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舞女之殤
壹
吉野山,皚皚白雪被染成猩紅色。所有的村莊,被平家的軍隊一掃而空,往昔祥和的村莊只剩下一片駭人的寂寥。
少女靜靜地跪在母親的尸體旁邊,也許有一個時辰,又也許有一個下午,無人知曉。她只是一語不發(fā)地跪著,沒有動作也沒有眼淚,只有空洞的眼神。
“喂,平家的軍隊向哪個方向走了?”一個帶著熊野鄉(xiāng)下口音的平家武士毫不客氣地問著。
少女冷哼一聲:“不知道。”語氣中帶著不屑。
“敢這么和我說話!”被激怒的武士拔出太刀,“信不信我殺了你!”
女子終于抬頭看向他,唇邊揚起一個輕蔑的笑容,出人意料地沒有絲毫畏懼。
武士徹底憤怒了,他揮起刀準備往下砍,這對于他來說,易如反掌。
但是,那刀許久都未落下。
一個男子抓住了那武士的手:“連方向都問不到,留著你還有什么用?”
“啊,知盛大將……”話語中流露出恐懼,只是尚未說完,武士就被一刀劃過身體。
平知盛,平家的第四個兒子,以驍勇善戰(zhàn)而著稱的平家將軍。少女默念著他的名字。
就是他,帶著平家的軍隊掃蕩了整個吉野山。想著,她望向他。
“真是凌厲的眼神啊。”知盛慵懶的聲音響起,同時伸手捏住了少女的下巴,“你沒有逃掉呢,既然你這么勇敢,那我就帶你去平家見識一下真正的恐怖吧。”
貳
“兄長大人,你知道她是誰么?”福原的平家軍營里,平家的五子平重衡擔憂地質(zhì)問著知盛。
“當然知道!敝⑦吤撓驴走叢灰詾槿坏卮鹬挘骸八褪且荒昵霸谏袢返钠碛陜x式上因一舞而使天降大雨的靜!
“既然你知道她是誰,就應該明白她是法皇的舞姬,你居然還擅自把她帶回來,不怕得罪法皇么?”重衡無奈地繼續(xù)說道。
“得罪法皇?現(xiàn)在法皇大人和父親大人誰比較有權(quán)勢呢?我想父親大人一定會很高興我?guī)退麕Щ貋硪粋可以在不久后的奉納舞演上跳舞的人!闭f完,他冷笑兩聲,換上了直垂(武士平常穿的衣服)。
重衡聽完他的話氣急:“隨你便吧!”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帳篷。
“來人,把我?guī)Щ貋淼哪莻女人帶過來!
不久,靜被兩個士兵推入了知盛的帳篷。
“五天后,在生田神社我的父親清盛大人會辦一場奉納舞演!彼麨樽约赫迳弦槐,說著。
“我不會去跳的。”靜明白了他想說的事。
“哦?真的不跳?”知盛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挑了挑眉。
“是的!膘o毫不避諱地用厭惡的眼神看著他。
“如果不跳會殺了你呢?”他竟是微笑著問她。
“那樣我會更高興!膘o笑笑,答道。
“原來如此!敝⑼孓D(zhuǎn)著手中的酒杯,輕笑一聲,“那我就把那些抓回來的你的村人都殺了!
靜一怔,震怒地看著他,許久,她垂下頭:“放了他們,我跳。”
冷笑轉(zhuǎn)而變成了玩味的笑:“對自己的性命毫不憐惜卻要救不相干的人……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靜撇過頭:“你當然不會明白,永遠也不會。”
知盛沒有絲毫的憤怒,反而走到她面前:“那么,我期待你的表演。”
仨
“四弟,聽說你從吉野帶回來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呢!边@天,平家的晚宴上,清盛的三子平宗盛對坐在他身邊的知盛說道。
“有什么了不起?不過是個白拍子而已。”知盛喝下一杯清酒,答道。
“她可不是普通的白拍子吧,你想用她討好父親大人?”宗盛促狹地笑著。
“隨你怎么想!敝⒉辉敢飧m纏下去,準備起身離開。
“誒,別急著走嘛。她既然是個那么有名的舞姬,就應該跳一些我們沒見過的舞不是么?”宗盛抓住他的袖袍,“讓她準備準備,舞演的時候跳一曲《柳花苑》如何?”
知盛睥睨他一眼,輕笑:“那么就請各位到時候賞臉了!闭f完便拂袖而去。
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柳花苑》,眾人皆知,是失傳已久的舞。
“啊,又是十六夜啊!敝耐硌缰型肆顺鰜恚瑏淼搅烁≈械拇髾鸦湎。
明亮的月光灑下,樹下隱約有人在。知盛走近,那人竟是在跳陵王舞——是靜。
一步,再一步,轉(zhuǎn)身,抬左手,收右手,揮袖……抬手,轉(zhuǎn)身,舉右手。
不遠處傳來了掌聲,靜向來人望去:“……知盛大人?”
“是我……若是你在舞演上也能這么認真就好了!敝⒆叩剿磉。
“這是約定,我會遵守的!膘o平靜地答道。
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知盛抬頭望著月亮,道:“想學《柳花苑》么?”
“您說什么?《柳花苑》?”靜轉(zhuǎn)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是的,是《柳花苑》!敝Ⅻc點頭。
“可是,據(jù)說它已經(jīng)失傳了……”靜還是難以相信。
知盛沒再理她,而是往前走了幾步然后停下了:“那么,你要看仔細了。”
櫻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伴著清冷的月光,靜看著眼前的人優(yōu)雅地跳著。
這就是《柳花苑》,是這個失傳已久的舞的魅力。不同于現(xiàn)在的舞,它優(yōu)雅、飄逸,有一種羽化而登仙之感。
舞畢,靜慢慢地跪下:“大人,請您教我《柳花苑》!
知盛看著她,唇邊露出一絲高傲的笑容。
肆
遠離平家府邸的福原郊外。
月光下,靜站在知盛的身后跟隨他的動作跳著《柳花苑》。
“到今天為止,所有的動作都教過你了,連起來跳一遍!敝⑥D(zhuǎn)過身來對靜說道。
靜點了點頭,舉起舞扇,從頭開始跳了起來。
“錯了。這個地方,手應該放在身后!敝⑻嵝训。
“是!膘o將這個動作重新做了一遍。
……
“這里又錯了,這時扇子不應該是正面的,應該微側(cè)!敝⒁粋一個動作都細心檢查了一遍。
靜跳完一遍后,知盛搖搖頭:“重新再來一遍!
靜又重新展開舞扇,認真地跳著。跳到一半時,她感覺腳踝被東西劃過,痛感隨即而來。
“怎么了?”知盛感覺到了她動作中的異樣,問道。
“沒什么,只是腳上好像被東西劃到了。”她并不在意地答道。
“停下來!敝⑹疽馑,然后他竟是直接俯身去看她的傷勢。
“大人!我自己來就好了!膘o大吃一驚,想要站起。
“不要動,我看不清了!敝⒉懖惑@地說道。
借著月光,靜的腳踝上已是沾滿了不少血。
知盛也沒有多說什么,徑直攔腰抱起她,向不遠處的溪邊走去。
“大人,只是被劃了個口子,不礙事的!膘o掙扎著要下來。
“住嘴,怎么會有你這種女人。”知盛抱怨著在溪邊的石頭上放下她,然后躬身用雙手取水澆在她受傷的腳踝上,“女性的身體是不可以留下傷痕的,你怎么會連自己都不愛惜自己!
靜有些迷惑地看著他,他是否還是那個冷血、高傲、嗜好戰(zhàn)爭的平知盛。但是又一轉(zhuǎn)念,他還會跳舞,還會關心女性,或許本性并不殘忍,只是他為何會跳失傳了的《柳花苑》。
“在想我為什么會跳《柳花苑》是么?”知盛替她清洗完傷口后,也在石頭上坐下,抬頭望著月亮。
月亮依然明亮而清冷,只是過了十六夜,立待月并不如十六夜月那樣圓。
“十年前,平家正得勢,聲勢如日中天。那時平家的府邸還在六波羅,父親大人每天都要舉辦晚宴。那天是十六夜,我厭倦了宴會就獨自退出來到了六波羅野外的一片草原上,我看到一個人在跳舞,是《菊之新娘》(菊の花嫁)。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她教我跳了許多舞——《青海波》、《藏人舞》、《蘭陵王》……后來父親大人知道了我每天晚上都出去的事,他讓我不要再去見她,父親大人說她是酒家女。我問過她,她并沒有否認,但是她告訴我她在等一個人,一個曾經(jīng)說過會回來娶她的人。我明白那個人是不會來的,可是我也沒有這么對她說,因為她是如此期待,因為她每天都會跳《菊之新娘》。那以后不久聽說她得肺病死去了,但是我想她不會是得肺病死去的,那些日子她還很健康地教我跳《柳花苑》,并告訴我這是沒有人會跳的舞……”
“所以……是她教會了你《柳花苑》。”靜輕聲問道。
“是的,同時,也是我害死了她!敝⑽站o了拳頭,“這就是平家,可以隨意殺死任何人。除了已經(jīng)去世的大哥,平家還有誰真正像個人呢……不僅要和源氏爭斗,異母兄弟間還要有唇槍舌戰(zhàn)和背地里的陷害,大哥去世了以后,父親大人也是更加肆無忌憚!
“那你為什么不舍棄平家、離開平家?”靜反問著。
“因為我留著平氏的血!背鋈艘饬系兀⒕谷恍α,“所以即使它要衰亡了,我也要為平氏而戰(zhàn)!
靜隱約可以明白他背負著多沉重的東西,但是有一點她非常清楚。眼前的這個人因為自己是身為平家的人而驕傲,這或許就是一個人所擁有的傲骨。
“走吧!敝⒄玖似饋,示意要背她。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膘o慌忙推辭。
“我知道你很堅強,你連死都不怕呢!辈挥煞终f地,他背起她,“果然是個麻煩的女人啊!
伍
這種時候說還恨他,那是騙人的。
靜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不過她想,至少他不是一個壞人。
他在她面前依然孤傲而冷漠,但似乎不再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
《柳花苑》一天比一天熟練,轉(zhuǎn)眼明天就是奉納舞演了。
靜熄了燈躺在榻上最后一遍回想著《柳花苑》的每一個動作。
這時,一陣冷風吹來,似是有人進了屋。靜坐起身來警覺地問:“是誰?”
突然一陣劇痛從右腳的腳踝處傳來,是被來人用東西狠狠地砸了一下,連帶著快要愈合的刮傷重新裂開。情急之下,靜硬是從那人身上拽下了一個牌子,之后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知盛搖醒的:“你怎么樣,什么地方不舒服?”
靜指了指自己的腳踝,竟是已經(jīng)腫起來了。
知盛皺著眉看了一眼,立刻抱起她,匆匆趕到了府邸中的大夫那里。
“這種傷勢,倒不像是自己扭到的,可能是被硬物重創(chuàng)的的!贝蠓蚩戳丝吹溃皼]什么大礙,休息五、六天就好了,這幾天不要用它走路。”
靜愣在了那里,明天就是舞演,而她居然不能動。
“大夫,只有明天,明天我要跳舞。”靜說道。
“跳舞?連路都不能走了,你還要跳舞?傷勢會惡化的!贝蠓蝮@異地看著她回答。
“靜……聽大夫的!币恢睕]有說話的知盛發(fā)話了。
“大人,我知道這是您和您兄弟的爭斗,我曾經(jīng)答應過您會跳的,就一定不會讓您輸!膘o看向他,眼神堅決。
知盛也盯著她,沒有再說話。
“大夫,麻煩你幫我包扎一下,能熬過明天就可以了!膘o于是轉(zhuǎn)頭對大夫說。
“你們,你們真是太亂來了。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我就幫你包扎,不過明天肯定會很疼,怕你忍不住。”大夫嘆了口氣,起身。
大夫包扎得很緊,靜一直忍著不發(fā)出聲音。這時一只微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是知盛。
“大人!膘o突然想到了那塊牌子,“這是我從那個人身上拿下來的!闭f著她交給他。
“是兄長大人!敝⒖戳艘谎叟谱,就把它扔到一邊,他即使不看也知道。
“謝謝你……”良久,他輕聲地道謝。
靜一陣驚異,隨即又笑了:“這是我答應您的。”
陸
奉納舞演的舞臺下,唯有靜是坐在臺階上的。
刺痛不時地傳來,她一聲不吭地忍著。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忍受著這種痛苦去跳舞,僅僅是因為諾言么?
不是的,我是為了知盛大人。
心中的答案讓她自己都不由地大吃一驚。
知盛,這個人曾經(jīng)被她認為是個惡魔,是他毀了吉野山,他甚至有可能是殺她母親的兇手。但是為什么她還會想著他。
因為他是她出生以來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連母親都未曾如此關心過她,母親只會嚴格地教她跳舞,連她生病時都未曾給她請過大夫。
接下來輪到靜上場了。
是的,為了知盛大人,我一定會忍住。
靜的第一舞是《夕月》,動作并不難,而且樂曲也緩慢,她很容易就跳完了。
不知多久,到了她的最后一舞,《柳花苑》。
靜平靜地起身走上舞臺。隨著樂曲的響起,她展開了舞扇,沉靜的舞步,優(yōu)雅的音樂,炫目的動作。一個轉(zhuǎn)身,她望向了宗盛,他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輕盈的舞蹈。她微微一笑,又用右腳反身一轉(zhuǎn)。猛然間,鉆心的痛傳來,她抿嘴忍耐著。只是曾經(jīng)練過千百遍的舞步開始變得倉促而慌亂。突然,她發(fā)現(xiàn)身邊多了一個人——是知盛。
“就像平常那樣跳吧,沒什么好怕的,我在這里!敝⑤p聲說道。
是啊,沒什么好怕的,知盛大人在這里。
靜又露出了笑容,跟隨著知盛的舞步,配合著他的動作,仿佛連呼吸都重疊到了一起。
這種感覺是什么呢?靜心中暗暗地想。
是跨越敵友而綻開的愛情之花……
舞畢,全場驚呼,掌聲有如排山倒海之勢。
太美了,《柳花苑》太美了,而他們共同跳的更美。
靜在舞臺上躬身感謝時突然發(fā)現(xiàn)遠方有個軍隊停留在了那里,而軍隊最前面的那個年輕男子正含笑看著她。
那軍隊的旗幟,是流言中剛打敗木曾義仲的源義經(jīng)的軍隊的旗幟。
柒
平家府邸的庭院中,知盛看到了正依靠著櫻花樹站著的靜。
“今天,謝謝你。”知盛走近,將手中剛摘下的沙羅雙樹花戴在了她的鬢角。
“是我應該感謝大人,教會了我這么優(yōu)美的舞蹈!膘o微微一笑道。
“舞演結(jié)束了,你的諾言也完成了,明天我就派人送你離開!敝u搖頭說道。
離開?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會離開,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完成諾言后會換來什么。
“大人,我不想離開,請讓我留在平家。”靜連忙說。
“你留在平家又有什么用呢!敝⑸焓州p輕撫摸著那朵沙羅雙樹花,“父親大人已經(jīng)病得很重了,平家早已變得一片混亂了,平家就要滅亡了……”
“不,大人,我想留在你身邊,做你的舞姬也好。”靜搖搖頭繼續(xù)說。
知盛笑了:“靜,你不適合這里……”說完,他轉(zhuǎn)身離去。
是么?他們就這樣行同陌路了么?他一點都不會留戀么?靜想著,潸然淚下。
“姑娘,姑娘,你終于醒了。”
靜睜開眼,看到的竟是那天在舞演上看到的源氏軍隊中的男子。
“為什么我會在這里!膘o坐了起來,環(huán)顧四周,問道。
“這里是源氏的軍營,昨天晚上職守的武士發(fā)現(xiàn)你躺在門外,我們就將你帶進來了!蹦凶訙睾偷匚⑿χ鸬。
靜暗自奇怪,昨晚,明明還睡在平家的府邸,怎會來到源氏軍營外。
“謝謝您收留我,……大人!毕霘w想,她還是看著他笑著道謝。
“叫我九郎吧,源九郎義經(jīng)。”男子發(fā)現(xiàn)了她語氣中的停頓,于是又道。
靜微微一怔,原來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源義經(jīng)。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原本蓋在身上的十二單衣,卻不經(jīng)意的發(fā)現(xiàn),在領子處有一個不易發(fā)現(xiàn)的蝶紋。
靜笑了,無奈而悲傷地笑了。
“知盛大人,您這又是何苦!彼p聲說道。是知盛派人把他送到源氏這里來的,她明白。
蝶紋,是平家的象征。
捌
“請讓我照顧你好嗎?”靜始終記得這句話。
自從來到源氏軍營后,義經(jīng)對她照顧有加。那一天,義經(jīng)如是對她說。
他和知盛不一樣,他是朝氣蓬勃的,如同源氏一樣。
既然這是知盛大人的希望……靜微微一笑:“好的。”
如今她已是這位年輕的天才武將的妾,從那以后,她便再沒有在人們面前現(xiàn)過舞。
源氏的軍隊在義經(jīng)的帶領下勢如破竹,他采用奇襲的方式繞到平家背后,在一之谷和屋島兩個戰(zhàn)役中大獲全勝。
轉(zhuǎn)眼到了最后的決戰(zhàn)——壇之浦。
決戰(zhàn)的前夜,靜隱約聽到了樂聲。她心中一驚,細細地聽著。
經(jīng)正的琵琶聲,敦盛的笛聲,維盛的七弦琴聲……是平家,平家就在附近。
她離開屋中,悄悄地出了軍營,向前方陰森而茂密的森林中走去。
“是誰?”林中,似是還有其他人,來人警覺地問道。
是他,是她所熟悉的冷峻又慵懶的聲音。
“是我——靜,知盛大人!膘o停下腳步,答道。
“靜……嗎?”知盛叫著她的名字,又停頓了許久才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靜沉默了,是啊,她來這里又能做什么呢。
“啊,今夜又是十六夜啊!币娝龥]有反應,知盛也并未追問,而是仰頭看著月亮。
“可惜明天就又有一場戰(zhàn)爭了!闭f著,他又低下頭,“你是希望義經(jīng)贏,還是——我贏?”
但是尚未等靜回答,他又說:“沒什么,問了你不該問的問題。即使我贏了也不可能帶你回平家。所以,你還是祈禱義經(jīng)贏吧!
說完,他轉(zhuǎn)身準備離去。
“大人!膘o叫住他,然后她躬身,“請您一定要活著!
“啊啊!敝⒋鸬,“你也是,要活著!
壇之浦。源氏與平家在海上交戰(zhàn)。
平家在海軍上一向強于源氏,但這次源氏說服了熊野水軍加入了他們的隊伍,源氏的海軍一下子變得強大了起來。加上阿波海軍也加入到了這次的戰(zhàn)役中,并且他們側(cè)向了源氏。頓時,平家兵敗如山倒。 義經(jīng)得勝歸來,春風滿面。源氏軍營上下一片喜慶熱鬧的景象。
靜在晚宴中默默地退出了,她又來到了他們最后一次見面的森林中。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許久,兩行淚無聲地落下。
她從袖中拿出了一朵沙羅雙樹花,那時她迎接凱旋的義經(jīng)的軍隊時,義經(jīng)為她帶上的。她輕輕地撫摸著它,想起她離開平家的那天晚上,知盛亦是為她戴上了一朵沙羅雙樹花。她垂下眼,將它插入土中,隨后起身、躬身。
她記得知盛讓她活著,她做到了。但是,他卻食言了。
玖
只是,有一件事沒有人知道。
那晚,知盛與靜分別后,他派人找來了安倍家的人。
“大人,您確定要這樣做嗎?”
“是的!
“您這又是何苦呢……”
“這一世我不能給她幸福,所以以后我要陪著她。”
“但是這樣一來,你就只是一個沒有□□的魂魄而已了!
“你不是有式神么,就把我的魂魄附在它上面就好了!
“……那,大人,您需要制造解除詛咒的方法嗎?如果到時候您后悔的話!
“……那么,就是讓我和她再跳一次《柳花苑》,那時就讓詛咒解除吧!
“好的,到時候如果大人死去的話,我輩會召喚您的魂魄的!闭f完,安倍家的人走出了平家的軍營。
知盛微微一笑:“靜,我們說好的,我一定會活著。”
拾
得勝的義經(jīng)接受了法皇授予他的官位。但在這同時,他卻遭到兄長鐮倉殿賴朝嫉妒,借以懷疑他有二心為借口,鐮倉源氏武士授命開始追殺他。
義經(jīng)一行人逃到了吉野山中,來到大峯山時卻被強硬地告知不能讓女人通過,靜沉默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這么多年一直照顧她、寵愛她。無論愛與不愛,她都要報答他。是的,她不能讓自己拖累他,她要讓他活著。
吉野山,成了他們訣別的地方。
后來回到京都的靜被賴朝的部下押解到了鐮倉,賴朝和他的夫人久聞她的舞姿和歌喉,便要她在鶴岡八幡宮獻舞。
她換上已多年未穿過的白拍子的衣服,戴上烏帽子,沉靜地走上舞臺,起舞。
“しづやしづ しづのをだまき繰り返し昔を今に なすよしもがな。”
。ㄟ筮笈筚,作我華服;韶華易逝兮,莫我肯顧……)
“吉野山峰の白雪踏み分けて 入りにし人の あとぞ戀しき!
。叭悍,深雪淹行路;峰回路轉(zhuǎn),不見君歸處……)
恍惚間,她覺得知盛似乎就在她身邊,她覺得他似乎正緊緊地抱著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她沒有細想,淚卻盈眶而出。
幾年,幾十年,幾百年……
人們一直記著這首名為“吉野山”的曲子。
人們一直傳頌著源義經(jīng)和靜御前凄美的愛情故事。
只是它并不是,并不單單是思慕義經(jīng)而已的曲子。
因為……
人們只知道吉野山是他們曾經(jīng)藏匿和訣別的地方。
卻不知道——
吉野山,亦是當年平知盛與靜相遇的地方……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