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潘西喜歡德拉科。

　　從很小的時候起。

　　德拉科喜歡綠蘋果，所以潘西也喜歡，即使那酸澀的滋味讓她咂舌。

　　德拉科喜歡魁地奇，所以潘西也喜歡，雖然，她的運動神經(jīng)很差，老是弄得自己鼻青臉腫。

　　潘西自有自己的法則——德拉科喜歡的，她就喜歡，德拉科討厭的，她便討厭。

　　所以，面對那個黑發(fā)綠眼的救世主時，潘西像一把抹了毒的尖刀，力求弄得他不痛快，以討德拉科的歡心。

　　以德拉科和哈利.波特為首的兩批人簡直是水火不容。有一段日子，潘西看著皺眉的德拉科，甚至在心里打起了謀殺哈利的念頭。

　　潘西其實是個活得很明白的人。

　　她清醒地知道她不漂亮，不聰明，德拉科不喜歡她。她知道自己惹人厭，刻薄尖酸。堅持不懈，算是她唯一的優(yōu)點。

　　所以潘西一向看得很開。德拉科好幾次把她遺忘，拋下，當(dāng)做空氣，潘西只是難受了一下，又會帶著討好的笑容湊上去。

　　沒辦法，她喜歡他呀，真的很喜歡。

　　潘西從洗漱間的水池里抬起頭，打濕的頭發(fā)緊緊貼在臉上，睫毛上殘存的水讓她視物有些模糊。

　　她任由水沿著脖子滲進衣領(lǐng)，瞬間的冰涼讓她的毛孔驟縮。她看著鏡子里狼狽的自己，扯出一個苦笑。

　　又一次，被人忘記了。

　　只不過這次的原因不是魁地奇，不是救世主，而是一個女孩。

　　潘西閉上眼，又把頭扎進水里。

　　德拉科追逐那個女孩而毫不猶豫離去的身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從掃帚上跌落，被掛在樹上，她大叫著德拉科：“幫幫我！”

　　德拉科先是笑話了她一下，騎著掃帚要過來。他只是瞥到了那抹金發(fā)，就掉轉(zhuǎn)了方向，全然忘記了掛在樹上的她。

　　潘西對每個人都高傲，除了德拉科。就算在斯萊特林里都有人恨她，別提和斯萊特林勢不兩立的格蘭芬多了。

　　樹底下，一群格蘭芬多看著，嘲笑著。

　　“這么被掛到樹上啦？斯萊特林的級長小姐？”

　　“你的小情人跟著別人飛走了哦�！�

　　“哈哈，她才不會在乎，打賭不，晚上又會像一條狗一樣黏上馬爾福！”

　　“對對，每次不都這樣！”

　　她緊緊閉著眼睛，捏著拳頭。

　　這場公然的受辱似乎是一個巨人，把她的自尊當(dāng)做垃圾踩碎。

　　最后哈利.波特惺惺作態(tài)地把她救了下來。

　　他抱著她從掃帚上跳下來，明顯想要開口。

　　潘西沒有給他這個侮辱自己的機會，立刻推開他，跌跌撞撞地跑了。

　　潘西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她達(dá)到了缺氧的極限。從水里抬頭，潘西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她快速地用斗篷抹干凈自己濕透的臉。

　　夜色中的洗漱間寂靜地可怕，昏暗的光線從油燈里發(fā)出。潘西看鏡子里的自己，狼狽又可笑。

　　“不哭，不哭，”潘西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要忍著，不然連朋友也做不成……”

　　她急促地呼吸著，面色卻一片青白。

　　潘西一邊不斷告誡自己，一邊失魂落魄地扶著墻走出洗漱間。

　　踏出去的那一刻，被掛在樹上任人嘲笑的無力感又浮了上來。她這一生都難以洗去這份屈辱。

　　潘西終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走廊盡頭的陰影里，一個身影默默地注視著她。

　　最后那個身影走上前來，靜靜地問道：“值得嗎�！�

　　潘西猛然抬頭。

　　那份脆弱立即消失，蔑視眾人的可笑嘴臉覆在她的臉上。她憤怒地尖叫：“你跟蹤我！你要干什么？嘲笑我？你笑吧！盡管笑！你以為我會在乎！”

　　“我沒有那個意思……”哈利波特的綠眼睛里有一些很淺淡的東西，潘西根本無暇在意。

　　“那你站在這里干什么？哦，我懂了，我們慈悲善良的救世主在大發(fā)善心，你覺得我可憐！哈！對不對��？”潘西哈哈大笑，“你做夢，誰要你的可憐！把你無聊可笑的救世情懷用在格蘭芬多身上吧，只有這群沒腦子的蠢貨才會擁戴你這虛偽的家伙！裝成爛好人的卑劣者！”

　　笑著笑著，她卻控制不住眼角淚水的流出。

　　哈利.波特抬起手。

　　潘西知道他要打她，一如父親，母親。她因為這張嘴被父母打過不知多少個巴掌。

　　于是潘西先下了手，狠狠地扇了救世主一臉。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潘西咬牙切齒。

　　救世主像是被打呆了，站在原地什么也說不出來。

　　2.

　　那群格蘭芬多說的沒錯，不管德拉科怎樣對她，她都會像搖尾巴的狗湊上去。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潘西像是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黏在德拉科身旁不斷挑起話題。

　　德拉科在飯桌上撐著下巴，敷衍地應(yīng)著。他的視線飄到了對面，那個女孩身上。

　　潘西注意到了，她扯了一下嘴角，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同往日一樣笑起來。她只好接著舉杯喝果汁的動作來掩飾自己悲傷的表情。事實上她明白這沒用，因為根本沒有人會在乎她的表情。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也不會有人注意吧。潘西自嘲。

　　羅恩.韋斯萊走了過來，質(zhì)問德拉科上節(jié)魔藥課的惡作劇。格蘭杰和哈利.波特當(dāng)然也跟了過來。他們?nèi)藳]有一刻不在一起。

　　德拉科不屑地翻了一個白眼。

　　漸漸地，幾個人從爭執(zhí)到大打出手。

　　此刻潘西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抽身。她看到韋斯萊揮向德拉科的手，立刻加入了這個戰(zhàn)場。

　　不帶臟字的罵人嘲諷，用指甲掐對方最痛的軟肉，用身體替德拉科擋住拳頭，這些她都熟練極了。

　　期間有人提起她的后領(lǐng)，想把她拉出去，潘西看也不看一爪子撓了過去。她下手很重，指甲縫里都留著那人的血。

　　“別打了�！笔悄莻�德拉科喜歡的金發(fā)女孩，她站起來，“馬爾福，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德拉科哼了一下，走過去。

　　大家停了手，待在原地。

　　潘西的頭發(fā)亂糟糟的，鞋上還有腳印，看著像圣芒戈逃出來的病人。

　　她再一次被丟下了。

　　她盯著德拉科的背影，很快回神。

　　“走著瞧，我們才不會輸�！彼龕汉莺莸貙Ω裉m芬多三人組說。

　　哈利.波特道：“……你錯了。不是‘我們’，是‘我’。”

　　“而且，你已經(jīng)輸了�！�

　　在那雙清澈的綠眼睛之下，潘西幾乎要瘋了。

　　是的，她和德拉科早就不是“我們”了。可為什么要外人來點明！外人憑什么來評判他們的事情！

　　“你什么都不懂�！迸宋鞯闹讣讚高M了掌心，“你這樣注定風(fēng)光的人沒有資格講我！”

　　“我怎么不懂。你以為難道我們看不出來德拉科迷戀上了那女孩，你早就對他無關(guān)緊要。你現(xiàn)在就是個小丑，多……”

　　“你閉嘴！”

　　哈利說到一半，捉住了潘西朝著他的臉來的手。

　　他氣笑了。

　　哈利湊到潘西的耳邊輕聲道：“你說得對，我不是爛好人，上次你得手了，是我不注意，但這次我不會任你打。”

　　潘西瞪著他。

　　他卻松開了手，微微一笑，朝他的朋友道：“走吧，吃飯去，我好餓了�！�

　　潘西回到座位上，死死咬著牙。

　　時間一點一點推移，人們漸漸散去。

　　諾大的廳堂只剩潘西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在位子上。

　　她趴下去，用臂彎給自己豎起一道城墻。眼淚無聲地流著，她甚至不敢哭出聲。

　　這是你自找的。

　　這是你活該。

　　潘西咬著袖子，終于嗚咽出聲，淚水模糊了整個世界。

　　3.

　　火焰杯前的舞會無比盛大，每個人都找好了舞伴。女孩子們討論著禮服和發(fā)型，男孩們互相攀比誰邀請的女孩更美。

　　潘西知道德拉科不會邀請她，但仍存著希望。

　　果然，心有所屬的德拉科沒有向潘西伸出手。

　　潘西等的太遲，只好落單。

　　她絲毫沒有參加舞會的欲望，就連蠢貨納威都有了舞伴，她孤身一人只會成為霍格沃茲的笑柄。況且，她無法容忍德拉科和別的女孩歡快地跳舞。

　　但沒有辦法，霍格沃茲必須全員參加。

　　潘西的藍(lán)裙子一點也不稱她，母獅子狗般的發(fā)型怎么弄都顯得糟糕。她一改往常跟在德拉科身邊的做派，躲在了角落。

　　這樣就能躲過奚落？她沒報這個希望。

　　每個人看她的目光都別有意味，不過是趁著另兩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們都在，沒有明說罷了。

　　舞池的音樂美妙，一群人一齊跳舞的場面透出強烈的歡樂感。

　　潘西不知不覺間被擠了進去。

　　她不知所措地想要出去，移動的人群卻無意地?fù)踝∷娜ヂ�。格格不入的她像一只混入天鵝群的丑鴨子。

　　巨大的羞恥感讓潘西想死。

　　細(xì)高跟的舞鞋十分不合拍，在潘西扭身的瞬間斷裂。

　　潘西狼狽地趴在地上。

　　周圍空出了一個圈子。

　　音樂剛好到達(dá)了尾聲，人們都在看著跌坐在地上的潘西。

　　無數(shù)的片段在潘西的腦海里交雜，都是人們鄙夷的眼神，不屑的話語。

　　完了。

　　潘西知道今晚自己要被徹底擊垮了。說來可笑，她還留著自己那無用的尊嚴(yán)。很快，很快她就要什么都沒有了。

　　她看著不遠(yuǎn)處正在與女孩談笑的德拉科，那句幫幫我在心里徹底死寂。

　　潘西咬著牙，露出自以為高傲的表情，似乎這樣就能把眾人的目光毀滅。她撐著地板，用一種難看地姿勢站起來。

　　她挺直腰板，抬起下巴，笑得僵硬。

　　潘西用腳墊著，彌補那段斷掉的高跟鞋。她以一種不容侵犯的姿態(tài)走出了舞池。

　　自欺欺人。

　　有誰不知道她今天出了大丑呢。

　　潘西趁著下一支舞的音樂響起，跑出了大堂。

　　出來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處可去。

　　不過是一扇門而已，內(nèi)外卻是兩個世界。一邊是熱鬧的天堂，一邊是寂靜無人的夜幕。

　　潘西雙目無神地走進花園，坐在噴泉邊。

　　哭嗎？

　　她現(xiàn)在好像也哭不出來。

　　她只是……突然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潘西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在期待與德拉科共舞，那時候德拉科身邊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她便覺得這一切是理所當(dāng)然。

　　可這個世界哪有什么理所當(dāng)然呢。

　　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咔吱——

　　門開了。

　　潘西扭頭，看到一個人推門而出。他穿著帥氣筆挺的西裝，面無表情。

　　潘西不奇怪哈利.波特會出來。她對他干過多少壞事她記著，哈利.波特肯定也記著。她落到今天這個狀況，怎么可能不被他揪著痛處笑一頓。

　　她冷漠的看著哈利走過來。

　　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坐到了她的身邊，安安靜靜。

　　就這樣坐著。

　　他不開口，潘西也不會想說話。

　　兩個人保持著沉默，直到舞會結(jié)束。

　　潘西覺得哈利.波特一定是哪里有毛病。

　　她弄不清楚他想怎么樣。

　　4.

　　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逃了。

　　潘西常常感到不真實，霍格沃茲變了，僅僅在幾天之內(nèi)。那個不可提及名字的神秘人卷土重來，如今的霍格沃茲由斯內(nèi)普院長做主。按理說作為斯萊特林一員的她會洋洋得意，實事也是這樣沒錯，但有些時刻，陌生與恐懼會籠罩她的全身，使她焦躁不安。

　　潘西每分每秒都感到壓抑和陰沉。

　　說實話，潘西真的沒有什么大志向，她只是一個欺軟怕硬，得過且過的小角色。對于即將變天的英國魔法界，她甚至沒有想過要出力。

　　自私的潘西不由得想起與她截然相反的人。

　　救世主哈利.波特。

　　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否活著。

　　潘西或許恨他，但絕不希望他死，沒到那個程度。她想要這個大難不死男孩取得勝利，可能沒人信，雖然斯萊特林一直想要霸占霍格沃茲，可是潘西卻更懷念以前的校園。

　　只要哈利.波特贏了，她就能回去了。

　　過了不久，哈利波特的確回來了。

　　不過潘西的父親，帕金森的家主也加入了食死徒的陣營。

　　父親通過家族里的聯(lián)系魔法勒令她報告霍格沃茲的情況，煽動人們交出哈利波特。

　　她知道沒用的。

　　其他三個學(xué)院都恨死斯萊特林了，怎么會愿意聽話呢。

　　但她還是做了。

　　結(jié)果被關(guān)進了地下室。

　　她還記得自己在人群中說出要交出哈利波特時，同學(xué)們的憤慨，對她的憎惡。

　　她不在乎。

　　在那次舞會后就不在乎了。

　　哈利波特走過來，抓住她的手臂：“我不知道你這么恨我�！�

　　她沒有，可誰信呢。

　　于是她滿不在乎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她暼到哈利波特抓著她的手掌，手背上有幾條淺淺的疤痕，像是被什么抓出來的。

　　……

　　潘西坐在角落，抱著膝蓋。

　　現(xiàn)在是深夜了吧。

　　她數(shù)著墻縫玩。自從舞會后，她的性子就像脫韁野馬，沖著沒皮沒臉的方向狂奔，而且一去不回。

　　數(shù)了半面墻，有人走了下來。潘西猜是馬爾福，那家伙的嘴巴和她一樣賤，惹怒了同學(xué)被關(guān)下來也不稀奇。

　　“帕金森小姐�！�

　　潘西猛的轉(zhuǎn)頭，看見了本該在準(zhǔn)備戰(zhàn)斗的哈利波特。

　　“你來干什么？”潘西瞇起眼。

　　哈利的聲音很冷：“我覺得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是嗎，我可覺得我們沒什么好說的。”

　　哈利聳一聳肩：“是嗎，那你就聽著好了，不用說話�！�

　　潘西呵了一聲。

　　“我只輸給過馬爾福一次�！�

　　“大概是這里壞了，”他燦爛地笑著，露出兩排牙齒，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和馬爾福這群人打著打著就注意到了馬爾福惹人厭的小嘍啰。本來吧，算不上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感。誰知道這東西會發(fā)酵呢？”

　　“……”

　　“唉。你還真是一無所知啊�！惫蝗粶惤ξ匕醋∨宋鞯哪X袋在她額頭吻了一下。

　　潘西嚇呆了。

　　他拍拍褲子站起來：“如果這次我能活下來……算了，說這種沒有保證的話沒意思�！�

　　“再見了，帕金森小姐�！惫粗宋�，揮了揮手，根本無法給人一種正處于戰(zhàn)時的感覺。

　　那時候的潘西還不知道，哈利是抱著什么樣的信念離開的。

　　對于那天的哈利來講，那是他的最后一個夜晚。他吻了吻帶疤的手背，帶著魔杖走進了伏地魔定下的戰(zhàn)場。

　　5.

　　潘西在地下室待了兩天。

　　等她出來時，脆弱的眼睛還無法接受陽光。她的手背擋在眼前，鼻尖充斥著夾雜著血腥味的青草香。

　　潘西走出來前就聽到人說他們贏了。

　　她找了一級臺階坐下，等著眼睛慢慢恢復(fù)。

　　大概過了幾分鐘，潘西緩緩移下手背。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笑臉。

　　那人的黑發(fā)亂糟糟的，鼻梁上架著破了一邊的眼鏡。

　　潘西走過去，什么也沒說。

　　哈利也不曾開口。

　　陽光下支離破碎的霍格沃茲似乎有了另一種生命力。

　　這一刻，有什么破土而出。

　　他們都明白，它將生生不息。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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