

      尾聲
      永安元年,忘川門弟子韓五答應(yīng)了姜國提親,為兩國安寧以忘憂公主身份遠嫁姜國。先皇韓蕭感激不已,率群臣為其踐行。
      衛(wèi)王未趕上送行儀式,只站于成墻頭目送,待車駕遠去,方下城樓與隨從一同前往封地平陽,手中緊握一面輕紗,一卷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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