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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ㄒ唬
“阿錦,快點!”九娘催促著,今日的客人都是顯貴,可不能怠慢了。
“馬上,馬上就來。”阿錦抿了抿口脂,又照了一遍鏡子,鏡中人嫣然一笑,繁花似錦。
窗外,柳絮飄飛,春光正好。
“阿嚏!阿...阿嚏!”陸瑀一下打了兩個噴嚏,這飄飛的柳絮倒成了他的克星。
柳奕之合上折扇,走快了幾步。王仲臣也快步跟了上去,他可不想讓陸家小郎掃了柳奕之的興趣,這次他做東宴請這位名士,不單單只是為了附庸風(fēng)雅,還想同河?xùn)|柳氏聯(lián)姻。
“我今日在這千秋閣做東,還請了樂坊的舞伎,柳兄可一定要賞臉啊!蓖踔俪家戎腴w。
這千秋閣是京城最負盛名的酒樓,就連“千秋閣”三個字都是請黎老先生題的,黎老先生是京中大儒,他的墨寶千金難求,若非酒樓主人與黎家有些交情,本是弄不到的。
柳奕之抬頭看了看那剛勁有力的三個大字,笑了笑:“王兄,真是好大手筆,我和陸小郎今日便不客氣了。”
“你們且等等我,阿嚏!這柳絮可真是叫人又愛又恨!”陸瑀追上他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王仲臣見陸瑀也跟了過來,又同他講了舞伎的事,陸瑀又打起精神,想看看這京城最善舞的女子,想來應(yīng)是美的。
“柳兄,王兄,我們快些吧!”陸瑀倒有些迫不及待了,他非好色之人,只是想看個熱鬧,陸家家風(fēng)甚嚴,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陸小郎別急,樓上的包廂已經(jīng)準備好了,柳兄,你待如何?”王仲臣早就吩咐掌柜通知樂坊,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等柳奕之賞光了。
“好啊,王兄帶路吧。”柳奕之原不想貪圖此間風(fēng)月,可王仲臣盛情難卻,陸瑀又是他帶來的,便遂了王的心意。
“好!币娏戎豢诖饝(yīng),王仲臣也不再惺惺作態(tài),名士賞美人本就天經(jīng)地義,他倒是多心了,還擔心柳奕之潔身自好不喜美酒佳人,可他們都是世俗之人,世俗之人便有世俗之情,柳奕之也是如此吧。
席上美酒佳肴皆備,待三人入席,王仲臣又喚來樂人,不一會兒,舞伎也魚貫而入。
阿錦一路跟著九娘,她還是有些緊張,雖然已經(jīng)練習(xí)過千百遍,可上臺表演卻還是第一次,千萬不能搞砸了。
九娘看出了阿錦的緊張,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安心。阿錦是教坊里最有天分的女孩子,她十歲以后才學(xué)舞,卻跳得不比旁人差。九娘是將阿錦當做自己的接班人的,這個孩子長得好又刻苦,一定能成為名滿京城的舞伎。
樂人們奏起音樂,九娘拋開袖子舞了起來,她是教坊最善舞的女子,衣裙翻飛好似仙女下凡,纖腰不堪一握,媚態(tài)天成。今日的三位客人,都是翩翩少年郎,九娘不免欣喜,她對著陸瑀盈盈一笑,很快又回過頭來擺弄袖子,陸瑀臉一紅,埋著頭吃酒,卻又不時抬頭看九娘。
阿錦跟隨九娘的舞步,很快進入了狀態(tài),她跳得也不差,身材纖細,在一眾舞伎中脫穎而出。她年紀稍幼,比之九娘少了幾分風(fēng)情,見到三位公子,神情略帶羞澀,嬌俏可人。
王仲臣是教坊的常客,他早就知道九娘舞技超群,愛慕者眾多,阿錦倒是第一次見,看來九娘有接班人了,這小姑娘怕是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一舞畢,柳奕之依然神色清明,他把玩著酒盞,抿了一口。陸瑀則還有些意猶未盡,他第一次看樂舞,還見到了京中有名的九娘,她對他笑了,他癡癡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酒水都灑了出來。王仲臣見陸瑀癡迷,搖了搖頭,反觀柳奕之,不悲不喜,這才有點意思。
眾舞伎退下,九娘今天大出風(fēng)頭,又見阿錦跳得不俗,很是滿意。她摸了摸阿錦的頭,幫她理了理碎發(fā)。
“阿錦,真的長大了呢!今天表現(xiàn)得很不錯,回去請你吃桂花糕!
“謝謝九娘!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上臺獻藝和在臺下練舞是兩回事,九娘你好厲害。 币宦牭焦鸹ǜ,阿錦的眼睛都直了,這是她最喜歡的,可作為舞伎必須保持身材,她已經(jīng)好久沒吃了。
揮手解散了眾人,九娘陪著阿錦去了街上,她今日也很開心,今日的客人來頭都不小,也都不是泛泛之輩。王公子向來是風(fēng)月場上的熟客,但他從不為任何女子停留,那位年紀稍小的公子大約是很少見女人,看場舞簡直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至于藍衫公子,九娘有些看不透。她從未見過這樣俊美的公子,說他是“玉人”也不為過,可這人從頭到尾也沒正眼看自己,看來自己還是太俗了。
“阿錦,你瞧著今日的三位公子,哪個最合心意?”九娘想著打趣阿錦,今日這小姑娘也算見了世面,以后的客人只會越來越多。
阿錦聽了這話,低下了頭,今日的三位公子各有各的風(fēng)采,可她最喜歡的是藍衫公子。她常聽人說起男子美貌,女子一見誤終生,原本自己是不信的,可今日卻感同身受,謙謙公子,溫潤如玉,說的便是這樣的人。
“九娘,你可別說了,今日那藍衫公子差點攪亂了我的心神。”
九娘一聽這話,便嗤嗤地笑了,阿錦到底是小丫頭,連耳根子都紅了,以后要見的人可多著呢,可不能迷失了自己。
“阿錦,以后你會見更多的人,他們會追捧你,喜歡你,可你要記住,你是屬于你自己的,不要隨意相信他們的話。這風(fēng)月場上的人啊,多數(shù)都是逢場作戲,你要把戲當真了,那可就慘了!本拍锾鸢㈠\的下巴,望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我知道了,九娘我們快去買桂花糕吧!”彼時阿錦并沒有聽進去,她還在回想那藍衫公子,他分明對著她笑了,那一刻她恍神了差點沒接上下面的動作。
“你可好好記住了這些話,不然吃虧的可是自己!本拍飮@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丫頭有沒有聽進去。
可阿錦畢竟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九娘還要教她很多東西,還是先顧好眼下,來日方長。
街上人來人往,各種小攤販叫賣著,有剛出爐的胡餅,有香噴噴的烤雞,還有甜甜的各色糕餅,商業(yè)的繁榮總讓人沉迷在太平盛世的美夢中,可這個美夢終歸也是要醒的。
教坊的女孩子們,除了平時練舞,都喜歡聚在一起聊天,她們的話題什么都有,衣服首飾,京城里時新的人和事,只要開心談什么都可以。從她們的談話中,阿錦知道了那位藍衫公子,原來他是河?xùn)|柳氏的柳奕之。阿錦并不清楚柳氏的地位,只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柳奕之,柳奕之,這個名字可真好聽。
阿錦幼時學(xué)過幾個字,不過她不清楚柳奕之這三個字到底是怎么樣的,于是她悄悄去問了書攤的窮先生,那是這條街上是最有文采的人。
窮先生在阿錦手心比劃著那三個字,告訴她這是京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門閥士族的公子,一般人根本攀附不上。士族之間相互通婚,他們看不起寒族,更別提阿錦這樣的賤籍女子了。
阿錦垂下眼眸,她知道窮先生的意思,她與他本就天差地別,士族門閥就連端茶送水的女侍也不會要像她這樣的教坊女子,但她還是喜歡他。
之后的很多日子里,阿錦都在練習(xí)寫“柳奕之”三個字,她怕九娘發(fā)現(xiàn),于是偷偷將紙條藏在書里壓在枕頭下。那是九娘買給她消遣的話本,名為《歡喜記》,書中的高門公子喜歡上了歡喜閣的妓女嫣兒,兩人的愛情纏綿悱惻,令人動容。阿錦將字條夾在自己最喜歡的章節(jié),嫣兒同公子訴衷情,她也想告訴柳公子自己的感情,可自己很久沒見到他了。
暮春時節(jié),京城的花落盡了,枕香院的花魁也香消玉殞了,眾人嘆美人難白頭。教坊的女孩子們聊起這位月姑娘,都嘆息她為愛情不顧一切,最終還是被人辜負,年紀輕輕就病死了。
阿錦又長開了一些,眉眼間褪去了青澀,九娘幫她挽發(fā),一頭烏絲傾瀉下來,讓九娘愛不釋手,這丫頭終究是長大了。
“阿錦,你看這月娘值不值?”九娘也聽聞了月姑娘的事,她對這種事早就司空見慣,自己好姐妹也曾被男人欺騙,可是,她不想阿錦也誤入歧途。
想到柳奕之,阿錦頓了頓道:“月娘值不值我不知道,可那位公子不是良人!
她心里同情月娘,嘆息她遇人不淑,錯付終身。
“阿錦,你可不能這樣,月娘和那公子肯定也是兩廂情愿的,可像我們這種人,是不配為人婦為人母的,月娘就是被情情愛愛迷住了眼睛,以色侍人哪能長久?”月娘皺了皺眉,挑了一只最素的花簪,插在阿錦髻邊。
這花簪刺痛了阿錦,“啊,九娘,你弄疼我了!彼嗔巳圄W發(fā),轉(zhuǎn)頭答道:“九娘,我不會走月娘的老路,你教我的,我都記在心里!
“你知道就好,我也是為你好。未來,你會是我們教坊最美的舞伎!本拍锩嗣㈠\白嫩的臉頰,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她已經(jīng)不再跳舞了,阿錦要補她的缺,迷倒那些京城的王公貴族。
門外的轎子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阿錦坐上轎子往千秋閣去。教坊離枕香院很近,阿錦掀開簾子,卻見那鶯鶯燕燕依舊忙著招呼客人,而二樓角落的房間卻不再點燭火了,終究是死了人的。
月娘之死,勾起了阿錦對于未來的幻想,若是也能同柳公子恩愛一場,她便是死了也無怨了?伤静皇秋L(fēng)月中人,偏自己沉迷此間風(fēng)月,她一定要成為京中最善舞的女子,至少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柳奕之若是喚“阿錦”二字,想來也是極動聽的,這世間的女兒又有幾個能得他如此相待呢?
(二)
又一年,阿錦已經(jīng)成了京中最善舞的女子。
九娘早就不跳舞了,她留在教坊不想嫁人,阿錦便是她培養(yǎng)出來的新星。這些日子,阿錦出落得越發(fā)標致了,王公貴族們都想一睹芳容,甚至有放蕩的公子哥愿意抬她入門,可阿錦始終不為所動。九娘只當阿錦聽了她的話,很是欣喜,可又有誰能做到真正的無情呢?阿錦只是把心留給了那個不可能的人。
京中的風(fēng)氣向來瞬息萬變,既然教坊的錦娘是個冷美人,那么更多的公子哥便追捧枕香院的梅香姑娘了,梅香眉色撩人,來者不拒,許多世家子都是她的入幕之賓,王仲臣自然也是。
柳氏與王氏最終并未聯(lián)姻,王仲臣的提議遭到了柳奕之的拒絕,看來他還真是志不在此,可最近皇帝也要選婿,柳奕之還能逃得過嗎?想到這里,王仲臣打開了折扇,在扇子上寫下了幾個大字,畢竟是要送給梅香的禮物,還是認真一點好。抬眼看著梅香窈窕的身姿,王仲臣面露喜色,管他什么清風(fēng)朗月的名士,他只要溫香軟玉在懷就可以了,人生如此,及時行樂,豈不快哉!
“王公子,你寫得可真好,梅香喜歡。”梅香喜歡才子,而王仲臣也從不吝惜自己的筆墨。
“梅香,你如今可是出名了,以后見你可得排隊了!蓖踔俪贾厘\娘與梅香的事,他打趣道。
梅香雖有許多入幕之賓,可她待王仲臣卻是不一樣的,王公子風(fēng)流卻不下流,從未在她這里過夜,她極敬重他。
“王公子,你想見奴家,隨時都可以...只怕你將奴家忘了。”梅香伸手環(huán)住王仲臣的腰,這個人的心,什么時候才能為自己停留呢。
“我怎么會忘了你呢?那錦娘是半分也比不上你的,來,看看這扇子。”王仲臣總喜歡說這些話哄女人開心,也十分受用。
“王公子最好了!泵废闾ь^親了一下王仲臣的下巴,可心里明白這些不過是他在逢場作戲。
窗外,桃花灼灼,屋內(nèi),春色旖旎。
誠如王仲臣所想,長公主已經(jīng)到了待嫁的年齡,皇帝對于駙馬的人選一直都拿不定主意,既想拉攏世家大族,又不愿大權(quán)旁落,前朝世家出的駙馬可差點篡權(quán)奪位,真是叫人為難。經(jīng)過一番思量,皇帝放棄了李氏和陸氏,這兩大家族根基已深,實非良配,范圍便縮小到了王氏和柳氏。王氏多才俊,可大多風(fēng)流不羈,如王仲臣之流更整天出入風(fēng)月場所,與那梅香勾勾搭搭。柳氏這一輩,多是些文弱士子,柳奕之在京中卻是頗有名望,年紀與公主也相仿。思來想去,皇帝還是決定讓公主自己挑,便打定主意擇日邀王家和柳家子弟入宮,給公主好好看看。
這幾日,宮里傳來消息,命教坊編排新舞入宮獻藝。
“聽聞此次宴會,是要為長公主擇婿呢!”
“長公主?那該是李氏子弟才配得上吧!生來就是金枝玉葉,我能一睹她的風(fēng)采也滿足了!
“瞧你那癡迷樣!我聽小公公說,陛下并沒有邀請李家陸家的子弟,反倒是將王家柳家放在前面呢!”
“王家也很好啊,王家郎君都那樣風(fēng)流俊逸,王仲臣公子那般憐香惜玉...”
“說到柳家二郎,我見過,比王公子俊多了,那氣度...”
教坊的女孩子們又開始嘰嘰喳喳,阿錦聽到了柳奕之的名字,他也會去?終于能再見他,這次要好好表現(xiàn)才好,至于長公主選駙馬的事,她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阿錦把自己關(guān)在教坊,沒日沒夜地排舞,她總是這不滿意那不滿意,覺得自己還能做得更好,可九娘看不下去了,這樣下去阿錦的身體會垮掉,就是年輕也不能這樣。
“阿錦,阿錦你別練了,這樣你會吃不消的,快去休息吧。”九娘忍不住打斷了阿錦的動作。
阿錦蹙了蹙眉,委屈道:“九娘,我還跳得不夠好啊,怎么能停,我要繼續(xù)...”一個不穩(wěn),她摔了下來。
“你再跳就別進宮了,該去醫(yī)館了,像什么樣子!”九娘扶起阿錦,十分生氣,從沒見過這丫頭這么拼命過,難道還想進宮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九娘,我害怕,害怕跳得不夠好...我要練到最好才行!卑㈠\喘著氣道,她只是想以最好的姿態(tài)去見那個人。
九娘搖了搖頭,這丫頭竟這樣癡,“你別練了,已經(jīng)很好了。你這樣,是要給誰看?難道有了意中人嗎?”
一陣沉默之后,阿錦垂下頭,嘆了一口氣道:“我...聽九娘的,去休息!
回到臥室,阿錦從枕頭下掏出那本《歡喜記》,翻出她練得最好的那張字條,貼到胸口默念柳奕之的名字,很快,很快就可以見到了?墒前㈠\實在太累了,她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手上的字條也掉在了地上。
九娘撿起了那張紙條,揉成了一團,無奈地關(guān)上了房門,阿錦也終究沒能逃過這樣的命運,可那柳公子是絕對看不上她的。
宮宴上,阿錦一改往日素雅的風(fēng)格,穿著桃粉的衣裙一路翩躚,桃花襯著一頭青絲,嬌俏卻不媚人。
眾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就連長公主也贊嘆此女宛若桃花妖入世;实垭m然見慣了鶯鶯燕燕,可這舞卻別有風(fēng)味,舞姬的眉眼間流露出情意,不為魅惑世人,只求情郎的回應(yīng)。席上的世家子中,莫非有此女的情郎,皇帝瞥了一眼王仲臣,見他看得入迷,想來應(yīng)是喜歡此女。
席間離舞臺最近的,卻是柳奕之,他以玉冠束發(fā),鬢邊的碎發(fā)貼著眉角垂了下了,劍眉一挑,原是阿錦的水袖迎風(fēng)而來,正好停在他的面前。他并未作出回應(yīng),肆意一笑,扯了扯衣襟,好像自己很無辜似的。
“這柳兄,還真是不解風(fēng)情。∵@京中的公子哥少有能入錦娘眼的,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王仲臣在一旁同從弟談起阿錦,還不忘揶揄柳奕之。
長公主也看到了這一幕,這青衫墨帶的柳公子也是個人物,她微微頷首;实蹌t只當她認定了柳奕之,想來柳家,也不會委屈了她。
聽到旁人的談?wù),柳奕之才知道這個舞伎是京中最善舞的女子錦娘,他分明在千秋閣見過她,那時候她還不是領(lǐng)舞,卻帶著點靈氣,如今也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領(lǐng)舞了,真是不可小覷。
阿錦聽到他們的談?wù),柳奕之叫她“錦娘”,她心里樂開了花,舒展了腰身,奮力一躍,桃花盛放般的結(jié)束了一舞。九娘從未見阿錦那么開心過,原來她就那么喜歡他,可這一切很快就結(jié)束了,柳奕之很有可能會尚公主,而駙馬身邊哪會有許多女人,阿錦終究是要失望的。
舞畢,阿錦等人退下,皇帝賞了她們不少東西,其他人都樂不可支,唯獨阿錦在遠遠地望著柳奕之,小心思就快藏不住了。
柳奕之向來厭煩這些宴席,得了空便出了大殿,宮墻深深,壓抑了人的本性。他一抬眼便看到了在殿外偷看的阿錦,以為小丫頭饞了想吃宮中的佳肴,于是從袖子中掏出半塊桂花糕,遞給她。
“是叫錦娘吧!我沒有別的,只這半塊桂花糕,解解饞吧!
阿錦哪會想到,柳奕之竟然出來了,還給她帶了自己最喜歡的桂花糕,她的心就快從胸膛跳出來了,今日一定是吉日!
“啊...柳公子,謝謝...”阿錦不敢抬頭看柳奕之,伸手接下那半塊桂花糕,不小心觸碰到了柳奕之的指尖,忙縮了回去。
“公子,喚我阿錦便好,繁花似錦的錦!”
柳奕之聽過很多關(guān)于阿錦的傳聞,都是人們飲宴時的談資,如今見了真人,卻覺得她與傳聞中不同。都說錦娘清高,是不攀附權(quán)貴的冷美人,可面前的這個阿錦,哪有半分孤高氣,說是可愛也不為過。
“好,阿錦。”
聽到這一聲“阿錦”,阿錦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柳公子真的喚自己“阿錦”了,不是在做夢吧?
“柳公子,你真好!”阿錦對著柳奕之甜甜的笑了。
“阿錦今日跳得不錯,真真是繁花似錦!蓖㈠\笑顏如花,柳奕之又回味起了剛剛的樂舞,這個小姑娘確實是京中最善舞的女子,他很是欣賞。
“那些都不值一提的,柳公子喜歡,喜歡就好!甭牭搅戎目洫,阿錦就差撲到他懷里去了,果然柳公子懂她。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柳奕之也沒想逗阿錦,于是笑著告別離開。
阿錦沒有多說什么,定在那里不愿離開,柳奕之在她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起來,她心悅他。
九娘在舞伎中沒見阿錦,便出來尋她,卻見這小丫頭拿著半塊桂花糕在那里發(fā)呆。到底是還是小孩子,竟然在宮里偷吃糕點,九娘沒有多責怪阿錦,拉了她便回去了,畢竟阿錦今日之舞確實妙不可言,就算是當年的自己也達不到這種高度。
后來,公主選婿之事沒有了下文,王家子弟中有擅畫者卻為阿錦畫了一幅畫,此畫名為《桃夭》,京中之人競相傳閱,錦娘的名聲更勝。
。ㄈ
由于錦娘的名聲日盛,九娘也不得不讓阿錦多展示非凡的舞技,慕名而來的人甚至將教坊圍得水泄不通。阿錦卻只希望這些人里能有柳公子,可她從沒見他來過,一次次的期待總是一次次的失落。
柳奕之究竟是如何看她的呢?一個舞姬,還是一個小女孩?反正沒有放在心上吧。這么想著,阿錦擦掉委屈的淚水,一定是自己還不夠好,柳公子那么優(yōu)秀,自己也要繼續(xù)努力。
一晃又半年過去了,阿錦已經(jīng)十七了,同齡的舞伎都在考慮以后,有幾個姐姐都嫁作商婦,她們都勸阿錦趁著年輕找個好歸宿,別像九娘似的以后孤老一生。
阿錦有些動搖,可心里依舊念著柳公子,雖然只是沒有結(jié)局的單戀,可她仍希望能再見他一面。
這個機會來的很快,長公主要成婚了,駙馬是柳奕之。陛下命教坊一同籌備公主大婚事宜,阿錦要為公主駙馬獻舞。
九娘知道這事很傷阿錦的心,于是按下,可阿錦還是在閑談間知道了此事,她應(yīng)下了,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偷偷哭泣。
本來,本來就會有這么一天的,阿錦哽咽著將頭埋進枕中,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了,這一段單相思終歸是無疾而終。
淚水打濕了枕巾,她哭得很大聲。
九娘站在門外,垂下了想去敲門的手,也許阿錦需要一個人待著,只有過了這個坎,阿錦才能真正成長吧。思及此,九娘取下發(fā)間的玉簪,那是她的情郎贈與她的信物,可他終究沒有再回來,可笑,自己過了這個坎居然還戴著它,幻想著有那么一天他能帶她走,終歸是自己騙自己,這世間的女兒又有幾個能忘卻情愛呢?饒是如此,日子還是得過,九娘將飯菜放在了阿錦的門口,緩緩?fù)肆顺鋈ァ?br> 長公主成婚那日,京城十里紅妝,大宴三日。
百姓都圍在街邊看那送嫁的隊伍,嘆長公主是皇帝的寵兒,成婚好大手筆。
“陛下給長公主的恩寵,嘖嘖嘖,這排場這氣勢...”
“誰叫長公主是陛下第一個女兒呢,聽聞也是皇后生的第一個孩子,這能不受寵嗎?這駙馬卻不是李氏子弟,不過也不算委屈了公主,柳奕之可俊呢!”
“你這就不懂了吧,封柳奕之為駙馬也是為了制衡李家陸家,陛下可不想被那些大家族架空了!
“朝堂上的事我管他作甚?只要不影響我生活就完事了。公主真是投得好胎,真是羨煞旁人!”
“我和你說不清了...”
阿錦站到了千秋閣高處,見那公子一襲紅衣,束著高冠,騎著駿馬緩緩前行,周遭的百姓時有向他慶賀的,他都一一點頭示意。
柳奕之走了很久,阿錦還癡癡望著那迎親隊伍,要是自己也能像平常女子一樣嫁為人婦就好了,終歸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榮湖中有一座明臺,傳聞是前代君王為自己善舞的妃子而建,阿錦今日便要在這上面獻舞,從大殿往下看恰好能看到明臺的最高處,而明臺上的人卻看不到大殿上的人。阿錦站在明臺最高處,看不到那大殿上的情景,這些都與她無關(guān),只要跳好這支舞便可以了。
明臺上的女子舒展腰肢,嬌媚動人,每一個動作都傾盡所有的力氣,迸發(fā)出了自己的生命最強音,樂曲到了高潮,女子縱身一躍,從明臺上落下。
九娘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趕緊找人下水救阿錦。
大殿上,柳奕之和長公主看到了阿錦落水,長公主有些不悅,嘆息道:“再美麗的東西,也終究會隕落。”
“公主不必為他事煩擾!绷戎p描淡寫道。
婚禮并沒有因為此事擱置,一切照常。
教坊里,眾舞伎擔心地詢問九娘,想要知道阿錦的情況。阿錦從來就是個細致的人,怎么會不小心從明臺掉下來,九娘很清楚,這丫頭是自己跳的,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人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你們別擔心,阿錦只是落水著涼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九娘慣會說這些場面話,其實阿錦自落水之后,便高燒不退,也沒有醒過來。
阿錦似乎陷入了夢魘,她不斷地說著胡話,讓九娘十分擔心,大夫也說不好人何時才能醒來,只開了些退熱的藥,讓人給阿錦灌進去。
夢里的阿錦,似乎回到了自己父母的身邊,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她的父親沒有被革職流放,母親沒有病重身亡,而自己也沒有被賣入教坊。她的父親在黨爭中賭對了,從此青云直上,很快成為京城中的新貴,而母親本就是書香世家的女子,憑著父親在貴婦圈里也有一席之地,阿錦則自小養(yǎng)在家里,成了錦衣玉食的閨閣小姐。
很快,阿錦也到了適婚的年齡,求娶的公子不乏李氏陸氏子弟,可阿錦一個也瞧不上,父親也希望自己幸福,沒有要聯(lián)姻的打算。
母親聽聞梁王在榮湖組織詩會,便去求了帖子想讓阿錦好好瞧瞧那些世家公子,自己擇一個如意郎君,阿錦羞澀卻也應(yīng)下了此事。
榮湖詩會,世家公子們欣然前往,這不但是品詩論道的好機會,還能結(jié)識當權(quán)新貴,而貴女們則在明臺遠遠觀望,以期覓得佳婿。梁王望著一屋子的“芝蘭玉樹”,贊嘆才人輩出,也欣喜萬分,他也要給自己的女兒挑選如意郎君。
詩會上,陸家小郎陸瑀拔得頭籌,王仲臣與李家二郎望之平分秋色,柳奕之則并未作詩,他感嘆“情之所鐘,正在我輩”,眾人皆贊他跳出了賞景的境界。李望之對他另眼相待,王仲臣與陸瑀也欲同他交好。
阿錦撩開幕離,知道那個人便是柳奕之,她傾慕于他,這一點還是沒變。梁王的女兒則喜歡李望之,她隱隱覺得此人的才華不止于此,定是良配。
這一次,阿錦沒有再忸怩不前,待人群散去,她便走向柳奕之,想要訴說一直埋在心里的感情。
“柳公子,我心悅你!
柳奕之挑了挑眉,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這幕離后面是哪家小姐,這樣大膽向男子表白,他也是第一次見。
“小姐,你我素未謀面,怎會生出情意?還請小姐珍重,不要在柳某身上浪費時間!绷戎窬芙^。
阿錦也知道,自己這樣不知所謂的表白,讓人騎虎難下,可她不想再放心里了,這份情感,無論如何她想傳遞給他,至于柳奕之接不接受,她并不報以希望。于是,她掀開幕離,抬頭與他對視道:“柳公子,我是宋家阿錦,無論你怎么想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心悅你,這樣便夠了!
柳奕之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宋家阿錦,他是聽說過的,父親也曾說起要為他求娶這位女郎的事,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如今人家竟到跟前來了。這位女郎身量不高,容貌清秀,明眸皓齒,她一本正經(jīng)前來質(zhì)問自己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嗯,我知道了,阿錦。”柳奕之回以一笑。
阿錦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這反倒讓自己難堪了,她刷一下臉就紅了,忙放下幕離簾子,低下頭十分不好意思。柳奕之,他,他,叫自己“阿錦”,真好。
“我...我先回去了!卑㈠\落荒而逃,再不走她就真的要哭了。
見到阿錦驚慌逃跑,柳奕之勾起了唇角,若是聘她為婦,好像也不錯。他合上紙扇,理了理衣服,乘興而歸。
阿錦沒有想到,宋家來為柳奕之提親了,她喜上眉梢,央求父親快些答應(yīng)。很快,三書六禮下來,她就要嫁作柳家婦了。
當花轎臨門之時,阿錦才意識到,自己從不敢想的事情,居然要成真了,她要嫁給柳奕之為婦,是明媒正娶的妻子。阿錦坐上花轎,捏了捏衣角,笑得十分開心,可突然一陣頭暈?zāi)垦#矍耙缓凇?br> 再醒來之時,阿錦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她不是官家小姐,只是教坊卑微的舞伎。柳奕之依然是世家公子,他已經(jīng)尚了公主,是駙馬了。
九娘見阿錦終于醒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阿錦,你終于醒了,我好擔心你!
“九娘,我,我還活著嗎?”阿錦想起自己跳下明臺的事。
“對,你還活著,你昏迷了三天了,慢些起身來吃些流食吧!
此刻,阿錦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跳下明臺的事,也不知有沒有連累教坊,這該是沖撞公主的大罪。
“九娘,是我自己尋死...沒有連累教坊嗎?”
“沒事,他們只當是意外,只少給了些賞銀,旁的便沒什么了!
“那...那就好!
自那以后,阿錦便纏綿病榻,小病不斷,精神也不好。半年來教坊一直都想趕她走,可九娘卻保下她,相信阿錦一定會好起來的。
可阿錦最終也沒能好起來,她死在了第二年的暮春。
在臨死之前,阿錦知道自己再也好不起來了,她翻出那本《歡喜記》,字條散落了一地,她沒有去撿,而是翻到《歡喜記》的結(jié)尾,原來嫣兒,最終也被公子拋棄,孑然一身。這可真是諷刺,她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的書竟是這樣的結(jié)局,也對,她們這樣的人,也只配這種結(jié)局了。
阿錦的眼睛突然看不見了,她的手沒能再抓住那本《歡喜記》,身體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阿錦念道:“情...情之所鐘...柳...柳奕之...”最后,連聲音也沒有了,垂下手來離開了人世。
暮春,京城最善舞的舞伎死了,百花落盡。
那幅名為《桃夭》的畫,卻在阿錦死后水漲船高。人們紛紛傳言,阿錦是百年難遇的傾世舞姬,明臺一舞燃盡了生命,升天去了?芍挥芯拍镏,阿錦不是什么桃花妖,也不是什么傾世舞姬,她只是情深不壽,一個癡情的可憐女子罷了。
九娘掏空了積蓄,給阿錦置辦了上好的棺木。下葬那天,許多人來吊唁,更有人堅信阿錦是桃花花神,掃了一地桃花給阿錦陪葬。九娘雖嘆荒謬,可卻并未阻止,因為這是阿錦存在過的印證,她那如花一樣的生命,還是回歸了黃土。
王仲臣也曾和柳奕之談起錦娘之死:“這錦娘,真是可惜了,那么潔身自好的女子,真是老天不公...”
“錦娘...阿錦,她本該不屬于那里,又有什么公不公的...”柳奕之嘆了一口氣,阿錦是生不逢時,本是至情至性的女子,卻活在了那樣魚龍混雜的環(huán)境里,終歸不得長久。
可這世間的事又有幾個人能說得準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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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著玩的,追星這種事,粉絲還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