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心心的女孩
　　One
　　在春暖花開的四月，流蘇白皙的臉上長出了淡淡的斑點，有點意外于自己原來也可以長達啊！嗯……原本，以為會成為一輩子的小鬼頭，故作老成得赤腳在雪地里行走，看見同齡小孩打雪仗打到一半投射來詫異的目光。
　　流蘇就應該是這樣，異于常人的小女孩。
　　Two
　　小學四年級，原本應該是最最夢幻的年紀。
　　十歲生日那天，爸爸媽媽又大吵了起來。那時候，流蘇明白了一件事：表面的平靜反而更加可怕吧。
　　從5歲開始，父母的矛盾就從未間斷過。只是吵過之后冷戰(zhàn)，然后等待下一個吵架的理由。就是這樣惡性循環(huán)。
　　他們?nèi)稳槐３种蚱揸P(guān)系，但卻形同陌路。分房睡，平時不理睬。就這樣。很單純的成長經(jīng)歷吧！
　　是啊，很單純。單純得想哭。
　　眼淚要澆熄十根蠟燭嗎？
　　流蘇就獨自一人從家里跑了出來。諷刺的是，父母吵得正歡，根本沒發(fā)現(xiàn)。真是悲哀。
　　夏款的拖鞋，露出小小的指尖。結(jié)冰的地面，滑滑的。只是覺得腳趾麻木了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流蘇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很平靜呢，平靜得過了頭。
　　暗藏的波濤隱隱地困在心窩里。知道遲早有一天會潰不成軍。是啊，遲早有一天。那為什么還手持著自認為偉大的理由這樣故作平靜呢？這樣的自己……站在崖邊，擔心著墜落的恐懼。你們做父母的到底在自以為是什么呢？
　　她走在不平坦的泥地上，上面遍布著零零落落骯臟的雪。拖鞋的印記一步一步的烙下，她蹲下來，隨意撿起一根樹枝在被凍得有點硬的泥地上畫著剛剛學會的圖案。
　　兩劃，左邊半圓，右邊對稱的半圓，是一顆心。
　　班上同學教她畫的，那個女孩說這個就是愛。
　　是愛么？
　　流蘇的手臂在發(fā)抖，但卻不冷。只是泥地上的那顆心，歪斜扭曲，有著不堪的輪廓。就像是她的世界。
　　圖畫的旁邊，是她凍得青紫的腳趾。她畫著一個又一個，破碎的心。
　　“這是你的心嗎？”
　　仿佛來自天堂的天籟之音。抬起頭，看見了世界上最溫暖的微笑。暖到，腳趾似乎有了知覺……
　　這個同齡男孩說，這是你的心嗎？
　　這么容易被看穿，爸爸媽媽為什么看不到？
　　流蘇豆大的淚水就這樣一顆接著一顆滑落，把頭埋近了手臂，熱淚溫暖著她，而那個男孩，知道她哭完才輕輕走開。只說了一聲，再見。
　　淡淡憂愁。
　　只是一瞬間的溫暖嗎？
　　Three
　　14歲的時候，變故終于發(fā)生。
　　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所有的期待都落空。遲早會發(fā)生的事嗎？我寧愿這一切早些發(fā)生。
　　媽媽般出去時，是偷偷的。自己放學回來后，家里就不一樣了。被搬得空空的，她看見跟爸爸來往密切的女人正大光明出現(xiàn)在自己家里，整理這自己熟悉的一切……
　　冷漠。
　　只能這么對待了。不用這個來包裹的話，會死的……
　　父親在餐桌上故作自然地問，想要新媽媽嗎？
　　在親媽媽走了的第二天。
　　居然一刻也不愿意等。是嗎？還在這里裝作很顧及我的感受嗎？
　　“不要�！�
　　夾著菜，淡漠肯定的語氣。
　　父親吃了驚，為什么不要？
　　流蘇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為什么要？”
　　我要不要你有所謂嗎？如果你們真的在乎的話，那顆心就不會那么破碎不堪了……
　　第二天，又是出奇地快，那個女人搬進來了。
　　雖然早已料到，但是唯一意外的是，她還帶來了一個“妹妹”。一臉稚氣的小女孩。從未見過的陌生臉孔。卻硬生生地要插入自己的世界，不容反抗。
　　因為反抗沒有用的。自私自利的大人只會顧及他們自己的世界。因為你是小孩，就無從選擇。
　　女人甚至沒有做自我介紹，看好像這個地方就是原本屬于她的。而自己呢？對與她來說，這個孩子算什么。只是接受這個男人的一部分嗎？
　　她對她的女兒說：“流蘇大你兩歲，是你姐姐�！�
　　女孩有點膽怯地走近她，眼神里盡是溫柔：“姐姐，你好，我叫憶憐。”
　　憶憐。
　　流蘇麻木地重復，然后冷笑。還真是適合你的名字啊。
　　她擅自脫離這所謂的“一家人”怪圈，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小床的旁邊，多了一張新的小床。
　　兩張床之間的間隙窄窄的，真是狹隘的諷刺啊……流蘇笑，悲涼的笑容像的綻開的一朵水蓮。
　　自己根本就不應該多想。
　　因為，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
　　憶憐被帶到流蘇的書房參觀，推門進去的那一刻，表情呆愣住了。
　　暗黑的房間，呼吸之間沒有交錯點。
　　“姐姐，可以跟你說話嗎？”鄰床傳來一個很小心的聲音。這是兩人自初次見面后的第一次對話。
　　流蘇呆滯地看著天花板，有什么你就說啊。
　　對于她來說，自己算什么呢？為什么總是可以親切地叫自己姐姐？難道她覺得這種硬被拼湊在一起的人生很好嗎？
　　“姐姐，”又是如此毫無顧忌地叫�！拔铱催^你的書房了，很不一樣的書房。滿墻都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心呢！為什么呢？”
　　“為什么？這種事沒有為什么吧�！薄斑�？”
　　流蘇突然側(cè)過臉龐，在迷離的月光下看著她：“這個世界，沒有為什么�！�
　　憶憐的眼睛微微地睜大。
　　被拋棄，被忽視……理所當然。為什么？愚蠢的問題。
　　憶憐愣住，說不出話來。
　　流蘇輕嘆氣：“那些心在那個地方很礙眼吧？畢竟是好好的墻壁。”
　　“才不是！”憶憐有點大聲地否決。流蘇詫異地看她。
　　“很漂亮�！睉洃z露出純真的笑容：“就跟姐姐一樣�！�
　　漂亮？或許吧。外表的基因是媽媽給與的。而她呢？拋棄自己的女兒消失在人海了。留下一張上算精致的臉蛋有什么用呢？
　　流蘇想著做些，右手的手指在枕頭上不斷地畫著心的形狀�，F(xiàn)在熟練了，只用一畫。從左邊的心窩作為起點，滑到下面的心角再沿著弧形繞上去，于心窩會和。
　　流蘇握住心口的位置，感覺到的只有空空如也。
　　她就只有自我哀傷著，聽到旁邊的憶憐說著什么，然后眼睛就越來越沉重……
　　姐姐，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但是，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憶憐的嘴角，掛著純真的笑意。
　　流蘇，只是等待著進入夢境——一個唯一只有自己的地方。然后心里默念著：
　　憶憐，可是你就跟書房的那些心心一樣，對我來說，你是礙眼的存在……
　　從此以后，流蘇的世界里多出了一位后母，和一個過于純真的妹妹。
　　后母很友好。會把好吃的菜留給她。會說有趣的笑話。只是不像一位母親。不會做菜，也不會做家務。喜歡看電視上的娛樂節(jié)目和存錢。
　　流蘇想，這樣也不壞。她知道尊重，那就夠了。
　　憶憐，感覺很有主見，但言語中流露的天真讓她的言語顯得膚淺。
　　她常常說：“我自己長的不好看，但是卻有個好看的姐姐，真好�！�
　　流蘇不知該回報什么情緒，只是淡淡地說，嗯，不過外表什么的，并不是一個人的價值。
　　可是姐姐的人也很好�。∥覌寢屢舱f你很漂亮，而且骨子里有高貴的氣質(zhì)啊！很有自己的看法，算是思想境界吧！
　　流蘇被她的一番話逗笑了，思想境界啊……這樣�。�
　　后母夸自己似乎更加頻繁。頻繁得過了頭。
　　某天，偶然地聽到了憶憐和她的對話：
　　憶憐說，姐姐真的很好呢！媽媽平時夸得真對！
　　后母卻冷笑了一聲：“她好？憶憐……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
　　流蘇輕輕掩上門，離開“是非之地”。
　　對于憶憐，13歲的孩子。為什么一定要逼迫她成長呢？
　　變成什么樣你們才滿意呢？永遠只顧著自己感受與利益的父母們。
　　從那一年開始，流蘇的成績一落千丈。
　　Four~
　　流蘇考上了一所很平凡的高中。不算重點。為此，父親還有點捏把冷汗。慶幸不管怎樣，是考上高中了。
　　而憶憐，成績一向很穩(wěn)定。父親把期望都轉(zhuǎn)移到她身上來寄托了。流蘇不知該輕松還是悲哀。矛盾的一切。
　　進入高中的第一個月，天氣正常地轉(zhuǎn)涼。流蘇在所有人的詫異下依然身著涼爽的夏裝。常常這樣，給人“這個孩子真奇怪”的感覺。
　　外表出眾卻有一張冷酷憂郁的面容。流蘇自己都不知道，她成了男生之間的話題人物。
　　在高中沒有朋友，上課也無法集中精神。有時候什么也不想，對著老師在講臺上過于熱情的眼神發(fā)呆，就可以度過一天。
　　最常干的事就是在紙張質(zhì)地很好的筆記本上用灰色的圓珠筆涂鴉。但是一眼望去，卻都是心。
　　在空洞的心型中，斜著涂滿不規(guī)則的斜條紋。像是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的脆弱……
　　迎來的第一次的月考。可是這期間卻完全沒有要考試的意識。她只是不斷地畫著心，在空白的桌面或是蒼白的人生。
　　坐在后面的男生詫異地看著前面的女孩在考試鈴聲剛剛響起就堂而皇之地從抽屜里拿出書本，一頁一頁地翻找。
　　男孩傻了眼，就這樣看著流蘇鎮(zhèn)定的眼神，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人存在，亦不知道為什么會為這種不學無術(shù)的女生失了神�？傊�，他反而是被監(jiān)考老師抓住了！
　　真是倒霉的考試運��！
　　老師問他，為什么盯著前面的女孩不放，是在偷看她的卷子嗎？！
　　男孩百口莫辯��！“不是的！”他指向流蘇：“她剛才……”
　　“老師�！绷魈K鎮(zhèn)定地望著監(jiān)考老師質(zhì)問的眼神：“他并沒有偷看我的卷子�！�
　　男孩詫異地望著她，在老師詢問你怎么知道時，他的表情徹底傻了……
　　“因為我今天穿得實在有點少，真是對不起！男生會有這種反應也很正常。”她掩住自己的領口，做出理性的分析。
　　雖然逃過一劫，卻被全班無情嘲笑著的男孩，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委屈……這個女孩……究竟是哪根莖不對了�。�！
　　自認為很厚道的他也就沒再說什么，靜靜地考完了這場筆試。在書寫的“沙沙”聲中，他難掩笑意。不過……還真有趣……
　　不是每個人都能這么從容不迫地說謊的。雖然……也不值得夸獎。
　　鈴聲過于冷酷了。聽到了周圍不少的抱怨聲，流蘇只是從容地把還未填滿的考卷第一個交到了前面。下面不時發(fā)出這樣的驚嘆：“真厲害……這么難做的題目呢！”
　　厲害？流蘇自嘲地笑，還不夠厲害。在老師的嚴格監(jiān)控下沒辦法抄完，恐怕“作弊”二字本身就沒有資格完美化……
　　在走出考場幾步之后，身上被意外且突兀地披上了一件淺灰色的外套。好像是她瞳孔的顏色……
　　“干嘛？”冷冷地瞥了一眼做這個奇怪舉動的男孩�？墒且廊坏脕砹藴嘏男θ荩骸澳愫冒我叫韓游。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你的衣服好臭。”被女孩狠狠將了一軍，然后寫著自己的一片好心的外套就這樣被對反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女孩很個性地直接往前走，聽到男孩在背后深受打擊地怪叫……
　　誒!是你自己說穿得很少我才借你擋風的喂！你居然還嫌東嫌西的！
　　這一番話反而加重了流蘇的不悅。
　　她突然回頭，表情中透出可怕的寒意：“你少自以為是了！你難道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嗎？��！”
　　發(fā)泄完畢，注意到男孩驚訝不已的表情，流蘇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對！大傻瓜，居然對無關(guān)緊要的家伙耍起了性子。
　　兩人之間的空氣尷尬地凝結(jié)……
　　“這樣啊……”男孩摸摸腦袋，顯得十分可愛：“如果是我會錯意了真的對不起�。∧阏嬲胍氖鞘裁�？可以直接說出來嗎？”
　　笑……
　　這是你的心嗎？……和那種回憶中一樣的溫暖笑容……為什么呢？
　　為什么？會有這種家伙直接問自己想要什么啊……
　　流蘇的嘴角不自覺地劃出了淺淺的弧度……“笨蛋……”
　　“��？？”男孩豎著耳朵沒聽清。女孩有擅自轉(zhuǎn)身向前走：“我說，你笑得還真丑……”
　　“什么……”
　　背后的熱血男孩一陣暴動，他揮舞著拳頭掩飾心中的不平衡：“什么嘛�。∥铱墒菐浉缯O��！怎么笑都不會丑的啦！只會是帥氣！帥氣！”
　　然后，他看著那還慢慢消失的背影，安靜了下來。除了是美女以及毒舌之外，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特點嘛！那就是：
　　“完全沒品味！”
　　男孩怪叫完就不自覺地大笑！真是悲哀啊……剛才有一瞬間心跳加速！還是不要這么快踏入早熟階段比較好~~~
　　流蘇看著校內(nèi)那些永不凋零的榕樹，在那些被風吹過的樹葉發(fā)出的聲音中，她的表情顯得有些無奈。
　　叫游啊……真是好記的名字。
　　怎么辦呢？終于出現(xiàn)了生命中第一個關(guān)心自己想法的人。
　　卻是這么一個腦袋秀逗了的家伙……
　　除了腦袋秀逗以外還有什么呢？流蘇咬著筆桿想。然后聽到附近有位大膽的女生當著全班的面前表白：
　　“韓游同學！能跟我交往嗎？”
　　全班都掛上了驚訝的表情。爾后一些男生開始起哄吹口哨：“喂——直接親嘴嘛！”……
　　韓游故作困擾地走近那個女孩，哎呀呀~長得還真可愛。要接吻的話，也沒什么問題啊……他這樣說，嘴角掛著壞壞的笑容。
　　流蘇就托著腮淡漠地看過去。
　　對，除了秀逗之外還是個外表一點也不可靠的花心大蘿卜！
　　流蘇就在這一片過于吵耳的起哄聲中，像是習慣性地拿起手中的筆在課本的空白處畫上一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心形，每一個都不一樣，有的頂上了光環(huán)，有的展開著翅膀……
　　“咦？奇怪的習慣�！庇尉驮谒纳砗�，腦袋伸得老長地看著，手放在褲子荷包里，顯得灑脫自然：“我一直有注意哦，為什么喜歡畫這個？屬于個人愛好嗎？”
　　“誒——韓游！你還沒有回應那個女生的表白哦~~”那些男生怪叫。
　　在流蘇還未做出任何反應之際，韓游就回應大家的熱情跳到那個女生的面前，用手輕輕托住對方的下巴，一臉無奈地看向那些起哄的男生：
　　還要回答�。窟�以為只用接吻就完事了呢！不過啊……
　　在男生有一次起哄的高潮，他把視線移向那個女生：“還真是抱歉，我對大膽的女生沒興趣，因為是當眾表白，所以應該做好了被當眾拒絕的心理準備……”
　　女孩不滿地推開他的手，聽說你只喜歡漂亮的女生，原來你真的如傳聞中那么膚淺��！
　　韓游愣了愣，什么？我喜歡漂亮的啊……經(jīng)你這么一說似乎是真的呢？不過，那是正常的吧。因為沒有人不喜歡美麗是東西�。�
　　“你把女生當‘東西’啊！”女生不滿地叫。
　　“哦~~~要四分五裂咯��！”男生又在一旁看戲吹口哨。
　　游抱歉地笑笑：“哎呀，不是這個意思啦！可是我雖然覺得帥哥還是美女來搭配比較好，個人卻對女生的長相沒什么要求，只要不是蛇發(fā)女妖就OK啦！”“你說我是蛇發(fā)女妖！”“不是！不是！”他夸張地擺手：“我喜歡的類型不是你這樣的而已……我喜歡……”
　　他托起下巴故作沉思：
　　嗯……怎么說呢？我喜歡畫心心的女孩……
　　“�。俊迸]聽見他小聲的嘀咕：“你說你喜歡花心的女孩？”
　　游無奈地傻笑：“啊哈哈，對！”
　　品味還真獨特呢！全班應該已經(jīng)意識到這場好戲已經(jīng)散場了吧。
　　他遠遠地看向流蘇的座位，她只是低著頭，繼續(xù)涂鴉著。
　　為什么呢？
　　蛇發(fā)女妖啊……還是不小心喜歡上了呢！
　　Fine~
　　迎來的寒冷的冬。
　　流蘇依然我行我素地只披著單薄的外套，露出好看的頸和肩線。因為皮膚很白，所以沒有丑陋的不協(xié)調(diào)。而游，則成了她的跟屁蟲。他最樂意做的事就只是拿著可笑的大臉貓圍巾尾隨她，然后等待著時機套在她的脖子上。
　　當然，這種行為只會引來女孩子過于惡毒的警告，或是一頓暴打。哈哈，他說，反而樂在其中呢！這樣就算是流蘇在學校里唯一的朋友啦！是稀有的熊貓�。�
　　流蘇看他夸張自圓其說的模樣，不禁好笑，還真是羨慕他這種個性！熊貓個性。流蘇總這么說他：“有熊貓個性還真是好呢？”
　　游還傻傻地反問，什么是熊貓個性呢？
　　那就是自以為是國寶，優(yōu)越得不得了，事跡上只是個沒錢去減肥中心的大肥熊�。�
　　果然，聽到流蘇這么冷酷地說完，游差點沒在地上打滾……
　　就是這樣，十六歲的冬天迎來了第一個朋友。她苦笑，看著自己的腳，似乎可以穿透球鞋直接看到腳趾。
　　真的是第一個嗎？
　　可是，他看到那些心心，卻沒有問，那是不是我的心……
　　那個男孩，在嚴寒的冬，看見一個奇怪的女孩在骯臟的泥地上畫心心。不理會腳趾頭的青紫，不理會旁人的目光。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哭，在雪花剛好飄零的瞬間，他對她說……再見……然后，把他的藍色圍巾從脖子上優(yōu)雅地扯下來，蓋在了女孩子可憐的腳丫子上……
　　只有這些了吧……他在說“再見”之前還說了什么話呢？想不起來，完全想不起來……
　　“誒……”
　　回神的時候卻看見游像看怪物一樣，突兀地湊近看她的臉。
　　流蘇不滿地用手掌把他的整個臉推開，誒，請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大熊貓……
　　拜托��！果然迎來了男孩激動得夸張的表情：“我說你��！就不能忘記熊貓什么的嗎！惡毒！惡毒的女人！”
　　流蘇就一臉滿不在乎地轉(zhuǎn)身，總比熊貓強吧！
　　我說過了不要提熊貓兩個字……游幾乎在哀鳴。
　　流蘇笑出聲來，誰叫你剛才跟我大眼瞪小眼啊~活該！簡直就像是大熊貓的黑眼圈~！
　　“什么嘛……那是因為你露出那種表情��！”游不滿。
　　誒？什么表情……
　　就是……游望天回想，像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就好像是在哀傷什么事……跟平常那個冷冰冰的死樣子很不一樣！”
　　“咚——”流蘇的書包直接砸到他的腦袋上……
　　“你干什么啊——”游狂吼。
　　流蘇又一個人走在了前面：“抱歉，我這個人一直都是那種冷冰冰的死樣子……”
　　游暗暗擦淚……難道說實話也有罪嗎？
　　流蘇的表情歸于平靜……是嗎？悲傷啊……應該秉棄這種情緒的。那就跟問“為什么”一樣，
　　毫無意義……
　　在網(wǎng)上無聊之極的時候，背后的憶憐就托著腮，一臉純真地問，姐姐，你在學校有什么朋友呢？
　　無論聽幾次，還是覺得“姐姐”這兩個字很刺耳。流蘇的滑動鼠標的手僵硬了一秒，冷哼一聲：“怎么？覺得我一定會交不到朋友嗎？”
　　“啊……不是！”憶憐有點激動地強調(diào)，然后語氣變沮喪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姐姐學校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跟我講，也想知道姐姐的朋友是怎樣的人。因為……姐姐的事我?guī)缀跻稽c都不知道……
　　凄涼的聲線，還是激泛起了流蘇內(nèi)心最柔軟的某個部分。她放下鼠標，轉(zhuǎn)身看著她的臉，帶著少有的認真神情回想了一下：“朋友嘛……”
　　憶憐打起了精神，期待地望著她，然后聽見流蘇小聲嘀咕，就說那個家伙吧……故事的名字叫做“熊貓樂園”如何？
　　難得看見流蘇臉上露出了俏皮的神情。憶憐吃驚地微微睜大眼……
　　流蘇講的自然是韓游。除此之外，真的沒什么要好到能稱之為朋友的人。這是她的悲哀。
　　她把熊貓韓游的有趣傻事都一一復述，可是，卻沒有看到憶憐臉上有預料中的笑。
　　冷酷的一張臉，流蘇想，大概自己平常給人的印象也是如此吧，還真的掃興呢！澆滅了流蘇少有的熱情。
　　她回復了平時的面無表情，又轉(zhuǎn)身看起了網(wǎng)頁：“是你自己想聽的。如果覺得無聊可以直接說出來�！�
　　一直悶不吭聲的憶憐，聲音有點沙啞，是……姐姐喜歡的人嗎？
　　誒？流蘇又奇怪地回頭。
　　憶憐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是男生吧……姐姐這么開心的講，一定很喜歡他吧……”
　　只是朋友。流蘇淡漠地回答。然后像是自言自語：“我是不會交男朋友的�！�
　　這次換做憶憐吃了一驚！為什么？即使是可以讓姐姐綻開笑容的人？
　　笑容？
　　“他這個人是很好笑……但不至于的，就好像是……你不會愛上馬戲團的小丑一樣�！边@樣的形容，流蘇想，游聽到大概又會怪叫吧……這么惡毒的形容。即使說的是事實。
　　“可是重點是，姐姐為什么不會愛上什么人呢？”憶憐有點不理解，語氣微微加重：“難道你不渴望被愛嗎？就像是所有少女一樣？”
　　“我跟你不一樣�！绷魈K又轉(zhuǎn)過身，再次面對電腦屏幕，這次，是有些悲涼的呆滯。
　　當然，只能看見她后背的憶憐是看不到的。她依然看不到的是流蘇輕輕地把一只手按在了胸口，靠近節(jié)奏的地方……眼眸中的灰色，像是沒有加水的水彩，化不開……
　　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自言自語：
　　因為我的那顆心，在一個寒冷的嚴冬，丟失了……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間，連流蘇自己都訝異自己居然長大了！以為，自己會永遠停留在十歲，停留在那個沒有下雪的寒冬，永遠是那個在冬天穿拖鞋，異于常人的小鬼。
　　可是，連自己為什么會轉(zhuǎn)換皮囊都不知道，就渾渾噩噩地臨近了18歲。度過花季雨季，18歲又是什么季？
　　“簡單地說，就是高考的季節(jié)嘛！”又還是帶著特有的傻傻笑容望著沉默寡言的流蘇，兩人在回家的一小段路上有些緩慢地同行。
　　流蘇低頭，淡淡的笑容，只是這么一點點就和這個春天的和煦陽光一樣迷人，她染紅的游的臉頰，卻從不自知。
　　游就這樣看著她，為什么她的這種表情總算這么難得呢？大多數(shù)的就是面無表情，無論是生氣還是傷心，都是面無表情，讓人還真的蠻佩服她憋悶的程度。還有呢？演技一流，一直很介意第一次在考場相識的時候，她沖著老師捂著胸口說的那個謊，還真是自然到透徹，毫不心虛！從來沒否認過易流蘇是個怪人，但是，在自己心里也從未否認過她是個特別的人，對自己來說很特別的人……
　　然后，流蘇下面的話像是從喉嚨的最深處低沉地發(fā)出：“高考啊……”
　　有望向她事，看不清她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永遠有秘密的人。
　　“我不準備讀大學了……”
　　“誒？�。　蹦泻⒁驗槌泽@臉色大變。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女孩抬起頭，意外地露出了陽光的笑臉：“什么嘛！你這是什么表情��！這個很令你意外嗎？不會吧！我成績那么爛，又不想你似的幾乎可以不學都考得很好！這樣的選擇是理所當然的吧！”
　　有時候想，真想看到她這樣的笑容啊……想聽她多說幾個字，不要老說裝酷地簡短帶過。而今天，一切都應驗了。可是……
　　游的拳頭緊捏，露出了與流蘇的陽光笑臉一樣難得的冷酷表情：
　　你說什么傻話啊——
　　第一次聽到脾氣好的他，幾乎在怒吼……
　　“說什么不怎么學都考得好！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人�。∥颐刻煲捕际窃诩依锾魺粢箲�(zhàn)的�。∧銥槭裁催�沒有努力過就找諸多借口放棄��！我還以為我們說好的……”最后的尾音變小了音量，有點凄涼，他再次吼了起來：“我們說好了還要進如一所大學的啊——”
　　流蘇冷笑了一聲……
　　說好？那是你自己擅自決定的吧……
　　什么？……
　　“而且……”流蘇回復了冷酷，很無情地看著他：“就算在一所大學又怎么樣？不在一個系，亦或者從此形同陌路。你能保證有什么是不變的嗎？我已經(jīng)厭倦被背叛了！即使墮入地獄也是我自己的事！”
　　流蘇說完，毫不心虛地等待著面前的游會做出什么反應。
　　“那就隨便你……”游說完，依然是有點可怕的冷冷表情，把手插入衣服的口袋，轉(zhuǎn)身就走了。
　　自己一定也是這樣……冷冷的表情，毫不留情的轉(zhuǎn)身……對，這些年一直對游是這種態(tài)度，這個……算作是“回報”嗎？還真是諷刺！自己看到他那個樣子，胸口還真是憋悶得難受。
　　不過，這個也是預料之中的結(jié)局吧……瀕臨絕境的現(xiàn)實理所當然就是怎么殘酷。沒什么好難過的！
　　流蘇的世界……應該只有一個人……
　　自此，學校的生活不知什么原因，變得十分無趣。原本以為一直都是這么無趣的，又這么會突發(fā)奇想冒出“無趣”的念頭？可是，看到游的臉，依然生機勃勃，與旁人談笑風生，卻和自己的目光再也沒有的交接，流蘇就知道了，本就很無趣的，只是被什么迷惑罷了。那份“迷惑”就像是化不開的雪片，即使用溫暖包含，也只會還以冰冷的回報。
　　即使只有這么一個朋友也該放手了吧！因為冰冷和溫暖本就格格不入。就不要在乎那些失落的情緒，不要在乎不會再次對自己露出那種笑容的落空期待……就不要在乎吧！這么自我催眠著……
　　當父親聽到流蘇的決定后，反應就大不相同。
　　他憤怒，咆哮，難得一見的正面交鋒。
　　“一個女孩子不讀大學想干什么！出去賣肉嗎？��！”
　　不理會那些過于惡毒的言語，不理會是否是至親說出口的。流蘇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男人，仿佛看著與自己無關(guān)的陌生。
　　后母一面拉扯著父親，緩和他過于激動的情緒，一面苦口婆心地對流蘇說著大道理，說女孩子不是有了臉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擔心的！女孩子還是要有學識才可以在社會立足的！諸如此類，對流蘇來說只是可笑的言語罷了。
　　什么外貌，什么臉孔，都只是你們一直津津樂道的吧！
　　“你覺得外貌不重要的話，怎么會跟媽媽結(jié)婚呢？”倔強的眼神，流蘇直視自己的父親，那種多年的怨念完完全全地寫在了臉上，那張美麗的臉孔，就好像是自己當年深愛如今又分道揚鑣的女子……
　　父親終于怒不可遏……
　　想要動手了嗎？第一次挨拳頭應該很新鮮吧！在已成年的年紀，被自己一直深深怨恨的親人……
　　憶憐突然擋在了流蘇的前面，以“拯救者”是身份出場，流蘇只是冷笑了一聲，輕輕垂下頭，手，卻不自覺地拉住了憶憐的衣角。
　　“叔叔，您根本不知道姐姐要什么！”
　　乖巧的女孩第一次對長輩反嘴，起爭執(zhí)，對峙。卻是為了原本無關(guān)緊要的人……原本是兩條平行線的女孩，突然有了交界。
　　原本，流蘇對這種交界厭惡至極的�，F(xiàn)在呢？又萌生了溫暖的感覺。
　　溫暖。對流蘇來說，就等同于墮落不該存在的感覺。
　　心情跌入谷底。
　　憶憐就一直坐在流蘇的床前，看著流蘇呆滯地在枕頭上畫著一個個心。弧線扭曲的形狀，不知是否是對現(xiàn)在心情的傾訴？
　　“姐姐。”溫柔的聲線。緊接著是流蘇內(nèi)心似乎一直期盼著的話語，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流蘇把頭埋在被子里。
　　姐妹情深的戲碼嗎？原本是這么認為的……可是，憶憐是真的那么天真善良，不然這么多年來，她不會對自己如此包容的。
　　流蘇輕輕把頭埋進了憶憐的懷里，靜靜閉上雙眼，那么安心的神情。
　　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我可以畫得很美的。一定……
　　于是，在那個夏的開端，流蘇感受到了憶憐心的溫度。
　　可是，卻依然不了解游，不了解他生氣的原因。
　　Six~
　　父親的苦口婆心起了作用。
　　還是參加了高考，沒有立場地順從。即使知道結(jié)果。
　　那個暑假，流蘇很不好過，被父親冷眉冷眼了2個月。即使自己事先強調(diào)過考不好的，可父親仍舊歸咎與女兒不夠努力，不學無術(shù)。
　　也許是吧，從已開始就被擺布，卻厭惡至極。所以才想，至少這次不要。一直都不走尋常路的流蘇，選擇了大人們最為反對的道路，最后當然是被抹殺。
　　還是勉強上了所大專。
　　其他的就不必理會了。只會在課堂上畫心的人，還有什么好理會的？
　　只是，意外仍舊不斷降臨著。流蘇早已忘記吃驚的表情在自己臉上展現(xiàn)的怪異模樣了，但今天，鐵定是整張臉都包含了……因為游，他以流蘇的同校身份站在她面前，在他作為第一名考入這所大專的全校演講之后。
　　依舊是陌生的面無表情，男孩似乎是在故意佯裝，因為馬上就露出了可愛的笑：“葉流蘇大小姐！這樣我們終于上了同一所大學了，我沒有背棄承諾哦~”
　　承諾……
　　被人重視，被重視的承諾……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流蘇死死低頭，大笨蛋。
　　干嘛罵我啊！
　　死熊貓！大笨蛋�。。�
　　喂……
　　在男孩孩抬頭是時候，意外看到了溫柔的眼淚。
　　在冬天穿脫下鞋，喜歡漫步雪中永遠那樣一張冷冰冰面容的女孩，居然流淚了……
　　韓游用食指輕觸著那滴眼淚。
　　炙熱的余溫……
　　“你是笨蛋嗎�。�？明明成績那么優(yōu)秀的！怎么可以跟我這種喜歡作弊的人進同一所學校！怎么可以……”
　　泣不成聲的女孩被男孩溫柔的摟住。
　　他的笑容依然很痞，沒辦法��！因為高考遲到……
　　別騙人！你是以第一名奪命成績進來的！
　　男孩的眼神終是露出了一抹哀傷：“我能怎么辦？誰叫我……誰叫我不知死活愛上了畫心心的女孩……”
　　女孩的眼睛因吃驚微微睜大，爾后……一切，都被男孩溫柔的嘴唇所包裹……
　　為什么會有這種溫度呢？
　　融化冰川的溫度……
　　流蘇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食指輕觸嘴唇。初吻就這么莫名其妙被奪走了呢……
　　雖然事后有把大熊貓打得半死，蔑視他國寶的身份，不過……
　　她翻了個身，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游有了那種感覺。那種叫做喜歡的感覺。
　　那么，喜歡究竟又是種什么感覺呢？
　　她表情憂傷了起來，以前，還記得的吧……
　　一種會讓凍紫的腳趾重新溫暖的感覺。
　　忘卻太久太久了吧……麻木到想哭。
　　“憶憐，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呢？”流蘇就直白地問。詫異的表情，爾后是臉頰不自然地潮紅……姐姐……別開玩笑！
　　流蘇從來就是不喜歡開玩笑的吧，所以個性超難相處的。然后流蘇笑：“沒什么，因為無聊就問一下。憶憐從來沒提過男生的名字呢？”
　　“姐姐想聽嗎？”“誒？”“我有很喜歡的人，只不過也許‘喜歡的意義’有所不同�！�
　　喜歡的意義？是指誤認為是喜歡的崇拜嗎？“對方是學長？”嘗試性地問。憶憐驚訝：“真厲害……”“是嗎……亂猜而已�！�
　　“很想介紹給姐姐認識呢！不如姐姐也把那個叫游的帶出來，一起玩吧��！”
　　憶憐天真的表情……帶出來？果然是把韓游當寵物了……誰養(yǎng)得起熊貓��？不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無法拒絕憶憐的請求。明明知道這樣跟游之間會更尷尬還是欣然答應了。
　　像是中了魔咒。
　　不過，對方雖然已經(jīng)是大學生了，但因為憶憐要應付高考的關(guān)系，這個“約會”還只停留在想法是階段。
　　然后，很像是無病呻吟地自尋煩惱。游還是與從前一樣，成了流蘇的跟屁蟲，風流成性卻沒有交女友。
　　那個吻過后，就這樣不留痕跡了。
　　有點失望嗎？或許吧……懷戀那種溫存到極致的溫暖。心里面存在著即使不跟游在一起也不要讓給別人的可怕念頭。就這樣，心好像重拾了溫度，大概因為如此，對外界稍稍有了點知覺，才會別扭地過了一年。與過往的麻木看著時間流逝很不一樣的心情。
　　憶憐考上了大學。雖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學院，但父母明顯都很高興。從某種程度上，憶憐算是幫流蘇贖了罪。不過，似乎還是太天真了。父親因為憶憐，就更加覺得流蘇不學無術(shù)了。在家里特意為憶憐舉行了個慶祝派對，請了不少親戚朋友，然后有點興奮地舉杯：“祝賀我們家唯一的大學生！”
　　唯一的……蠻具有殺傷力的三個字。雖然想說并不在意。但是不明白自己的立場算什么，所以就提早離席了。
　　憶憐跟著她回了房間，還是有點擔心的樣子，她說，姐姐你不舒服嗎？
　　嗯。有點……頭暈……
　　“不是指這個……”她的笑容略帶苦澀：“你心里不舒服對嗎？”
　　流蘇的愣住。為什么……
　　為什么她可以這么了解我？
　　起先，她是礙眼是存在吧……總是姐姐姐姐的，叫得煩死了。后來……她像是代替所有親人吹進心中的春風。雖然，她的心依舊冰冷著，卻緩和了那種硬生生的疼。該這么說呢？憶憐……憶憐是親人吧……她對自己也是一樣的感覺吧……親人。
　　那個晚上，流蘇徹夜難眠，半夜兩點，她撥通了韓游的手機，聽到對方懶洋洋的聲音心里不知怎么的，很踏實。
　　“有什么事嗎？”
　　“嗯�！�
　　“什么事。”
　　“嗯�！�
　　“什么事？！”
　　“……”
　　“有什么事！�。。�！”
　　聲音過大，害得流蘇有點恐慌地捂住手機。這可是凌晨啊……不過話說會來，凌晨接到這種電話他現(xiàn)在才發(fā)作算是難得的。
　　一旁的床，被窗前的月光直接輕盈籠罩著，憶憐輕輕睜開了雙眼。有些冷醒靜默的神情留于臉上。
　　“到明天傍晚為止，請做我的男朋友�！绷魈K不理解自己怎么說出自己話的，他只知道明天要兌現(xiàn)長久以來約定好的四人約會，多了個男朋友和會方便憶憐跟那個她愛慕的學長單獨相處。這個算是姐姐小小的心機。
　　姐姐？流蘇笑，自我嘲笑般。接受這個討厭的稱位了嗎？或許吧。流蘇還是那個異于常人的女孩，只是依然需要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吧……
　　聽到游摔下床的聲音之后，打亂了思緒。
　　難得看到姐姐那樣笑……憶憐面無表情地變換睡姿，背對著她。
　　她聽著流蘇的輕笑，想起了書房的那些心心。真的是……礙眼的存在……
　　連接第二天只有幾個小時，所以特別的快。流蘇醒來得有些晚了，已經(jīng)看不到憶憐的人影。在桌子上看到了憶憐留下的紙條，上面寫明了時間跟地點，憶憐好像是單獨去約那位學長了。于是流蘇又把紙條的內(nèi)容轉(zhuǎn)發(fā)給了游。
　　離那個時間還很早，流蘇去逛了附近的超級市場。雖然，什么也不想買。出來的時候，門口的警報不知怎么的響了，被守門的警衛(wèi)強行扣留。然后，背包里被翻出了原本不該在那里的巧克力。
　　流蘇的態(tài)度一直很冷，只是單方面強調(diào)絕對不屑去做偷竊這種事的。但是要讓別人無條件相信你，恐怕很難吧。因為對方是已滿18周歲的成年人，超級市場預備報警。
　　流蘇還在感嘆著，啊……是這樣�。【尤灰呀�(jīng)成年？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細小的斑點就應該有所察覺的。嗯……自己變成了可憎的大人了，怎么辦呢？因為是大人，所以就該受懲罰嗎？這樣想的話，倒是樂意接受。不希望被拯救，真的不希望……
　　可是，眼前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臉上，卻存在著冰冷的眼神。格格不入，就跟流蘇一樣。
　　“我剛才看見有工作人員搬運貨物經(jīng)過的時候，那包巧克力就順勢掉到了那個女孩子的包里。是你們是失誤。”平靜的口吻。
　　就因為如此，不但沒有遇上麻煩，反而得到了誠懇的致歉。正所謂命運是多變的棱角。
　　在出超級市場是時候，再次看到了那個少年，流蘇破天荒地主動叫住了陌生人，冷冰冰的語氣，冷冰冰的眼神。
　　對方對頭來回應了相同的。仿佛是在照鏡子。正因為相像才會讓流蘇有了主動開口的念頭。
　　“如果是眼睜睜看到巧克力掉到我包里的話，為什么當時不說？”很囂張的質(zhì)問口吻。
　　美少年優(yōu)雅地波動了一下褐色的頭發(fā)，露出了更加囂張的淺笑：“因為……我這個人，最喜歡看好戲。”
　　流蘇的表情有細微的變化，直接凝結(jié)成冰。
　　怎么？生氣了嗎？無論怎樣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美少年的語氣變成了挑釁。
　　怪異的氣憤。
　　流蘇的臉上過度淺淺的笑容。習慣性地直接轉(zhuǎn)身，然后丟下了一句話：
　　說謊，你根本什么都沒看到……
　　美少年看著女孩的背脊，面容慢慢變得憂傷……
　　只是……沒辦法對你坐視不理而已。
　　并不愛吃巧克力。只是，想把它放入包包里。這樣，似乎可以證明自己的存在……
　　怪異的想法……所有偷竊的人大概都會這么想吧。孤獨的人，難以安分。每當想起十歲那年那張溫柔的笑臉，還有那句“再見”，心，就難以安分……
　　那份傷，猶如零下的溫度，凝結(jié)成山，終年積雪的山。
　　在下一刻，時間不安分的瞬間流逝。游站在自己的面前，頭發(fā)亂得很可愛，明顯昨晚沒睡好的樣子。流蘇忍不住露出看好戲的表情，正是引發(fā)睡眠不足可憐人的導火索。
　　“您以為我愿意啊——某人昨天凌晨打來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就翻來覆去睡不著啊~��！”臉上掛上可愛紅暈的抱怨。
　　總能因為他讓流蘇洋溢淡淡的笑。是拿著魔棒的大熊貓嗎？想到這種畫面就很好笑。
　　“突然說那種話還真是抱歉……”“啊呀呀~~難得葉流蘇道歉�。　�
　　氣氛開始怪怪的。
　　“那個……”游有點不知所措地開口：“要我當你一天的男友我要做什么呢？”
　　“啊？”從若有所思中反應過來：“你的話……隨機應變應該不難吧？總之在關(guān)鍵的時候把我拉走，讓憶憐跟對方單獨相處�！�
　　憶憐？你妹妹的名字蠻有意思的。
　　有些意味深長的尾音，最后醞釀的單音剛剛落下，憶憐和她帶來的人就出現(xiàn)了。
　　只是目光交匯的一剎那，互相的表情僵持了一秒……
　　相同的冷漠面孔，相同的美麗，相同的眼神……你是……在這個世界上，與我最相像的人……
　　就這樣，宿命的再次相遇……
　　美麗臉孔的相對。
　　“認識？”游似乎看出了端疑。
　　并不認識……
　　氣氛更加怪異。因為本該沒見過面的兩個人異口同聲。
　　最后是單純的憶憐笑著友好的一一介紹了一番。剛剛見面的游也從來不會冷場的，跟憶憐開玩笑，不禁讓她捧腹。
　　就在這種氣氛下，背景是有些吵鬧的說笑聲。美少年靜靜的，目光落在流蘇的身上，不自覺的，難以抽離。流蘇意識到是時候，看著他，他的目光如同回鞘的冷箭，瞬間收回。
　　不認識吧……他只是多管閑事的陌生人罷了。但是，他跟我是同種人，我們才是同種人。
　　除了韓游之外，另外三個應該都屬于超級慢熱型的。所以氣氛的工作由他獨攬。四個人在蒼白的大街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彼時，已是深秋，光禿禿的樹干顯得很悲傷，地面打掃得干凈到看不到一片落葉，反而有些孤單的意味。
　　什么東西，在塵封中慢慢蘇醒……
　　“你剛才說你叫什么名字？”流蘇突然認真的問。應該不是認識的才對……美少年如薄翼般的嘴唇慢慢張合：“步誠雪。”微低下頭，顯得更加冰冷。
　　對……陌生的名字！流蘇松了口氣。不會認識的。
　　他叫雪。適合過度的名字……
　　“姐姐似乎對雪很感興趣呢！這樣游會不會生氣呢？”憶憐有些俏皮的語氣，明顯開玩笑的意味。游還故作認真的湊過來，然后盯著雪：“誒……不會吧！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比較帥啊~~哈哈！”發(fā)揮熊貓個性，打趣倒。沒有看到流蘇難得一見的笑容，還是有點失望啊。不過，更奇怪的倒是，剛才一直給人純潔親切感覺的“妹妹”，看游的眼神開始變得怪怪的……應該……是錯覺吧！這么會想到“憎惡”這個詞匯？
　　“不覺得姐姐和雪很相像嗎？”女孩的語氣依然暖意的溫柔，讓游確定剛才是錯覺了。然后笑著搭腔：“啊呀呀……一樣臭屁嗎？”
　　因為從不顧及，所以被陌生的美少年冷冷地瞥了一眼。要不是在流蘇手底下習慣了，自己鐵定會被這種眼神凍死！
　　有些寒意的秋風，不知所措的四個行人，給了這條平凡的街道什么？凄美的季節(jié)，把夏季的溫暖吹出了整個心靈。
　　為什么呢？心里又開始變得空空的了。流蘇難過得想哭。我，不該再次想起那個人的。還是，我注定就只能守著雪泥地上那顆歪曲是心過一生？……
　　游輕輕樓過流蘇的肩膀，溫度傳達過來。他的眼神是在暗示著，遲了好長時間才接收到訊息。差一點忘了……要為憶憐制造機會。
　　打了招呼，說是想兩個人想單獨逛逛附近的公園。簡單的借口。憶憐就笑著說好。旁邊的雪，像冷冰冰的雕像，沒有回應，好像對他來說，怎么樣都無所謂。
　　游還真受不了這種人。雖說他跟流蘇很相像。
　　在于兩人背道而駛之后，美少年拿出錢包想在自動販賣機里買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細長的手指輕捏這錢包，打開，一切優(yōu)雅至極。一旁的憶憐看得有些呆滯，線條勾勒得好像一幅名畫……
　　找不到零錢，沒留神，錢包里面飄出一張照片。想彎腰去撿，卻被帶著濃濃寒意的秋風肆意吹散，使美少年的目光有些緊張地追隨。
　　不遠處的流蘇，聽到憶憐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叫聲，留意到自己腳下的紙狀物。
　　“姐姐！幫忙撿一下，是雪的東西�！痹谟行┖魢[的秋風中，憶憐加大了音量。被什么牽引住了呢？在彎腰的那一刻，心跳，仿佛瞬間停歇，無法漸進……
　　拿著別人照片的流蘇久久沒有放下，她的眼神驚愕至極，仿佛這張照片是很久以前失去的東西……
　　游奇怪的湊過偷去看，然后一臉無聊的表情：“很有趣嗎？沒什么特別的吧�！毙睦�，萌生淡淡的醋意。是因為是那個家伙的東西才這么在意嗎？這一整天，流蘇似乎都對那個家伙過分在意了，雖掩飾得很好。
　　憶憐跑過來：“有什么有趣的事嗎？”看到的卻是游有些生氣的臉和流蘇呆滯的表情……
　　那張照片上的笑男孩有著溫暖的笑容，緩緩的，如陽光般在釋放……憶憐有些臉紅，很可愛，最重要的是，那種笑，似乎可以感染每一個人。
　　不敢相信……真不敢信啊……
　　憶憐沖著走過來的雪笑：“啊……你小時候的照片嗎？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雪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像是冬日難得的陽光。他說，嗯……你的眼光很準。這是我十歲時候的照片。
　　話的尾音，不知何故帶著淡淡的憂傷。在落下的一瞬間，突兀的，被什么突兀地撞進了懷抱……
　　游和憶憐都因為眼前的畫面呆愣住。
　　少女柔軟的身體，發(fā)絲間淡淡的香氣……還有什么？溫暖的體溫。兩座冰封的心同時感覺到了炙熱的溫度。
　　美少年詫異地看著突兀沖入自己懷抱中的美麗少女，驚異于她兩頰晶瑩的淚水……
　　她，第二次在別人面前痛哭。
　　第一次，在冰冷泥地上那些破碎心心的面前，現(xiàn)在，在一片溫暖之中。
　　她叫，用盡全身力氣的哀鳴：
　　小暖……
　　小暖。
　　男孩吃驚的表情慢慢緩和，被一種溫暖所屏蔽。
　　然后，手環(huán)抱住那片溫暖……
　　又見面了吧……
　　我的溫暖回憶。
　　Seven~~
　　大哭之后就失去了意識。
　　該說是暈倒還是難得的安眠？無從得知。只是依然倒在了雪的懷戀，體溫所散發(fā)的溫暖未失。
　　而游，低著頭，表情成迷。轉(zhuǎn)身朝反方向走去。
　　憶憐反應過來追過去：“你沒什么好說似的嗎？姐姐不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聲音有點低沉。他抬起頭露出天真的笑顏，只是，在秋風中略顯哀愁：“可惜我什么都不是……”
　　就這樣，四個人都迷失了。
　　“謝謝你送我們回來。幸虧家里沒有人在�！�
　　憶憐其實注意到雪把流蘇放到床上又為她蓋上被子的細心。但是最后那個額頭的親吻她不能忍受！“現(xiàn)在趁姐姐睡著了，我們來談點事情。”
　　雪淡漠地看著她，等待她下面的話。
　　“雪，小暖是你的別號？”“嗯，算是吧�！�
　　“你跟姐姐是怎么……認識嗎？”試著用平淡語氣。對方只是理所當然地嗯了一聲。至于其他，他擺出一副“沒義務告訴你”的架勢。憶憐冷笑了一聲，用溫柔的聲線說，你還是一樣啊，似乎是見一個愛一個呢！
　　“我不是那種人�！逼届o地回嘴。“是嗎？”憶憐的表情變得很冷酷：“不是因為我曾經(jīng)拒絕過你，所以找上我姐姐來報復我嗎？可惜我和我姐姐都不是那種看中外表那么膚淺的人啊。”
　　“有這張臉就足夠了�！毖┑χ�，美麗無比：“因為……我是她的回憶。”
　　憶憐皺著眉頭，沒有聽懂。
　　“另外，葉憶憐小姐。原來你對我?guī)啄昵暗谋戆走�是這么耿耿于懷�！毖凵衤湓谒砩�，形成冰冷的光圈。
　　沉默著的憶憐，只是充滿敵意地望著他。
　　雪離開時說的最后一句話，在安靜的玄關(guān)的輕柔音調(diào)緩緩貫穿走廊……
　　“因為你的味道跟流蘇很像，所以才會表白的。只是沒料到你是她妹妹……不過，我對你的本性還真的糊涂了�！�
　　憶憐輕笑，代替品？該生氣嗎？原本應該生氣的吧……可是自己也做了相同的事。
　　不能再逃避了……我可不想一直都當“妹妹”。
　　自然醒。
　　眼睛腫腫的。代表哭過。所以，早已經(jīng)不在意了。因為那樣就代表昨天見到小暖是真實的。只有他一個人，才會有美麗溫暖的心。
　　憶憐幫她把早餐端到了床上。貼心得過頭的人。
　　問她是不是想知道昨天的事呢？就當作是今天早餐的報答。
　　憶憐有些過于平靜了，姐姐如果想傾訴的話，我無論如何也會聽。
　　怎么樣的故事？其實很在意。但是聽完后，又覺得流蘇還是在故意隱瞞什么。
　　小暖是流蘇的玩伴。簡單的解釋。很特別的玩伴吧！總是掛著溫柔的微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可以忘記內(nèi)心的冰川。每次父母吵架的時候都可以被安慰。
　　“又是怎么分開的呢？搬家？”憶憐問。想知道更多。怎么看，雪都不是姐姐說的那種有著溫暖笑容的男孩。
　　怎么……分開的？
　　流蘇突然垂下了頭……
　　那天，爸爸媽媽又吵架了……我跑出啦，還只穿著單薄的衣衫和腳趾裸露的拖鞋。可是一點都不冷，已經(jīng)麻木了。后來……小暖走過來，把圍巾蓋在我凍得發(fā)紫的腳上……他陪著我哭完……對我說再見。然后……然后，他……抓起地上的積雪……
　　流蘇突然痛苦地抱住頭：“不行……然后……然后怎么了？？！我想不起來了憶憐！”
　　這是你的心嗎？……
　　好美……好美的……
　　忘記了��！很早很早以前就忘地一干二凈了！……
　　憶憐吃了一驚，抱住流蘇：“姐姐，不要想沒關(guān)系。我并不是很想聽�！�
　　那只是你的回憶。你獨有的回憶。
　　其實流蘇很想問的，憶憐是不是真的喜歡小暖？可是，始終沒有問出口啊……
　　明知故問只是徒增罪惡。
　　自私罪惡的人，葉流蘇。
　　明知故犯就是罪惡。明明知道會傷害憶憐，明明知道韓游那時候應該會有的表情。
　　“昨天還好吧？”
　　第二堂，公開課。沒有留意到游默默地坐到了她后面的座位。流蘇不知如何面對了，只是用跌入谷底的顫音嗯了一聲。
　　然而，最愛在課堂上私自聊無聊話題的游，卻再也沒開口。
　　下課后，教室門口的女孩子議論紛紛，好像是看到了很帥的男孩子。而那個男孩子，叫了流蘇的名字。
　　“你好，小暖�！毙Φ糜悬c僵持。而雪的笑容，雖說還是有冰冷的氣息卻意外的美麗。
　　游從后面走過來，流蘇的表情有些尷尬，卻意外的，被擦身而過……
　　流蘇轉(zhuǎn)頭看著游的背影，心里面不知何故，被騰空的感覺。
　　“不是男朋友嗎？”“嗯？”“昨天他自己強調(diào)了，他什么都不是。”雪的面容依然是那么美，說出來的話語卻因為這張面容顯得格外冷醒無情。
　　流蘇意外地睜大眼：“他說他什么也不是？……”
　　雪點頭。流蘇的表情有些低落。
　　笨蛋大熊貓……你不是什么也不是啊……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們算什么？”雪認真地看著她，得到的卻是女孩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們……”手的動作繞過男生纖細的腰身，被溫暖沖擊，大概就是擁抱的意義吧……雪撫摸著她的頭發(fā)：“你這樣算是回答我了嗎？”
　　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好像終于明白背棄他人的感受了。不知道那些背棄自己的人明白了沒有呢？
　　在冬天來臨的一刻，學會了逃避游的眼神。
　　然后，某一天回家，又接收到了父親鄙夷的目光……
　　“你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用不著書房了吧。所以我決定把它重新裝修裝修給憶憐用�！比缓竽�？話句的末尾沒有出現(xiàn)“怎么樣”或是“好嗎”……好像已經(jīng)失去了起碼的尊重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背棄或是被放棄，究竟哪一種更可悲，早已模糊。
　　“沒必要特意跟我說�！钡椭^，連自己也醞釀不出任何表情。即使已經(jīng)過了18歲，也不由自主。
　　于是在那一天，墻上的心被一層新漆覆蓋，說不出的惆悵。
　　“很難過嗎？”憶憐依然是溫柔的笑臉，在房間微弱的燈光下顯得很有生氣：“因為是姐姐自己說那些心很礙眼的。所以我就跟叔叔說了。”
　　流蘇有點呆滯地看著她，看著她依然天真的笑臉�！敖憬�，雖然我不知道那些心對你來說是什么，總之，這是我給你的懲罰，要記住哦！”
　　果然很生氣吧……流蘇感覺到自己的顫抖。擅自奪走了妹妹喜歡的人，很卑劣吧！這樣的懲罰夠嗎？因為明明知道很卑劣卻沒有辦法放開小暖，他是唯一的慰藉，唯一的。
　　那些心心算什么？是自己的心吧……即使被厚重的石灰和油漆覆蓋，也不能沒有小暖。
　　可是為何心，仍舊那么孤單？
　　她看著那個背影，無法回憶起他給她帶來的歡笑。
　　游的背影……
　　只想他對自己一個人特別，這個是種什么樣的心情呢？概念模糊。
　　在課堂上遠遠地坐到后面的位置，就這樣看著前排游的背影，遠遠地看著。然后在筆記本上畫心的動作不自然地停止。他依然那樣以熊貓個性與眾多女孩子談笑風生，只是彼時，自己再也沒有資格再冷冷丟去諷刺的話或是等待他傻笑地看向自己炫耀自己的魅力，甚至沒有資格回憶他那句喜歡，那次初吻。
　　因為，葉流蘇是壞女孩。
　　既然清楚，可為什么還那么在意呢？這種友情沒資格再擁有了吧！頭腦一片混亂，視線也開始模糊了。
　　好熱……眼睛好重……心跳和呼機加速，臨界與死亡的感覺……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意識到自己躺在保健室。意識到搭在自己額頭的手傳來強烈的體溫，好像被融化了……
　　“燒退了，真好……”
　　在眼前的，是韓游的招牌裝可愛笑容。
　　窗外漆黑一片，樹枝搖曳著像是即將到來的恐怖夢魘。
　　“你醒了話就快起來吧！我送你回家！”站起來，手卻被女孩虛弱地抓住了。
　　“你還愿意理我嗎？”蒼白的面容，眼淚浸濕了眼眶……
　　男孩僵持住，沒有回頭……“我能怎么辦呢？誰叫你……這么麻煩……”
　　手被抓住，互相緊握。
　　她看見游回頭看她，表情很憂傷。從來沒有看過游如此憂傷的表情，是流蘇賦予的……又發(fā)覺了自己的一種卑劣。
　　手一直被牽引著。好像一切都很安心。
　　晚上的學校，孤寂到冰冷�！澳阍诒＝∈依镆恢钡鹊轿倚褋韱幔俊�
　　“看也知道�。　睙o奈的抱怨口吻顯得很可愛。
　　“所以說你是笨蛋嘛！”
　　“誒？��！”男孩心理不平衡地瞪過來，流蘇冷笑：“本來就是，如果你聰明的話可以直接把我送醫(yī)院或是送回家，何必在這里干等呢！早知道應該假裝不要醒來才對，讓你等到明天早上�！�
　　“你這個女人……真不識好歹……”氣得牙癢癢的，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一樣。
　　流蘇笑。好久沒笑了。其實是想說謝謝的，不過……算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冬天了，注意別穿得這么不檢點，要多穿點，所以才這么容易感冒的！”語氣硬硬的，但卻難掩溫柔，手掌的溫度再度傳過來，原來，一直沒有松手……
　　心里，變得空落落的……
　　“你覺得接吻是什么？”突兀地問。弄得游滿臉通紅：“你還在介意那件事��！不是跟你道歉了嘛！”
　　“那是因為你就是那么隨便的人��！記得當著全班跟你表白的女生嗎？你說，接吻就沒問題的�！�
　　游釋然地笑：“怎么可能沒問題，那次是騙她的……”
　　晚風在耳邊呼嘯，伴奏著游接下來的話：
　　接吻是承諾，一旦吻下了就不會背棄。
　　不會背棄……流蘇吃驚地望著他。游……其實你是迄今為止唯一沒有背棄我的人……
　　然而手，瞬間松開了……
　　因為前方美少年如雪一般的眼神，落在了他們身上。
　　世界，被分割了。
　　Eight~
　　游突然消失了。沒有任何預兆的。
　　不過，根本不需要預兆，游本來就不該呆在這所學校，本來就該遠離流蘇身邊。那樣，才是對他的救贖。
　　在得知他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是時候，心里很平靜，只是左手手腕上的傷痕有些隱隱作痛。其實心早就沒了知覺。即使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一些事……
　　在凜冽的夜風中，流蘇像是理所當然地松開了游的手，挽住了雪的手臂。不敢看游當時的表情，再也不想看到他露出原本不屬于他的憂傷表情。
　　然后，雪的呼吸在自己的頭頂釋放溫度，在黑漆的背景下釋放著曖昧的白霧。
　　他們之間沒有交談。雪只是把自己安放在他的風衣里裹緊。聽到游轉(zhuǎn)身，然后腳步聲越來越遠。涼透了半邊胸口……
　　風聲再次呼嘯而來，現(xiàn)在游一定很冷吧。
　　“不想回家嗎？”雪溫柔地問。流蘇搖頭：“謝謝你來接我，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發(fā)燒了，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
　　另一直手搭在了她的額頭，大概是因為氣溫的緣故，指尖傳來刺骨的冰涼。
　　“似乎是退了。”“嗯……”
　　走到了流蘇就的家門口，雪的眉尖，傳來了淡淡的憂傷。他看著流蘇，眼神像是在回憶什么……
　　“我……好想念他……”然后俯身輕吻了女孩冰涼的嘴唇：“你也一樣想念嗎？”
　　流蘇的眼中，浮現(xiàn)出了一抹灰色。雪抓住她肩膀是手臂，施力加重。
　　“你為什么不問我剛才在說什么？……你果然……沒有忘記……”
　　流蘇猛然地推開雪，眼神中寫滿的恐慌。然后，她聽見雪用冰冷的聲線說，
　　我和你一樣想念他……
　　他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流蘇轉(zhuǎn)身，卻看到了滿臉眼淚的憶憐。
　　那個晚上，并不平靜。
　　整晚都聽到憶憐的悲涼哭聲，因為在她視線中，出現(xiàn)了雪和流蘇那個殘忍的吻。
　　并沒有徹夜難眠，而是在憶憐凄涼的哭聲中沉沉地睡去了。奇怪為什么會這樣？麻木、殘忍地對待自己的妹妹。那個最純真的憶憐。
　　在夢里面，看到了一個小男孩。聽到四周是暖洋洋的氣息，面目卻模糊不清。聽到了笑聲，還有……一聲巨響……
　　“好美……”惡心的暗紅……
　　猛然睜開眼睛，呼氣變急促了許多。流蘇覺得額頭濕濕的，是冷汗�？章渎涞姆块g，已經(jīng)聽不到憶憐的哭聲，只感覺……左手手腕異常冰涼……
　　朝那個地方看過去，卻看到憶憐蹲在床下，抓住自己的手腕，可怕陰森的面容……
　　“啊———————”
　　貫穿黑夜的驚叫聲。
　　父親跟后母慌張地沖進來問是什么事。流蘇用被子擋住左手釋然地笑：“我……做了個噩夢……好可怕�！�
　　然后一切平靜……
　　流蘇對說謊很在行。這點韓游與步誠雪已經(jīng)證實過了。但只有今天，帶著一絲心虛。
　　被子里的手腕被劃傷，細細長長的傷口溢出殷紅的液體，就好像是割脈自殺一樣。只是，這是被硬生生施加的傷口。
　　旁邊床上的憶憐，小心地不要哭出聲音。手上緊握的手工刀沾染著流蘇的血液。與她截然不同的血液，因為，不是親生的姐妹。
　　可是傷口太淺，無法奪取生命，流蘇只是讓血逆流，等待著干澀。
　　憶憐撲到流蘇懷里大哭起來，悔恨的眼淚浸濕了流蘇的被褥，和她自以為冰冷卻很柔軟的心。
　　“我不是故意的……因為姐姐你說謊！你說過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你說過的……”
　　就因為如此你就想殺了我嗎？
　　無法用情緒或是詞匯表達內(nèi)心的感受�；蛟S這個就是恨一個的理由，殺一個人的理由。因為自己重要的東西被搶走了。
　　憶憐有些歇斯底里地搖頭，她拼命強調(diào)：“我不是要殺姐姐的��！不不會殺姐姐，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姐姐的�。∥抑皇窍脒@樣……這樣姐姐就是我一個人的了！沒有人會搶走了！！……”
　　心跳，停了半拍……
　　憶憐……什么意思？她并不是因為自己搶走雪而生氣嗎？為什么？因為單純的占有欲還是錯位得有些離譜的情感？
　　“如果誰想霸占姐姐的話……我會殺了他！”一字一句，咬合著粉嫩的唇。
　　終于知道，她為什么說說雪了。因為他跟流蘇很像……
　　不知所措的夜，第二天就得知了韓游離開的學校，離開了這座城市……
　　一切，開始有些渾噩了。不明白為什么有著心被挖去的感覺。只是有些近似瘋狂地畫著心，任何地方。憶憐的那把手工刀，跟自己建立了緣分吧！現(xiàn)在，它是在身上刻畫心心的最好工具。暗黑的疤痕，烙印如此深刻，難道這樣就可以找回？難道這樣就不會丟失了嗎？白皙的皮膚，殘忍的紋身，人生的起伏有些過于簡單了吧！
　　然后終于下雪了。微薄的小雪，跟那一年一樣，很美。
　　穿著單薄的衣衫，在雪地上繪畫著熟悉地圖案，那時候，教她畫心心的女孩說，這個叫做愛。
　　可是，畫心心的女孩不知道什么叫做愛，就算知道，也抓不到。
　　感覺到頭頂傳來溫暖的氣息。抬頭，看見了溫柔呼吸的白霧。
　　雪的表情略顯憂傷：“我聽說了，他走了。他才是你真正喜歡的人吧。他并不是什么也不是，對吧？”
　　流蘇的表情瞬間灰蒙，聽說了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啊……
　　就好像不知道那句再見后小暖下面的話，就好像從記憶中抽離似的！
　　她的雙手伸進雪中……
　　如果真的不知道不記得那有多好！可是，即使不提不想，記憶的烙印卻無法淡化……
　　Nine~
　　“可以叫你小暖嗎？”5歲的流蘇帶著可愛的笑容。
　　同齡小男孩帶著羞澀的笑：“你是新鄰居嗎？”“不是……我是無敵女超人哦~”“誒？”“哈哈哈哈……”
　　從此成了玩伴。羞澀的男孩和傻氣的女孩。
　　流蘇無論什么話都要告訴這個男孩子的。即使我稚嫩的小鬼，也需要得到安慰。
　　聽我說！聽我說哦！我媽媽昨天帶我出去吃飯，請客的那個叔叔親了她��！
　　聽我說！聽我說哦！媽媽上班后有一個阿姨來幫我打掃房間，還給了我零用錢呢！
　　聽我說！聽我說哦！他們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好像知道哦！
　　聽我說！聽我說哦！他們說要離婚，可是離婚是什么呢小暖？
　　小暖撫摸著流蘇的頭發(fā)，好可憐啊，流蘇好可憐。
　　這樣的感嘆，是真的聽不懂。為什么我可憐？那時候唯一覺得很可憐的是小暖吧！因為總是聽我啰嗦，反而是自己，跟本沒有關(guān)心過他的事。
　　“小暖！小暖！那邊還有個小暖！”流蘇驚奇地拉小暖的衣角讓他看過去。在大年初一的早晨，空氣中還有淡淡鞭炮火藥味。小暖露出一貫的溫柔笑容，看著那個縮在角落里跟自己有一樣臉孔的男孩子：“他是雪，是我弟弟。我們是雙胞胎�！�
　　“哦……”聽不懂��！流蘇就肆無忌憚地笑：“那我不要跟他玩哦！他叫雪，可是流蘇怕冷！”
　　后來才知道，他們兄弟并不是住在一起。弟弟是跟著爸爸，哥哥是跟著媽媽住的。父母離婚了。哦~原來這樣就叫做離婚��！就是流著相同血液的人要被迫分開的意思。
　　因為是過年才過來相聚的吧！不過，從那之后，再沒看到和小暖長得一樣的男孩子了，倒是經(jīng)常看到小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與傷疤——一些他怎么也不肯說緣由的傷痕。
　　但是，聽到媽媽跟其他阿姨的談話，她們說小暖的媽媽是個精神病。
　　時間流逝得很快。
　　十歲我流蘇學會了畫心心，學會了畫愛。
　　已經(jīng)不害怕寒冷了，反而很享受刺骨的感覺。小暖就總是說這么瘦的流蘇一定身體很不健康吧！其實，小暖你才是一年比一年瘦啊。
　　直到生日那一天，一切爆發(fā)……
　　“再見�！�
　　在那些畫在骯臟泥地上的丑陋心心面前，正在哭泣的女孩子突然抬起頭，沖著玩伴的背影叫：“小暖！你陪陪我！你要聽我說！”
　　小暖把地上薄薄的積雪堆成了一個小雪人，表情有些憂傷：“對不起啊，流蘇，我沒時間聽你說了�！�
　　為什么小暖說是話總是聽不懂呢！
　　那還眼眶附帶著淚珠看著他。好像四周圍有了好美的光圈啊！
　　男孩子拿著學人沖著她笑，一貫的溫柔卻還是多了份流蘇不明白的東西。
　　“你是雪人吧，流蘇�！薄鞍�？我是雪人？”“其實你心中一直在下雪的，跟我一樣……”
　　從來，沒有看到小暖那么憂傷的表情……然后，他拿起那個小小的雪人，在靠近心窩的位置輕輕地吻下去……
　　流蘇呆呆地看著他，聽到他小聲地說：
　　真的是你的心嗎？……好美！……
　　眼睛微微睜大……很美嗎？為什么？流蘇看著那些心，明明就歪曲得很丑的不是嗎？
　　她站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看不到小暖了。只是看著那些心發(fā)呆，心里蕩漾出淡淡的惆悵。
　　可是，一聲巨響卻從近得過分的距離傳來……
　　流蘇驚異地看著噴灑到自己全身的血跡，是……小暖的！……
　　他，摔到了自己的面前，在暗紅的血液中，那么安詳?shù)谋砬椤?br>　　流蘇整個人呆愣住……
　　為什么？為什么連你也要背棄我遠去呢？……
　　流蘇雙手撐在雪地上，呼吸加快了幾個節(jié)拍。
　　雪從她身后輕輕擁抱住她。是啊……截然不同的溫暖，根本就沒有把他們兄弟弄混過。
　　“我……一直很討厭哥哥呢！因為你那時候只跟他一個人玩。但是……知道哥哥死的時候，我才知道媽媽一直都在虐待他……媽媽他不想離婚，就把氣都撒在哥哥的身上……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他……即使把他的照片隨身帶著還是好想……如果我和爸爸在那個時候發(fā)現(xiàn)的話……發(fā)現(xiàn)的話……”
　　以為可以代替哥哥站在女孩的身邊，其實還是無法代替對哥哥的思念。
　　聽到了雪輕聲哭泣是聲音……
　　不……其實……只是自己對小暖予取予求著關(guān)心和溫暖，自己根本沒為他做個任何事！如果流蘇多關(guān)心一下小暖的話……
　　屋里的憶憐，透過白霧的玻璃，看著他們。
　　此時，終于有大片的雪花落下了。這個冬天，可以看到很多干凈的雪吧！
　　Ten~
　　再也沒跟雪見面了。
　　憶憐死死地牽著流蘇的手。在她的心里，姐妹兩個的世界再不容許其他任何人插入。
　　流蘇也知道，這個就是是現(xiàn)實了。為了不讓憶憐難過，不讓對自己那么好的憶憐難過，愿意就這樣牽著手。
　　然后是游，在適合他的大學里平靜地度過了一年。在開春的時候，又有一個女孩突兀地向他告白了。
　　那個女孩也有一雙執(zhí)著的眼睛，灰蒙蒙的，但似乎在向他乞求幸福。
　　看過同樣的眼神，寂寞需要安慰，卻喜歡裝酷用毒舌來掩飾脆弱的大小姐！
　　“你會畫心心嗎？”
　　“��？”女孩被問愣了，然后在手掌比劃地畫出了一個五角星：“怎么？這個是有什么特定意義嗎？”畫完后的女孩子問。她看見臉上明明流露出憂傷的男孩對她露出陽光的笑容：“那么，我們就交往吧……”
　　“真的嗎？”女孩驚喜地露出可愛的笑容。兩個人的雙手也隨之牽引了起來……
　　“以后請叫我熊貓哦~”“��？”“沒什么啦！哈哈！”
　　在一年前，聽到流蘇最后一次這樣叫自己。
　　“喂！熊貓！長途電話費可是很貴的！以后不要再打來了哦~雪會生氣的！”
　　接到男孩從遠方打來的電話，壓抑著高興、喜悅等等美好的心情，用難得的俏皮聲線說著嫻熟的謊言。因為旁邊的憶憐，把自己的手抓得很疼。
　　游釋然地笑：“你可不要被甩了哦~”這是最后一句話了。之后，兩個人都只能聽到刺耳的忙音……
　　游放下聽筒，眉宇間有解不開的憂傷。
　　畫心心的女孩很怪異，會穿夏天的衣服赤腳在雪地里走；會對不認識的人充滿敵意；會把謊言當作事實那么毫不心虛地說出來；會……不斷不斷繪畫著自己那顆破碎的心。
　　流蘇畫了那么多心，卻總是最遲明白自己的。
　　從十歲那年就迷失得很徹底。
　　于是，在接到韓游電話的那天晚上，畫心心的女孩在書房用妹妹的那把手工刀毫不猶豫地割斷了手腕。她的妹妹在旁邊看著她的血液噴薄出來，不知所措歇斯底里地叫。暈厥了過去，在姐姐之前失去意識。
　　流蘇輕笑地看著自己的血如花朵一般噴灑在書房的墻壁，好像可以沖破那些涂料的隔絕與自己之前畫的那些心心相遇。
　　她把臉貼了上去，眼睛慢慢地閉合……
　　小暖，你說得對……
　　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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