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凡不念
　　時間倒回七天前，我活過來了，
　　不過七天后，我還是要死的。
　　方木，我是廖亞凡。
　　一
　　世界對于我來說，在這些天里，是蒼白的。我甚至快不清楚方木有多重要。
　　心破了一個大口子，不知道漏了什么。
　　“亞凡啊，你說方木怎么不來？”江亞的聲音像是鬼魅在我腦里響起，這是我死之前唯一記得的話。
　　是的，方木沒來救我，他應(yīng)該最先想到的人是，是米楠。
　　不是我。
　　我的心破了。
　　曾經(jīng)我的張牙舞爪也被漏了出去。
　　方木啊，方木。
　　這七天我卻還想愛你。
　　不只是喜歡。
　　二
　　“把頭發(fā)染黑拉直。”我隨便走進一家理發(fā)店，說了要求就垂下眼。我曾經(jīng)很乖是個很好的女孩，所有人都這么覺得。那么，曾經(jīng)的我是這樣的吧。
　　我抬眼看了鏡子里自己的模樣，淡漠的杏眼，細(xì)密的睫毛，蒼白的膚色，淡色的唇。
　　很快，這一頭藍(lán)發(fā)會變成乖乖的黑發(fā)，會，變得很像以前的我。
　　“美女這發(fā)質(zhì)不錯，染黑了更柔亮，更要好好保養(yǎng)啊�！睅煾甸_口笑道。
　　我瞇著眼，付了錢。
　　邊走出門邊給自己扎了個馬尾。
　　身上顏色鮮亮的外套被我脫下，只剩下一件白T。
　　我要去買些菜，方木愛吃魚，我記得。
　　晚九點，
　　“喝，今天你做飯了？”方木推門進來，屋里的飯菜味香濃，像是剛做好。
　　我坐在沙發(fā)上看他，“怎么了不行？”
　　“這都幾點了？你剛做的？”方木笑著把外套脫在椅子上，隨意地?fù)炝艘粔K排骨吃。
　　他眉眼里套著一絲疲憊，卻還可以從他舉手投足中看出那無與倫比的魅力，像光。
　　我笑著，從廚房為他盛飯拿筷子，他接過立馬狼吞虎咽，話都不接著問了。
　　“我不是和你心有靈犀嘛？猜到你在挨餓�！蔽页槌鲆巫幼拢瓦@么看著方木吃飯，好像怎么也看不夠，
　　方木嚼著菜葉笑了一聲，趕緊埋了幾口飯。剛想要開口，我就踢了他一腳“吃飯別說話�！�
　　他瞇著眼看了我一會，我瞪了回去。
　　我雖然死過一次，可我卻記得，這天他九點從局里回來，晚飯估計沒吃，熬到半夜開始翻胃藥。我那天心疼地又與他斗嘴，還嗆他“你的米楠怎么連你飯也不好好管”
　　其實我心里一直知道，他和米楠有一種般配，看到其中一個，就會牽連起另一方。
　　“說吧有什么事情？這又染回頭發(fā)又上趕著做飯�！狈侥疽荒ㄗ�，想掏出煙，我趕緊拍掉他的手。
　　“姑奶奶真不讓抽啦？”方木舉手告饒。
　　我哼了一聲“我不抽你就不準(zhǔn)抽，去把碗洗了！”
　　頓了下我又道“就不允許我心血來潮改變改變��？”
　　方木狐疑地端起碗筷。
　　“還不快去？”
　　“真沒事？”
　　“你把飯給我吐出來！”
　　“哎，別生氣�！�
　　方木淡淡笑開，“我說亞凡。你還是這樣好看�！�
　　我扯了扯嘴角，嘲諷地笑了一聲，心下一片黯然。
　　方木稀里嘩啦地洗著玩，我在他背后與他不停斗嘴，可目光卻極輕極溫柔地黏在他身上。
　　一絲也不愿分離。
　　如果永遠(yuǎn)都不分離就好了。
　　我無聲地苦笑了一下，不再說話，淚已盈睫。
　　方木皺著眉頭轉(zhuǎn)過身“怎么？當(dāng)啞巴了？”
　　他被我紅紅的淚眼嚇了一跳。
　　我也一驚，忙去擦。
　　他早拭去滿手肥皂泡，走到我面前，遞給我餐巾紙，卻又不會再向前來。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快步向前抱住他。
　　方木的身體僵了片刻，開口“你瞞著我什么了？”
　　我吸著鼻子，啞聲道“我夢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弊詈筮�破了音，直接哭出聲。
　　方木哪敢再問，緊緊環(huán)抱我不停說沒事了，他在，
　　是的，他現(xiàn)在在。
　　可是當(dāng)初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我死的時候他也不在。
　　他永遠(yuǎn)缺席。
　　不過沒關(guān)系，我依然愛他。
　　“方木�！�
　　“怎么了？”
　　“你說，我要是不在了多好�！�
　　“亞凡，過去的都過去了�！�
　　“你會很難過嗎？”
　　“………….”
　　“會嗎？
　　“我會非常非常難過�！�
　　方木我舍不得你難過，你舍得我嗎？
　　我睡著了，只記得那個擁我入睡的懷抱溫暖又安全。
　　是我愛的。
　　三
　　這幾天我一直在方木的下班時間繞著他打轉(zhuǎn)，如果可以都想連他上班也跟著。
　　但是，那樣他會生氣。
　　后天就是，我死的日子了。
　　我又去了孤兒院，在趙大姐身邊，聽著她嘮嘮叨叨，心思卻飄出很遠(yuǎn)。
　　方木拎著我清早給他準(zhǔn)備的愛心便當(dāng)進警局，少不免受了一眾笑鬧。
　　方木對上米楠的眼，有些狼狽地避開，米楠的眼神有些黯淡。
　　二人只字未言。
　　邰偉嘴里叼著面包，伸手給方木報告，大聲嚷嚷道“中午把你飯分我點，昨天我聞著可香�！�
　　方木扯開嘴角笑“做夢�！�
　　“嘿嘿嘿，寶貝你家小姑娘？”
　　米楠呼出一口氣，打斷了兩人閑扯“先把線索在重新規(guī)據(jù)吧，醫(yī)院那邊….”
　　談到公事，三人都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
　　我在等，等方木下班，我知道今天他會準(zhǔn)點到家。
　　可是我卻不知道，今天他的準(zhǔn)點到家其實是因為要提前送米楠回去。
　　從菜市場撞見方木的車從馬路穿過，米楠好看的側(cè)臉我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我當(dāng)時一定很狼狽吧。
　　又哭又笑地沖回家，菜都忘了提。
　　我啊，早該認(rèn)清的
　　方木開門回家，沒有這幾天慣有的飯菜香，小姑娘沒耐心了？
　　他看見我窩在沙發(fā)上，現(xiàn)在天色昏暗，他看不清我有沒有睡著。
　　但方木還是放輕了手腳，沒有開燈，叫了聲我的名字。
　　我甕聲甕氣地回答“我沒睡著。”
　　“那怎么不開燈？”方木吐出一口氣，按下開關(guān)，自從我這兩天總被噩夢驚醒，大哭著找他，他對我開始很小心。
　　“不想開就沒開，方木，你把燈關(guān)了好不好？”我軟著聲求他。
　　“亞凡你怎么了？”方木皺著眉，依言折回去關(guān)燈。
　　我立馬跳下沙發(fā)，從方木身后擁住他。
　　“啪嗒�！狈侥居|電般地關(guān)了燈，又想打開。
　　我拉住他的手，“方木�！�
　　“廖亞凡？”
　　“我們是未婚夫妻對嗎？”
　　他遲疑了一下，答道“是�！�
　　“你會娶我對嗎？”
　　“會�！�
　　“方木我愛你你知道嗎？”
　　“亞凡�！狈侥緡@了口氣，轉(zhuǎn)過身想與我好好交談。
　　我傾身吻向方木的唇，我保證這用盡了我兩輩子的勇氣了。
　　方木第一反應(yīng)是推開我，可我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我在他的唇上溫柔輾轉(zhuǎn)，身體相貼，氣息交纏。
　　方木頓了一下，我的手開始游向他的背，他抖了一下，猛地推開我。
　　“廖亞凡，你想干什么？”
　　天色依然暗下來，我的臉上已密密麻麻都是淚痕，我被方木推倒在地。
　　不要緊，我撐起身子，坐在地上在昏暗里尋找著我的光。
　　“方木�！蔽业纳ひ魡〉挠趾苘�。
　　他氣餒地蹲下了，拉起我，“以后，不能這樣亞凡�！�
　　“方木。”
　　“亞凡別怕�！�
　　他嘆著氣擁抱我。
　　我絕望地掉著淚，擁住他，我還有多久時間呢，這樣與你在一起。
　　“方木你要了我吧�！蔽以谒吢曊f著，吻了上去，手扶向他的脖頸。
　　方木低低喘了一聲，大力抱起我，打開燈，把我扔到沙發(fā)上。
　　又是這樣，他居高臨下看著我，冷著眼。
　　“你是不是見過江亞？”
　　我的心像是被寒風(fēng)席卷過境，木然開口“沒有。”
　　方木頭疼地捏捏眉心，沒在江亞身上上糾纏，“那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嗎，做這些不是很正常？”
　　方木被噎了一下，“我們……”
　　我揚起臉，淚痕淡淡，我知道我很漂亮，此刻也一定是的。
　　我起身，又快速親了下方木的嘴角，“方木你要了我吧。”
　　聲音和動作是從未有過的柔媚嬌軟。
　　不知方木哪里找了床毯子兜頭蓋向衣衫凌亂的我，
　　“方木！”我大叫。
　　回答的是廁所門被重重關(guān)上的聲音，還有一聲怒吼“廖亞凡你不要胡鬧�！�
　　我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眼淚好像流干了。
　　“我只是舍不得你嘛。”我埋在毯子里，無聲講。
　　方木，這樣也好。
　　我們倆最終還是無法牽連，
　　我放手了。
　　我閉上眼，放任心死。
　　四
　　我與方木在那一夜都沒睡，
　　我故作無事的開始洗米做飯，然后去敲了方木緊閉的門。
　　“好了我知錯了，你胃不好，吃飯吧。”
　　我的聲音還是不正常地發(fā)啞，門內(nèi)沒有一絲回應(yīng)。
　　我撇撇嘴，回到自己房間，刻意大聲關(guān)上門，然后死氣沉沉地癱坐在地上。
　　幾乎在我關(guān)上門的同時，方木慢慢打開門，眼神晦暗不明，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懊惱。
　　像是在自責(zé)自己那無法自制的情動。
　　之后漫長的一天，方木都避開了我，他沒有回家。
　　這一天的時光，就這么浪費了。
　　最后一天眨眼到來。
　　終于，我要死掉了。
　　方木我又開始想你了。
　　我從房間里走出去，就像我前世死的那天一樣，干同樣的事情。
　　我還可以見方木最后一面，即使那時的他很生氣。
　　方木啊，方木。
　　你可要和米楠好好地，就當(dāng)為我圓滿。
　　離開這屋子前，我抽出一張紙，最最鄭重的寫下了四個字，放上一樣小東西，轉(zhuǎn)身離開。
　　五
　　命運的齒輪就是很神奇，接下來，
　　我在醫(yī)院還是受了方木的怒罵，好像比前世更刻薄。
　　即使我此次是懇求方木相信我，他還是失望氣憤地?fù)u搖頭，眼中的情緒復(fù)雜得我簡直看不懂
　　。
　　或許這七天我們倆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微不足道，方木沒有任何改變還是急匆匆地走了。
　　和前世相同，我依舊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我只知道他一定，一定在收到提示后，先是去確認(rèn)米楠的安危。
　　方木愛米楠。
　　我承認(rèn)，
　　我承認(rèn)了。
　　我的腦海一片渾渾噩噩，一切都是和前世一樣發(fā)展，我甚至一點也沒害怕。
　　遇到江亞，被綁走…..
　　不知何時江亞的臉又在我眼中放大，我的脖子被勒的劇痛，空氣越來越稀薄。
　　他又開始問“亞凡啊，你說方木怎么不來？”
　　方木方木，你怎么不來。
　　我的心縱然知曉為什么，卻還是疼成一片。
　　昏過去的最后一刻我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和前世是不一樣了，
　　在我死前，
　　方木終于像光一樣趕到我身邊，
　　驅(qū)走所有黑暗。
　　可又有什么用啊，我已把自己舌頭咬斷了半截，終究是不可以活下去。
　　血瘋狂地從我嘴里大量涌出，被勒住的窒息感還未散去。
　　方木撕心裂肺吼著什么我聽不見了，我看見他鼻涕眼淚一臉，也無法為他擦一擦。
　　力氣終于消失，世界永遠(yuǎn)黑暗。
　　方木，廖亞凡又與你訣別。
　　“方木�！�
　　“怎么了？”
　　“你說，我要是不在了多好�！�
　　“亞凡，過去的都過去了�！�
　　“你會很難過嗎？”
　　“………….”
　　“會嗎？
　　“我會非常非常難過�！�
　　六
　　也不知過了多久多久，
　　方木才回到了自己家。
　　那天，
　　他雖然第一時間趕向了米楠，
　　但在半路他卻瘋了一樣地開始尋找廖亞凡。
　　可終究晚了。
　　他，
　　還沒有帶她去過公園。還沒有好好陪她吃過一頓飯。還沒有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還沒有認(rèn)認(rèn)真真、全心全意地對她說一句——

　　亞凡，我們結(jié)婚吧。

　　她，再也回不來了。
　　方木，游魂般的蕩到客廳，
　　嘴里顫抖的咬著一根煙想要點燃，
　　他開始找打火機，目光卻忽然凝固在了餐桌一處，
　　那里用易拉罐鏈壓著一張紙條，
　　上面是廖亞凡此生最繾綣的祝愿
　　“白頭偕老”
　　希望方木與米楠白頭偕老。
　　真好。
　　六
　　方木卻想，
　　廖亞凡未與他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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