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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夏
四月的天像神經(jīng)病一樣。
林陌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在制服襯衫的外面套了毛線馬甲、又被媽媽強(qiáng)行披了外套,這會兒全都脫了,堆在課桌上亂成一團(tuán)。
還是熱。
他挽好袖子、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有些不耐煩地吹了口氣,被汗水滲到微濕的額發(fā)輕輕揮動,又慢慢落下來搭在睫毛上、遮住了一線視野。
熱。
有人拍了他后腦勺,林陌慢半拍地扭頭仰起下巴看過去——嚯,這家伙已經(jīng)干脆把校服都脫了,只套了條籃球背心。
甘潤南把手中的球丟給林陌:“打會兒球去?”
“行。”林陌又慢悠悠地把籃球丟回去,甘潤南勾住他脖子:“帶毛巾了沒,借我用下!
“吭吭吭,帶啦……”林陌忽然輕聲笑出來,眼角彎彎:“小萱前天送我一條新的!彼麖臅锍槌鲩L條的運動毛巾,紅藍(lán)相間的朝氣配色,一角歪七扭八地繡了顆看起來應(yīng)該是愛心的粉紅色小圈,好大的一個“X”在正中間。
“嘖,炫耀!备蕽櫮仙焓忠樱骸昂霉頍幔译S便動了一下,一背的汗!泵碛謴乃种斜怀槌,林陌站起來往教室外面走:“啊呀!彼f:“你先去球場,我等下過去找你們。”
毛巾在手中被折成長方塊,林陌邊走邊把它放到鼻子下方,今天還沒用過的毛巾沒有沾上男孩子運動后的汗水味,上面都是肥皂和太陽的香氣。林陌又“吭吭吭”地傻笑幾聲,小聲呢喃:“這么熱,出太多汗亂脫衣服的話,很yong易感冒的啦,小萱!
“阿嚏!”
胡文萱在女廁所的最里一間打了個驚天大噴嚏,指尖的動作也滯住一秒,手里剛被卷高的裙腰順勢往下滑了點,黃嘉欣看她停了動作,心虛無比地把百褶裙往下扯了半寸,被回過神的胡文萱一把拍在手背上:“黃欣!你有點出息好哇!”
“噯呀……”黃嘉欣很慫地瑟縮后退一步:“有,有點太短了吧……”
胡文萱大張旗鼓地丟顆白眼過去,把自己卷高運動褲露出的一整截白皙小腿拍得啪啪響:“我們才十六歲誒,花季,花季你懂不懂!難道要把裙子穿得跟婦聯(lián)主任似的嗎!”她伸手拍掉黃嘉欣捏在裙腰上的手,勇往直前地把她身上的百褶裙又向上卷了兩寸,熟練無比地夾好,退后兩步欣賞了一番改造后的效果,十分滿意:“我好有才華哦!”
她從掛在墻上的書包里掏出自己的百褶裙開始折:“像我這么漂亮的腿,就應(yīng)該露出來嘛!”有人慌慌張張地在廁所門口朝里面嚷嚷:“胡文萱!我看到林陌學(xué)長往這邊走啦!”
一路上都有別高一或者高二領(lǐng)結(jié)的小女生微紅著臉迎面走過來,細(xì)語在他面前喚:“學(xué)長好!”又小小聲尖叫著捂臉跑開。
林陌總是笑著的,偶爾也會“吭吭”地發(fā)出聲音,這時候清冷的學(xué)長就略微有些稚氣和傻氣、平日的端正里又透出些可愛了。但他也只是對她們微微頷首,好像問候全都收到了,又好像,目光從來不曾為誰停留過。
柔軟,卻疏離,是很捉摸的溫度。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的。
“陌陌!”少女的黑色馬尾辮在空氣中飛揚,躍得太高,藏在最里面的海水藍(lán)色的小心機(jī)都若隱若現(xiàn)。胡文萱手里還捏著沒折好的裙子,從走廊的那一端小燕子一般飛將而來,直勾勾地撞進(jìn)林陌懷里。
林陌下意識伸手?jǐn)堊∷,又被胡文萱蹭上來的一截小腿絆住趔趄后退兩步:“啊呀!彼迤鹉槼谅暎骸霸趯W(xué)校別亂喊啦!”
“噢!”胡文萱站定了笑瞇瞇地看他,答得又乖又大聲:“陌陌哥哥!”
林陌的嚴(yán)肅在胡文萱面前至今保持過的最高紀(jì)錄大約是——三秒。
他又忍不住彎著眼睛“吭吭吭”地笑:“下午好熱,你熱不熱?”
“熱!”一樣是那么脆生生的應(yīng)答,不知道在開心什么。
林陌把毛巾遞向胡文萱:“不要亂脫衣服啊,脫掉要把汗擦擦干!焙妮娼恿嗣砗鷣y地往背后甩,又被林陌搶下手重新輕而慢地塞下去。
他眼光很難不被雪白一片的領(lǐng)口吸引過去——小萱總是這么熱烈大膽,學(xué)校發(fā)的運動T恤的領(lǐng)口被她又剪掉一圈、敞得更大更圓,一整段鎖骨在太陽下發(fā)著光,少女文胸的淺色肩帶在領(lǐng)口邊緣露出一點點花邊,就好像……就好像能想像到上面可能有一小片草莓印花,或者、或者是一只小兔子。
林陌紅著耳尖側(cè)過頭,下一秒他感覺到指尖被小女朋友捏。骸澳澳!”她又改口:“哥哥,陪我去買冰淇淋吃,好熱吖!”
“不行!绷帜罢f,一刻都沒有猶豫。
“為什么?!”胡文萱立刻皺住小鼻子,歪著腦袋質(zhì)問。
“啊呀,現(xiàn)在才四月吶!绷帜澳笏櫚櫟男”羌猓骸拔医憬阏f女孩子不要次那么多冰的,很yong易肚子痛!彼_始碎碎念:“你又忘記你上個月……痛到嚶嚶嚶……”
“可是今天都三十度了,熱得和夏天沒兩樣!而且,而且我這個月還早……”
拉鋸戰(zhàn)被沖進(jìn)二人世界的闖入者打破,有人喊林陌的名字:“林陌,誒你回去看一下,張老師說你們班今天負(fù)責(zé)的公區(qū)沒掃完人就走光了。”
“噢,知道了!绷帜皯(yīng)了來人,被胡文萱搶白過去:“今天你們班誰值日就去找誰呀,為什么要找林陌?”
“他是班長啊,找他不是應(yīng)該的嗎?”對方倒也挺理直氣壯,林陌忽然輕笑了聲,又露出一貫的沒有視線聚焦的疏離微笑。
是他所有的樣子里,胡文萱最不喜歡的那一種。
可是林陌卻拉住了還要上去跟人理論的她:“干嘛那么介意啦,又不會少塊肉!彼f:“我回去看一下,等下來接你!
“你騙人!”胡文萱瞪他:“其實你都偷偷把人家寫進(jìn)小黑本本里!”
她忿忿不平又吹胡子瞪眼的模樣過于可愛,以至于林陌通透又不屑一顧的冰冷微笑忽然帶上了一點屬于胡文萱的熾熱的溫度:“吭吭吭,不要拆穿我,給點面子啦……”
胡文萱直接不理他了,甩開手扭頭往外走,經(jīng)過來人時居然還對人甜甜地笑開了:“你怎么不干脆說他是你爹。”
等林陌再回到高一樓的時候那兒已經(jīng)沒有人了。手機(jī)微信嗡嗡地響,是甘潤南在胡說八道:“誒,你到底來不來打球?你再不來觀眾都去看你女朋友打排球了!”
“吭吭吭吭,真是的!
林陌花了點時間才走到體育場,排球場那里果然圍了些人,不算多也不少,是他無論如何都可以一眼捉住那根飛揚跳躍的小馬尾的程度。
但是下一秒林陌卻覺得自己有點笑不出來了,他開始認(rèn)真思考要怎么圍住這兩條充滿了他視線的、修長又筆直的、露在膝上百褶裙下面的、胡文萱漂亮的腿……
這時候胡文萱接住一球擊過網(wǎng)去,卻先一步注意到場下:“黃嘉欣,你吃那么多烤腸,也不怕胖死!”
黃嘉欣嘴里的烤腸才咬了一半,惱羞成怒地尖叫著上來要揪她辮子,胡文萱也尖叫著邊笑邊躲,一步步退進(jìn)一個懷抱里。
“吭吭吭,你遙了她吧!绷帜鞍褢牙锏娜耸站o了些,笑意很深。
黃嘉欣停住了動作,還、還叼著烤腸。
你饒了她吧……
林陌好像對所有人都是很溫柔的,慢吞吞的。
黃嘉欣想,但是他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是沒有溫度的。
就好像她曾經(jīng)認(rèn)真寫過給他的告白信,最后被安靜地放回自己的儲物柜,沒有只言片語,仿佛從來、沒有被送出去過一樣。
可能因為跟他從小認(rèn)識、甚至是從同一個初中升上來的緣故,林陌對她已經(jīng)會比對別人多了些笑意。
但是。
他給一個人的偏愛卻是那么那么的明顯。
他用跟懷中人的笑容一樣熾熱溫度的語調(diào)說:“你饒了她吧!
黃嘉欣剎住腳步,仰頭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伸手拽了胡文萱的馬尾一把轉(zhuǎn)身就跑,然后趕在圍上來給自己遞紙巾,遞水瓶,遞、遞烤腸的男孩子們簇?fù)磉^來之前,結(jié)束臉上那個酸澀的扁嘴的表情。
胡文萱看著他們說:“黃嘉欣好受歡迎哦……”她說:“倒也是,我們黃欣很漂亮的。”
林陌忙著扯毛巾圍住被她卷得過短的裙子,心不在焉地敷衍點頭。
“但是我最漂亮!”胡文萱說,斬釘截鐵地、小聲地。
他抬起頭認(rèn)真看她:“吭吭,對對對!
仿佛一絲一毫都沒有生過氣一樣,胡文萱立刻開懷,親昵地?fù)ё∷觳,又低頭去扯圍得很丑的毛巾:“哎呀!”
被林陌按住手不許她動:“別穿裙子打球nyaa!這么短很不安全內(nèi)!”又被她扯開毛巾掀裙子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可是里面老老實實地,貼著她雪白的、緊實的、微汗的腿的,是五百萬有保障黑色安全褲。
林陌又好氣又好笑,又覺得胡文萱此刻有些得意、有些炫耀、還有那么一些些小小討好的笑容,全世界第一可愛。
他們一起把收上來的排球籃球推回體育部的倉庫,夕陽的霞光已經(jīng)有些微微紅了。
林陌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喚胡文萱:“小萱!
他說,一本正經(jīng)地:“冰淇淋……你喜歡吃甜的還是咸的?”
“噗!什么鬼啦!”胡文萱捏他臉蛋,但是卻又歪著頭認(rèn)真思考起這個無比無厘頭的問題:“冰淇淋啊……我喜歡香草,還喜歡巧克力……”
她總是,對他說的每句話都很認(rèn)真。
林陌想,你為什么、可以這么可愛。
“啊……怎么辦?我買錯了!彼皖^,看著手里的紙袋:“我選了我喜歡的檸檬味……”
胡文萱的眼睛在一瞬間綻開了滿天的煙花:“我還沒有說完吶!”
她說:“冰淇淋啊……我喜歡香草,還喜歡巧克力。但是……最喜歡你!”
她又撞進(jìn)他懷里,去搶紙袋里的蛋筒冰淇淋:“陌陌陌陌你最好了,我的陌陌世界第一好!”冰淇淋在她嘴里迅速里塌下一個尖角,可是林陌又開始板臉:“不可以次完喲!
“為什么!浪費誒!”她含著滿嘴的冰奶油嘟囔著抗議。
“啊呀,都說了,女孩子不可以吃太多冰!
胡文萱舉著蛋筒冰淇淋,漂亮的大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又轉(zhuǎn)了轉(zhuǎn)。
她伸出空著的手,撲上來把林陌一把推到墻上。
“呃!”少年只來得及發(fā)出半聲驚呼,后半個音就消失在撞上來的柔軟的、微涼的、甜蜜的唇間。
冰奶油被舌尖全部推進(jìn)他嘴里!斑@樣就不會肚子痛啦!”胡文萱得意洋洋,她嘴角還掛著一兩滴、一兩滴很難不讓十八歲血氣方剛的少年胡思亂想的……冰奶油,可是她的眼睛亮得像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
林陌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我的手該放在哪里呢?在她纖細(xì)的腰間,還是微微翹起了一角的百褶裙邊,還是、還是應(yīng)該禮貌地放在黑色安全褲密實的針織面料上呢……
可是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去思考啦。
因為下一個冰淇淋味的吻已經(jīng)橫沖直撞地送了過來。
他理所當(dāng)然地將這個吻和它的主人一起收進(jìn)心口。
四月里,夏天還有些距離,卻炎熱的。
還沒有蟬鳴的一個傍晚。
手中的冰淇淋,要化啦。
【管它呢!
胡文萱這樣做。
林陌,這樣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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