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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01
今天可能很糟,但不會是最糟的一天。
中原中也憤憤地這樣想著,然后就往著泛著磷光的鶴見川河面吐得不成樣子。
先是在酒宴上被會談的客戶一直不停地勸酒,還要時刻提防著那個頂著啤酒肚的中年胖男人伸出來蠢蠢欲動的咸豬手,最后臉上擺著的賠笑都抽搐得不行,再忍無可忍地懟了個肘擊到那團脂肪上。本因自己是個Omega的身份就在公司處處被刻薄對待,明天肯定又是一頓無厘頭的訓斥,想到這里就非常頭疼的他,眼角掃了掃車站墻壁上的掛鐘,還趕得及末班車,未免又舒了口氣,結(jié)果一掏里衣口袋,乘車用的年卡沒了蹤跡。
卡丟了。
一路沿著河邊走著的他有些泄憤地把地上的易拉罐一腳踢到河里,那鐵罐出息得很,打了好幾個漂亮的水上漂才沉下去,中原中也看著泛起來的幾圈漣漪,總覺得擺著的就是嘲諷他窘?jīng)r的笑臉,那口氣上也不是一回事,下去就更加是另一回事。頭暈腦脹的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走下河堤凝視著河發(fā)起呆來。
星空很美,但他現(xiàn)在心情配不上。
酒勁一股腦涌上來后,他就開始吐了。
“吃多了好菜,喝夠了好酒,還能吐得一地都是,那還真是幸福啊。”聽上去像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語調(diào)還扯得老高,“可是有些人啊,卻總是挨餓到浮腫!
剛剛嘔吐完的中原中也踉踉蹌蹌地站直了身,粗魯?shù)赜檬直衬税炎,瞄了眼對方的打扮,是個衣衫襤褸,頭發(fā)亂哄哄的流浪漢,許久沒有修剪過的劉海還擋住了眼,看起來陰沉得不行,他便干笑了好幾聲,咧著嘴才應道,“你這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這可難說,畢竟可能我喝的好酒比你吃的葡萄多得多了!绷骼藵h的笑聲很清脆,甚至故作憐憫。
“你懂個大頭……”還沒待他說完,從喉嚨又涌上來一股翻騰倒海的酸味,猛地就又朝著河上一吐,結(jié)果吐久了頭自然暈,腳步一不穩(wěn)就錯步踏下河去了。
“噗通——”
這一聲讓疲憊的中原中也聽起來恍恍惚惚的,就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四肢發(fā)麻得不像自己的,印上眸子的光斑雜亂地閃現(xiàn),困意毫無征兆向他鋪天蓋地覆來,眼皮不由自主地快要合上,意識渙散之際有誰握住了他的手腕,往背上一扛帶著他向上游。
“嘖,真是夠麻煩的。”
02
篝火閃爍著暖和的火紅,炸裂開的木塊迸射出點點火星。
中原中也醒來的時候,眼睛還有點干澀,眼前的事物模模糊糊,宛若色塊堆積在一同,眨巴了幾下,擠出幾滴眼淚后,終于看清——那個流浪漢背對著他,他們的上衣也正掛在鐵絲上烘干著。
那個男人在那層破爛的衣料下意外掖著白皙的皮膚,夜色下白得晃眼,倘若除去纏得密密麻麻的發(fā)黃繃帶的話,光看上半身倒是看不出是個凄慘的流浪漢,暖黃的火光打在他的側(cè)臉,映出一副俊俏的好輪廓,抿著嘴的氣質(zhì)倒像是憂郁的貴公子。
“你醒了?”男人側(cè)過頭詢問道。
“啊……謝謝你救了我!彼粫r變得支支吾吾,不知應繼續(xù)說些什么,“那個……”
“太宰治!蹦腥隧樒渥匀痪妥詧罅思议T。
“中原中也!背鲇诙Y貌,他回應道。
偶爾傳來雨后的幾聲蛙鳴顯得氣氛不那么沉悶,可終究處于誰開口都不是的狀態(tài)。
——咕嚕。
肚子饑餓的叫聲攪亂了倆人間尷尬的沉默。
“作為回禮,等衣服弄干后中原先生請我吃頓拉面如何?”
他聞到了雨水的清香氣味。
03
“中原中也,26歲,Omega!
干脆利落地扳開木筷遞給身邊的男人,輕描淡寫的語氣聽上去并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哎?意外地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嘛!碧字蔚难劬锫冻鲆唤z詫異,“太宰治,17歲,如你所見,在當絕贊的流浪漢中……啊,順帶一提,我倒是個Alpha呢!
“這種事情并沒有什么好在意的吧。還有你到底哪里像17歲了?!”他瞥了眼吃得慢條斯理的太宰治,“原來你是Alpha啊?”
“正確來說是史上混得最——最——最——慘的alpha喲!”太宰治咽下最后的一根面條,“17歲3645天。”
04
一來生,二來熟,三來就自然成習慣了。
中原中也自己也不知道著了哪門子的邪,隔三差五就跑去天橋底下找太宰治去吃拉面。要說當初酒醉后他救了自己的恩情,也早就還了清,不應現(xiàn)在還來尋人,可現(xiàn)保險業(yè)精英白領中原中也先生也摸不透自己的心又是怎么想的,每次一回過神來,就來到這地方,然后就被太宰治一拍肩帶去拉面攤上。
雖說他對太宰治一無所知,但是他卻能在這里有種莫名的安心,他酒品并不好,喝了幾壺清酒就開始鬧酒瘋,趴在桌子上開始含含糊糊地一吐為快——大到國內(nèi)財政政策調(diào)整,保險難賣出去,社會上對Omega身份的見鬼一樣的不公待遇,小到應酬遇到的那些惡心的咸豬手,最近的家里的鎖難開不少,該要涂潤滑油,手機最近老是收到騷擾郵件等。
“老實……說……咯……我也咯……想像你這……咯么自由!敝性幸惨呀(jīng)喝到眼冒金星,摸不著天地,“所以……咯……你明明咯……是個Alpha,咯……做什……么咯……流浪……漢!”
“自由地去作出違背社會的選擇,最后愉快地結(jié)束掉所有的一切。”
“反社會?那聽上去倒還真是糟得挺符合流浪漢這個身份的。”
“我可不想被每次喝得爛醉就開始猛吐槽社會的中也這么說。”太宰治平淡道,垂下眸的瞳孔深處流著顫顫巍巍的波光,“我也有自己難以言喻的原因。”
“哈?打聽別人事情太無聊了,我也不喜歡。”
中原中也將最后一壺清酒一倒而盡到酒杯里,然后推給一旁的太宰治,酒醉而開始泛著霧氣的眸子靜靜地盯著對方,宛若一只分食的貓咪,閃著亮晶晶的眼睛滿懷期待等著同伴的應答。
似若擠迫他誘入那片無盡深海溺亡的眼睛,失足砸在那里的話一定是難看的死相。
太宰治愣住了,最后臉上浮現(xiàn)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海要去殺死誰這樣的行為,都是無意識的,理所當然也不會在意。
“好惡心哎……你這可是讓我喝你的口水哦?”雖然是這么抱怨著,但還是將那杯推過來的酒一飲而盡。
悄無人語。
一股強風襲來,吹亂了不知道是誰的思緒,梧桐樹葉將凌亂的秋意撒滿一地。
05
“中原你好像沒搞懂自己的立場呢!鄙纤倦S手把剛剛提交上的文件扔到辦公桌,“就算你是為了公司著想,但這是越權,越權,你懂嗎!上一次那個和我頂嘴到最后的倒霉蛋,可是折騰了半天一分錢都沒拿到,反而丟光了家產(chǎn)不說,現(xiàn)在估計還在哪個橋底要飯!”
“這個月的獎金全扣!再有下次直接解雇!”上司一拍桌子惱怒地吼道,“越權可不是一個Omega應該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敝性幸参站o了拳,細長的眉毛擰得快要掉下,但仍抑制住想要摔門而出的沖動,語氣盡量平和地回應那個不講理的上司。
——真他媽想給那個滿臉油光的死胖子臉上一拳。
他橫眉怒目地掐滅了一只煙,想從煙盒里又倒出一根來,卻發(fā)現(xiàn)撲了空。
“……”他一把將煙盒摔進了垃圾桶里。
“所以說啊,中原君你答應我的要求,直接和我交往結(jié)婚了,辭職不就不用想這些事情了嘛!
男子狡黠的笑聲聽起來刺耳得不行。
田中健一,一個自我膨脹到快要爆炸的Alpha。為了追求他還在公司里煽風點火,散布不實的流言蜚語,讓變得孤立起來的中原中也好下手,再用虛情假意的關心吃下這塊肥肉。當然,中原中也早就將這些七十年代電視劇的套路看在眼里,但懶得管罷。還真他媽禍不單行,中原中也從來就不擅長隱藏自己對他人的喜厭,還是個三番五次,不勝其煩來追求自己的人。原本打算完全無視對方,轉(zhuǎn)身離去卻被不知好歹地搭肩扯住。
“喂!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回答還是和上次一樣,沒有興趣,容我拒絕!敝性幸矘O其厭惡地打掉對方的手,見對方還想廢話下去,便轉(zhuǎn)過身瞇起狹長的雙眼滿是跋扈張狂,“以及,你想上我還早了一百年!
田中健一惱羞成怒地將手中握著的紙杯扭成一團。
06
雖然一開始聽中原中也發(fā)酒瘋的時候,說到家里的鎖莫名得難開,太宰治并沒有太在意,但到后來聽到偶爾有幾次回到家,總感覺被什么人盯著一樣,他就意識到可能有哪里不對勁了。
“玄關一個,廚房三個,客廳八個,臥室十一個,浴室四個……”
太宰治盤算堆著的已經(jīng)變成廢鐵的針孔攝像頭數(shù)量,然后繼續(xù)盼顧方才可能遺漏的落網(wǎng)之魚。他從一進來這間屋子的時候,就強烈感受到了被人盯著的不自在感,一股油然而生的寒意從尾椎骨竄上來。數(shù)量龐大成這幅樣子,而且隱藏手法就是個門外漢,那位保險業(yè)的精英先生還沒能察覺到,估計還真是每天應酬回來都累瘋了,偶爾放松的時候還是去找自己喝成一灘泥一樣,也難免沒把這些玩意拔出來。
“還真是夠惡心的!
雖然私自撬鎖進來的自己某種意義上也是半斤八兩。
“突然久違地想玩玩?zhèn)商接螒,感覺也挺有趣的呢!
摸索著下巴的太宰治捻起電線,尋思著想調(diào)查清楚的念頭。
07
人去樓空,整個辦公室里只有一臺顯示屏孤零零亮著,因為那個討人厭的上司故意為難,促使中原中也不得不重新寫過這份企劃。久坐的酸痛折磨著肩膀和腰部,十指交叉撐著下巴的他疲倦地打了個哈欠,眼瞼似乎快要黏在一起,連同著腦袋也搖搖欲墜,眼瞧碰到桌角上也就一尺半尺,余光掃了眼屏幕下的時間。
23:46
這個時間是趕不上末班車了,就算是個無業(yè)游民流浪漢,那家伙的話估計也不會老老實實坐到這么晚還待在那里。
“結(jié)果你真還在這里。!”
他原本也算是不抱多大的希望地途徑平日會和太宰治去的拉面攤,結(jié)果真的出乎意料地瞧見那人屈折手指敲打著木桌,坐在那兒打哈欠。
簡直就像是等待著誰一樣。
“是啊,反正我也沒事做。”太宰治抬起懶洋洋的眼光,吐字發(fā)音故意拉得綿長,“我還以為中也是不是被當走失兒童帶去派出所了!
拉開椅子坐下的中原中也才發(fā)現(xiàn)他和太宰治之間擱著碗熱氣騰騰的拉面。
“喏,算是我請你的!
月色傾斜而下,柔和得白圭無玷的月光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打在男人的側(cè)臉上,不過同樣抿著嘴的他,卻少了那時候的幾分憂郁,唇邊也漾起微微的笑意,皎潔的月光里一切都是顯得那么虛幻不實,想要人去定睛細看眼前的幽茫。
“不過這算哪門子的你請我啊,平時拉面錢都是我給的!彼蹲∽旖,頓了頓,“……但是謝啦!
看著對方加班過后一副囫圇吞棗的吃相,太宰治伸出瘠瘦的手,在半空停滯了半響,最終布滿厚繭的指腹夾住了楓糖漿色的發(fā)梢,來回摩挲發(fā)絲起來。
“你干嘛?”他不解地抬起頭,詢問道。
“誰知道呢!
08
沐浴香波擠在手掌上,隨意地揉弄起雜草般的頭發(fā),熱水嘩啦地一聲淋得個透徹,滾燙的水打在太宰治身上久了,皮膚也開始泛紅,也像是徑直往身體里深處流了進去。繃帶底下藏著的深深淺淺的傷口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在外裸露著,它們早就結(jié)了疤,有些也曾潰爛得惡心過。
怎么樣都好,反正他也不在乎。
門被猛地關上,再一陣不急不慢的腳步聲往浴室方向駛來。
“衣服的袋子,我放在門外了!
至于太宰治為什么會在中原中也家中淋浴,時間回溯到黃昏的時候。
緩緩震響的雷鳴,颯颯悲號的狂風,雨由一開始的稀稀落落變得接踵而來,噼噼啪啪地砸在傘上。
“喂,這場雨看起來會讓河水漲潮,跟不跟我回去隨你的便!
中原中也這么對著剛從河里撈起來的太宰治說道。
既然他都這樣說到了,那太宰治厚著臉皮也顯得合情合理了。
太宰治淋浴出來后,整個房間沒亮燈,漆黑一片,只見落地窗那頭一縷縷裊裊飄著的煙霧隱入濃濃的夜色里,中原中也正徐徐吐出煙圈,隨后不動聲色地直接用指腹捻滅了微弱的火星,瞟了剛從浴室出來的他一眼。中原中也背對著落地窗透出的燈火,照理來說光也映不到他眼睛,可在這黑漆漆的狹小空間里,他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卻很亮很亮。
他起身,打開了燈。
光線明晃晃得刺眼,太宰治身上的水也沒仔細用浴巾抹干凈,自然而然白襯衫下的傷痕也隱隱約約地顯露出點痕跡,但對方也沒多在意的樣子,只是從抽屜里扔出幾卷繃帶給他,順便折騰半會兒,找出一把剪刀。
然后一手使勁把太宰治按下椅子上。
“你該不會想給我剪頭發(fā)吧?”他作出膛目結(jié)舌的夸張神情,嫌棄道,“中也的手法和品位感覺會很糟哎!
“閉嘴,別動!
咔擦。咔擦。咔擦。
剪刀的聲音輕輕在他的耳畔低回,頭發(fā)隨著刀刃的擺動飄落,掉到他的后頸上有點發(fā)癢。
咔擦。
回扣心弦。
09
夜色漸濃,懸掛著的月牙也開始緩緩落下夜空。剛好家中的方糖見了底,中原中也只好抿著嘴喝下那杯苦澀的黑咖啡提神,他向來都是不喜歡苦的東西,不是工作得太晚,萬不得已需要提神,他也不會喝下這杯玩意兒。
“工作狂還真是可怕!碧字巫咂鹇穪聿粠,繞到他背后詰難道,“目標是還沒到四十歲就過勞死了?”
“我的事情哪輪到你來擔心。”他頭也不回繼續(xù)編寫著計劃書,沒好氣地搭理對方。
“中也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我的事情呢!彼犚娏艘铝细O窣的聲音,對方應該是坐在沙發(fā)上了,“明明一無所知,卻還把我?guī)У郊依,讓我住下!?br>
“別自作多情,我只是想這樣做,所以就這樣做了!
“哎?還真是熱心又敷衍的回答!碧字螑炐α藥茁,“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趣!
“那我配合你好了。”他難得合了一次太宰治的意,停下手頭的工作,側(cè)身靠在椅背上盯著對方,“告訴我,你是誰?”
“我啊……”太宰治抬起了眼,語氣平淡道,“其實并不是太宰治喔!
深夜突如其來的蟬鳴。
“所以呢?”半響,他點燃叼著的煙,輕描淡寫地吸了口,轉(zhuǎn)過身,手指繼續(xù)落在機械鍵盤上敲打著字符。
“稍微再——再驚訝一點嘛!”沒有如期的有趣的反應,對方一臉敗興的模樣,撇撇嘴,“我的事情里面,唯一告知給你聽的名字也是假的哦?”
“彼此彼此而已,畢竟我也沒說過‘中原中也’是真名。”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太宰治愣住會后,突然就像聽到什么荒唐事一樣,捧腹大笑起來,許久終于起了身,“今晚你還打算睡客廳?”
“睡懵了就滾回去繼續(xù)睡!彼梢牡氐闪搜勰莻男人,“你那腦子里又想到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還沒惡心到那種程度。”太宰治攤攤手,“倒是你難道想到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不可能!”
太宰治見中原中也把那根叼著的煙擰滅了,繼續(xù)專心在電腦屏幕的圖表上,他也自然而然識相地閉了嘴。月光筆直直地穿透過了那層薄薄的窗簾布,皎潔的銀白色漸漸在室內(nèi)蔓延,其中的幾縷恰好爬上了太宰治的掌心,他的五指蜷縮了起來,就宛若想要握住那幾縷月光一樣,只可惜他握不住啊,它們早就俏皮地從他的指縫滑落,改投映在他的拳頭表面了,握住的不過也只是月光下的那片漆黑的影子罷。他又伸展開了五指,頭后仰倚靠在沙發(fā)背的頂端,他的視線正對著那人,他眨巴了幾下眼睛,中原中也的橘發(fā)在月光的映照之下,顯得更加晃眼,晃得他想瞇起眼,他隱隱約約地還聞到了一股酒心巧克力所散發(fā)出的氣味。
“中也,你試過通宵工作嗎?”
“廢話!敝性幸矝]有回頭,繼續(xù)敲打著鍵盤。
“也對,畢竟你發(fā)際線都后退成這個樣子了嘛。”太宰治調(diào)侃道,說罷還擋住了中原中也惱怒向著他腦門扔過來的空煙盒,“人這種生物啊……經(jīng)歷了一夜的寂寥和黑暗,會漸漸感到疲倦和由此滋生的一種莫名的絕望。”
“但是,卻當?shù)谝豢|晨曦向他們走來時,卻又找到了微不足道的希望。明明只是小小的希望而已,但卻能讓他們有‘今天會比昨天更加好’這樣的活下去的信念!
“人真是很奇妙呢!
嘴角微微揚起的太宰治合上了他的眼睛。
“晚安!
“晚安!痹谒庾R渙散之際,他似乎看到了那人把毛毯蓋在了自己身上,用細得不可察覺的聲音輕輕道晚安。
10
實際上,這是太宰治與中原中也第一次出門購物。
本來的目的是為了購置家里短缺的生活用品,但中途太宰治被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了好幾次,便一話不說就拉去優(yōu)衣庫里呆著了。雖然太宰治滿臉嫌棄著‘不能去好點的店嗎’,但被中原中也一句‘你個小白臉花的錢都是老子掙的’懟回去后,也就沒了聲。
雖說太宰治生就一副衣架子身材和好皮相,基本從更衣間一踏腳,那幾個售貨員就兩眼發(fā)光,可他對穿衣的品位挑得要命,從剛剛進店到現(xiàn)在這段時間,短短的十來分鐘,快換了將近二十幾套衣服,還是直搖頭,嚷嚷著不合適。中原中也等得也耐不住性子,便也就掃眼過去挑了套他順眼的,硬塞給對方(其間還一直抱怨道‘中也的品位這么糟糕,我才不要穿呢’)去試穿,確定尺寸沒多大問題后,他就付款了。
最近天氣悶熱,走出街都基本是汗流浹背的,下樓的時候途徑一家冰淇淋店,喜甜的中原中也想也不多想就買了甜筒,還順了只給隔壁的大齡熊孩子。迎面吹來的海風混著腥味,不時聽見遠方的海鷗的抑揚頓挫的鳴叫,走在前面的中原中也吃得快,很快就解決掉那只甜筒,左手也就空下來了。兩人一言不發(fā),太宰治跟在后面看著前面的人背影,汗水讓白T恤變得濕淋淋的。
初次見面的那晚上,太宰治從河里撈他起來后,背著他走到岸邊,兩人穿著的衣服都被冰冷冷給打濕了,互相緊貼著的地方傳遞著的體熱也顯得格外溫熱。
——從那個時候,就有什么產(chǎn)生了。
太宰治將那只還沒吃完的甜筒扔進垃圾桶里,突發(fā)奇想走上前去,他們的距離變得觸手可及,于是他伸出手,幾經(jīng)躊躇卻終究沒有握住對方那只晃來晃去的手,在將臨觸碰之際,又緩緩垂落下手指,停滯不動。
中原中也似乎察覺到了身后人的舉動,便停下來,砸了舌。
“喂!我說你啊……”中原中也猛地握住他那只停滯在半空的手,后側(cè)著頭,瞇起眼睛,凝視著他,“你在磨磨蹭蹭什么啊?”
氣溫很高,可中原中也牽得很緊,楓糖色的發(fā)絲隨著海風隨意地舞動著。
“我今晚還要繼續(xù)寫計劃!便等恢械乃臼潜恢性幸怖,步履顯得有些踉蹌,“別特么浪費我的時間。”
“還有謝啦!
“哎?”
“方糖啦!剛剛還好你記得放進籃子里了。”
11
中原中也回家時,順路在超市上買了不少食材回去。平日因工作繁忙,所以也鮮有閑暇的時間可以奢侈在家中烹飪。就算是太宰治來了后,那家伙頂多也只會買肉醬罐頭,做簡單的肉醬意大利面而已,味道算是過得去,但吃多了也會厭煩,漸漸也變成一同吃全家便當?shù)膽K況。可現(xiàn)在不同,暫時淪為‘無業(yè)游民’,他也有時間去好好慰勞自己的胃了。
不對……現(xiàn)在根本沒有心情去煮這些操蛋玩意吧。
他靠在陽臺的欄桿上,吸著悶煙想道。
中原中也被他的公司起訴了,原因是泄露商業(yè)機密。
這就好比‘坐在家中飛來橫鍋’一樣突然,當他被叫到上司辦公室的時候,對方鄭重其事地告知著自己——
“中原,你被起訴了!
面對肥胖的中年人拿出的一疊證據(jù)質(zhì)疑時,突然背鍋的中原中也鎮(zhèn)定地反駁回去,可是自己這方面一時卻沒有有力的證據(jù)來證明自己的完全清白,話語也就失去了說服力,只能咬牙切齒地忍耐對方用惡劣的言辭來詆毀自己。
“果然Omega就是不行啊!你們就應該滾回家里去!”
當中原中也知道他被莫名其妙起訴后,腦海里早就將這件事與‘你被解雇了’劃上等號,也就是說不用再給那團惡心的脂肪留面子,便氣沖沖地摔門而出,給對方一個震耳欲聾的壞臉色。他走出來后,剛剛還在議論著自己的同事們立馬收了聲,可臉上卻藏不了那副幸災樂禍的神色,畢竟老早看不慣這個業(yè)務能力強悍的Omega,現(xiàn)在難得有個機會去落井下石,何樂而不為呢。
他在心里頭早就給那些所謂的同事比了無數(shù)次中指。
一定要將那個嫁禍給他的混蛋給找出來。
現(xiàn)在這個鬼地方已經(jīng)沒有人相信自己是真的清白的了。
“你現(xiàn)在還能去哪里?”田中健一聳聳肩,嗤笑道,“還真是可——憐哦~無依無靠的~”
“嘖!彼苯訜o視那個煩人的Alpha,開始整理辦公桌上的物件。
“我說你都這副慘樣了!還不懂是什么意思嗎?!嗯?!”對方咬牙橫心地吼著。
“我當然懂。”他斜著眼,傲慢側(cè)禮地睥睨著人。
“但是你那種惡劣的基因,我可是嗤之以鼻的!
田中健一的五官橫眉瞪目得猙獰地扭在一起。
他回來后也不知道是腦子哪條神經(jīng)出毛病,竟詢問太宰治的意見,也就直愣愣地敘述了情況給原流浪漢,現(xiàn)家里蹲的家伙聽,聽完后,那人沒說話,只是背對他一直從這里眺望著樓下。
“可惡……”他用眼刀千刀萬剮地割著搖搖欲墜的煙灰,“嘖!
“中也!碧字谓K于喚道。
“有事快說。”
“幾十個針孔攝像頭。”太宰治沒轉(zhuǎn)過身,他也看不到對方是用怎么樣的表情對他說這話的,“之前也有給你提到過。”
“單刀直入!
太宰治也不顧他兇神惡煞的那副模樣,用指縫夾走了他叼著的那根煙,中原中也還沒來得及抗議,他就開始自顧自地接著抽,還用余光對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
“一個人做的!
許久,太宰治連著煙,慢吞吞地吐出這么這一句話,然后就像是給什么人打招呼一樣,擺著笑臉向著樓下擺手。
樓下一直在角落里窺視著某個單元的人落荒而逃。
12
第二天的時候,有一名業(yè)界比較有名氣的律師自動聯(lián)絡了中原中也,對方表示愿意接受自己的這個案件,并且費用問題的話,可以在判決過后再給予支付。
芥川龍之介。
雖說一開始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的,但太宰治說那是他的老熟人,昨天事先給他打了招呼,是可以信任的。他一愣一愣地看著年輕有為的律師對太宰治客套恭敬的模樣,一時覺得信息量有點大。
“還真是意外!彼妥哌^來拜訪的律師后,癱坐在沙發(fā)上的中原中也語調(diào)毫無起伏地說道“幫我的理由呢?”
“用中也的話,不就是‘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嗎?”他訕笑道,“需要什么特別的理由?”
“那還真是‘熱心又敷衍的回答’呢!
“彼此彼此而已!
“那中也需要再問多一次嗎?”太宰治浮著笑,臺燈散出的冷色系光打在他的半側(cè)臉上,“‘你是誰’這個問題?”
“我沒有興趣!敝性幸仓苯亓水?shù)鼗卮鸬溃澳闶钦l都無所謂,我現(xiàn)在見到的確實就是‘太宰治’這個存在!
“我選擇相信我內(nèi)心的認知!彼麤]有接著說下去,只是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馬路上的車途徑過時的噪聲飄蕩在陰暗的房間里。
“內(nèi)心的認知啊……”太宰治的語調(diào)一如既往的輕佻,但中原中也確鑿聽出了里頭摻雜著的,不容易察覺的認真,“那又是怎么可笑的認知?”
“我——說——你——啊!”中原中也扯高了嗓子,用手胡亂干抹著眼睛,“別婆婆媽媽的行不行?!”語速漸快的他一把扯住了對方的衣領,然后——
——
“唔……”
嘴被堵住的太宰治的瞳孔瞬然縮小。
心臟加速跳動地聲音,開始在耳邊回響。
14
這場官司打得相當順利,中原中也勝訴了,并且還獲得了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可結(jié)束后,中原中也想去尋太宰治時,卻發(fā)現(xiàn)旁聽席沒了他的蹤影。
——感覺不太妙啊。
聽到判決結(jié)果的男子泄憤地按掉了通話,正當他準備把手機砸到地上時,進來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碰——”同時,電梯上下頓了頓,頂上的燈也迅速轉(zhuǎn)為緊急照明。
“別那么沖動嘛!鼻宕嗟男β暬厥幵陔娞堇铮半娞菰诙虝r間內(nèi)應該動不了的……嗯,順便一提,上面的監(jiān)控和你裝在某位家里的一樣已經(jīng)……”
聽到后半句話后,那個男子滿臉愕然地抬起頭,撐大眼睛看著抓住自己手腕的人,“你……”那張臉他可忘不了,畢竟已經(jīng)用小刀千千萬萬遍劃破這人的照片,用盡最狠毒的方式去詛咒他,然而——這人還是能在中原中也家中出入自如。
惱羞成怒的男子明顯已經(jīng)聽不進任何的話,便被背后的褲袋里掏出小刀,銳利的刀尖正準備一舉刺向?qū)Ψ剑?br>
太宰治敏捷地躲過后,然后把對方按到在地。
“關于針孔攝像頭,跟蹤狂……以及偽證的事!
青年臉上的笑意已經(jīng)完全褪去。
“外行人!
“做偽證這種事……可是我的老本行呢!
他帶著完全沒有笑意的笑容,俯下身靠在男子的耳畔低語道,“畢竟我以前還是律師的時候,不是什么正義的伙伴呢!
“不過還得感謝你啊……”笑意加深的太宰治終于嗤笑出了聲,“讓我順便解決了幾年前陷害我的那團肥豬肉!
“最后,我們來好好談談吧!鼻嗄晡兆∷滞蟮牧γ偷丶哟,那雙眸子涼颼颼的,浮夸地染著某種可怕的情緒,“田中健一先生!
15
“你注意點行不?”中原中也準備將家里所剩得不多的繃帶扔給太宰治,突然想起對方的手受傷得不算輕,也就直接給他消毒包扎去了。
“痛!”太宰治的眼角泌出幾滴眼淚,“好過分哎?這樣對待傷患?”
“你特么不滾下樓梯還會痛?”他訓斥道。
待中原中也從法庭回來時,太宰治已經(jīng)在家里呆著了,正當他疑惑自己并沒有配把鑰匙給這人時,發(fā)現(xiàn)到對方的手臂直流著血,那幾句沒好氣的抱怨一時不好說,也就硬生生吞下去。太宰治結(jié)疤的傷痕不少,比這更加嚴重的多的是,他本來也沒打算打聽這次的傷又是怎么來的,但對方卻給他一五一十地交代清了。
“滾下了樓梯!
“真是夠粗魯?shù)。”他撇著嘴角,故作委屈地抱怨道?br>
“那你自己解決!彪m然是這么說著,但還是好好地給纏著的繃帶打了個結(jié)。
“中也!
“什么事?”中原中也正準備起身離開時,剛剛背對過去,便被叫住了。
“有不錯的酒,要喝嗎?”他彎著眼眸,用陳述的語氣詢問道。
中原中也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不怎么喜歡在家中開電燈,總是黑漆漆一片,就算太宰治來了后,這老毛病也沒瞧到有改的苗頭,黃褐色的晶瑩液體緩緩倒到玻璃威士忌杯里,落地窗溜進來的燈光點綴在杯壁邊緣,在深邃的黑暗里閃爍著煽情的光芒。
倆人相互交替地喝著那杯酒。
原本太宰治是拿來了兩個杯子的,但中原中也就倒了其中一個,會意了的太宰治聳聳肩,勾起嘴角說道,中也這可是讓自己喝口水喔。對方伸出舌尖,將干燥得有些微微開裂的下唇舔舐得漸漸紅潤,不屑地瞥了一眼自己,道,你愛喝不喝。
酒瓶里的酒逐漸見了底,太宰治的酒量比隔壁的酒鬼要好得多,意識清醒的他用眼角斜斜地偷瞄到中原中也酒醉后那抹不自然的緋紅已經(jīng)爬上臉頰了,那雙蒙上霧氣的眼睛轉(zhuǎn)向他,里頭盡是攝人心魂的蔚藍,仿佛能將他溺死在深海里。
“你啊……”中原中也蹦出這么一句話,拍打著他的臉,“嗯。磕悴皇窍雽ξ艺f些什么嗎?!”
“要是說中也把我的酒都喝光了這點,我可以抱怨很久噢!彼查_了那只軟綿綿的手。
“不是這件事!”那張臉突然就靠了過來,太宰治下意識地就往后移了步,“你他媽不是有別的事情想和我說的嗎?”
中原中也視線上揚地看著他,等待著他開口。
“中也是在期待著些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嗎?”許久,他腹誹道,“明明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是啊!睂Ψ匠爸S地咧起了嘴,“我確實不知道你是誰呢!
“但又有什么所謂”中原中也就像是自嘲一般,噗地笑出聲,“你是誰,你有怎么樣的過去,你將會擁有怎么樣的未來……那都是與我認知的現(xiàn)在的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的事情!
“我所能見到的,所能碰觸到的,以及……喜歡的,都是現(xiàn)在的太宰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捧腹大笑,追問道,“那算是哪門子的告白。俊
“有問題嗎?!”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
“那我如你所愿好了!
太宰治說罷,扣住了中原中也的肩旁,直接把他按在沙發(fā)上,無所顧忌地審視了對方全身一遍。
“一個Alpha對共處一室的Omega這么做,就算連三歲小孩都會懂吧?”
“你可別中途退縮!彼墓穷^興奮得發(fā)抖,但他那張嘴還是忍不住地嘲諷道。
雨后的氣味與酒心巧克力的香甜混合在了一起。
16
星光灌滿了整個屋子,他們一夜纏綿,肢體交疊,他的飄渺虛無漸漸被他的溫熱所包裹住,意識融為一體,然后湮滅在情欲中,最后消散不見。
“我愛你。”
有誰終于這么開口說道了。
相互擁抱著酣然入睡的他們,迎來了煙霧燒盡的夜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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