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少爺怎么樣了？”

　　伴隨著屬下尊敬的問候，隸屬海軍艦隊TRIGGER的八乙女上校踏進了戰(zhàn)友的辦公室。聞言抬起頭，身居中校之位的十龍之介對友人先是微笑點頭示意，接著露出了頗為困擾的表情。

　　“還是什么也不肯說�！�

　　連續(xù)幾天一模一樣的回答令八乙女樂嘆了口氣。

　　以前抓到的海賊們淪為階下囚后都吵得不行，為了留住性命，往往連威逼利誘都不用就把各種事情吐露出來，毫無情義和尊嚴可言。但這一次逮到的、據(jù)說是鷹無海盜團的首領(lǐng)兒子的少年卻不一樣，安分乖巧得不行，卻一個字也不肯說，守口如瓶，就算被告知自己即將被絞死也僅僅是白了白臉，咬緊牙關(guān)。樂幾乎都要懷疑這人會不會是啞巴。

　　對囚犯動私刑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通過嚴刑拷打逼著對方開口也不失為一種方法，但作為TRIGGER目前最強戰(zhàn)力的三人卻都對類似行徑相當不齒，非到必要絕不使用。

　　“唉，如果可以，真不希望對那樣的孩子下狠手……”家中有好幾個弟弟，因此對小輩有軟肋的龍之介，實在拿不出以往面對兇殘犯罪才有的冷酷嚴峻，“總督怎么說？”

　　“‘明天我要親眼看著那個男人的兒子被絞死�！沁@么說的�！睒芬韵喈斚訔壍目谖侵貜�(fù)父親的話。樂的父親、TRIGGER的八乙女總督和鷹無首領(lǐng)有私怨在他們之間并不是什么秘密。

　　上校和中校彼此沉默以對。和其他的罪犯不同，按規(guī)定，海盜一旦被抓獲就因立刻被絞死，尸體懸掛在海角上以示威懾。為了從對方口里套出鷹無的情報，處刑才得以一再拖延，即使如此，明天也已是最后期限。

　　對方什么都不說就被處死的話，天找了這么多年的線索就又斷了。

　　最終，樂煩躁地搖了搖頭。

　　“天在日落之前就能回來，今晚咱們仨一塊過去，說什么也要讓那小鬼吐出點什么——哪怕是用最終手段�！�

　　* * *

　　隨著夕陽西下，白天鬧哄哄的集市也終于漸漸散了。

　　“大嬸！今天多謝啦！”

　　“不用客氣——真希望平常來幫忙的孩子都像三月這么能干啊，下次再來的話，我給你加工錢哦！”

　　哎呀，怎么好意思呢。被夸得忍不住臉紅的三月一邊輕聲說道，一邊幫助面包攤的老板娘收拾好最后一點東西。和這位熱情的女士揮手道別后，三月哼著小調(diào)，伴著夕陽優(yōu)哉游哉地沿著街道漫步而行。迎面遇上巡街的士兵，三月還興高采烈地跟對方問了聲好——然后被完美地無視了。

　　“唉，年輕人怎么就陰沉著臉啊，”三月嘀咕道，“心情不好嗎？呵，要說心情不好——”掛在臉上的輕松笑容瞬間消失，望著士兵離去的方向，一度溫暖的眼里只剩下寒意，“——也該是我們啊，劊子手�！�

　　混進人群中打聽情報的三月帶回來了大家最不愿意聽到的消息。

　　“都、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紡幾乎就要癱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因為我，陸さん也不會——”

　　那一日，上岸采購的兩人不知為何被識破偽裝，遭到TRIGGER的追捕�！苞棢o的繼承人在這里”——不知是誰給TRIGGER透露了這樣的情報。在即將被逼入絕境之際，陸將紡?fù)七M了海里——從小就深諳水性的紡就此逃過一劫，陸卻落入了對方手里。

　　“不，小姐沒有錯�！痹趲兹諆�(nèi)已經(jīng)明顯憔悴了很多的一織一臉蒼白道，“我明明知道消息走漏——我本來就應(yīng)該掌握所有的情報，如果不是我太大意，沒能提前——”

　　“紡ちゃん沒有錯，一織也沒有錯�！迸c平日里散漫不同，環(huán)用嚴肅的語氣說道，“錯的是黑衣服的那群人�！�

　　“都冷靜點，再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毕袷且矒釋Ψ揭话�，壯五輕輕拍了拍環(huán)的肩�；仡^望向一臉凝重的大和，他問：“計劃是什么，船長？”

　　大和首先望向一織。“一，不要再自責了，我們還需要你那天才的頭腦，把伙伴救出來呢�！苯又�，嚴肅的目光透過鏡片掃視眾人，“對手是TRIGGER，說實話，戰(zhàn)力相當懸殊。但是，要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伙伴被絞死是絕對不可能的�！�

　　“——今夜，突襲港口�！�

　　* * *

　　牢房即便在白天也依舊陰冷，晚上就更不用說了。憑借油燈的火光，樂勉強能辨認出縮在角落的人影。也不知是火光太過晃眼，蜷在牢房深處的少年扭頭面朝墻壁，不肯面對兩人。

　　跟對方磨了好幾天也沒能磨出什么的龍自然沒打算繼續(xù)碰壁，他沉默地站在牢房外，注視著號稱“光靠眼神就能嚇哭任何海賊”的八乙女上校走近里頭的囚犯。

　　“我很忙，而你明天一早就要被處死，既然彼此都沒功夫扯閑話，我就直接問重點了：十年前，鷹無海盜團，為什么將一整個海濱小鎮(zhèn)趕盡殺絕？”

　　牢房里突然響起了鐵鏈撞擊在一起的叮鈴哐啷聲。一直以來對一切置若罔聞的少年像是被什么給狠狠觸動了般渾身一震，手腕腳腕上的鐐銬因此發(fā)出陣陣脆響。

　　樂和龍均是一愣。意識到對方肯定知道點什么，樂決定趁熱打鐵。

　　“不僅是洗劫了所有財物，還放火燒了整個鎮(zhèn)子，對吧？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回憶起天跟他們坦白過去時，那張向來冷漠的臉上難得透露出的痛苦，樂只覺得一股怒火在心中醞釀，“虧你們還敢自稱義賊團，干的明明是些禽獸不如的事——”

　　“不是！”

　　也許是因為好幾天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少年的聲音略顯嘶啞干澀。接著，少年捂住嘴，便是一陣猛咳。對方喉嚨里的聲音和一般的咳嗽略有不同，在樂的背后，曾經(jīng)眼睜睜地看著屬下因肺結(jié)核衰弱致死的龍白了臉。

　　“咳、咳咳！首——父親他們什么都沒有做！”終于轉(zhuǎn)頭面向兩人，油燈的火光映照在少年紅色的眼睛里不斷躍動，“他們沒能趕上——他們到達時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只來得及——咳咳！”

　　“什么鬼？沒趕上是什么意思？”預(yù)想不到的回答讓樂忍不住焦躁起來，“而且，你，剛剛想說的不是‘父親’，而是——‘首領(lǐng)’吧？”回想起聽聞自己的描述后，父親那句“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的評價，樂不敢相信他們所有人居然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你小子，不是小鳥游吧？”

　　對方?jīng)]有回答，只是一雙紅眸狠狠瞪著TRIGGER的八乙女上校。不知為何，樂反而說不出話了。他從沒見過哪個人心甘情愿去當別人的替死鬼，更別提這個人是個按理來說毫無情義可言的海盜。

　　和突然陷入干瞪眼狀態(tài)的兩人不同，一直在后頭靜觀事態(tài)的龍沒有停止思考。憑借著微弱的光照，他仔細打量少年的面容，紅發(fā)紅眼，十八歲左右的少年，相似的身材……一個不可能的念頭漸漸浮上心頭。

　　但是，這怎么可能……

　　“七瀨……陸？”

　　龍不敢置信地輕聲念出代表了他的友人內(nèi)心里最深創(chuàng)傷的名字。

　　陰冷的牢房里，被喚出真名的少年露出了與另外兩人同樣震驚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仿佛雷劈一樣的巨大響聲炸了開來，接著，牢房開始劇烈晃動。

　　* * *

　　三天前，加急信隨著信鴿一同到來。TRIGGER從來不在出航的時候使用信鴿。速度雖快，然而風險更高。只有那些已經(jīng)緊迫到不在乎是否會被攔截、丟失的消息才會使用這個途徑。

　　龍和樂并沒有在信里說明情況，權(quán)衡之下，天最終決定帶著四艘艦迅速返航。即便如此，海上的大風還是讓他們比預(yù)定的回港時間晚了將近半天。等到幾近半夜的時候，他們終于能望見港口——只見一片火光沖天。

　　與記憶中相似的場景令天心底發(fā)涼。

　　“九條準將，請下令。”

　　“提到最高航速，盡可能悄聲無息地逼近——從后頭把他們解決了�！�

　　然而他們卻沒有碰到預(yù)想中在進攻的海盜船。港口確實遭到了炮擊，然而擊中的都是些防御設(shè)施，人口集中區(qū)毫發(fā)無傷，炮彈聲倒是成功把整個城市都吵了起來，遠遠望著的那一片火光有一大半都是燈火，剩下的則是在城市各處被升起的什么都沒燒到的野火——某種程度上來說，真的是松了口氣。

　　那么，這場鬧劇又是怎么回事？

　　* * *

　　“沒找到是什么意思？！”

　　“所、以、說！去的時候牢房里就沒人了啊！”

　　面對大和難得的爆發(fā)，大家均是噤若寒蟬，只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環(huán)還敢站著與他對峙，一旁的壯五一副恨不得跳船自裁的模樣。

　　制造混亂讓TRIGGER以為發(fā)生襲擊，盡可能吸引開看守牢房的士兵，再由配合最好的環(huán)和壯五偷偷潛入把陸帶出來。以上就是他們的計劃。為了防止劫獄失敗，還特地安排了凪和三月在意外發(fā)生時接替?zhèn)z人的角色。事實上也確實發(fā)生了意外，環(huán)和壯五差點迎面撞上了TRIGGER三巨頭之一的八乙女樂，不得不想辦法引開對方。凪和三月便趁機潛入牢房——然而陸卻不在。以為環(huán)和壯五在此之前已經(jīng)把人救走，他們就直接回船上跟大家匯合了——然后就見到同樣回來的另一組人一臉震驚地問：什么，不是你們接走了嗎？

　　然而情況已經(jīng)不允許他們返回理清狀況�！癟RIGGER的九條回來了！”——一直盯著四周情況的一織通知全員，于是整艘船借著夜幕躲在海崖的陰影里，確定對方的艦隊已經(jīng)入港了才松了口氣。

　　那么問題來了，不在牢房，人究竟去哪了？

　　“沒道理突然趁夜轉(zhuǎn)移一個明日一早就要被處刑的人啊……”一織煩躁地撥開額前的劉�！，F(xiàn)在也只能等著上街打聽情報的哥哥三月回來才能進一步搞清狀況。

　　* * *

　　“沒抓到是什么意思？”

　　讓一群土匪在自家地盤上鬧騰了這么一場居然一個人都沒抓到，說出去不是笑掉大牙嗎？天冷聲問道。整個城都知道TRIGGER的九條準將是個相當嚴格的人，今晚被人胡鬧了一番卻連對方尾巴都抓不住，在他的標準里絕對是大大的失職。因此，當他板著一張臉走進八乙女上校辦公室時，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全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冷汗直流。

　　然而面對渾身散發(fā)低氣壓的九條準將，八乙女上校僅僅是聳了聳肩�！熬褪菦]抓到啊，對方溜得太快了。反正也沒造成多大損失�！�

　　“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讓我看著你們把TRIGGER的面子丟光？”

　　被對方無所謂的態(tài)度惱怒，天的語氣愈發(fā)冰冷。

　　“不是�！�

　　“哼？那么，為什么——”

　　“多說無益，直接帶你去吧�！睆囊巫由弦卉S而起，樂示意天跟上來，接著走向一旁的書柜。在書柜后，隱藏著一個暗門，暗門后是一條密道。似乎是自半個世紀前總督府被人燒過一次后重新修建時添加的，可以一路走到渡口，一看就是留著逃命用。不過TRIGGER三巨頭更喜歡把這兒當作避人耳目的密談地。

　　“大概能算是驚喜吧，雖然我們都還在云里霧里。”

　　多年來培養(yǎng)出的默契與信任讓天沒有再多說什么，但緊蹙的眉頭并沒有放松。

　　沿著樓梯走下，果不其然在盡頭見到了一直沒有現(xiàn)身的龍之介。聽到腳步聲，龍揚起頭，點頭示意，接著側(cè)過身，露出了被他擋住的另一個人。

　　因為穿著斗篷戴著兜帽而看不清面容，但在像是因緊張而握緊胸前的雙手手腕處，可以清晰看到只有鐐銬才能留下的紅痕。天立刻進入警惕狀態(tài)，他不相信樂或者龍會做出任何背叛的行為，但理智依然占了上風。

　　意識到天的警戒，龍無奈地笑了笑。不等他開口，同樣意識到來人的神秘人抬起頭，望向樂和天的方向。震驚得倒吸氣的聲音在空曠的密道里異常響亮。顫抖著，那人說：

　　“天に�！�

　　樂和龍看著向來面無表情的那張臉在短短幾個瞬間內(nèi)，從警惕變?yōu)殂等�，從愕然變�(yōu)榛倘�，再從惶然變�(yōu)椴桓抑眯拧Ｒ娞熘苯咏┰谠匾粍硬粍�，龍便幫忙放下了兜帽，露出了天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的、泣不成聲的、雙胞胎弟弟的面容。

　　張開了嘴，卻不知為何說不出話。愣愣地望著對方，天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

　　“——陸……”

　　這一聲呼喚似乎就是極限了，下一刻，也不知是誰動了起來，在總督府的秘密通道里，失散十年的雙胞胎兄弟緊緊相擁。

　　* * *

　　“不妙啊……這可真的不妙啊……”

　　大鬧一場的后果就是警戒等級瞬間飆升，直到曙光微露三月才得以溜回去。再過一會兒，城市就將沐浴在明媚的朝陽下吧，然而三月心情卻遠遠談不上明媚。

　　“這是和TRIGGER徹底扛上的節(jié)奏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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