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1
你可以想象么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和你有著幾乎相同的容貌
卻在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出生直至死亡,人們都是看不見自己的容貌的。
這個世界的倒影被吞噬,不知蹤跡,即使望向玻璃或者是湖面,也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鏡子的存在。
只能看見彼此,卻無法得知自己的長相。
所以人們只能通過別人的目光來判斷自己的裝扮是否得體,
只能通過別人的評價來判斷自己的容貌是否美麗。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長相完全一樣的人,但是不存在孿生子。
如果你想要切實知道自己的長相,只能去尋找那個和你有著相同容貌的人。
有的人很幸運,輕易就可以找到;
有的人卻一輩子都無法找到。
甚至其實近在身邊,每天見面,也不知道對方就是自己在找的那個人。
因為沒有人會主動告訴你,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
找到的人幸福地目中無人,找不到的人繼續(xù)盲目地徘徊,
沒有人關(guān)心別人。
自己的幸福,只能靠自己去尋找。
“找到了,就是幸福么?”
他貼在櫥窗的玻璃上,呼出的氣映出一片慘白。他伸出纖長的手指在那片霧氣上面畫著圓圈,大大小小,彼此相連。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表情麻木。
有的人會停下來,賞玩地看著他。
他毫不在意,只是專注地畫著圓圈,眼神冷漠而茫然。
他被關(guān)在櫥窗里,那是他全天駐留的世界。
鬧市區(qū)一條繁華的街,每天路過的車水馬龍行人無數(shù)。
他頹然地呆在小小的櫥窗里,每天都是不同的裝束。
有時候縮在角落里抱著膝蓋咬著嘴唇,有時候趴在玻璃上面很期盼地望著行人,有時候則是完全地冷漠。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沒有人關(guān)心。
他只不過是一件商品而已。
********************************************
他每天都經(jīng)過這條街,卻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櫥窗。
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行色匆匆,為了生計奔忙。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與他有著相同的容貌,但是他對此只是淡淡一笑。
在年幼的時候,曾經(jīng)真的很想找到那個人的,理由非常單純,因為長的一樣,所以應(yīng)該照顧他!耙驗槲乙欢ū人蟆!彼χf,自信滿滿。但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個念頭漸漸平息下來,終于不復(fù)存在。
因為即使一直在尋找,也只是徒勞。
于是時間把他磨礪成和其他人一樣的大人。
偶爾想起小時候的偉大志向,他就覺得好笑。
能找得到么?也許這輩子都無法找到了吧。
*****************************************
但是有一天,他們相遇了。
*****************************************
那是偶然或者是必然,不得而知。
冥冥之中其實一切都早有定數(shù)。
那天下著暴雨,罕見的延續(xù)不斷的暴雨。
他加班,走出公司的時候已經(jīng)很遲了,錯過了公車的時間,連TAXI也攔不到。
不能在辦公室里混一晚上,他是每天都必定回家的人,即使家里除了他之外沒有別的人在,因為那是他的習(xí)慣。
于是他決定走回去。撐起一把黑色的傘,黑得如同子夜的天空;他抬起頭來望著天,搖搖頭,便決然地邁出了步子。
剎那間傘面承受著從天而降的劇烈沖擊,猛烈到仿佛要硬生生把新傘破個洞。
“拜托,不用這么夸張吧……”他穩(wěn)了穩(wěn)步子,皺了下眉頭,便悶著頭繼續(xù)前進(jìn)。
路上沒有什么行人,連車行道也是一片寬暢,他的皮鞋踩在雨里,深一腳淺一腳,越來越沉重。他低頭看著鞋面,心里感嘆這雙鞋是完了。
*******************************************
這時候,他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他正百無聊賴,糟糕的天氣連生意都會影響,所以他有了往日沒有的清閑,便捧著腦袋瞇起眼睛從雨簾的縫隙里看外面濕淋淋的世界。
世界一片孤寂,但是并不寧靜,暴雨沖刷著地面,仿佛能夠洗凈一切的不潔。
最繁華的街上空無一人,大家都消失了么?
“如果我站在雨里,大概也會被融化掉吧……”他恍惚地想著。
這時候一個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于是他好奇地趴上櫥窗玻璃仔細(xì)地看。
*******************************************
最繁華的街到了這個時候也不過是一片漆黑。
連路燈都沒有,但愿不要踩空到哪個沒蓋子的下水道。他仍舊盯著地面,水已經(jīng)漫到了褲腳。
連褲子也完了……他頹喪地嘆了口氣。
這時候,忽然一陣大風(fēng)刮過,傘沒有拿穩(wěn)完全偏向一邊,肆虐的雨水一骨腦砸在身上,瞬間濕透。
他終于忍無可忍,抓狂地仰天長嘯,把傘丟在地上猛踩了幾腳。
于是,忽然聽到了笑聲,只是隱約地透過雨聲飄進(jìn)耳朵。
他一轉(zhuǎn)臉,看見了光。
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一個櫥窗,隱隱地透著幽藍(lán)的光,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有些驚訝,拖起沉重的褲管一步步向那光線移去。
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甚至遮蔽了視線,眼前一片模糊,他伸出手來抹了一把臉。
然后他看見了天使。
*************************************
于是他看見一個渾身濕透宛如落水狗一樣狼狽的人向他走過來。
然后停在櫥窗前,隔著一層玻璃看著他發(fā)呆。
他的手指還停留在玻璃上,保持著向外看的姿勢,便歪了一下頭,再謄出一只手來在那人眼前揮了揮。
那人終于回過神來一些,尷尬地笑了一下。
于是他也笑了。
“被雨淋傻了么,這個人。真可憐!彼搿
***************************************
他終于回過神來,再抬頭看了一下櫥窗上面的標(biāo)題,于是恢復(fù)了神智。
這么晚還在營業(yè)的店。
小小的隱秘的店面。
白天毫不起眼的櫥窗。
于是他明白眼前天使一樣的人的真實身份了。
他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想離開。
好冷,再不趕快回去一定會發(fā)燒,那現(xiàn)在這份工作都很難保住。
他轉(zhuǎn)身的瞬間,沒有看見櫥窗里那個人眼里轉(zhuǎn)瞬即逝的落寞。
但是他卻不舍地再次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櫥窗里的“天使”似乎欲言又止,終于伸出纖長的手指匆匆地在玻璃上描畫著什么。
落著雨的窗戶上很難留下些什么,但是被瞬間隔斷的雨流拼湊出這樣的一個名字。
央登。
他順利地捕捉到了,點了點頭,笑了。
雨水還在順著他的頭發(fā)向下滴,他向央登擺擺手,走了。
********************************************
他難以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把真名告訴他。
只是一瞬間的感覺,仿佛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這個人。
但是……怎么會呢。
對這張臉真的毫無印象。
但是卻不想他離開,即使知道那是必然的結(jié)果。
卻很想留下些什么,即使知道那是毫無意義的掙扎。
他想寫,自己的名字,除了自己之外沒人知道的名字,也沒人關(guān)心的名字。
他知道落雨的玻璃很難留下痕跡,更何況對面的人早被雨迷住了眼睛,
但是他還是試了。
他朝他笑,溫暖到讓漆黑的雨夜失色。
他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一行淚從他的眼睛里滾落下來。
==================================================
你知道么,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是天使。
而你狼狽地就像落水狗。
只是一層玻璃的距離,其實我有考慮過要不要用拳頭把它打碎,把你救出來。
哼哼,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淋雨。
可是我覺得你很寂寞。
……笨蛋。
===============================================================
那場雨之后,他果然發(fā)高燒。頭昏腦脹,咳嗽到話都說不清楚。顫巍巍地向公司老板請了假,還好因為剛完成一個企劃,對進(jìn)度影響不大,所以還不至于丟了工作。但是病到生不如死,夜夜做噩夢。
夢里有個模糊的影子,無處不在,看不清樣貌,只像黑色的剪影,但是他知道是他,從頭到尾那都是同一個人。夢里的他還是小孩子,縮在被窩里,看剪影一樣的人從關(guān)著的窗戶鉆進(jìn)來,越變越大,吞噬了整個房間的光線,漸漸向他逼近。
“你為什么不要我了?你不是說過會照顧我,保護(hù)我的么?你都忘記了么?”
……他顫抖,但是說不出話來。不能說完全沒忘記,那是說謊。
即使他知道那是夢,心里仍舊是深深的愧疚。
“對不起……”他輕聲說。
那團(tuán)恐怖的剪影便忽然變成了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裸露的臂膀和腿上滿是傷痕,眼角掛著淚,受傷的大眼睛直盯著他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說對不起也與事無補(bǔ),你救不了我,就是放棄了你自己。”
那個孩子說完就開始融化,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一團(tuán)焦黑的影子。
他親眼看到這樣的慘狀,驚地睜開了眼睛,全身的虛汗。
他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夢,是自己深藏在心里的愧疚和想象。
小時候把一切都想得美好又單純,但是越是長大越了解自己是多么的無力。
于是曾經(jīng)的理想和壯志凌云就慢慢的褪了色,變成泛黃的照片,只能夠壓在記憶的箱底。
你到底在哪里?那個和我有著相同樣貌的人。
我怕我始終沒有能力尋見你,即使尋見了,也沒有能力去實踐自己的承諾。
===========================================================
極度眩暈的時候,央登這個名字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他伸出手來想抓住,但是面前空空如也。
他想起了那個人纖長的手指,隔著雨幕和一層帶水氣的玻璃,快速地描畫著。
他想起那個人淡金色的頭發(fā),被燈光映得微微泛藍(lán)的眼睛。
他想起那個人細(xì)長的眉毛和微微翹起的唇。
那個如同天使一樣美麗無助,隔著櫥窗趴在厚玻璃上好奇地望著他的男孩子。
央登……?那是他的名字么?
央登……
他伸出手來覆在額頭上,滾燙到幾乎麻木,灼燒著他沒有溫度的冰冷手背。
然后他用手心覆蓋住自己的眼睛。
他什么也看不見。
看不見。
是不是就這樣病死了反倒來得干脆。
但是人其實是一種脆弱又堅強(qiáng)的生命,對他這樣年紀(jì)的人來說,發(fā)燒感冒是不那么容易奪人性命的;即便當(dāng)時怎樣的痛苦,不消幾天工夫自然恢復(fù)地七七八八。死不掉,工作又沒丟掉,那么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xù)渾渾噩噩下去。沒辦法,要活著總得勉強(qiáng)自己去應(yīng)付很多不情愿的事情。于是他強(qiáng)打精神去了公司,走的還是原來那條路,他故意選擇了步行。
這幾天嚴(yán)重缺乏鍛煉,需要呼吸新鮮空氣。他對自己說。
其實他明白,這是借口。其實他想再去看看那個櫥窗,央登是不是依然在。
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好不容易到了,櫥窗里卻不是央登,是另外一個同樣美麗的男孩,比央登還年輕,并且多些活氣。
他長出一口氣,反倒像放下重?fù)?dān)一樣抬起頭來,但是心里空落落的。
央登不在了。
得趕快去公司,請這么多天病假,這個月的工資怕是要泡湯了。他想,于是加快了步子。
“自覺自愿”地接了一個很繁瑣的企劃,下班的時候天又完全黑下來,但是還好沒有下雨。他再一次步行,晃悠悠地向家的方向走。
路過那個櫥窗的時候他偷偷向里面望,那個年輕的男孩依舊坐在那里,不是央登。
他收回視線,失落地回家。
連續(xù)幾天往復(fù)如此,央登始終沒有出現(xiàn)在那個櫥窗里。
終于有一天,他推開門進(jìn)了那家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一面而已,一面,話都沒有說一句,但是央登竟然像顆種子一般播種進(jìn)他的心房,并且一天天地生根發(fā)芽起來。
他從來沒有進(jìn)過這樣的店,況且以他勉強(qiáng)維生的微薄工資,也根本沒有資本進(jìn)來。
如果說單純找人可以么?他苦笑了一下,一邊邁上陡峭并且狹窄的樓梯,一邊想。
“有特別要指名的么?”迎面而來的女人歲數(shù)不小,化很濃的妝,完全分辨不出原本的長相。她多余的話沒有半句,也根本沒往他看,這讓他多少放松了一些。
“我找……央登!彼t疑了一下,說。
“央登?沒有這個人。”女人立刻甩下這句話,悠閑地吸了一口煙。
“沒有?”他愣了,完全沒有想到會得到這種答復(fù)。難道那天看錯了?或者央登并不是名字,而是其他意思?再或者他看起來不像有錢人,所以連見面的機(jī)會都沒有?……他的腦子一團(tuán)糟,愣在現(xiàn)場不知道怎樣應(yīng)答才好。
“你該不會說的是本名吧?這里的孩子沒有人用本名!迸似擦艘幌旅济,不緊不慢地說。“或者說,干這行的沒有一個人用本名!
“我……不知道。”
女人終于把視線移到他身上,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問:“特征?總知道吧!
“淡金發(fā),長得很漂亮……”他差點脫口而出像天使,但是仔細(xì)一想這些都不算特征,這樣的標(biāo)準(zhǔn)每個人眼里都不一樣,可以找出千千萬萬個符合條件的人來!跋卤┯昴翘焱砩希跈淮袄,打扮得像天使……”他終于想起為什么第一印象是天使而不是別的什么,因為那天晚上,央登背上有一對潔白的翅膀。
“……我知道了!迸耸栈亓鑵柕哪抗,甩出來一把鑰匙!捌咛柗块g,自己去找!
他抓起鑰匙,緊張地點了下頭,什么也沒敢多問就向深邃的走道里行去。不知怎么的他覺得女人看他的目光有點怪怪的。
陰暗的走道兩邊都是房間,門上用鮮艷的顏料刷上編號。他摸索著前進(jìn),一號、二號……薄薄的墻壁里傳來各個房間里的聲音,床板晃動地咯吱聲,渾濁的呼吸聲,求饒,夸張的呻吟喘息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一陣陣地入了他的耳。
他的臉發(fā)燙,加快了步子。
到這里來,是不是個錯誤?
但是現(xiàn)在他全然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回頭,在開口指名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斷了自己的退路。
終于,7號映入眼簾。短短的一段走廊,如同爬行了一個世紀(jì)那么遠(yuǎn)。他停在7號門前,手里的鑰匙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四周忽然變得很安靜,反倒是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腔的聲音顯得那么嘈雜,聲聲入耳,從全身的動脈傳來。他抬起手來,遲疑地把鑰匙插進(jìn)鎖眼,轉(zhuǎn)動……嘎吱……門開了。
小小的房間卻顯得空空蕩蕩,墻壁上描繪著絢爛的堇,家具只有一張床。
央登就坐在床上,手撐著腦袋,無辜地看著他。
“你來了!彼麓瞾恚∷氖。就好像一直在等他。
“恩……”他回答,卻依舊遲疑。面前的男孩有著與他一般高的個頭,近在咫尺,這次沒有雨簾或者是玻璃阻隔,卻依舊不那么真切。
“你找到我并不難,但是進(jìn)來以后就不那么容易出去了……”央登狡黠地一笑。
他便愣了。
“因為我可是很貴的,你付不起回去的錢!毖氲切ξ卣f,然后忽然抱住了他。
“留下來陪我吧,我要你從此以后永遠(yuǎn)陪著我,哥哥。”
他的心一顫。
忽然想起面前的這個孩子就是自己夢里的剪影。他也忽然明白門口那女人看他異樣的眼神,因為他理應(yīng)和央登有著完全一樣的容貌。
這就是他一直在尋找,并且曾經(jīng)立志要保護(hù)的人。
“你的名字?”央登冰冷纖長的手指撫摩著他的唇,魅惑的氣息吹在耳邊。
“右典!
然后他們擁抱,親吻,抵死交纏,仿佛要擠碎二十年沒見的隔離。他們本該是一個人的,對方的氣息如此的熟悉,肌膚的觸感,呼吸的熱度。然后他決定自己真的不再離開。他離不開面前這個和自己有著相同樣貌的人,只想生生世世永遠(yuǎn)在一起。
即使一同糜爛沉淪。
于是第二天,櫥窗里換上了一對妖艷的雙生子。
[-完-]
[五千多字就寫出來這么個東西……=_=b……右典的性格,是迫于生計畏手畏腳的,我寫的人物大多自我,所以這種性格似乎極少出現(xiàn);至于央登,因為故事比較短所以基本沒有發(fā)揮出來。這篇是補(bǔ)生日賀文,為某位的特殊要求特別打造,只可惜寫著寫著就開始把持不住,終于還是成就了現(xiàn)在這種非常欠扁的結(jié)局……做好被追殺的準(zhǔn)備……飄走……2005-6-12]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