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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男彼女
她的生活開始于黃昏時。
8:30 pm
她從睡夢中醒來,拉開了窗簾,習(xí)慣性地坐在窗臺上開始了每天十分鐘的空想。然后,坐下來吃她的早餐,兩片吐司面包加一杯熱牛奶。
他從酒店的浴室中走出來,不緊不慢地開始穿衣服,認(rèn)真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著裝。然后,在助手的催促中,優(yōu)雅地下了樓。
9:00 pm
她在書桌前坐下,把昨晚的稿件從頭到尾讀了一遍,修改了幾個錯字,然后沉思了一會兒開始繼續(xù)忙碌。
他在舞臺上站定,把面前的媒體從左到右打量了一遍,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擺好姿勢準(zhǔn)備接受聚光燈和麥克風(fēng)的包圍。
10:00 pm
她纖細(xì)的手指飛快地敲打著鍵盤,隨之而來的是一行又一行的方塊字。屋子里沒有開燈,液晶屏藍(lán)瑩瑩的光照著她的眼睛以及她毫無表情的臉。
他低沉的聲音穿透了整個會場,隨之而來的是不停閃爍的鎂光燈和接連不斷的提問。會場里燈光明亮,立柱上鑲嵌著的小鏡子,倒映出他幽深的眼睛以及他滿是笑意的臉龐。
10:30 pm
她起身站在窗前,在沉默中凝視著近處遠(yuǎn)處的萬家燈火。微微拉開一點窗,吹進(jìn)來的晚風(fēng),寒冷得讓她一下子清醒起來。
他在保安和助手的包圍下,終于上了自己的車。車門關(guān)上,帶進(jìn)來一絲微弱的風(fēng),輕輕拂過他的額發(fā),輕柔得讓他一下子放松下來。
11:00 pm
她重新在電腦前坐下,繼續(xù)碼字。其間,上了MSN,責(zé)任編輯跳出來催稿。終于忍耐不住,索性退出。
他的車在幾乎無人的高速路上狂奔。一路上,橘黃色的路燈不停地從他眼前掠過。他覺得有點困頓,便點了一根煙,吞吐了片刻,又忽而想起什么,掐掉了香煙,扔出了窗外。
12:00 pm
她陷入了文章開始以來的第二處瓶頸。整個身體往后躺倒在椅子里,在黑暗中努力睜著眼睛,試圖理清文章里怎么也理不清的情感糾葛。然后,她感覺肩膀上被人一拍。
他下了車,和助理確認(rèn)好第二天的工作行程后回到自己位于17層的公寓,開門而入,滿室寂靜。從冰箱里取出一罐冰涼的啤酒,仰頭一下灌下半聽,然后走到另一邊,拉開了房間的門。
12:10 pm
她嚇了一跳,然后又很快回過神來,略微坐直身體。接過他遞給她的禮物,重重包裝下,是一本紅色皮革封面的記事本。她一直想要的那種。
他在她的身后坐下,輕輕懷過她的肩膀,遞上精心挑選的禮物,然后用目光催促她快點打開。他知道,她一直想要的就是這樣一件東西。
12:20 pm
她輕輕地摩挲著記事本的封面,特意做出的凹凸花紋摸起來就和她以前遺失的那本一樣。她在黑暗中綻開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見她笑了,便也放下心來。他知道她雖然表面什么都不說,但是心里比誰都透徹。而對她的喜好厭惡,他再清楚不過。
12:50 pm
因為有了這份意料之外的禮物,她的心情突然變得起伏不定。書房里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躲在電腦屏幕后,有點點往事涌上心頭。
他的身體陷在大大的雙人床里,但是沒有困意。他閉著眼睛假睡,就像以前一樣,呼吸均勻,身體放松,但是精神仍然在無比活躍中。
1:10 am
她想起她之前的那個記事本,黃色的皮革封面,是他送給她的禮物。翻開第一頁,寫著2003年6月1日晴。正文的第一句話是,那天,我遇見了他。
床頭柜上的鬧鐘滴滴答答地走著,讓他不禁想起他和她第一個相擁而眠的夜晚。她冰涼的身體在他的懷中慢慢變得溫暖起來。她說,記住,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1:30 am
她清楚地記得,那時的他們是多么的年輕以及多么的天真。貧苦的學(xué)生生涯里,三伏天一支解人的冰激淋和寒冬中一個剛出爐的烤紅薯都能讓他們興奮不已。
他回想起她那燦爛的大笑,那純粹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笑聲。尤其記得,在某一次爬山時,她清脆的笑聲在山谷中久久回蕩。
1:50 am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影集,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那里,有數(shù)不清的他們的合影,在梨花樹下,在秋千旁,在路邊攤上。
他記得他還花50塊錢買了一對銀戒指,買回來后興奮地催促她戴上。他同她炫耀自己如何賺到了云云,但她搖搖頭,告訴他他受騙了,這戒指根本不是銀的。
2:10 am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們發(fā)覺到兩個人之間的分歧。
大四,她進(jìn)了一家小報社開始實習(xí)。
而他依然不知前途在何處。某日當(dāng)星探找上來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多做考慮地便點了頭。
2:20 am
在那個小小的報社里,她基本上是從打雜做起,端茶倒水是常用的事情。有時候,還會無緣無故地挨罵。但是,她心里明了,作為一個社會人,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的外貌和氣質(zhì)讓他成功地同一家公司簽了約。這一切都只發(fā)生在兩個禮拜內(nèi)。兩個禮拜前,他還是萬千就業(yè)大軍中的一員;兩個禮拜后,他就要開創(chuàng)他的演藝事業(yè),靠他的臉蛋掙錢。
2:40 am
她漸漸地在報社里站住了腳,實習(xí)期結(jié)束后,直接同報社簽了約,正式的職位是編輯助理。雖然大部分的工作還是跟文字無關(guān),但是,她的聰慧和毅力讓領(lǐng)導(dǎo)們很是滿意。
他則第一次見識到何謂生活的殘酷。正當(dāng)他為一個新角色躍躍欲試時,不曾意料的結(jié)果讓他忽然間不適應(yīng)。在試鏡會上,他看到了眾多外型出色的男孩女孩。而初出校園還帶著滿身天真的他,演技生澀,也不善為人處事。第一次失敗,第二次失敗,在連續(xù)三次失敗后,他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是這塊料,是不是真的要放棄。
3:05 am
她憑借著自己出色的能力和謙虛的態(tài)度在報社越發(fā)受到重視。馬上,就有一個欄目交給她練手。她每日每夜地查資料,約稿,修改,經(jīng)常是在午夜才離開報社回到租來的小公寓里。
而他繼續(xù)迷茫。在沒有通告而格外清閑的日子里,他整日地坐在沙發(fā)里看電視,發(fā)呆。他看著她因忙碌而愈發(fā)消瘦的身影,想要脫口而出的關(guān)切話語不知為何竟又咽回了肚中。
3:27 am
她始終沒有指責(zé)他什么。即便在一開始,她不理解他選擇進(jìn)娛樂圈的動機,她也只是委婉地表達(dá)了自己的觀點,但是她從來不會將自己的意見強加給他。她知道他很痛苦,但是她相信他能從這種迷茫中走出來。
他的經(jīng)紀(jì)人終于給他接到了一個去某個綜藝節(jié)目露臉的機會。他激動地穿上自認(rèn)為最好的衣服,到了電視臺。進(jìn)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打扮很寒酸,而面對妙語如珠的主持人,他覺得自己簡直蠢笨如牛。下了節(jié)目,他對自己更加失望。
3:49 am
她跟著總編去外地出差,臨走前望著他略顯孤單的身影良久。她依然堅信他能逐漸在生活的泥淖中找回自己。帶著對他深深的信任,她毅然踏上了去往外地的火車。
他看著她漸漸離去的背影,忽然之間,覺得異常得孤單。他不明白,看著這么失落的自己,她仍能對待他一如往常,不過分冷落,卻也并不過分關(guān)心。
4:12 am
總編非?春盟,把一些本不該放手給她做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都交給了她。她自然也領(lǐng)會總編的意思,就花了更多的力氣盡量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晚上在賓館,她也會同他通電話,囑咐他每天好好吃飯另外早點睡覺。
他在公司的安排下去了一個現(xiàn)場選秀節(jié)目。在現(xiàn)場他清唱了一曲“忘不了”,聲音低沉,卻有一股魔力,尤其抓牢了現(xiàn)場一位大制作人的心。
4:31 am
半年后,她被破格提升為編輯。工作量隨之更多,而每日的加班讓她漸漸有點力不從心。但是,她還是堅持著,她總是堅信著努力就會成功這句話。
隨著演藝經(jīng)歷的積累,他也慢慢脫離了生澀,開始有了自己的味道。當(dāng)然,身價越來越高,工作也排得越來越滿。
4:45 am
報社又給她加薪了一次,以補償她每日的辛勞。她手上的工作,一路既往的瑣碎。這邊,報社的時間表是永遠(yuǎn)不給人留一點余地的緊張,那邊,又有不守時的作者一直拖稿。她覺得自己就像一臺機器,在一個狹小的夾縫中永無休止地重復(fù)著相同的工作。她開始覺得有點累了。
他對生活的質(zhì)量要求越來越高,同時意識到自己以前的生活有多么的寒酸和無聊。公司給他配了車,外加助理和司機,前簇后擁,極其威風(fēng)。
4:56 am
她看到了他。從報社出來,拐進(jìn)大路后,看見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緩緩地駛過她的面前。微微搖下的車窗里,就是那張她熟悉的臉龐。她追了上去。
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有了忠實于自己的 fans,另外還贏得了某個大財團(tuán)千金的青睞。那天,就是那個小姐提出約他喝茶,為了自己的演藝生涯著想,他斷不能拒絕了不去。
4:58 am
車在前方停下。車門開了,她看見他和一個儀態(tài)大方的小姐一起下了車,走進(jìn)旁邊的一座茶館。茶館茶色的玻窗讓她看不清楚他們的動作。她的心亂了。
湖心中滴入一滴水,便會蕩漾開無數(shù)漣漪。南半球蝴蝶煽動的翅膀,隨即會給北半球帶來一場風(fēng)暴。而玻璃上出現(xiàn)的細(xì)小裂痕,只會越來越大,直到某天——
5:11 am
她覺得是時候兩個人要坐下來談一談了,便事先約好了他,然后在家里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等著他回來。她等啊等啊,卻是一直等到第二天天明都不見他回來。她有點疲倦地依偎在沙發(fā)上,打開了電視。好像密謀好的一樣,電視上放的剛好是有關(guān)他的花邊新聞,說的是昨晚有人目擊他和某位女孩出現(xiàn)在某處酒吧的事情。她給他打電話,好不容易打通了,只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說他還沒醒,有事請講。放下電話的瞬間,她的心涼了。
他痛恨酒精,是的,他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的痛恨酒精。等他醒過來,已是第二天中午了。他躺在賓館的床上,助理給他買來了熱粥并且把登有他緋聞的報紙拿來給他看。他暗叫一聲大事不好,慌忙起床直奔她的公寓而去。而她卻已經(jīng)上班去了,留下殘菜冷羹擺滿了小小的桌子。他坐下來,慢慢品嘗。
于是,繼續(xù)忙碌。因為忙碌,他沒有機會同她解釋,她也沒有機會再去追問。兩個人就好像兩塊磁鐵,突然之間 S對著S,N對著N,隱隱中互相排斥著。他有了他的世界,他的人氣。她有了她的事業(yè),她的成績。有一天,她因為太困了,不慎將自己隨身帶的包留在了地鐵的座位上,包括手機、錢包還有那本記錄了他和她故事的黃色皮革記事本。她找遍了所有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但是沒有找到。
5:38 am
她辭職了,在報社工作了一年零三個月后,辭職了。領(lǐng)導(dǎo)同事都紛紛挽留,但是她都一一謝絕。她說她累了,想換個城市重新來過。
在她做所有這些的決定的時候,他都不知道。他正忙于忙不完的通告和拍戲,奔波于各個城市之間。在忙完整整兩個禮拜后,終于有了半天的休息時間。他買了禮物,迫不及待地來到她的公寓。門敲開了,但不是她。新的房客告訴他,她已經(jīng)住進(jìn)來十天了。他在她離開這座城市的十天后,終于得到了這個消息。但是,他再也找不到她,就像她,再也找不到那本黃色皮革的記事本一樣。
6:00 am
她來到這座新的城市,成為一個網(wǎng)站的簽約作者,晝夜顛倒地過著碼字的生活。她在忙碌中選擇遺忘。不看電視,也不看報紙,她和他最近的距離只是某次她走到電器商場,看到樣品電視機里正在播報他的新聞。僅此而已。
他遺失了她,同時也遺失了那些只屬于青春的酸澀記憶。漸漸地,他已經(jīng)記不清他們最初的相遇以及分開的理由。在白天,他是萬人追捧下的當(dāng)紅明星;在夜晚,他靠酒精撫慰著自己孤寂的心。
6:25 am
是的,他們不再有交集。
很快地,她遇到了另一個他,在某次出版社舉行的酒會上。一開始,他們只是像普通的朋友一樣在網(wǎng)上聊聊天,直到有一天突然說起了黃色皮革記事本的事情。于是,距離驟然拉近。
很快地,他遇到了另一個她,在某次公司安排的派對上。女孩的外貌并不特別,但是時不時微笑的臉讓他覺得心中很溫暖。女孩主動找到他,告訴他她喜歡上了他,并且愿意不計較名分地跟在他身旁。
6: 40 am
她和他在認(rèn)識半年后閃電結(jié)了婚,搬進(jìn)了位于市郊的一個小公寓。
他和她一直同居著,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習(xí)慣了和她生活在一起。
6:50 am
十二月三十一日,他來到她所在城市的時代廣場,參加新年倒計時活動。十、九、八、七一直到三、二、一。一時間,廣場上朵朵煙花盛開,他躲回車?yán)铮砬槁淠。就在剛才,他突然記起了,今天是她的生日。每年的最后一天,新年的前一日。他點起香煙,在忽明忽暗的煙花升騰中慢慢回憶,直到另一個她拉開車門,一臉調(diào)皮地鉆了進(jìn)來。新年快樂,她快樂地說道,知道么,我剛才許了個愿。
是什么?
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你能戒掉煙,過更健康的生活。
她和老公在家中慶祝她的生日和即將到來的新年。桌子中央擺放著一個水果蛋糕,上面插了二十五支蠟燭。生日快樂,他說,我會盡我所能,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那一刻,她落淚了。他的手,雖然溫溫的,卻讓她相信它們可以抵抗冬日的寒冷。
7:00 am
回憶是奔赴一場與自己的約會。
在這種多愁善感的夜晚,受這本紅色皮革記事本的影響,她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了許多。但回憶完了,她依然清楚明白,何謂真實的生活,又何謂過去的記憶。
在晨曦的微光中,他翻了個身,望著身邊的她。她的右手無名指上,是昨晚他送給她的禮物——一枚閃閃發(fā)光的鉆戒。她的唇邊綻開一抹淡淡的微笑,即便在睡夢中,也是這般的甜美。
而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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