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凌晨三點半的時候，有人打錯了我的電話。第一次接通，他忙不迭地說：“打錯了，打錯了”，掛掉了電話。過了半分鐘，電話又響了，我笑了，拿起電話就問他：“又打錯了？”他也笑：“你看到我的電話了？”我說沒有�！澳悄阍趺粗朗俏夷�？”“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半，另外一個人打進(jìn)電話的機(jī)率很小，自然是你”。于是又掛了電話。半分鐘后，電話又響了。我拿起來，聽見他說“你的聲音真好聽，聽過你的聲音，我不想再打電話給任何人了”。我又笑了。
　　也許他的話里有恭維的成份，也許沒有。若干年前，有個男孩子因為我的聲音愛上我。
　　他是我大學(xué)同系的校友，比我低一屆，圍棋下得很好，足球踢得也很好。第一次見面是蠻尷尬的。我們的系辦公室與男生宿舍在同一層樓，每次經(jīng)過的時候，我通常低頭疾走，目不斜視。那一天，匆匆上了樓梯，在轉(zhuǎn)角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他，雙方都很有些手足無措。后來因為同在學(xué)生會，也就慢慢熟捻了。真正熟悉卻在差不多一年后。有一次學(xué)生會有個歡送畢業(yè)生游園會的項目，交給我們兩個人去辦，在一起的時間多起來，下了課一起商量，一起布置。游園會開幕的那日，我們心滿意足地逛著每一個展區(qū)，每一個展區(qū)都很熱鬧，除了露天舞會。我們?nèi)サ铰短煳钑臅r候，天開始下雨，精心布置的彩燈亮不起來了，人們紛紛四處逃散，熱鬧的舞會驟然靜寂，只有突如其來的大雨嘩嘩地下著。我們也避到操場邊的屋檐下。樂隊吹奏薩斯風(fēng)的樂手，好像是畢業(yè)生，有一點感傷，吹起了一支憂傷的曲子，在這樣的雨夜，有些凄清，有些傷感，也很悠揚，很動聽。身邊的他突然說：“我們跳舞吧”。我們開始旋轉(zhuǎn)，在這樣的雨夜，地上一潭一潭的水洼里，映著不遠(yuǎn)處圖書館里的燈光，一晃一晃，亮晶晶的。與我共舞的人固執(zhí)地看著我，我淚流滿面。
　　我不再肯見他，也許是因為他比我低一屆，也許是因為他的功課爛，也許是因為我不允許自己在求學(xué)階段談戀愛，也許，只是因為我見他的時候沒有心跳的感覺。周末的夜晚，我常常一個人呆在宿舍看小說，每到七點半舞會開場的時候，揚聲器里總會傳來傳達(dá)室大媽的聲音：“冰影在嗎？”我總聽見自己說：“不在”。
　　第二年的春天來了，這個城市春天的梅雨季節(jié)出名的長，空氣永遠(yuǎn)濕濡濡的，什么東西都飄散著一股霉味，讓人的心情也郁悶起來。是一個周日，我懶散地倚在床頭看張愛玲的小說，心緒頗有些消沉。揚聲器里大媽叫我下去拿東西，我去到傳達(dá)室的時候，送東西的人已經(jīng)走了，一只有些舊的格子旅行袋躺在地上，外面沾了些雨水和泥。我沒有當(dāng)即打開它，拎著它悠悠哉哉地回到宿舍，旅行袋很輕，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是送錯了，拉開拉鏈，我震住了。袋子里滿滿的裝著一袋的山茶花，白的，粉紅的，看樣子是剛從山上摘下來的，上面也沾著雨水沾著泥，一朵朵甜甜蜜蜜地綻放著，開開心心地躺在旅行袋里。一直覺得山茶花花形太普通，又沒有香氣，不如家鄉(xiāng)春天漫山遍野紅杜鵑的絢麗，也不如夏天潔白的梔子花的清香，從不知道，原來山茶花也可以如此神氣的美麗。這些年來，每每想起，總覺得滿室飄香。
　　那么單純的感情，沒有絲毫的愿望，給我留下如此芬芳動人的記憶。
　　若干年后，那個男孩子輾轉(zhuǎn)找到了我的電話，再次聽到我的聲音，他輕輕地太息：“你的聲音真好聽，每次聽到，讓人忘卻一切煩惱”。
　　我終于知道，原來這段芬芳的記憶，源自于我的聲音。
　　也許每個人都擁有一段甚至若干段芬芳的記憶，如果，我們都有一顆溫柔的心。
　　也許昨天的電話是另一段芬芳的記憶，也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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