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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微式微,胡不歸
式微,式微,胡不歸
式微,式微,胡不歸?門外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兩廂期盼,三分寒意,此生不負(fù)為良人。
第壹章
周將軍親啟:
片紙寄相思,紅葉訴離情,昔日一別,已過經(jīng)年,紅顏易改,摯心易變,一別兩寬,各自天涯! A云裳
帶著淡淡的香氣的雪花筏慢慢的飄落在地面上,雪白的紙面被融化雪水漸漸浸透,勾勒出一片不規(guī)則的水漬。
周華年的眼底慕然帶了血色,再沒有了指點山河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副將看的心驚:“將軍!
垂于身體兩側(cè)的手握緊又松開,如此反復(fù)數(shù)次,擔(dān)憂的聲音在耳邊一聲一聲響起,又漸漸消逝,他睜開雙眼,眸光冷硬的掃過在場的眾人,仍舊是條理清晰的的把任務(wù)交代了下去。
與往常無異。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的那根弦兒早就斷了,帳篷里的人三三兩兩離開,終究狼狽的頹然坐了下來。
“裳兒啊!
一聲像極了嘆息的呢喃,雙手終究是慢慢的覆上雙眼。
保家,衛(wèi)國,平天下,他已經(jīng)失去了那個可以讓他拼死護(hù)國的理由,為的終于只能是天下黎民百姓。
元韶二年,時值陽春三月,春光燦爛,剛剛八歲的華云裳跑到他的面前仰頭看他,嬌生慣養(yǎng)的小郡主勾勾手指他就丟了魂兒,父親的教導(dǎo)全都被他丟在了腦后,小郡主在他有力的臂膀下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了那棵海棠樹上的鳥窩,銀鈴般的聲音傳出去很遠(yuǎn)。
京城盛傳明王爺?shù)募业男】ぶ靼,明艷動人,才藝出眾,只是恃寵而驕,夫家倒是不好找呢。
他嗤笑,倒是希望小郡主真的恃寵而驕,只可惜性子使然,即使王妃再怎么寵著,他再怎么護(hù)著,小郡主就是嬌縱不起來,婢女做了錯事倒是常常跑到她的面前去尋求庇護(hù)。
王妃曾說,她這樣的性子若是遇到一個稍稍強(qiáng)勢點兒的丈夫都能被拿捏的穩(wěn)穩(wěn)的,小郡主只是笑,我嫁給年哥哥不就好了,娘親總不至于這樣擔(dān)憂了。
只此一句,明明眼前人物依舊,心里卻已然走過萬水千山,垂眸就對上一雙笑語盈盈的眼睛。
華云裳彼時年方二八,正是心思活絡(luò)的時候,周華年弱冠之年,是京城中數(shù)得上的青年才俊,兩雙眼睛一觸即分卻都悄悄紅了臉。
也是這一年的上元佳節(jié),他終于能在雙方家長的默許下把人偷偷帶了出來,剛剛及笄的小郡主很快就被琳瑯滿目的商品吸引了目光,瀲滟的眸子里折射出燈會上的飄渺燭火,他看的心醉,情不自禁的吻在了小郡主的臉上,等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就在大街上做了如此孟浪之事。
男子的名聲倒是沒什么,怕只怕被有心人瞧了去連累裳兒。
女兒家若是被毀了清譽(yù),他就再也不可能登門。
那時年少,心下惶恐之際還是在這之中咂摸出一絲的甜。
華云裳被嚇了一跳,在看到周華年眼睛里的懊惱之后反而嬉笑道,年哥哥占了裳兒便宜可是要娶我為妻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認(rèn)真道,自然要娶你的! ⌒】ぶ鞅凰竽懼卑椎脑捳Z愣在原地,臉頰上慢慢的飛起兩片紅暈。
第貳章
卿卿,見字如面。
吾妻,裳兒,你我少年夫妻卻聚少離多,猶記得那年卿卿披上嫁衣之時,言笑晏晏,清酒入喉人自醉,邊陲局勢愈見明朗,或歸期可期。
——為夫周華年。
“年哥哥!”
華云裳在夢中驚醒,只覺眼前一片紅光,那人的音容笑貌還在耳畔帶著回聲,外面?zhèn)鱽砀虻穆曇,四更了?br> 她皺著眉起身,侍兒乖巧的立于一旁! 澳锬锟梢ㄖ菹拢俊
“不用。”
她的手在枕邊摸索了兩下,在摸到要找的東西之后微微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那是一根紅色的手繩,因年歲久遠(yuǎn)原本鮮艷的顏色已經(jīng)變得暗淡無光,手指貪婪在上面摩梭著企圖能感受到昔日的溫度。
那一年的上元佳節(jié)她忐忑的跟著周華年小心的躲開門口的守衛(wèi)走到大街上來,那不是她第一次見到佳節(jié)勝景,卻是第一次跟著一個男子溜出來,眼睛里倒映出無數(shù)的燈火搖曳,實則關(guān)注點只有那余光一點。
人流涌動中,那身邊的男子吻在了唇邊,年少的她心下大驚卻又難掩心中翻騰的喜悅,臉上的溫度漸漸有燎原之勢,羞怯的感覺讓她幾乎抬不起頭來,余光卻清楚的瞥見那想來鎮(zhèn)定自若的鎮(zhèn)北將軍之子竟也紅了面頰,心下漸漸放松下來,厚著臉皮討了個長達(dá)一生的承諾。
街上的東西琳瑯滿目,她卻再也看不下去一分,只是回程的時候一個阿伯吸引了她的目光,強(qiáng)行扯著那人的衣袖停下來。
阿伯笑呵呵的看著他們道,老朽這三生繩只賣有緣人,愿公子小姐情定三生,永世不離。
紅艷艷的繩子襯得她肌膚勝雪,明晃晃的晃人眼。
“好看!
這是周華年的評價,她歡歡喜喜地戴上,那老伯的話都未能聽清楚。
后三年,城中人盛傳,嬌縱的小郡主竟然覓得如此良人,真真讓人不爽,她聽了只是心中訝異不清楚自己怎么會得了個嬌縱的名聲,母妃聽了卻是皺眉,這還是市井之言第一次傳進(jìn)王府。
華云裳倒是無所謂,不過是流言蜚語,聽聽也就罷了,只是希望他的年哥哥不要偏聽偏信才好。
婚期將近,兩家人走動的愈加頻繁,就連仆役的臉上都帶出了喜氣洋洋的氣色,如此,兩個未成親的人見面卻有了頗多顧慮。倒是僅能見到寥寥數(shù)面了,相思就像是竹筍,漸漸有了破土之勢。
就是煎熬的日子中,皇家的三年大選開始了。
華云裳在夢里不安的翻了個身,手里還緊緊的抓著那根繩子,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
手中的錦帕很快就被汗水濕透了,年輕的皇帝眉宇之間出現(xiàn)了深深的凹痕,猛然把手中的錦帕扔到塌下跪著的侍兒身上:“娘娘半夜驚醒為何不報!
床上人面頰殷紅,呼吸灼熱分明是發(fā)了熱。
侍兒不敢直視陛下的眼睛,也不敢出聲辯駁只是跪在那兒默默的承受著皇帝的怒火。
“滾下去!
皇帝壓低了嗓音,目光卻死死的落在那柔荑緊握的繩上,那顏色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第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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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戰(zhàn)績,上心甚悅,綾羅綢緞,珍珠翡翠,賞賜頗豐,然妾聞塞外之地酷寒非常,狐裘錦衾不覺暖,心下如焚卻也無奈,只愿君多多保重,妾待君歸。 ——為妻華云裳
紙張在手里捏了一會兒方下筆,塞外苦寒,墨跡難干,良久方喚人進(jìn)來,厚厚的門簾被拉開,寒風(fēng)夾著碎雪吹進(jìn)來,來人艱難的拱手:”將軍。”
周華年點點頭冷聲道:“去吧。”
那一年他選好了吉日,她備好了嫁衣,四目相對,繾綣意難平,沉浸在歡喜中的人哪能料到上天會給他們一個晴天霹靂! 』实圻x妃選到了華家的頭上,一時之間四下嘩然,這個消息傳到鎮(zhèn)北將軍府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還尚未收回,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父親疲憊的閉上的雙眼已是答案,他這才意識到昔日威殺四方的鎮(zhèn)北將軍終于敗給了時間。
皇位尚未坐穩(wěn)的皇帝的第一把火就燒到了他的身上,鎮(zhèn)北將軍府若是與王爺聯(lián)姻,可權(quán)傾天下。
“小皇帝終究還是信不過我們!
為國征戰(zhàn)一生的父親最是難以忍受的是來自君王的猜忌。
周華年不語,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屆時,先皇駕崩,新皇尚未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一切重歸于混沌,遼軍趁機(jī)舉兵來犯,連夜攻占城池四十余座,消息傳來朝廷上下盡皆嘩然,值此之際周華年站出來道,年愿為國出征,只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臣請求先成婚。
眾位大臣樂于有人毛遂自薦,對于他真正的目的無人顧得上,只是紛紛附和。
年輕的皇帝面有不愉之色,卻礙于諸位大臣,只是道這京城無數(shù)嬌娥,不知愛卿看上了誰家的小姐?
自然不會是別人。
明王爺家的小郡主,華云裳。
周華年知道皇帝已然對他有了更深的嫌隙,然而再多的威脅還是比不上要成親的喜悅,這諸多的煩惱也不過是一粟之于滄海。
那一年雙十年華的華云裳為他披上嫁衣,嫁衣映的她的面上如霞,嬌艷無比,分不清是嬌羞還是紅燭的輝映,觥籌交錯間,他終是有了醉意,步履蹣跚的走進(jìn)洞房,滿心滿眼就全都成了那一抹的紅。
碧色的如意挑開紅色的蓋頭,露出一張嬌艷容顏。
合巹酒入喉清冽綿長,酒不醉人人自醉,紅紗帳暖,被翻紅浪,終是如愿以償! ∪饩旁卤闳攵,如今冬至剛過,寒風(fēng)呼嘯而過卻已猶隆冬。
“將軍此計妙啊,遼軍經(jīng)此一戰(zhàn)已經(jīng)退至邊陲地區(qū)!
“十年了,終于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哈哈哈,這個鬼地方凍死老子了,老子要回去娶媳婦,俺爹都盼了那么多年……” 直白的一番話大家都笑了起來,紛紛打趣說話的人。
周華年一個人坐在主位上烈酒一杯一杯的入喉,熱鬧的慶功宴并沒有讓他提起太大的性質(zhì),他也曾與大家都盼望著的戰(zhàn)爭的結(jié)束,然而現(xiàn)在于他而言卻是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舉起杯一飲而盡,烈酒入喉卻沒什么滋味。
“……不知道俺的媳婦有沒有改嫁,俺兒子還能不能記得俺,俺走的時候他才那么大的一點兒……”
再次舉起的酒杯因為這話,登時潑了一半兒出去。
他不恨,十年時間太長太長了……
她能等他等到今天,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
第肆章
卿卿,見字如面。
吾妻,裳兒……
——周華年
華云裳擁了薄衾坐起來,一遍一遍的摩挲著這寥寥數(shù)字,想象這為她遠(yuǎn)走他鄉(xiāng),常年征戰(zhàn)之人的心境,不知落筆之時,是怎樣的心痛難當(dāng),歸期縱然可期,于她而言卻再也不能期了,不知那人會不會恨她。
會的吧。
她希望他恨她。
當(dāng)年成親之時只以為上心不悅是為權(quán)勢,豈料他的目標(biāo)竟是她.
嫁衣披上之時,心里滿滿都是喜悅,只有她的年哥哥才有這樣的本事,在這不可能的格局中撥開云日。
哪知圣意下達(dá)的如此之快,成親第二天一道圣旨就降臨在了鎮(zhèn)北將軍府,她只能含淚為自己的夫君收拾衣物,她不懂行軍打仗要準(zhǔn)備什么只隱隱知道征戰(zhàn)是要數(shù)年的。
新婚夫君把她輕柔樓入懷中,低語道,能得裳兒為妻,此生若只一天為夫也已是無上的滿足。
她佯裝惱怒,那本郡主就成全你。
只可惜她含淚的眼睛輕顫的聲音沒有任何的說服力,周華年在她的耳邊輕笑,我會盡早歸來的。
只是沒能想到這所謂的盡早也已是十年已過,怎么能看不出這是圣上的意思?父親只能憂心忡忡的告訴她,皇上是因為她。
她覺得好笑,這京城之中,這天下之間,美人嬌娥無數(shù),她華云裳有何過人之處能得上眼青睞?
“裳兒,皇上的那些賞賜名為戰(zhàn)績,可實際還是為了你,吾兒聰穎,應(yīng)當(dāng)自有判斷。”
華云裳大亂,于她而言,能得上心才是真正的無妄之災(zāi),那些綾羅綢緞,珠玉翡翠都成了某種隱喻,邊陲戰(zhàn)亂遲遲沒有平息似乎也有了理由,真正的不可置信。
昭元三年,皇帝生辰,大擺宴席,普天同慶。
華云裳把自己作為禮物送上龍床,年輕的皇帝看似惱怒卻掩飾不住眸中的渴望,她覺得惡心便偏過了頭,□□的身體在錦被下輕顫,皇帝喝了酒,撲面而來的是強(qiáng)烈的酒氣還有掩飾不住的妒意。
“鎮(zhèn)北將軍夫人的禮物可是甚得朕心呢?”
眼淚忍不住噴薄而出,卻還是乖巧道,皇上喜歡就好。
隨即而來的新年過后,便改國號為青昭,意為青天白日,天理昭昭,戰(zhàn)爭必止,國泰民安,舉國上下皆嘆明君降世。
那一年是周華年離開的第七年末。
華云裳發(fā)了瘋的想見他,終于在一個清晨跨上馬,漫無目的卻又目標(biāo)明確的往北方走,北方便是苦寒的邊塞。
她知道必是有人追的,便反其道而行,專挑了官道,如此,她竟然走到了邊塞,邊塞人民的穿衣打扮都與中原人有所不同,她便知道她離周華年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堆山千簣,只差一簣。
最后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看見了大軍駐守的城墻和立于城墻之上的人,她知道那是周華年,她日思夜想的夫君,她掙扎著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不能死在他的懷里,哪怕死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皇追捕的官兵盡職盡責(zé)的不讓她靠近一點兒,她歇斯底里的哭,給那些禁錮著她的人跪下,可是沒用,一切都沒用。
她想不通為何自己的夫君見一面都成了奢望?
“傳皇上口諭,夫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鎮(zhèn)北將軍必會戰(zhàn)死沙場!
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她,華云裳,死心了。
第伍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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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暮寒,昔年與君栽的桃樹,今已亭亭如蓋,粉霞落枝頭,蝶蜂繞樹,妾如當(dāng)日言,以花入酒,聽聞酒成之時似羞似怯,艷麗非常,酒壇入土,妾待君歸。待到月滿中天,仰頭望月,狎愿君抬首,共品千里相思味,妾盼君歸。
——為妻華云裳
本以為最后一戰(zhàn)卻軍千里,沒想到強(qiáng)弩之末卻也威力無窮,如此一來局勢倒是又一次的混沌。
耳畔是震耳欲聾的廝殺聲,眼前是一片血色,鼻端是淡淡的血腥味兒。
鎮(zhèn)北將軍如同永遠(yuǎn)屹立不倒的支柱! ×⒂趦绍娗暗闹苋A年帶著傳奇的色彩,只要他不倒,大淵就不會倒,這些血性男兒就不會后退一步,他們的將軍永遠(yuǎn)都是他們最堅強(qiáng)的后盾。
可惜,他們都忘記了堅強(qiáng)的將軍也是血肉之軀,也會乏力,也會疏忽。
一支暗箭飛來,正中胸前命脈之處,大片的紅色噴涌而出,甚至來不及驚呼,人已如斷線的風(fēng)箏飄飄而落,副官目眥崩裂,驅(qū)馬去接。
“將軍。”
還是晚了一步,周華年的身體墜落在地,濺起一片的血雨腥風(fēng)。
在這戰(zhàn)場之上映入眼簾的還是小郡主的容顏,一如當(dāng)年明媚,朱唇輕啟嬌聲喚道:年哥哥。
“裳兒……”他勉強(qiáng)笑道。
之后便陷入無盡的黑暗。
細(xì)細(xì)的針尖兒扎進(jìn)指尖,鉆心的疼痛,華云裳垂眸,白嫩的肌膚上慢慢的滲出血珠子,心中沒來由的驚慌。
侍兒見血慌亂的奔出大殿傳喚御醫(yī)。
怔怔的看著那血液慢慢的凝固,她本沒那么矜貴,年少的她亦曾在那人的臂膀下爬到樹上看那垂涎已久的鳥窩,亦曾不慎跌落,胳膊手臂無一不是傷口,她本不覺疼也不覺害怕,只是在看見那人的黑臉之后哭的泣不成聲。 當(dāng)日說了什么已不記得,只記得那人溫柔的疼惜的話語,猶在耳畔,久釀成曲。
周華年受傷的消息傳至京城,已是十日之后。
心在那一瞬間痛的幾乎麻木,向來溫順的目光倏然怨毒,侍兒看的心驚肉跳連忙垂下頭去。
“去請陛下過來,本宮要請皇上用膳!薄 笆恰!
門被慢慢的合上,華美空曠的大殿里沒有一點兒的溫度。
她的封號是皎妃,當(dāng)日冊封過后他捻著她的一縷秀發(fā)笑道,卿若皎皎明月,清貴逼人,不容褻瀆,皎一字最是適合裳兒。
華云裳在心中嘶吼,分明封妃才是對她最大的褻瀆,然而卻只能為了道,謝陛下。
楊岸還是第一次接到華云裳的邀約,頗為意外,然而想起那個今早剛剛傳來的消息,心下的熱度慢慢的消了下去。
沒有他以為的五花八門的御膳,有的只是幾盤清粥小菜,邊上有酒偎在暖爐上,酒香菜香盈盈滿室。
待坐下來,細(xì)細(xì)看去才看出門道,訝異的挑眉:“這些菜可都是愛妃親自下廚?” 華云裳點頭:“不知這些年臣妾的手藝有沒有退步,皇上可嘗嘗看!
楊岸笑的爽朗,舉箸欲食,隨身跟著的大太監(jiān)著了急。
“陛下,還未試菜……”
皇帝的目光落在華云裳的臉上,帶著笑意:“即是裳兒親手所做,即使是穿腸毒藥,朕也是心甘情愿。"
話音未落,酒菜已入喉。
華云裳便笑道:“妾惶恐!
“不。”年輕的皇帝看著她的眼睛:“朕的裳兒配得上一切,便是這天下,若是裳兒想要,朕也愿意親手捧到你的面前!
此話大逆不道,身后的侍兒嘩啦啦的跪了一地。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明王爺家的小郡主是有傾城傾國的資本的! ∪A云裳淡然而立:“這天下,妾身要來何用?” 她想要的是那個叫周華年的男子,他才是她想要的天下。
第陸章
卿卿,見字如面。
吾妻,裳兒。
此去路途艱險,生死不定,若是此去無緣再見,裳兒三年之期不必遵循,愿再覓良人,福壽安康,休書已寫好置于床下,若有人阻撓,卿可以此為證。
——為夫周華年
華云裳再一次半夜驚醒,額頭之上全是虛汗,夜,極靜,清淺的呼吸聲在身側(cè)傳來,皎皎明月掛在窗間,借著清冷的光,皇帝圣顏暴露無遺,分明是權(quán)傾天下的君王,眉宇之間卻是淡淡的憂愁。
一只手突然動了一下,霸道的繞在她的腰間,薄唇翕動間依稀是她的名字。
華云裳記起,及笄之日跟隨著母妃進(jìn)宮覲見昔時皇后娘娘,皇宮阡陌繁復(fù),三兩下便迷了路,怕母妃等的心焦,自己心下也是慌亂,慌亂之中便沖撞了一位穿著華服的少年。 她從來便知,這皇宮之中都是貴人,沖撞了哪一位都可能給父王帶來滅頂之災(zāi),她跪了下去,誠摯的道歉。
那少年倒是未動怒,只是問了一句她的閨名,華云裳知道女子閨名不宜外傳,面前之人卻是惹不起的,只能報上自己的性命。
那少年便又問了一句,是否婚配。
她的臉紅了,彼時她與周華年未有婚配之實,便據(jù)實稟告。
那時少年也是這樣把她的名字放于唇齒間咀嚼了一遍。
時光荏苒,當(dāng)日的少年已經(jīng)成為了一國之君,她也成為了她的枕邊之人,然而,他再也不是那個少年,她也再不是那個未曾婚配的小郡主。
如果能再來一次,她愿意陪上全部的全部,換來她與楊岸的一生不遇。
如此,她與周華年是否就可相守一生? 夜很深了,她慢慢閉上了眼睛,重新回到帝王的懷抱。
……
幾經(jīng)掙扎,周華年還是醒了過來,眼前黑暗重歸于光明,眼神慢慢的聚攏,那一張一張擔(dān)憂的臉在面前一一閃過。
“將軍醒了……”
此話一出,全軍將士皆為一震,士氣登時回歸了一半。
“將軍,您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周華年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你是?” 這人身體羸弱必然不是軍中將士了。
“鄙姓王,乃是御醫(yī),奉圣上之命,前來為將軍診治,將軍大義,鄙人深受震撼!薄 ≈苋A年點點頭,臉上無甚表情。
“張副將?”
“將軍……張副將三天前戰(zhàn)死沙場!薄 〕林氐臍夥昭杆俾,沒有人再開口,良久之后,周華年道:“尸骨?”
“……尸骨,尸骨無存。”
戰(zhàn)場之上不只是有刀劍,還有車馬,大軍所過之處尸橫遍野,骨肉無存,比之五馬分尸更是殘忍,便是墳?zāi)挂仓荒苁且鹿谮!?br> 他記得張副將說過他爹還在家中日日夜夜盼著他回去娶親,如此,老人盼回去的只能是兒子死訊了。
倏然想到離家之時,他在喜床下放了一封休書,不知道它是否還在。
第柒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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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哥哥,人言雁字南飛天下寒,卻時值九月,夢里聞君驚坐起,窗外銀月如勾,狐裘錦被仍不暖,天下因君早入寒?
——為妻華云裳
邊陲戰(zhàn)亂十余年,遼軍好戰(zhàn),聯(lián)合了幾多小國卷土重來,聲勢浩大。
片片飛雪,狂風(fēng)鼓動戰(zhàn)旗獵獵作響,周華年立于城墻之上,冷眼看著兩軍鏖戰(zhàn)。
一年有四季,半邊風(fēng)雪半邊寒。
隆冬終究是過去了,風(fēng)雪再肆虐也不過是冬末殘雪,連年戰(zhàn)爭,遼軍早就掏空了國力,讓人感到的害怕的從來不是強(qiáng)勁的外敵,而是內(nèi)鬼。
他的目光落在遠(yuǎn)方,這座邊陲小城幾乎成為了空城,白雪茫茫中慢慢出現(xiàn)了一個倔強(qiáng)的身影,他的小郡主從來都是堅強(qiáng)而勇敢的,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那個地方她曾經(jīng)駐足……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楚她的臉,想要把她護(hù)在身邊,讓她喜樂安康,想要把她解救出來。
指尖碰到的是冰冷的空氣,眼睜睜的看著她叫喊著掙扎著哭泣著被強(qiáng)行帶走,一滴帶著熱氣的水滴落在雪地上融化了一小攤的血水,卻又很快的被覆蓋。
御醫(yī)不知他不知,三言兩語便將這十年之事道盡,他方知她曾經(jīng)來過,曾經(jīng)跨過千山萬水只為見他一面,方知她已然做了皇妃,在他人身下承歡……
皎妃再一次著了風(fēng)寒,御膳房登時忙做了一團(tuán)。
皇帝守在床前,千依百順,撿起錦帕拂去她額上汗水。
“皇上……”
臉色慘白的人無力的抓住他的手腕,楊岸的聲音軟了下去。
“裳兒,感覺好些了沒有?”
華云裳搖搖頭:“妾有一事相求……咳咳咳……”
皇帝面上浮起疼惜之色:“但說無妨!薄 翱瓤取兼c周將軍成婚之時有一玉佩……通體雪白唯中心一點紅……陽光下紅色流動若活物一般……此乃……此乃妾身母妃遺物,母妃方才入夢……妾身……咳咳……” 明王妃因女兒封妃之事心中郁結(jié)加之舊疾,幾年前便逝世了。
病中之人最是多愁善感,又聞小郡主自幼跟在母親身邊感情最是深厚,如今思起也是情理之中,而楊岸又是最見不得愛妃難過,自是派遣了身邊最信任的大太監(jiān)親自帶人去取! ‰S后便悉心安撫榻上之人。
華云裳便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握住了圣上的手沉沉睡去。
指尖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緩緩滑動,就是這樣的笑容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想要留住她。
第捌章
卿卿,見字如面
待我歸來!
——周華年
此信字跡極為潦草,華云裳嘴角浮起淺笑! 扒胺綉(zhàn)事已休,大軍不日抵京!
這長達(dá)十?dāng)?shù)年的戰(zhàn)爭終于走向了結(jié)束,大淵國土未損分毫,眾臣俯首高呼圣上萬歲,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淡然一笑,坐擁萬里江山,懷抱傾心美人,當(dāng)真人間極樂。
將軍歸來之際,城內(nèi)百姓涌上街頭,振臂高呼將軍威武,一時之間風(fēng)頭無人出其左右。 高大的駿馬之上不只是周華年,還有一位頗有異族風(fēng)情的盛裝美人。
塞外沒人不同于中原,天生的地域差異,讓她們不知害羞為何物,眉目流轉(zhuǎn)間都是勾人的風(fēng)情,圍觀男子便都悄悄紅了臉,將軍此次回京怕是來討婚約的。
那一年紅妝十里,風(fēng)光無限的大婚早就塵封在了時光里。
溫暖的大殿里的華云裳僅僅是聽了三言兩語便冷到了骨子里,風(fēng)寒未愈的身體愈加羸弱了下去。
洗塵宴設(shè)在周華年抵京之后的第七天,皇帝高坐龍椅之上,大擺宴席,天下大赦! 靶量鄬④姙閲鲬(zhàn)多年,朕理應(yīng)為了天下百姓敬將軍一杯!
杯中酒一飲而盡,一舉一動里春風(fēng)得意! 俺,蒙皇上厚愛!
舉杯亦盡,清酒入喉滿是苦澀。
“愛卿豪爽朕甚感欽佩,只是今日皎妃身體不適,朕需要先行一步,各位愛卿慢用!薄 ∫构獗豢爸刎(fù),咔嚓一聲在手中慢慢的破碎,清冽的酒液和著鮮血慢慢的滴落! 肮褪ド。”
抬頭,銀月如勾。
“愛妃可有好些?前幾日愛妃說得那玉佩……” 話未說完,華云裳便笑了。
“勞煩圣上費心,是臣妾任性了,縱然是母妃遺物,貿(mào)然前去將軍府想必也是諸多阻撓!
楊岸眸種露出疼惜之色,輕輕的吻住她的唇:“為了裳兒,一切都是值得的!
京中三月,陽光明媚,繁花似錦,時隔多年,終是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地方。
城中景物多是舊時模樣,當(dāng)年的婚房亦如昨日,昨日種種歷歷在目。
活潑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進(jìn)來。
“我們什么時候成親?”
周華年的目光無波無瀾:“很快!
大婚的時間定在了三月末,彼時天降甘霖,喜樂傳千里。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佑跉w,其宜室家 ……”
這便是那首傳頌百年賀新娘的《桃夭》了! 』蕦m之內(nèi)的華云裳靜靜的聽著那宮外鑼鼓喧天的熱鬧。
“周將軍成親可是了裳兒的一樁心愿?” 皎妃笑了笑:“自然是的。”
終于是完成了復(fù)雜的儀式,兩位新人被熱熱鬧鬧的送進(jìn)了洞房。
“這就是將軍與那位皎妃十年間的全部信件?” 周華年收了那薄薄的幾張紙,慎之又慎的放入了那喜床的下面。
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細(xì)碎紙張讓他手下動作戛然而止。
新娘好奇:“這是什么?”
壓下胸中波濤洶涌的情緒:“休書。” 她親手撕碎了她的后路,便是要與他共進(jìn)退了。
他回眸,眸光如炬:“公主,不知令堂可有按計劃行事?”
這一夜,月朗星稀,明月皎皎,天邊一顆星劃過天際飄向遠(yuǎn)方。
“陛下,周將軍率領(lǐng)大軍殺進(jìn)宮來了!
外面已是火光沖天,亮如白晝,十萬大軍已兵臨城下。
華云裳披衣而坐:“陛下!
“愛妃莫慌,朕當(dāng)護(hù)你周全!
“承蒙陛下厚愛,這局面臣妾也是功不可沒!
“你……”
驚怒交加的皇帝登時嘔出了一口血,雪亮的刀鋒已然架在了華云裳的脖子上。
慢慢閉上雙眼,視死如歸。
最可悲的莫過于此刻,頹然放下手中的劍,無力道:“帶下去,嚴(yán)加看管!
提劍而出,撲面而來的血雨腥風(fēng),注定是是個不眠夜。
第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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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哥哥,得君一心,此生無求,十?dāng)?shù)年間,妾盼君歸,望穿秋水,相思入骨之情,紙上不過言之二三,曾想到,舍了這紅塵與君浪跡天涯,亦曾想到愿君舍了天下蒼生,獨為臣妾一人。
然,承歡膝下是為孝,保家衛(wèi)國是為忠,非忠廟堂之君,而為忠天下生靈,鴻雁飛書十?dāng)?shù)年,此間十之八九為兒女情長,妾雖婦人卻也知何為忠孝。
妾盼君歸,心愿已了,見君一面,亦可瞑目,君待我心,若堅毅磐石,死生不離。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妾無傾國之顏,卻為傾國之事,死不足惜,愿君行明君之事,妾待君百年之后再相遇,三生石旁話深情。
——為妻華云裳
“裳兒……”
雪白的紙張被淚水慢慢打濕,墨跡漸漸暈染成一片。
地牢陰冷昏暗,蛇鼠蟲蟻紛紛攘攘,大病未愈的華云裳抬起一張消瘦的臉輕聲喚了一句華哥哥。
只一句,他的心幾乎要裂開,強(qiáng)行破門而入,她便倒在了他的懷中,嘴角殷紅緩緩沒入脖頸。
始知她飲了鴆酒。
顫抖著手擦去那越來越多的血液,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亂的人終于方寸大亂,嘶吼著傳喚御醫(yī)。
一只冰涼的手撫上他的面頰,嘴角含笑。
“華哥哥……能死在你的懷里,裳兒死而無憾……”
眼睜睜的看著那雙漂亮的眉眼緩緩合上,再也沒有睜開。
“那皎妃果然好本事,不日前騙的楊岸身邊的大太監(jiān)進(jìn)了將軍府,如今那百姓皆認(rèn)為楊岸先起了殺心才逼得你造反,竟然是個師出有名的局面。”
周華年淡淡的點點頭,他的裳兒向來聰慧,早就知道她為他鋪好了路,那條路也包括她的死亡。
“陛下,楊岸怎么處理?”
楊岸只是輕傷,聽聞華云裳的死出了好一會兒神,之后癲狂大笑:“她也不是對我毫無感覺……”
她的死亦給了他一條活路。
良久才道:“放了他吧……”
裳兒,若這是你的歉意,我替你還了。
四月,桃花落盡。
周華年牽了馬,挖了那桃花樹下的酒。
仔細(xì)算來那酒已有十年之久,壇封開啟之時幽香醉人,那顏色也如華云裳所愿,若天邊粉霞,艷麗非常。
墓碑旁,酒杯跌落,粉色的酒液流出,淡化了地上那一抹刺目的紅,微風(fēng)吹過,掀起一片情深似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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