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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仙(全)
他是一個素淡的男子,男生女相,身在王室,卻無心謀權(quán)奪利。出得宮中,流于市間,常年坐在琉璃青燈下,手握念珠,日日與經(jīng)書相伴。白衣素面,不知為何,疏淡了眉眼?眼角下一顆淚痔,平添一分靜默的莊嚴(yán)。
他身后古書常伴。
一夜薄霧朦朧,樓外月色清冷,他放下書,挑燈而起,無意間在書架的最底層,見到一卷畫卷,細細打開,畫中人眸若點漆,唇若朱丹,長身玉立,青衫磊落,泛黃的扉頁上,是一個驚若天人儒雅的公子少年。
他眉目微動,只是疑惑,青燈閣樓中,為何會有這樣的一幅畫卷?
原本貞靜的容顏,舉動之間,依舊是幾分莊嚴(yán)。
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轉(zhuǎn)眼又是一年。
春末夏初,老和尚從遠方而來,男子終于出了閣樓迎接,問大師:“如何才能大慈大悲?普度眾生。”
“當(dāng)你懂得什么是愛,又像愛你愛的人那般普愛眾生,便是正果。”老和尚拂袖,飄然遠去。
男子站在樓前,悵然不解。
青燈枯佛,經(jīng)書相伴,他的生活,終于有一些不同,不時出現(xiàn)在街道巷尾,坐看浮世繁華,生死喧囂,離合悲歡,想?yún)⑼甘裁词菒,何謂愛眾生,卻依舊渾然不解。
終是一夜,雨水從屋檐滴落而下,男子挑燈,站在樓下,一公子于雨中飄渺走來,青衫如墨,儒雅翩翩,問男子:“下雨天冷,可否借一把傘?”
男子點頭,公子卻是得寸進尺,“天冷陰濕,可否留宿一宿,雨停才走?”
男子遲疑,抬眼看那陌生的公子,墨發(fā)滴水,青衣沾濕,果然不便行走。
于是那夜,青燈閣樓,多了一個男子相伴。
男子依舊旁若無人,念佛誦經(jīng),心無旁騖,只是那一襲青衣,坐在不遠處的燈光下,凝目看他,凝睇含笑,竟是有幾分不知所以的意味。
男子蹙眉,手握念珠,心緒不知為何不寧?
只是那雨,一日一日,終究不停。
于是那人,一夜一夜,終是不走。
然后生活,一天一天,多了一個煮飯熬粥的人。
天冷時,他念經(jīng),青衣公子拿出一件衣服給他披上,男子眉頭一蹙,抬眼,卻望見青衣人晶亮璀璨的眼。
人熱時,他尚未開口,一杯冰涼的水已經(jīng)端到面前,男子張口,卻是無言。
時日漸久,也就習(xí)慣。
終是一夜,青衣公子目不轉(zhuǎn)睛看他枯燈誦佛,問道,“你這般,是要如何?”
男子不言,青衣公子輕然一笑,道:“眾生皆苦,你念經(jīng)如何,不念經(jīng)又是如何?就算你想成仙成佛,普度眾生,這般枯坐又有何用?”
徒勞無用。
男子終是抬頭。
青衣公子一笑,道:“佛說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你只一味念經(jīng),一苦未嘗,又有何用?”
男子茫然,道:“我當(dāng)如何?”
青衣公子笑而不語,只是輕輕的走進,問男子:“我在你心中,所占是何?”
男子一愣,所占是何?所占是何?他竟從未想過。
一念既出,一柱十煉,心緒自此不寧,卻依舊冷著眉目,不語。
青衣公子繼續(xù)道:“你可知,你在我心中,所占為何?”
男子只覺心緒煩亂,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經(jīng)書,道:“所占為何?與我何干?”
于是青衣公子終于笑了起來,帶著一種莫名復(fù)雜的笑意笑了起來,然后,他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手掌慢慢的扣著桌上經(jīng)書,道:“與你何干……與你何干?蓮生,你若這般超脫世外,如何理解眾生,如何體會眾生的苦……你既不愛眾生,又為何想要普度眾生?”
男子啞然,他的話竟然與老和尚的不謀而合,無波無痕的眸子終是顫動,尚未開口,只見青衣公子用一種無可奈的低沉語調(diào),輕嘆:“蓮生,你若真想愛眾生,我亦算眾生之一,那么,你就想想,我究竟為何會留下?為何會這般對你?”說罷一陣嘆息。
蓮生無言,怔怔的看著這個反常的青衣公子,不知所以。
你若真相愛眾生,我亦算眾生之一,那么,你就想想,我究竟為何會留下?為何會這般對你?
青衣公子的話,縈繞心間,蓮生終于動容,心緒不寧。
日后日復(fù)一日,蓮生看著青衣公子,眉目若話,是笑非笑,終是有了一種茫然,一種煩躁心緒慢慢生成,他之是障,卻是無可奈何。
“你當(dāng)我何?”終有一日,蓮生忍不得問了出來。
青衣公子悠悠一笑,道:“蓮生,我只想與你這樣……共渡一生……”說罷倏然朝著男子朱唇一吻,蓮生猛地一驚,駭然的看著面前的人,怒道:“畫魂!你魔由心生,罪不可!”
于是青衣公子呵呵的笑了起來,道:“蓮生,眾生六苦,我這是為你所受求不得之苦?你怎可這樣罵我!”
男子一怔,臉上一怔青一陣白,第一次失了風(fēng)度,失了淡然從容,拂袖而走。
青衣公子看著那動容的人,終是無奈一嘆。
蓮生、蓮生,求不得、愛別離……
原來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你與我隔著千山萬水,不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而是我與你日日相見,卻是求不得,與你日日相伴,卻要離你遠遠,而是明明你就在我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蓮生……
蓮生芙蓉面,男生女相。
畫魂儒雅風(fēng),清俊翩翩。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
宮中叛變,戰(zhàn)爭爆發(fā),離亂人間,妖魅橫生,眾生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入眼,滿眼凄涼。
蓮生放下佛經(jīng)而出,救一人,是一人,超一魂,是一魂。
細眉慈目,眼底卻是流露出淡漠眾生的態(tài)度。
畫魂跟在蓮生后,蓮生為這離亂殤。
“畫魂,你說這人間,為何會有這般苦楚呢?”蓮生問。
“欲望太多,所求不得!碑嫽甏。
“那為何會有這么多的欲望呢?”蓮生復(fù)問。
“也許……是因為得到太少……或者得而不知珍惜……但是無欲、無求,便未有新生,無能發(fā)展……”畫魂皺眉:“蓮生,我不知道……”
蓮生不語,許久后輕嘆,“畫魂……”
“恩?”
“沒甚……”
血染黃沙,遍地尸骸,人間妖魔作亂。
轉(zhuǎn)眼,死了數(shù)十人。
蓮生蹙眉不展,畫魂溫柔的笑。
老和尚輾轉(zhuǎn)又來,蓮生相見,老和尚道:“蓮生,你已不同!
蓮生問:“我何不同?”
老和尚道:“放下佛經(jīng),度入禍亂之中,為眾人而憂,你已經(jīng)開始體會眾生之苦,卻多了一段緣……你因緣知愛,你若脫得了那緣……便成正果!
蓮生不解,老和尚于是一聲嘆息,告蓮生:“你若能消滅那禍害人間的妖怪,你便能成佛?”
蓮生問:“妖怪何處?”
老和尚只道:“妖怪在青燈閣樓!
蓮生一驚,青燈閣樓,他所居住的地方——是畫魂作怪。
蓮生問畫魂,“你有可殺人?”
畫魂笑道:“我殺過數(shù)人!
蓮生驚道:“我日日與你一起,你何時殺人?”
畫魂于是笑了起來,“你這般問,是擔(dān)心我么?”
蓮生面容清冷如蓮,道:“我不擔(dān)心,我只是不想冤枉無辜!
畫魂淺淺一笑:“蓮生啊……我既已認罪,你何必多此一舉,”悠悠一笑,花魂道:“你可知我是何妖?”
蓮生疑惑。
畫魂于是慢慢從椅子上的站起來,走到書架角落,拈出一幅畫倦,慢慢展開,那泛黃的紙頁上卻是空無一物。
“吾原是千年古畫中人,收藏于書架,日日聽令誦經(jīng),修得人身!碑嫽甑溃骸吧徤,吾因你而生!
蓮生一指點著眉心一點,隔了許久,道:“畫魂,你既是聽著佛語而生,便有仙氣,為何殺人?”
畫魂不語,蓮生面目清冷,眼光流離,閃著清冷的淡漠的光。
畫魂問蓮生:“我在你心中,所占是何?”
蓮生道:“你已問過。”
畫魂道:“我仍不知答案!
蓮生沉寂,隔了許久,終是抬起眼睛挑眼看著面前的人,厲聲道:“畫魂,你……嗜殺數(shù)人……罪不可恕。”
畫魂笑,“蓮生,你為何不回答我!
蓮生面色變得古怪,說:“我今天要替天行道!
畫魂笑得復(fù)雜,道:“蓮生,你是不愿回答我,還是不能回答我?或者,竟連你亦不知答案?”
蓮生蓮花指扣,佛經(jīng)涌上,畫魂聽見蓮生道:“畫魂,你已入魔,罪不可恕!
畫魂于是笑了起來,蓮生埋頭,突然不敢看那一眼,待回神,畫魂已經(jīng)雙目充血,面露兇光,蓮生一驚,手指拈花,佛咒誦出,畫魂轉(zhuǎn)瞬成煙,笑容卻是凄然而幸福。
蓮生看著畫魂消失一刻面目含笑,一滴淚落下,孑然站立,甚至僵硬于風(fēng)中。
蓮生不語。
老和尚出現(xiàn)。
和尚已經(jīng)不是和尚,和尚是佛。
佛祖說:“蓮生,你與畫魂,注定有一段緣,畫魂因佛語而生,你因佛語而造畫魂,你們這段緣,早就注定!
佛祖說:“蓮生,畫魂與你,本都應(yīng)成佛成仙,只可惜,畫魂心聲欲念,勘不破,不得解脫,所以畫魂成魔!
佛祖一嘆,繼續(xù)道:“蓮生,只有你堪破!
蓮生問佛祖:“畫魂成魔,會如何?”
佛祖慈眉善目,道:“堪不破,再入輪回!
蓮生不語,佛祖最后道:“蓮生,今吾日應(yīng)當(dāng)命名你為‘觀世音’。”
說罷一道清光閃現(xiàn)。
蓮生成佛。
觀音白衣清冷,柳眉蓮容,朱唇皓齒,不食人間煙火。
百世輪回,轉(zhuǎn)瞬而過。
觀音下凡,大慈大悲,畫中人一回頭,望天,可記得,從前,他遇見過一個男生女相的男子,叫蓮生。
可記得,在一個叫做青燈樓閣的地方,有兩個風(fēng)格迥異的人:
一個常年與青燈佛經(jīng)相伴的男子,一個由男子而生出的公子;
一個男生女相端莊素凈的男子,一個風(fēng)度翩翩儒雅俊朗的公子;
一個一心向佛只想普度眾生的男子,一個陪著男子看他誦經(jīng)念佛的公子;
一個不懂情愛的男子,一個只想與男子攜手共渡的公子;
一個男子,終于成佛……另一位公子,終于成魔……
渡了忘川,可還記得,他的蓮生依舊是灼灼芙蓉面,卻已然成佛。
未渡忘川,不知那清冷慈目的觀音,那細目一張卻是大徹大悟的觀音,可還記得,曾經(jīng)有一個陪他走過一段路的畫中公子……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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