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那日她瞧見那裙子時的模樣，眼底滿是歡喜。他看見她那汪清澈的泉底，浮現(xiàn)出癡癡的渴望。又突然想起，自他認識她起，便知看過她穿粗布素衣時的樣子，便問了句：“喜歡”她似是吃了一驚，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又過了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又支支吾吾地補充道:\"我從小就喜歡爬樹、翻墻，大娘嫌我總是亂跑，為了節(jié)省開支，索性只讓我穿這些不易磨損的衣服。至于裙子之類的，也只能在夢里想想了。\"他愣住了，定定地望著她，漆黑的眸子里滿是心疼。

　　姜潯難得露出了一點笑容。他望這那條蜀地精布細繡的大紅百皺裙，勾起了一抹笑意。他仿佛已看到她穿著這條裙子隨喜娘款款走來時的樣子，她將是他的妻，全天下最美艷的女子。他像是看到她身著喜袍站在那里，眉眼彎彎的，染著濃濃的笑意，眼底滿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愉。

　　霍柚孤身一人站在渡口，風(fēng)肆意地拂起她的發(fā)絲，揚起她的衣角，吹亂了她瘦削的身影，也吹亂了她的心。大娘今日難得允她著一身素色長裙，她望著江面，手不斷撫摸著那塊玉，心卻飛回到她十二歲那年，初見翩翩少年郎，嘴角輕勾，一雙桃花眼灼灼地盯著她，臉上蘊開淡淡的笑意，直直地走進了她的心底。她輕輕地笑了。思緒又飄到圣旨傳到家里來的那天，大娘聲淚俱下地同她說那些話，又看到她溫婉美麗的姐姐站在那兒，溫柔凈美的臉上滿是懇求。她心軟了，咬咬牙，答應(yīng)了。便看到姐姐那滿是驚喜的笑臉，和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的神情。她心中嘲諷一笑，畢竟相較于霍家嫡女，她一個妾生的女兒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思緒又飄了回來，船家在輕喚她。她定了定神，又回身望了望，仿佛聽到長安那頭的鑼鼓聲，今日姐姐出嫁，他想來應(yīng)是極高興的吧。那樣美麗的喜袍，大抵也只有姐姐那樣的美人才配得上它吧。她回過頭，看了看手中的玉，露出了一個苦笑。她上了船，望著倒退的江景，她想，她不會再回來了。

　　她沒想到還能在見到他，一襲玄衣，褪去了少年的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wěn)。她聽鄰里說過，他，這位新皇，將國家治理的井然有條，與皇后相敬如賓，卻至今無后。她的眼光追隨著他，而他似乎感受到那道炙熱的目光，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她一驚，急忙收回目光，低下頭，腳步慌亂地走了。

　　她終究還是狠下心沒回來，他想，不然霍家出那么大的事都不見她的身影。七年了，她一點音訊都沒有，如同消失了一般。他登基五年了，霍燁終于露出了他的狼子野心，他借機收網(wǎng)，廢后、降職，徹底滅了霍家的氣焰。可惜，再不見他的女孩，即使身著素衣，也是他心底最溫柔的存在。

　　我叫穆盞，江南杭城人。六歲那年，我在街頭遇見了一個身穿素色長裙的姐姐，她面容姣好，但水亮的眼睛里卻滿是哀傷。她長我十歲，在我家對面的醫(yī)館里行醫(yī)救人。她除卻不愛笑之外，待人親和友善，街坊鄰居都喜歡她。九歲那年，她采藥回來，愁容不展，大病一場。彌留之際，她將那塊從不離身的玉放入我手中，她緊緊握著我的手，對我展露了一個極美艷的笑容，喃喃道，“姜潯，我好想你。\"
　　十年后，我領(lǐng)著姜衍走到那塊小土包前，拜了三下，在旁挖了個坑，將裝著那對玉的錦盒埋了進去。姜衍拉著我，磕了三個響頭。他對這那塊小碑道:\"嬸嬸，按皇家規(guī)定，叔叔必須葬于皇陵，只能用這種方法讓你們團聚了。愿您九泉之下，能與叔叔團聚。安息�！彼志狭艘还�，牽著我走了。我回頭，看見斜陽照在那小土包上，倒映出柚姐姐的身影，她穿著那件絕世喜袍，迎著春風(fēng)站在那里，沖著那個飛奔而來的少年報以深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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