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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天明
日出天明
一
江南人家,白墻黑瓦,小橋流水,落日西斜,炊煙裊裊,喚歸聲聲。
“不好了,不好了,柯櫻不見了!”鄒禹氣喘吁吁地闖進了玩伴柯櫻家的門,差點被門檻絆倒,混著泥和汗的小手在木門框上留下了一道深棕色的痕跡。
“你慢慢說,怎么回事?”正在廚房準(zhǔn)備晚飯的柯夫人聽聞女兒不見頓時著急起來,放下手上的菜,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問鄒禹道,“什么時候不見的?”
“就是今日她一下田就跑遠了,我們是一起去田里喊她爹爹回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鄒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若是普通總角孩童哪里說得清楚?虧得他平素口齒伶俐,柯夫人也算是聽懂了。
“她爹爹呢?”柯夫人麻利地脫下圍裙,拉起鄒禹就向外走。
“柯大叔已經(jīng)去找了,讓我先回來報信!编u禹小跑才跟上柯夫人的腳步。
“王大娘!幫我看一下門!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柯夫人雖然又急又憂,但仍然臨危不亂,出門時對著鄰家院子說道!昂茫
聽聞回應(yīng),柯夫人立即又低頭問鄒禹:“她失蹤的時候可有什么人在附近?”
“沒有人啊……只聽到背后有人叫了一聲,我還以為是柯櫻,但我立馬回頭卻什么都沒看到。她本是在我前面的,聲音卻在我身后!
柯夫人從這江湖做派中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走,帶我去那兒!”,一手抱起鄒禹,腳下加勁,向自家田里奔去。
日薄西山,倦鳥歸巢,可女兒失蹤,丈夫去尋亦不見蹤影,柯夫人更是心急如焚。
“前面那個就是了!”
“是這里嗎?”
“對!我們從這邊跑下去,她說看誰先找到她爹爹,之后就不見了!编u禹在路上又將前后細說了一遍,柯夫人越來越說服不了自己那可怕的直覺,一顆心緊緊揪著。直到看到田埂上有幾個極輕的腳印,才不得不接受直覺所思就是事實,頓時眼眶都有些泛紅。
“這里居然有腳。∥覀冄_印就能找到了!”鄒禹高興地拍手道。見柯夫人一言不發(fā),便徑自循跡跑去,可他踏著越來越輕的腳印走了十余步,就再也尋不到蹤跡了。
“這……這怎么辦?”鄒禹生得俊俏,又是能言會道,眼下急得小臉通紅,格外惹人憐愛。
“你莫著急,”柯夫人輕撫鄒禹的后腦,溫和地說:“天已經(jīng)不早了,你先回去,別讓家里人擔(dān)心!
“可——柯櫻……”
“我已經(jīng)知道他們在哪里了,沒關(guān)系的,你放心吧!”柯夫人語氣中透露出的威嚴讓鄒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看到鄒禹不舍地離開,柯夫人嘆了口氣,又接著沿路尋去。
天色漸暗,已經(jīng)走過了數(shù)家田畝,仍然不見蹤影,柯夫人深吸一口氣,暗自握拳打氣,腳下仍然絲毫不停地向前走。
“師叔,別來無恙!杯h(huán)繞身側(cè)突然聲音響起,明明是一個人,卻似乎是無處不在,令人毛骨悚然。
“戚峰,你裝神弄鬼做什么?快把我女兒還我!”柯夫人怒喝道。
“師叔,小侄開了一個小玩笑,在此告罪了!币粋身材極矮的青年男子從田竄出,夜幕將他那引以為傲的容顏完全遮擋。
“你到底來做什么?”柯夫人嚴厲地打斷了戚峰。
“紫云山與此處相距千里,我來自然是有師門要事了!逼莘逑蚯白吡藥撞,躬了躬身。
“我已經(jīng)離開紫云山多年,談什么師門?”柯夫人一甩袖,轉(zhuǎn)過身去,眺望著遠方漸漸被夜色籠罩的田野。
“瞧,您的性情還是這般剛烈,小侄冒昧,隱遁江湖怕不是您的最佳選擇吧!”
“那又如何?江湖之大,哪有我的容身之處?”柯夫人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憶,鼻尖突然一酸,近乎十年的委屈似乎就要發(fā)泄出來。
“太師父年事已高,近日漸覺力不從心,想再最后見見師叔,”戚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當(dāng)年的事情都過去十多年了,就當(dāng)作是一場夢吧!”戚峰是紫云峰第三代弟子中年齡最長的,而柯夫人入門早,年齡卻小,身為師叔只比戚峰大了三歲。
“當(dāng)年的事情,哼,又不是你親身經(jīng)歷,自然是當(dāng)作一場夢了!”柯夫人本有幾分心軟,但一提到當(dāng)年的事情,心腸又硬了。
二
那年,她十六歲,花樣的年齡,就要嫁給青梅竹馬的師兄,一個是年輕有為掌門之子,一個是才貌雙全的同門師妹,眾人都稱他們是天作之合。
可就是在原定吉日前一個月,素來打壓紫云山的朝廷忽然加封,并且給繼任掌門賜婚延平郡主。兩人的婚事本就是師父一人做主,聘禮和嫁妝也不過是為兩人準(zhǔn)備的日常用品,其他如納吉問名一類繁文縟節(jié)更是一概全免。朝廷的旨意一下達,紫云山縱是第二天辦喜事也得停下,何況還有一個月?
次日,師父師娘將她和師兄叫到后山,“可兒,我想你也明白,朝廷的旨意我們紫云山是萬萬不敢違抗的,所以,你受些委屈……”雖然師父十分嚴厲,但師娘待她一直是如同親生女兒,此時師娘開口,她竟有些覺得即便自己受委屈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師娘,弟子明白,陛下賜婚是紫云山無上的榮耀!彼龔牟辉谂匀嗣媲傲鳒I,今日雖是十分難過,但也不例外。
“小師妹,我,我,我本不愿娶什么郡主,你是知道的!睅熜纸Y(jié)結(jié)巴巴地說。而這在她的眼里,不過是為屈服粉飾罷了。
“可兒,我要你的意思!睅煾敢婚_口,什么含情脈脈,什么身不由己,頓時煙消云散。
“弟子年齡尚小,還想在紫云山多學(xué)藝幾年再下山嫁人,望師父師娘允準(zhǔn)!彼敛煌夏鄮黄沉藥熜忠谎,全然像是看一個陌生人!霸笌熜峙c郡主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彼狡降卣f,仿佛事不關(guān)己。那一刻,她竟只是失落,沒有一絲傷心!
“師妹,如若你愿意,我娶你過門。日后,雖有郡主,但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一開口還顯得有些擔(dān)當(dāng),她還以為是原先看錯了師兄,聽到后半句,他居然有了這種想法,不禁覺得有些可笑。外界都說,紫云山掌門獨子不僅武藝超群,更是思慮周全,行事果決,只有她最清楚,思慮周全不假,卻也是猶豫寡斷,所謂果敢剛毅都是有人在背后指點。今日師兄要是敢拒絕了賜婚,倒是奇怪了。
師父鐵青著臉,眼神如冰刀,凌厲地夾帶著風(fēng)刺向她,鼻翼深陷的皺紋更顯得冷漠強硬。
“成婚后,師兄與郡主定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我又怎能擾亂?”往日里,眾口紛紜,她只是隨波而流,此刻,她看清了內(nèi)心,自己的路本就該自己決定。
風(fēng)平浪靜沒多久,在她的房間里無緣無故地被搜出來了巫蠱詛咒的布偶!這是戲文本子里都不齒于寫的,坊間流傳的宮闈故事里才有這樣齷齪的行徑!
“難怪那日你絲毫不難過,原來背地里行這巫蠱之術(shù)!”師父大聲怒斥,她跪在紫云堂的中央,兩側(cè)站著師兄師姐們,堂外則是師侄們遠遠地瞧著,未得命令不敢靠近。
“這東西不是我的!是有人栽贓陷害!”
“好端端的誰陷害你?都說你受了委屈,都來安慰你,誰會教你這種下三濫的玩意兒!”
“我那天與師父師娘已經(jīng)說明白!師父為何覺得我一定想要嫁給師兄?”
“你既然不想嫁,那為什么要做這個臟東西?”
“這不是我做的!”她已經(jīng)是在哭喊。
“可兒,你看看這字跡,還有布料,除了你還有誰?”師娘紅著眼圈,將那贓物拿到她面前,這分明是她的字跡,分明是給她做嫁衣的衣物邊角!
“是有人偷拿了這料子,又模仿了我的字跡!”她慌了神,不知道從何辯解,只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也顯得不是狗急跳墻。
“還處心積慮地放在了你衣櫥的夾層里!”師父聲色俱厲,在場之人無不膽寒。
“是,這樣周全的行事,是要讓我無從辯駁啊!”
“荒唐!讓你無從辯駁?你是江湖上什么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值得被人算計??br> “師父,我的衣櫥有夾層,旁人怎么知曉的!”她突然靈光閃動。
原料事情有了回轉(zhuǎn)的余地,沒想到原本怒火沖天的師父突然殺氣大增,拔出佩刀,直指向她:“別叫我?guī)煾!看在師徒一場,我不送你去見官,林可兒,你好自為之!”說罷,拂袖離去,留她百口莫辯。
大師兄素來為人寬厚,待她如同親妹,此刻也是眉頭緊皺,一言不發(fā),見師父離場,上前扶起她,低聲道:“你走吧!這里待不下去了。”
她不知所措,只得聽了這句話,離開紫云山,只帶走自己的短劍,頭也不回。
武藝深藏,嫁人生子。
三
“如果太師父要向你說清楚當(dāng)年的事情呢?”戚峰神色凝重,語氣似乎是在哀求,總有一種有事隱瞞的感覺。
“我若回去,勢必將所有傷口再揭開;若不回去,還能念著幾分他與師娘的教養(yǎng)之恩。”柯夫人斬釘截鐵地說,腦海中想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師娘前些日子與師父起了爭執(zhí),數(shù)月不說一句話,不久便郁郁而終!逼莘宓难凵裢蝗蛔兊脺啙岫鴾o散,聲音悠遠微顫。
“什么?師娘?”柯夫人聽聞噩耗登時哽咽了。
“同門一場,信不過旁人,還不相信我嗎?”如果紫云山只有一人能信,那便是戚峰了,兩人年齡相仿,雖有男女之嫌,但關(guān)系著實不錯。“對師叔公與小師妹下手,實屬無奈,還請師叔看在往日情分,隨我回去一趟吧!
靜默許久,戚峰回憶著那戰(zhàn)不見血的師門,柯夫人則懷念著幼時溫婉賢淑的師娘!昂茫彝慊厝ヒ惶,為了師娘!笨路蛉耸萌パ蹨I,努力掩飾著哭腔,壓著嗓子說,“你把丈夫與孩子還我,此事與他們無關(guān)!
“孩子我照料著,盡管放心!”身旁田野中走出了一個身材魁梧的莊稼漢,正是丈夫柯東,左手抱著昏睡的女兒,右手壓著一個黑衣人,向前一送丟出去數(shù)米,那黑衣人便狼狽不堪地踉蹌到戚峰面前,也是手下留情了。
“你……”戚峰與柯夫人同時驚呼。那黑衣人是紫云山好手,本是打算如果柯夫人非言語能說動,就要用家人脅迫的,沒想到居然反而被無聲無息地擒住丟出來?路蛉烁遣恢,這相伴近十年之人,居然是會武,而且顯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師叔公,小侄冒犯了。”戚峰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心里裝著事情,一下子被打亂,不由地心虛。
柯東也不理會他,徑直走向妻子,輕聲道:“今日天已經(jīng)黑了,休息一晚,明日再啟程吧!”柯夫人微微點頭,回首看一眼扶住黑衣人的戚峰,轉(zhuǎn)身與丈夫并肩向家走。
回到家,柯夫人低聲問:“孩子怎么樣?”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丈夫。兩人明明都會武,可又都藏著不告知任何人,現(xiàn)在兩邊同時戳破,但又是一人被動挑明,一人主動展現(xiàn)。
“我點了她昏睡穴,能一覺睡到明日天亮!笨聳|說話仍舊如平時。
“我瞞著你,你……”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她本應(yīng)當(dāng)為自己隱瞞身份而羞愧,但情形卻與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想象不太一樣。
“我原名杜天昱,一直浪蕩江湖,你還記得嗎?”
柯夫人搖了搖頭,“我十六歲就不再涉足江湖,年幼的事情都記不太清了!
“十二年前在并州,你同師兄們走散,夜里在山間迷路,卻救下了重傷的我。”杜天昱微笑著說。
“我想起來了!我同你說我是紫云山的,你卻執(zhí)意不讓我說姓名,說是,有損我的名聲!痹捳f至此,不由笑了。
“紫云山女弟子本來就沒幾個,我稍加打聽就知道。那時我也暗自發(fā)誓,要護你周全。如若你有心上人,我就去喝一杯喜酒祝福你,若沒有,就照顧你一生一世。后來就聽說你要嫁人,又有了賜婚一事,便上了紫云山,正巧遇上你奔下山去,問了好幾個紫云山弟子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你一個女孩兒家,闖蕩江湖太過危險,我就一路悄悄跟著,直到你重病,我才化名柯東,出現(xiàn)在你面前!倍盘礻沤K于將憋在肚子里十多年的話說了出來。
柯夫人,不,應(yīng)當(dāng)是杜夫人,低頭擺弄著衣角,不時抬頭看一眼丈夫,“那你之前為什么不跟我說這些?這么多年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仿佛情竇初開的少女,緋紅的面龐上漾著難以抑制的笑意!暗癸@得我像個傻子!
“我怕你聽到江湖就會想到傷心事,所以,不敢提!倍盘礻啪拖褚粋認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害怕失去了最心愛的妻子。
林可兒突然上前,緊緊地抱住了丈夫,杜天昱也松了一口氣,兩顆心終于卸下了包袱,不再擔(dān)心對方會因為自己的隱瞞而生氣,能夠用最真實最坦誠的一顆心對待彼此,那一刻,他們都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明天我就要去紫云山了!绷挚蓛旱臍庀⒃诙盘礻诺亩匣^。
“想我陪你一起去嗎?”
“孩子呢?”
“交給鄒家,那是我?guī)煹艿睦霞,都會武功!?br> “好!”
四
四人到集市上買了快馬,日夜兼程,三日便到了紫云山下。那黑衣人是紫云山大弟子易君門下弟子、戚峰的師弟田方,林可兒離開時他還沒拜師學(xué)藝,故而兩人并不認得。幾人都是豁達大氣,兼之林可兒對大師兄還有幾分感念,三日相處下來,倒也彼此放下了戒備,林可兒心中唯獨介意的也只是那翻臉無情的師父。
走到哨亭,卻是不見人影,這是往常絕不可能的!吧缴吓率浅隽俗児,我先上山去,你們緩緩上來。”戚峰久經(jīng)歷練,立即感覺到有大事發(fā)生,隨機應(yīng)變安頓好同行之人。
“誰也上不了山!”,戚峰一轉(zhuǎn)身,眼前就出現(xiàn)了十余個紫云山弟子,為首的卻是一個有些面熟的女侍,叫不出名字來,約摸三四十歲,黛藍色衣衫,戴著有些繁復(fù)的釵環(huán),雙手端于腰間,聲音清脆明亮,“郡主有令,戚峰、田方私自下山,又帶外人擅闖,圖謀不軌,將一行之人全部羈押,帶回山上發(fā)落!”
“是!”
“這十多個都是與趙師叔、齊師叔、還有劉師叔的弟子,平日里還有幾位師叔與他們親近些!碧锓较騼扇说吐暯忉尩。林可兒回憶起那些師兄師姐們,尤其是那位掌門之子——也就是那位劉師兄,自己從小就一直跟在他們后頭,敬之愛之,十年不見卻是看到他們拉幫結(jié)派,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該怎樣面對。
“內(nèi)斗?”杜天昱不熟悉紫云山內(nèi)情,但也立刻明白過來。
“對,太師父這些年對劉師叔很是失望,想要另選繼任掌門,呼聲最高的是莫師叔,可也是猶豫多年未決,于是就成了兩派!碧锓阶鍪聵O為果斷,眼前形勢不明,便毫不猶豫地將紫云山內(nèi)情說了。
這十余人早就做好準(zhǔn)備,要擒拿戚峰、田方與林可兒是綽綽有余,但沒有料到同行還有杜天昱,這樣一來,眾人就完全不是對手,沒一盞茶的功夫紛紛被擊倒在地,封住穴道,丟在哨亭一邊的小屋內(nèi)。那女侍是郡主身邊得力之人,只會些粗淺拳腳,見雙方動起手來落了下風(fēng),立即跑回山上報信去了。
戚峰、田方都憂心山上情況,恨不得插翅飛上去,杜天昱與林可兒也不需二人多講,見到兩人滿面憂慮焦急自然明白,一起疾步向山上奔去。
到了山頂正門,被四個看門弟子攔住,平日里是實力均衡的兩派各有兩人,故不影響眾人的上下山,今日四人都是擁護劉師兄的,看到莫師兄的大弟子戚峰立即出手阻攔。林可兒與杜天昱久不動武,適才山腰一戰(zhàn)后逐漸順手起來;戚峰身為第三代大弟子,本就沒有幾人能敵;田方年紀雖小,但腦子活絡(luò),武學(xué)造詣也不低。但見一行人干脆利落地打倒了守門四人,大步向山頂紫云堂走去,嘈雜的爭吵聲與兵器聲愈來愈響。
還未走出百米,正遠遠地看到紫云堂,迎面大步流星地走來八九人,都是身形魁梧,氣勢非凡,兵刃在日光下閃耀著。“小師妹,十余年不見了,今日上紫云山做什么?”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內(nèi)功催動下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趙師叔,太師父想念小師叔,特意命我找小師叔回來的!”戚峰也運內(nèi)力將話語聲送了出去。
幾人腳程都快,轉(zhuǎn)眼就走近了。“諸位師兄,好久不見!绷挚蓛罕卸Y,對方兇煞逼人的目光下不卑不亢!奥犅剮煾副ы,特來探望。”
“師父身體康泰,不曾有恙,只是有人居心叵測,惡意詛咒,”說著看向戚峰,“引發(fā)紫云上下慌亂,好渾水摸魚,眼下劉師弟正在清理門戶,師妹稍頃再入紫云堂為好!蹦樕蠌娧b的笑意也掩蓋不了殺心。
“那我直接去廂房見師父就好!绷挚蓛涸挍]說完腳步就動了,其余三人連忙跟上。“站。 闭R的拔劍聲與呼喝聲同時響起,九人持劍將中心四人圍住!熬抛舆B環(huán)陣!”田方叫道,顯是心知不敵,失了方寸。
“大師兄倒是什么都教了你這小崽子!你也算是死個明白了。”九人配合默契,或順或逆繞中心轉(zhuǎn)圈,根本分辨不出是誰在講話。
“莫慌,我曾見過此陣,”杜天昱低聲道,生死關(guān)頭語速極快,“可兒你逆行太極圖,護右側(cè);戚峰順行,護左側(cè);田方,等我躍出,在我左后側(cè)五尺處護住我后心,等我翻身回中央,你三人同時向外沖!
“好!”三人齊聲應(yīng)道。
五
刀光劍影,袍袖翻飛。
杜天昱的方法雖然可行,但敵人強于己方太多,三人多次向外強攻都被逼回,田方左腿還受了傷,破陣幾乎無望。
忽然遠處飛來兩只暗器,九子朝內(nèi),全心想著速速拿下四人,哪里看得到?暗器所到,立即有兩人呼叫跪地,陣法即破?茨前灯骶尤皇莾善瑯淙~!樹葉周圍焦黑,可見暗器速度之快。
“師娘!”這樣摘葉為刃的功夫,不在內(nèi)力,只看天資,師娘教過幾個師姐妹,但都沒能學(xué)會,無奈的嘆息仿佛就在昨日,林可兒不禁欣喜地脫口而出。但見山下一瘸一拐走上來一個中年婦人,左手撐一粗樹枝,右手提劍,不是師娘又是誰?眾人無論是倒地不起的,還是成功破陣的,都驚得動彈不得!翱烊プ显铺镁热!別管我!”師娘聲嘶力竭地叫喊。
四人猛然醒悟,紫云堂里的兵器聲已然比上山時輕了許多,怕是有不少傷亡,師娘總算是性命無憂,還是先救人要緊,于是連忙拔足飛奔。
雙方實力本就差距不大,趙師兄、劉師兄一眾人雖是先發(fā)制人,但派出了二十余位好手,還要把守各要道,行動便艱難了許多。四人闖入時,武功差些的都已經(jīng)倒地,只有八九個披頭散發(fā),氣喘吁吁,持著劍紅著眼,不時上前進攻又被擊退。
戚峰沖到師父莫謙身側(cè)扶持,田方找不到自己師父,不知道應(yīng)該是憂是喜!皫熜謧儯瑤资甑耐T情誼就比不過一個掌門之位嗎?”林可兒終于忍不住聲淚俱下,于她而言,紫云山終究是恩大于怨。
“一個無德無能的掌門之子,任憑趙師叔嗦擺,事事只知道聽枕邊風(fēng),有什么資格繼任掌門?”
“我們都是為了紫云山的將來!”
“為了紫云山將來成為朝廷的走狗?”
“住口!”脆亮的聲音打破了所有的爭執(zhí)。幾個女子將短劍架在人質(zhì)的脖子上從后堂走出,發(fā)聲之人正是先前上山時見過的那名女侍,果然是郡主主使。
“師父!”“太師父!”“大師伯!”“你們做什么?”“卑鄙無恥!”紫云堂頓時一片混亂,欲救援者卻都投鼠忌器,僵著不敢上前,只是呼喊呵斥。
“吵什么?”在所有紫云山弟子都緊盯著后堂走出的幾人,不知道正門何時進來了人。只見延平郡主緩緩地走近,不慌不忙地說:“還有一人你們一定很想見!苯袢账囊轮A麗,濃妝艷抹,嘴角帶著笑,眼神中流露出大事將成的洋洋自得,纖手一招,“帶上來!”只見師娘一瘸一拐地走進紫云堂,身后跟著兩個持刀的女侍。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老掌門厲聲問道。
“我只是想讓您退位,讓我的夫君接任紫云山掌門!
“有你在一天,我就不會讓這個敗家子接任!”
“那么這紫云堂上的反對者,包括你的結(jié)發(fā)妻子,都不要想活著離開!”延平郡主寸步不讓,針鋒相對!案t的紫云山弟子,你們都給我聽好了!現(xiàn)在放下武器,我還可以既往不咎,我倒數(shù)三個數(shù),數(shù)完就要大開殺戒了!”
“笑話!”林可兒本來從兩旁想要繞到后門救人,此時忍不住挺身而出,“就憑你,能殺得了這里許多人?”
“林可兒,你是紫云山棄徒,有何面目上山?還在這里頤指氣使!”眉毛一揚,抬手豎起三根手指,“三——”
林可兒二話不說,拔劍上前,想要生擒延平郡主,逼她放了眾人。無奈斜刺里大門外竄出兩人,攔住了她的攻勢,郡主兩步后退化險為夷。她只能借力一個跟斗翻回身后,杜天昱和戚峰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還未來得及嘆氣,就聽見得意而響亮的聲音“二——”。
眼見是一盤死局。
“慢著!”渾厚蒼老的聲音讓所有人屏住呼吸,郡主以為事情有了轉(zhuǎn)機,就停止了倒數(shù)!斑@幾年,看你們明爭暗斗也看夠了,你們兩個誰也別想!”
“父親!”
“可兒,十余年不見,師父再一次對不住你,就將紫云山這爛攤子交給你了!”用力向刀刃上撞去,驚得持刀人連退幾步,又拼盡全力推開挾持大弟子的侍女,隨即倒在血泊中,“有你大師兄輔助你,嚴懲在堂的這些人!”將眼前的弟子們又一一看了一遍,最后靜靜地閉上了眼。
一片樹葉擊暈了郡主,師娘卻也一口鮮血噴出倒地。林可兒突然發(fā)現(xiàn)手中多了一把一寸長的鑰匙,立刻望向師娘,師娘面帶微笑望著她,已然氣絕。
忽逢驟變,鴉雀無聲。
六
整頓多日,恩威并施,師門肅清。
那把鑰匙,藏著當(dāng)年朝廷密詔——要么朝廷剿滅紫云山,要么林可兒祭郡主婚儀。
“天家,居然點名要我的性命。要我性命做什么?”她讀完與那密詔放在一起的書信,淚流滿面渾然不知,只是喃喃道。“天不換,太陽怕是出不來了。”
清晨無人,林可兒坐在紫云堂正中央,前些日的血腥味已大多散去,遠遠望著日出,耀眼的晨光將正門鍍了一層金邊。遠遠看著守門的弟子,林可兒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為夜間守門的師兄們送吃食,夏日帶驅(qū)蚊蟲的草藥,冬日扛著比自己還高的棉襖。那時山中和睦,眾多師兄弟姐妹如同親人……
“今日正午就是繼任掌門大典了!倍盘礻挪恢螘r也到了紫云堂,“明日我就下山接孩子,你不用擔(dān)心!
“我不想……”林可兒話說一半又停住了。她不想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杜天昱理解妻子,輕輕地撫摸她的發(fā)髻,柔聲道:“為了師父的臨終囑托,好嗎?等過幾年紫云山局勢安定了,找到交托的人,我們就回家!
“在家的時候,我懷念著快意江湖,可再回來,又想著那平平淡淡的日子!
“你懷念的是當(dāng)年的江湖,而不是眼前這樣,人心是最禁不起算計的!
山下遠遠奔來一年輕弟子,氣喘吁吁地說:“師叔,延平王發(fā)起宮變,變天了!”
“那后山的延平郡主……”林可兒驚躍而起,得罪了當(dāng)今的公主,紫云山恐怕要面臨滅頂之災(zāi)。
“師叔,不好了,延平郡主在后山自盡了!”
“怎么回事?”
“她的陪嫁侍從也都,都,殉主了。只有一張紙條:天家寡恩,愿歸江湖!
林可兒愣住了,“好生安葬吧!”緩緩說道,“也算是了解了一樁恩怨!
眾人不解,她也不多解釋——
都說日出天明,實則世間最黑暗的算計,不過天家以天下對弈,所謂日出,照亮的只不過是最純粹的江湖。
插入書簽
PS:文章是邊寫邊構(gòu)思的,最后結(jié)尾偏草率,但也算是刻意的,留有江湖與廟堂的對應(yīng)對比,多說就累贅了。主要想表達的是:任何一種感情都害怕算計(比如戚峰與林可兒),江湖的魅力也在于蔑視爭權(quán)奪利,如果丟失了這一點,就不是純粹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