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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看朱成碧,料峭風(fēng)寒羅衫亂,難覓舊時衣冠。大夢初醒,魂無歸處,莫問生前身后事,人間一晌貪歡。
內(nèi)容標簽: 靈異神怪 驚悚
 
主角 視角
書生
配角
說書人
奚娘子

其它:店小二,妖怪

一句話簡介:進京趕考,這路還有多遠才能到?


  總點擊數(shù): 180   總書評數(shù):1 當前被收藏數(shù):6 文章積分:136,66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無CP-古色古香-驚悚
  • 作品視角: 男主
  • 所屬系列: 夜冥華
    之 五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952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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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神引

作者:魚藏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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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神引


      看朱成碧,料峭風(fēng)寒羅衫亂,難覓舊時衣冠。大夢初醒,魂無歸處,莫問生前身后事,一晌貪歡。

      冷,真冷。
      進京趕考的書生行色匆匆,寬大的衣袍里呼呼灌滿了風(fēng)。
      兩袖清風(fēng),不過如此。
      他自嘲地想道,一面留心前方的路況。白日里經(jīng)過鎮(zhèn)上,諸多紛呈事物令他嘆為觀止,那是他在以前生活的村落里從未見過的。出了鎮(zhèn)子,那些繁華與熱鬧也漸漸被甩在身后,書生繼續(xù)背著行囊進到山里。天色昏沉,金烏在他的注視下倏然墜入黑暗。
      入夜以后,山間蟄伏的蟲兒忽然噤了聲,萬籟俱寂。也對,驚蟄未到,大多數(shù)蟲子怕是仍沉浸在夢鄉(xiāng)之中。
      然而不該連一點星光都見不著。
      書生嘆了口氣,黑燈瞎火的,今晚若找不到地方落腳,怕是要凍出毛病。他帶的行李不多,僅有一床薄被,也不知道離開了屋檐庇護,能否抵御住嚴寒——自己是萬萬不能再病倒了,他摸著藏在懷中所剩不多的銀兩,暗暗盤算接下來這幾日的開銷。思緒千回百轉(zhuǎn),他這會兒已經(jīng)沒有心情去關(guān)心蟲鳴與燈火,只想著要盡快找到一處庇所,步伐不禁又加快幾分。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書生抬頭望天,夜空如墨汁傾倒,看不出時辰。風(fēng),卻更冷了。
      他有些焦慮,用過晚膳加上不停趕路,方才還熱得汗如雨下,現(xiàn)下被這寒風(fēng)一吹,浸透汗水的薄衣衫緊貼著皮膚,登時激起一陣雞皮疙瘩,連這點熱氣也即將消散殆盡。
      不能再這樣了……
      書生緊了緊衣襟,繼續(xù)前行。記不清自己又走了多遠,在書生快要睡著的時候,朦朧中見到了一盞微光。
      他一激靈,從半夢半醒中回了神。那可能是一間房屋……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令他不禁浮想聯(lián)翩,畢竟此刻的他,太需要一碗熱湯來暖和他寒冷的身軀。如若可以,還想懇求主人家留宿一晚。
      想到這,他幾乎是連奔帶跑。可看起來近乎咫尺的光點,竟是這般遙不可及。書生不信邪,一意孤行,奔赴前行。
      風(fēng)漸漸大起來,吹得他眼里進了沙子,硌得生疼,而那盞光依舊紋絲不動。他安慰自己,再多走幾步便到了。
      這段路,走得格外心神不寧,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縈繞耳邊,前方像是一個到不了的終點。
      書生開始胡思亂想,倘若這山里有野獸出沒……越想越怕,就在他快要把身后事都安排好時,那盞光似乎亮了一點。
      于他而言這是莫大的鼓舞。進展似乎順利許多,距離肉眼可見地拉近了,于是他終于能看清,所謂的那盞燈不過是一只破舊的燈籠,掛在屋檐下被狂風(fēng)肆虐得搖搖晃晃。門旁斜插著一面旌旗,上面歪歪扭扭寫了一個“酒”字。這酒館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燭光從破爛的門縫隙里往外滲,寒磣又可笑。
      書生三步并作兩步踏去,可臨近門前又猶豫了。
      孩提時代他曾聽村里的老人提起,山林久了就會有精怪出現(xiàn),它們甚至?xí)室饷曰筮M山砍柴的村民,使之迷路,然后永遠被留在山林里。當時他還不信,如今眼前這一幕卻莫名其妙讓他回想起這些傳說,亦不敢妄下定論。他小心翼翼地貼上前,剛靠近門板,便聽見里面?zhèn)鱽矶Ψ腥寺暋K匾鈨A聽了好一會,原來談天說笑的內(nèi)容不過是些市井家常。
      若為鬼怪,怕也沒有那么多人間的日?裳园伞S谑菚懽佑执笃饋,他暗想自己平時鐵齒大膽慣了,怎么這會兒就疑神疑鬼起來,一定是因為這天氣的緣故,他給自己找了諸多借口,一面嘆息一面扣響店門。

      門是虛掩著的。
      指節(jié)輕輕一叩,頓時蓬門大敞。
      滿堂賓客,無一人搭理冒失的不速之客。他們自顧自地大快朵頤,或高聲或壓低嗓音談?wù)撝。書生頓覺一股人情世故的氣息撲面而來。對比原先在山林經(jīng)過的沉寂,顯然這里的嘈雜更讓人心安。他兀自尋了一個座位,放下包袱,見跑堂的忙上忙下沒來搭理,便徑自斟了杯茶,正待飲下。
      “啪”的一聲巨響,伴了一聲高喝,書生才留意到不遠處的一方見地,站著一位須眉皆花白的老者,而剛才引起響動的驚堂木,正靜靜擺放在桌上。
      “神明最終要回到一個地方,那是它們的宿命……”嘆息滑落,明明是無關(guān)緊要的話語,卻令書生莫名心悸。他望向聲音的主人,只見那人一席長袍落拓,負手背立,而周圍人恍若未聞,兀自談天論地,市儈嘈雜的背景配上說書人這副沉重的表情,顯得十分滑稽。
      被說書人這么一攪和,書生沒了喝茶的心思,好在店小二終于得空朝他走來,熟稔地招呼道:“客官您要點什么?”
      書生揣著懷里的銀子,有了些許底氣,硬朗道:“三錢牛肉,一碗陽春細面!痹捯魟偮洌x得近的食客忍不住笑出聲來。書生本不覺得有什么,可瞥見店小二瘦削的黑臉上那一晃而過的奚落,竟有些羞赧。好在店小二還肯做他的生意,麻利地收錢后,不多時飯食便被端上來。
      大約是真的餓壞了,書生抓過碗筷就狼吞虎咽,本來不指望一家山林小酒館能有什么珍饈美味,然而這手藝竟比書生小半生吃過的任何飯菜都香,很快便被一掃而空。
      說書人自打書生進門就盯了他看。書生光顧著用膳,并未察覺到這份目光,當下飽餐了一頓,饒是再遲鈍,也聽出這人聲里缺了說書人的清冷調(diào)子。
      “小兄弟這是要進京趕考吧!闭f書人捻了捻稀稀疏疏的胡子,緩步走向他,落座在旁。
      書生點點頭,不敢隨意搭話。說書人看出他的拘謹,只是微笑,一時兩人相顧無言。書生眼神亂飛,打量起周圍環(huán)境,這酒館店面雖小,卻門庭若市,一摞摞酒壇子整整齊齊碼放在柜臺旁,老實木訥的掌柜正低頭撥弄算盤點賬,只有一名店小二在忙前忙后招呼客人,酒爐旁立了一名容顏姣好的美嬌娘,粗布麻衣亦難掩其秀。眨眼間,聽聞有酒客大叫再添幾碗酒,只見那嬌俏的娘子倚在酒爐旁,低眉順目接過店小二遞來的狀元紅,扒開酒塞,一股濃香登時四溢。書生一向不勝酒力,此時聞來只覺有幾分醺醺然,不知是否因了這酒氣的緣故,他白皙的臉上竟也浮現(xiàn)出一絲紅暈,恍如真喝醉了酒。
      小小的酒館因開了這壇酒,變得更歡騰起來。在座的賓客,也開始嚷著要每人都分上一份。那小娘子臉上掛著大方笑意,一邊應(yīng)付著調(diào)笑的客人,一邊手不停歇點起爐灶扇風(fēng)熨酒。
      “狀元紅是個好兆頭。”說書人意有所指,并不看書生,反而主動要求店小二倒上一杯遞與書生。
      書生本想婉拒,但招架不住溫酒娘子投來的殷切目光,手已不自覺接過酒杯。自古英雄為紅顏猶可沖冠一怒,區(qū)區(qū)喝酒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他釋懷了,咬咬牙,揚起脖子干了個底朝天。
      周圍人笑了,說書人笑了,溫酒娘子也笑了。這酒的滋味又苦又辣,著實比不上噴香的飯菜,甫一入喉,便沿著食道一路燃起灼傷的火熱。
      觥籌交錯,虛虛實實。有人真切,有人虛偽。賓客聊天的內(nèi)容越發(fā)肆無忌憚,葷素段子齊涌上來。近朱者赤,看花欲醉,書生偷看溫酒娘子的眼神,也連帶沾染了三分邪佞。
      說書人始終不為所動,他舉起茶杯呷了一口,突然往桌面上一放。“咚”的一聲,如春雷砸落,生生將書生的魂叫了回來。
      如夢初醒。
      書生從忘形中回神,再望向周遭,剛才還失控的場景此時變得無比平和,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食客們又各自安靜下來,間或低聲交談。
      書生不敢置信,瞪大了雙眼。
      可疑,太可疑了!
      他恐慌地轉(zhuǎn)向說書人,聽見對方以極低的聲音道:“走吧,離得越遠越好!
      他忙不迭點頭如搗蒜,抓過行囊就要往外沖?勺叩揭话耄D住了——自己竟不知道往何處去。
      “往西走,不出二里路就是下一個小鎮(zhèn)!”一個敞著胸懷的紅臉濃髯漢子高聲道,看也不看書生一眼,又干了一碗酒。
      他連連道謝,卻被一雙凝霜皓腕攔住了去向,原來是溫酒的小娘子橫在面前。從方才食客的言談之間,他聽見他們喚她——阿奚。纖纖素手,用心溫了每一壺酒,笑意盈盈地遞給每一位賓客,卻從未聽她開過口。然而此刻,她的聲音卻與外表極其不符,沙啞的嗓音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像一只嘎嘎怪叫的烏鴉:“夜深了,風(fēng)寒露重,可要小心,莫要稀里糊涂就迷了路……”
      依舊是那樣的迷人淺笑,但他不敢再細聽下去,匆匆作揖告辭。

      果真如奚娘子所言般,一路凄風(fēng)。行了不出半里,零星灑落幾滴冷雨,砸在他脖子處,凍得直發(fā)抖。
      那冷,如靈蛇入洞般,從皮膚的毛孔滲透進了心底。
      被這風(fēng)一激,他登時酒醒了幾分。書生不過是借了酒力壯膽,真跨出了這扇門,才知道在酒館里的溫暖有多難得。
      縮了縮脖子,許是為了緩解恐懼,他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又想到了奚娘子。難怪那奚娘子不肯多說話,想來那樣的嗓音,開口反倒令人覺得厭惡,再聯(lián)想到她的千嬌百媚,之前種種又像是扭捏作態(tài)。
      席間,他曾聽說書人說起的幾個故事,此時不受控制就唐突從腦內(nèi)跳將出來。
      “……花魄,誕于荒樹。假如一棵樹上吊死超過三人,那怨氣便會凝聚形成花魄,花魄長得和人毫無二致,生就一副美人模樣,通體潔白如玉,美中不足的是只有五寸來長。若是撞見了,帶它回家養(yǎng)著,它還會沖你說話……”
      有好事者故意問道:“那它說的什么?”
      說書人見有人回應(yīng),眉飛色舞,“自然是誰也聽不懂的話!彼D了頓,又道,“這花魄不能見光,否則便會干枯。若是澆點水,興許還能活過來!
      說書人講得繪聲繪色,堂下一片叫好,當時書生聽得津津有味,現(xiàn)在卻有些懊悔,只恨自己聽入了耳,腦里不停回放,一會兒是貪吃人肉的山魈,一會兒是挖食心臟的人面鳥,一會兒是喝血作祟的僵尸,一會兒是敲骨吸髓的蜘蛛精……
      就在書生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的時刻,一聲怪響從前方炸裂。他方意識到,這地方和來時沒有區(qū)別,死一般的沉寂。他咽了口唾沫,緊張地望向聲音的方向,可遠處黑漆漆的,什么也沒有。
      他安慰自己,或許是路過的野兔。腿不停哆嗦,從喝了那杯酒開始,鼻腔內(nèi)就一直充盈著濃郁的酒香。已經(jīng)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可那酒香,猶如流淌進血液里,從身體的每一處毛孔溢出,經(jīng)久不散。
      酒氣愈來愈濃,書生走路有些不穩(wěn),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
      手掌似乎擦破皮了,血腥氣令他皺起眉頭。撐地準備起身,意外對上一雙通紅的眼睛。他心臟驟停,眼珠子快要瞪出來——誰來告訴他,究竟是不是在做夢?
      距離不過一丈,他不敢輕舉妄動,亦動彈不得。
      根據(jù)這雙眼睛離地的高度,不難判斷出是某種大型的野獸,一團陰影的形狀不甚真切,在夜色掩映下造成了一種不斷變化的錯覺。他飛快在腦中搜尋,卻怎么也想不起哪種動物的眼睛能夠在夜里發(fā)出紅光。
      越來越靠近了。野獸身上散發(fā)的氣息也越來越重,甚至蓋過了酒香。像是毛發(fā)掃過般的輕微騷痛感從手背上傳來,他匆忙低頭,看見一撮黑色剛硬的短毛,連著的巨大獸爪,即將覆上他……
      “啊——”
      書生發(fā)出一聲慘叫,不知道身體深處哪里涌來的力量跳將起來,連滾帶爬地逃離這是非之地。

      急急而奔。
      書生慌不擇路,一頭扎進林子里。逃亡過程中,夜棲的眾鳥受到驚嚇,紛紛四散,書生避之不及,也被沖得七葷八素。進入?yún)擦,他稍覺安全了些。身后沒有聽見追趕的腳步聲,他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然而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順,下一刻便看見了一雙腿——確切地說,是一雙鳥爪,在沒有星光的夜里閃著駭人的寒光。
      他強行扭著僵硬的脖子,順了那雙爪子往上打量,不看還好,這一眼,書生魂都要嚇飛了——約莫三丈高的地方,一顆巨大的頭顱懸空俯瞰著他,長了一張人臉,雌雄莫辯,帶了幾分似曾相識的譏諷笑意,那兩片唇瓣的形狀倒是不錯,可惜流出的一長串透明的哈喇子將這份來之不易的美感破壞殆盡,部分甚至流到了書生的頭冠。
      世間怎會存在這種詭異的人臉鳥爪怪物!
      是人面鳥!書生靈光一閃,他終于意識到不對,眼前所見分明與那位說書人講的故事重疊在一起!
      那之前遇到的野獸,便說書人口中的山魈了……
      書生擠出一絲苦笑,他悔不當初,今夜就不該進這山林,更不該進這個酒館聽那說書人講什么故事。遇到的種種災(zāi)厄,竟是經(jīng)由離奇的方式逐一浮現(xiàn),而那說書人又是何方神圣?為什么能夠預(yù)言這些光怪陸離的未來?
      就在書生苦苦思考之際,人面鳥已經(jīng)按捺不住抬爪壓向書生,書生奔跑許久早已精疲力盡,此時恰巧腿軟往邊上癱倒,生生避開一劫。望著人面鳥踏過的地方直接出現(xiàn)一個深坑,書生嚇得臉色青白,手忙腳亂倒退。
      不知是否因為人面鳥鬧出的動靜太大,很快那聲熟悉的嘶吼逐漸靠近。書生心中一沉,當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山魈追來了!
      書生不管不顧撒腿而逃,可即便如此,他仍不忘拾起自己的行囊——他不能就這樣死去,自己尚有理想與抱負未施展,還有高堂要侍奉,怎能折在這荒郊野嶺,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耳畔是人面鳥氣急敗壞扇動翅膀帶起的勁風(fēng),鼻尖不時飄來山魈濕熱濃烈的腥氣,書生惶恐,但不敢停下。許是天見可憐,終于肯對書生網(wǎng)開一面,他身后突然安靜了片刻,隨即鬧騰得像炸開了鍋。
      書生艱難地回頭查看,發(fā)現(xiàn)人面鳥與山魈竟然因為爭奪腹中餐而大打出手。
      終究是人面鳥占了上風(fēng)。
      山魈皮糙肉厚不畏人面鳥利爪的攻擊,反口死死咬住人面鳥翅膀不放,人面鳥吃痛怪叫,驀地騰至高空,又狠狠俯沖朝地面墜去,于是書生聽見皮肉重重砸在地面發(fā)出沉悶的一聲。
      山魈被砸得不能動彈,幾乎是電光石火的間隙,人面鳥用剛硬利喙將山魈的胸腹剖開。山魈發(fā)出不甘的嘶吼,撕心裂肺震得書生耳膜生疼。人面鳥“嘎嘎”怪叫,得意地挑起山魈的心臟,脖子一仰,將山魈的心臟“咕咚”吞下。山魈被開膛破肚,躺在地面猶兀自強睜著大眼珠子,喉頭“嘶嘶”作響。
      虎口余生的書生不敢再看,趁人面鳥進食的空檔,他豁出吃奶的勁頭,拼了命地往前沖,
      直到再也跑不動,幾欲撲倒在地。他滿臉是水,伸手抹了一把,說不清到底是淚痕還是汗珠。
      咦,奇怪!
      前面又出現(xiàn)了一間小小的茅屋。
      明晃晃的燭光,將屋內(nèi)點綴得亮如白晝。
      書生如獲大釋,連忙上前將門推開。屋內(nèi)沒有半分人影,陳設(shè)簡陋古樸,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柜子。八仙桌上靜靜放著幾只杯子和水壺,他轉(zhuǎn)身帶上了門,徑自朝桌子方向走去,伸手倒茶卻發(fā)現(xiàn)空空如也。書生口干舌燥,一時無法,便靠坐在床邊歇息。
      身上又黏又冷,書生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這世上,過分的巧合最不能相信。山魈、人面鳥已經(jīng)出現(xiàn),接下來便是僵尸和蜘蛛精……書生剛緩和的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再待,他慌張地四下打量,發(fā)現(xiàn)陋室內(nèi)僅有柜子可堪遮蔽。罷了,是禍躲不過,書生心一橫,便帶了行囊鉆進去。
      他躲進柜子,才從里面把門閂帶上,就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柜門并不嚴實,透過縫隙,他瞧見一個影子飛快地破門而入。
      看上去像是一個人,手里還提著什么東西。書生凝神細看,正碰上那人回頭——血色全無的一張臉,瘦削得仿佛要塌陷下去,裸露的皮膚上長滿了紅色鬃毛,空洞無神的眼眶冒著詭異綠光。
      被它拎著的物體突然掙扎起來,開始大呼小叫,僵尸當即俯身惡狠狠地一口咬在懷中人的脖子上,叫聲戛然而止,只剩下“滋滋”吸食血液的聲音。半晌,只聽“撲通”一聲悶響,大概是僵尸飽餐一頓后,扔掉了那個可憐人的尸體。
      一聲仰天長嘯。沒有月光的夜晚,嘶吼聲顯得孤寂又悲哀。
      它伸長十根瑩白的手指,指甲又長又黑,對著茅屋外的墻壁狠狠撓出幾道深痕。書生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卻見它停下動作,電目折射看向他的位置。書生猛然反應(yīng)過來,立馬死死捂住口鼻,村里的老人說過,面對僵尸只要屏住呼吸,不讓它感受到活人的氣息,便不會被發(fā)現(xiàn)。眼見僵尸越靠越近,那雙死魚一樣的眼睛透露出危險的訊息,他甚至不敢與其對視,只盼它趕緊離去。
      僵尸倏然停在離他半寸的地方,僅隔了薄薄的一扇柜門。
      書生心緒游移不定,憋氣太久,他只覺得肺部快要炸裂,臉色漲成了豬肝一樣的紫,就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僵尸轉(zhuǎn)身遁入了夜色。
      重獲新生的那一刻,他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猜想怕是天要亮了——那么,擔(dān)驚受怕的經(jīng)歷也要結(jié)束了罷。
      從生死邊緣走這一遭,書生不敢多作停留,推開門奪路而逃。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止不住碎碎念。記憶開始模糊,權(quán)當今夜做了一場噩夢,夢醒,依舊是艷陽高照。
      他分不清方向,樹枝劃破了他的臉和衣裳,可他感受不到疼痛,只知道往前奔跑。
      不知何時,一根似有若無的輕絲,悄悄粘附在他身上,起初并不覺得,但后來覺得臉上有些癢,用手一撥,那早已嚇到麻木的心臟又驟然緊縮——是蛛絲!
      警惕心起,書生緊張盯梢,前方夜色朦朧,先前的酒香又開始彌漫了。他有些陶醉,先前的種種古怪已被忘得一干二凈,他無比懷念那嘈雜混亂的喧囂。甚至覺得那混雜了女人脂粉香氣、男人汗臭味以及老人發(fā)酸腐朽的氣息,因為記憶紊亂而變得無比熟悉、芳醇,比那酒香還令人覺得親切……
      “回去——”
      有個聲音在腦海中道。
      他幾乎順勢答應(yīng),腳步變換了相反的方向,正欲邁開,又一根蛛絲滑過臉頰,熱辣辣的疼痛拉回了他的意識。摸了摸臉,指尖溫?zé)釢耩ぃ行切屈c點血跡。
      他早已疲憊不堪,放棄了掙扎,索性盤腿而坐。算算時辰,五更天不是早就到了嗎?為什么天色還是這么暗?
      悉悉簌簌的聲音傳來,像極母親飼喂的雪蠶啃嚙桑葉時的響動。聽久了,又不太真切,那聲音不停變幻,愈來愈奇怪,到最后,竟像是老貓垂死前掙扎的哀鳴……
      書生猛地睜開眼,不知不覺自己竟睡去了。他心有余悸地坐起,已經(jīng)分不清什么是夢境、什么是現(xiàn)實。天色似乎較之前亮了不少,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自嘲地干笑一聲,正打算再躺下小憩片刻,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僵硬了身體,笑容凝固在臉上。
      “你回不去了!
      聲音如此熟悉,說出來的話語卻毫不留情地擊碎書生的美夢,每一個字都像在敲打書生的靈魂。
      “是嗎?”書生虛脫回應(yīng),轉(zhuǎn)身對上說書人平靜的目光。
      “你大可一試。”說書人默然開口。
      書生不信,撒腿就逃。接連奔波,他雙腿早已疲軟,沒走兩步就摔倒在地,抬起頭,是先前僵尸待過的茅屋。他冷哼一聲,朝著反方向跌跌撞撞,明明走的是直線,又見到一間一模一樣的小屋。且不論他如何嘗試,說書人依舊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后。
      反反復(fù)復(fù),兜著圈子,書生再也找不到來時的路。
      他心一橫,在第四回見著茅屋時,破門而入。
      燭光不滅,卻多出一道人影。
      女人的長發(fā)烏黑光滑,自肩頭垂落,已是人間罕見的絕色——如果忽略屋內(nèi)那千絲萬縷的白色蛛網(wǎng)。
      只是佳人神情已變,一張蒼白的臉不復(fù)嬌妍,四肢伸長曲折成詭異的形狀,整個身體伏在地面上爬行,活像一只巨大的蜘蛛。
      阿奚。
      書生徹底清醒了。
      他癱坐于地上,絕望地抱緊行囊。良久,他顫抖著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說書人靜默不語,他瞥了書生行囊一眼,反問道:“你連性命都不顧,卻還帶著它——那里面藏的是什么?”
      書生心亂如麻,認命地緊閉雙眼。
      “打開它!闭f書人步步逼近,書生連連搖頭。
      “你為什么不敢?既然你不敢,就由我來替你說——那是你撕碎的文章,沉積多年的心血!闭f書人每說一句,書生就感到頭疼一分,到最后,書生渙散的目光陡然重現(xiàn)光芒。

      “燕昭延郭隗,遂筑黃金臺……奈何青云士,棄我如塵埃。珠玉買歌笑,糟糠養(yǎng)賢才……”書生發(fā)了瘋般邊吶喊邊撕扯開行囊,碎紙灑落一地,語調(diào)漸漸轉(zhuǎn)為憤憤不平。
      十年寒窗苦讀,為的是一朝功成名就。他想起家中老母,為供他讀書,將家中僅有的半畝良田換成了路上的盤纏。所幸還余下一間搖搖欲墜的房屋,為他們母子倆提供棲身之所,堪堪可遮風(fēng)擋雨。他又憶起臨行前,老母親還在碎碎念叨家里的墻角開了一個不小的老鼠洞,夜里若不拿柜子堵住,怕是連米缸里的存糧都,難挨到過春。
      他越回憶,心中越是辛酸。想到當下雖已開春,但家鄉(xiāng)的雪怕是未化開……一步一頓,怔怔落下了淚。
      是的,他全部想起來了。記憶如河水倒灌,奔涌入腦!麘浧鹆朔虐衲侨盏那樾,也憶起了河水的冰冷刺骨。早春岸邊的桃花遲遲不肯開放,蜷縮的花苞在料峭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你已回不去了!闭f書人再次點破,目光一轉(zhuǎn),指向那些仍在熱鬧歡騰的“人群”,“它們,也回不去!
      “你是如何得知?”雖然知曉說書人說的多半是真的,他仍忍不住反駁,仿佛這樣會安心些。
      “呵……”說書人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尋了個位置,用寬大的袖口耐心擦拭,待他覺得差不多時,方有條不紊地清嗓落座。
      “官場腐敗,人心惶惶!闭f書人幽幽道,“你確實進了前三甲,可惜一介寒門子弟,無錢銀打點,怎填得飽那群碩鼠的囊袋。有人將你的考卷與紈绔調(diào)換,自然那人中榜而你名落孫山。你一時氣不過,百般申訴遭拒,還被官府命人打了三十板子丟出門外,悲憤交織走到河邊,終究想不開投了河。”
      尚未愈合的傷疤被人再次剖開,書生被說中心事,內(nèi)心一陣抽痛,如浸泡在涼水渾身冰冷,像極了那天落入水中的感覺。
      “落第的滋味并非你一人嘗盡!闭f書人低嘆一聲,“我已在這里待了兩百年。”他似乎不愿意提及過往,轉(zhuǎn)言道,“它們是忘神——連自己的記憶和身份一并忘卻的迷途神明!

      “那是一群遺忘了自我也被人遺忘了的神明,因犯了錯而被驅(qū)逐,無人供奉。它們記不起自己的身份,不知疲倦地扮演著各種角色,有時候像鬼怪,有時候像個人,日復(fù)一日重蹈過往。我當初來時,也如你這般,終究還是會回到這個地方。若是能憶起過往,大概就不用這么痛苦了!
      聽了說書人的故事,書生悄悄看向奚娘子,她正大口吸食被蛛網(wǎng)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獵物的汁液,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灰,書生讀不懂她的情緒。
      茅屋開始變化,一點點地還原成書生最初對酒館的印象。不知何時,山魈、人面鳥、僵尸,還有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物,一一出現(xiàn)。它們沒有恢復(fù)成人類的模樣,卻都不約而同安靜垂立在一旁,目光或哀或柔地凝視著書生和說書人。
      “它們不是……”書生訝異,明明才見過山魈被人面鳥掏心破肚的情景。
      “忘神永遠不會死去!闭f書人淡淡解釋道。
      想了想,說書人又道:“你我是同路人,不過我馬上就要離開了!彼n老的臉上浮現(xiàn)起一絲笑意。
      “你要走?”書生有些意外,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也可以離開,想到這里他心底又有些歡喜雀躍,如有機會重來……
      “不,我會死!闭f書人簡短的一句話,立刻將剛升起希望的火苗澆滅!拔以缯f過,你我是同路人——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是回不去的。”
      “可你才說過你會死!”書生被弄糊涂了。
      “我說的‘離開’是指魂飛魄散,不入輪回,不復(fù)往返!闭f書人平靜道,臉上看不出悲喜。
      書生怔住,說書人并不看他,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它開始變得透明了。
      “你要抓緊時間了,渡它們,也是在渡你自己。”說書人緩緩道,“剛開始,我滿懷希望,不厭其煩地用各種方式提醒它們想起自己以前的身份。百年來,它們當中只有其中一個憶起過往并主動離開,我以為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但自從那位神明離開以后,任憑我說破嘴皮子,再未出現(xiàn)第二個。偶爾,也有其他神明動搖了,可在第二天,它們又全都忘得干干凈凈,甚至連我是誰也不記得——在這片大不敬之地,沒有人知道它們從哪里來,也沒有人知道它們會去到哪里,我的任務(wù)只是要渡它們,只是我連自己都渡不了……”多少無奈辛酸,盡付諸一聲哂笑。
      書生陷入沉默,最后還是忍不住問起最初在酒館就極為在意的問題:“你說神明最后會回到一個地方,那究竟是何處?”
      “納神龕!
      說書人悵然道,眼底聚起化不開的陰郁。
      納神龕,忘神命運終結(jié)之處。
      古樸的紋路,暗沉的顏色,被碼放得工工整整,莊嚴震懾,只一眼就讓人心生敬畏。
      回爐重造,痛苦難當。說書人憶起他引導(dǎo)的第一位忘神,當時自己過于好奇,偷偷跟著去看了。忘神進去時的那聲痛苦哀嚎,令他畢生難忘。骨肉分離再挫骨揚灰的慘烈,只一眼,足以令他心驚肉跳。所謂的重塑新生,是神明開的玩笑——幾乎沒有忘神可以忍受這種痛楚,熬不住的,當場灰飛煙滅;余下的,茍延殘喘,生不如死。
      于是目睹了全過程的說書人,突然明白過來。
      渡人即渡己——不渡它們,死的就是自己。
      可他并不打算告訴這個年輕人真相,因自己昔日的一念之仁,是以有了今日之哀戚。
      “那你……”書生嘴唇蠕動了一下,他目光灼灼盯了說書人看,最后將心中的千言萬語化為一聲嘆息,斷了追問的念頭。
      說書人輕輕搖頭,“這些年,我也累了!彼仡^看了一眼那間陰影幢幢的酒館,門前的燈籠還在風(fēng)中搖擺,大門被風(fēng)拍打得吱呀作響,發(fā)出一連串的無奈呻吟。

      書生送了說書人一段路,相顧無言。
      “就到這里罷!
      說書人打破寧靜,作揖告辭,再前行怕是又要陷入循環(huán)回到酒館門口。書生有些不忍,眼角泛紅,悄悄別過臉用衣角擦拭。
      “外面風(fēng)寒露重,你當心些!睍煅实,一如當時奚娘子對他的叮囑。
      說書人點點頭,他走得干脆,身形逐漸消融于黑暗中。
      目送說書人離去,書生有些恍惚,他又站立了好長一段時間。待他轉(zhuǎn)過身,不知何時,掌柜的、店小二、奚娘子、長髯漢子,還有一眾酒客都在原地含笑等著他。
      他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向前邁出一步,那扇門便重新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抬起頭,仍舊是那盞破舊的燈籠,風(fēng)中搖曳得正歡。而陪伴他的,除了它們,還有這無盡的永夜和這場不知何時散去的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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