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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今年的秋天似乎比以往更冷一些,江楓這樣想著,將身上的披風(fēng)裹得更緊了。
“江楓!”
陸管家的聲音攔住了他的腳步,江楓回頭,熟悉的繡金馬車正停在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點亮了他眼中的星光。
“先生!”江楓略微高聲叫了一句,馬上又反應(yīng)過來這樣不好,失了禮節(jié),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頭。
“上來!瘪R車?yán)飩鱽硪粋慵懶的男聲,江楓聽到這兩個字迫不及待地就爬上車。
“怎么一個人出來?”男人看了一眼江楓凍紅的鼻尖,隨口問到。
“先生之前吩咐我的事,竹思他們跟著不太方便。”江楓感受著馬車內(nèi)溫暖的空氣,以及男人常用的淡淡的熏香氣息,不由得微微放松了神經(jīng)。
男人不以為意的點點頭,沒有繼續(xù)接話的意思,甚至都沒有再看江楓一眼。
兩人就在寂靜的環(huán)境里回到瑞王府。
下車后,江楓一改兩人相處時的溫馴模樣。
“王爺,今兒寶軒閣新上了一個佛手,特別合我眼緣!苯瓧鞣湃崃松碜,整個人倚在男人身上,語氣嬌柔討好。
將外界相傳的“受盡瑞王寵愛的娘娘腔”這個名號演繹的淋漓盡致。
“竹語,聽見公子的話了嗎!蹦腥松斐鍪汁h(huán)住江楓的腰,對著一邊的隨從吩咐道。
竹語行禮退下,按男人的吩咐去了。
江楓順勢靠進(jìn)了男人懷里,兩人就以這副膩膩歪歪的模樣走進(jìn)王府。
瑞王是當(dāng)今皇上唯一的兄弟,當(dāng)年先皇本是屬意瑞王,卻不知為何最后將皇位傳給了瑞王沒有存在感的一母同胞。
自此之后瑞王便一蹶不振,自甘墮落,養(yǎng)了二十多個玩意兒在家,有男有女,其中最受寵的便是江楓,據(jù)說是瑞王隨手撿回來的。
這么多年過去,瑞王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江楓留了下來,而且寵愛不減分毫。
“先生。”剛進(jìn)房間,江楓立馬從男人身上跳下來。
男人對于驟然空虛的懷抱有些不習(xí)慣,不滿的輕嘖了一聲。
江楓恍若未聞,從懷中取出幾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紙,恭敬的雙手呈送到男人面前。
“這是今日先生讓我去寶軒閣取的東西!
而實際上,江楓是被瑞王收養(yǎng)的孤兒,悉心培養(yǎng),是瑞王手中最鋒利的刀。
當(dāng)日先皇一息尚存,遺詔上實實在在的寫著瑞王的名字,卻不知為何,瑞王出來宣旨時,便成了當(dāng)今圣上。
江楓不是沒有好奇過,只是先生從未提起,他也不該問。
男人接過紙張快速瀏覽了一遍,便隨手扔在一旁的炭火盆子里,淡黃色的紙頁連卷起來的機會都沒有變被吞噬殆盡。
江楓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等著男人下一步的指示,男人卻突然欺身上前,將他壓在了一旁整齊干凈的書桌上。
筆硯掉在地上,桌子搖晃的聲音夾雜著壓低的輕喘。
雖然是時常的事,外面的竹語竹思還是耐不住羞紅了臉,默默向著遠(yuǎn)離房間的方向挪動了幾步。
半月前朝中似乎發(fā)生什么要緊的事,大半夜的先生過來叮囑了江楓一句寶軒閣便急匆匆的進(jìn)了宮。
約莫是禁葷禁的緊了,江楓感覺自己累到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先生才放過他。
無力的掛在書桌的椅子上,男人離開他的身體整理了一下衣著便離開了,再未看江楓一眼。
江楓對這種事已經(jīng)習(xí)慣了,竹思也很明白的沒有馬上進(jìn)來,直到聽到里面?zhèn)鱽硐はに魉鞯穆曇簦驹陂T口又等了一會,才進(jìn)去。
江楓只套著里衣,書房里桌子椅子一片狼藉,地上還有幾滴順著腿滑下來的白液。
即便這些年這種事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江楓依然忍不住害臊。
“等…等下記得整理一下,先生喜歡干凈!
“是!
竹思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拿起地上的外衣給江楓披上。
嘶…腰使不上勁了。
江楓一只手扶著腰,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書房和他的房間都在內(nèi)院,奴仆丫鬟都是精挑細(xì)選。
無需偽裝,先生便不會再施舍半分憐愛,畢竟他江楓,說到底,只是個下人。
何況,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至少他對于先生來說是重要的。
他跟了先生二十年,先生本就是個無心無情的人。
推開門,江楓直直的撲倒床上,不想洗澡,反正臟了…也會有人來清理的。
只是上天都不讓他清凈,睡意剛慢慢爬上眼皮,細(xì)弱的聲音便執(zhí)著的爬進(jìn)他的耳朵,催促著他清醒。
“竹思,怎么了?”
“今晚有貴客來訪,王爺讓我來叫您準(zhǔn)備著,半個時辰之后到梅雪堂。”
“知道了,你先去幫我打盆洗澡水!
強忍著全身的酸痛,江楓從床鋪上爬起,先生的東西好像有些干在里面了,他能感受到肌肉牽動時,里面有什么不屬于身體一部分的東西也被扯動了。
所幸熱水來的很快,這種難受的感覺沒有折磨江楓很久。
其實他并不明白先生叫他去的原因,對外,他只是先生養(yǎng)的一個小玩意兒,上不得臺面,既然是貴客,哪有他出現(xiàn)的份。
江楓并沒有想太多,主子的想法不是他可以揣度的,絳紫色的錦麗外袍披上身,他又是那個被嬌慣的無法無天的兔兒爺。
梅雪堂。
快步走到瑞王身邊坐下,江楓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兩邊坐著的兩個中年男人,都是沒見過的面孔。
“這是江公子,兩位也知道,本王至今未娶,大小事務(wù)均交給江楓打理,讓他給兩位作陪,不算辱沒了二位身份吧!
江楓聽著男人的話,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下意識服從了男人隱含的命令。
“兩位都是瑞王府的貴客,在這里不必拘謹(jǐn),有什么要求且吩咐,無論什么要求我們都會滿足!
江楓端起酒杯,笑吟吟的對著兩位客人。
“哪里,公子客氣了。”兩人端著酒杯起身。
三人仰頭飲盡杯中酒便算是相識了,江楓又在推杯換盞間引著兩人說了不少話,拉近距離。
酒宴結(jié)束的時候,三人相逢恨晚,恨不得當(dāng)場結(jié)為異性兄弟,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
“先生,這兩位是……”
回到房中,江楓才有機會問起這個問題。
男人張開雙臂站在床前,江楓過去幫他脫下外衫,隨后也褪去自己的,兩人并排靠坐在床頭,男人才懶洋洋的開口。
“前段時間圣上匆忙宣了二十多位重臣深夜入宮,商量北方那群蠻人突襲邊塞之事。”
“邊塞不是已經(jīng)和平了二十多年了嗎?”
男人抱住一旁溫?zé)岬纳眢w,手鉆進(jìn)衣服,不老實的到處滑動。
江楓有一點不好意思,腿輕輕抽搐了一下,卻也沒有閃躲的意思。
男人滿足的感嘆一聲,才接著往下說。
“正因如此,皇上才更加生氣,如果我預(yù)料的不錯,這個月內(nèi),孤就會被派往邊境了!
“這么快!苯瓧靼櫰鹈碱^,抓著男人袖子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此次突襲本就蹊蹺,小皇帝對這個消息也太過興奮了一些,這其中定是有詐,能讓皇帝親自動手的,當(dāng)今怕是只有我這個一母同胞的哥哥了!蹦腥私裉焖坪跣那椴诲e,破天荒的給江楓解釋起來,“那兩個人是皇上扔過來的,想辦法把他倆嘴封嚴(yán)實了,不留后患的那種!
江楓的身子無法控制的顫抖了一下。
“是!
他最終,還是成為棄子了,可笑不久前還在沾沾自喜,自己的重要性。
瑞王離開,又把事務(wù)交給了他,兩位客人只要出事,哪怕不是自己動的手,也絕對逃脫不了責(zé)罰。
“先生……此事會不會牽連到先生!
他區(qū)區(qū)一個孤兒,無親無友,死便死了,只是怕平白給先生添了麻煩。
“無妨,此番孤幾乎和皇上已經(jīng)決裂,他畏懼孤在朝中的勢力,不敢動手,才塞了兩個人進(jìn)來試探孤。與其日日防賊,不如永絕后患!
“先生英明!
朝中貴客在瑞王府內(nèi)遇襲身亡,管事江楓保護(hù)不周,理應(yīng)處死,然,瑞王府三日之內(nèi)抓住兇手,人證具獲,免其死罪,杖責(zé)五十。
江楓跪在地上聽著公公的宣告,頭重重磕下,冬日的京城,連地面都冷的徹骨。
“謝主隆恩!
五十大板,沒有取他性命,卻帶走了他的一條腿。
他沒有完成先生的命令,江楓活著,便是后患,但即使這樣,他也想活著等先生歸來,到時任憑先生處置,絕無怨言。
江楓想了很多很多,先生回來后的結(jié)果,可能親手?jǐn)嘟^后患,可能讓他換個身份繼續(xù)賣命,可能讓他離開瑞王府,又或者……他心里有一個小小的奢望,念及舊情,讓他繼續(xù)從前的生活。
卻從未想過這樣的結(jié)局。
大捷,瑞王一路北上,生擒可汗一族,班師回朝,皇帝大喜,大擺接風(fēng)酒宴,欲賞賜良田萬頃,金銀無數(shù),瑞王一一謝絕,只求賜婚與蠻族公主,以及饒了可汗一族的性命。
起初聽見這些坊間婦人們津津樂道的流言,江楓并不放在心上,先生本是個無心無情的人,他跟了先生二十多年,這個人眼里只有他的王權(quán)富貴,從未對任何人有過哪怕一絲溫情,怎會做出這般感天動地的事。
對自己的判斷太過肯定,江楓一直到兩人的婚宴都快結(jié)束才緩過勁來。
那日先生歸來,懷中抱著一名紅衣女子,笑得溫柔。
江楓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先生這般表情,只在夢里出現(xiàn)過。
男人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頭對他吩咐了一句,讓他準(zhǔn)備婚宴,甚至未曾注意到江楓抗命活下來的事。
江楓也不記得了,只是木訥的點頭,下意識遵從男人的指示。
他以為他無心無情,原來只是未曾動情,原來他也可以對人這般溫柔,笑得這般好看。
先生不曾做出指示,他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么,往何處去,只是在府中日復(fù)一日的游蕩。
江楓以為自己會很難過,卻也沒有,大部分的時間他都花在了無意義的遐想上,只有偶然間想起先生,才會覺得心中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
可能他此生,就這樣孤獨終老了。
天不遂人愿,老天連這般偷生都不肯施舍于他。
某一日,夫人知道了王爺之前的風(fēng)流韻事,大發(fā)雷霆,將王爺趕去書房。
瑞王站在門口拿小嬌妻無可奈何,搓搓手,決定遣散之前的養(yǎng)的玩意兒。
江楓看著眼前許久未見的人,忍不住紅了眼眶,他以為……他以為………
他以為什么呢,他沒有權(quán)利去以為什么。
“你跟了我二十年,江楓,但是現(xiàn)在你不能再留在瑞王府了!
“先生……”
“一年前,你就應(yīng)該不在人世了。”男人突兀地提起之前那個命令。
江楓慌忙跪下:“對不起,先生,江楓誤了先生的事。”
一年,原來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久,這王府中日復(fù)一日的生活,消磨了時間的痕跡。
“孤并沒有責(zé)怪你!笨赡苁鞘軔矍樽甜B(yǎng),男人褪去了往日的鋒芒,變得溫和了不少,“這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只是江楓,這里留你不得了。”
江楓知道,這是先生給他選擇,選擇一個去處,他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先生必須來親自把關(guān)。
“少時先生教我讀書,偶然間說起這如畫江山,恢宏秀麗,江楓神往不已,如今終有機會親身體會。先生且放心,這世上,瑞王身邊的江楓已經(jīng)死了!
男人對江楓雖說沒什么感情,但信任還是有的,按江楓說的,給他準(zhǔn)備了一匹馬,以及一大筆錢,送他離開了。
江楓騎著馬,踏上了他的旅程,他的前半生,都在為了瑞王出生入死,他自己只是自己生命中的配角,這次終于輪到自己做主角了。
他踏過了江南的白堤綠柳,吳儂軟語伴隨著琵琶聲酥醉人骨,他領(lǐng)略了絕頂之浩蕩,洞庭之悠然,最終被奇險的塞北絆住了腳步。
塞北的月亮似乎每天都那么圓,那么亮,空曠凄涼,余音不還。
每一處他都寫進(jìn)信紙,卻無從寄出,在他離開的第二年,瑞王府便沒了,意圖謀逆,滿門抄斬。
江楓發(fā)現(xiàn)自己竟沒有多大的感觸,對先生的感情似乎已經(jīng)隨時間過去了。
二十年眨眼而過,當(dāng)年先生送他的馬都已經(jīng)隨著歲月而去,如今第二匹也已經(jīng)垂垂老矣,如同他千瘡百孔的心。
終于,他又回到了這個地方,他停留的最久的地方。
他遵守了約定,江楓已經(jīng)死了,沒有人會泄露瑞王府半分秘密,哪怕主人已逝,無人在意。
如今過了二十年,早已無人記得那些陳年往事,即使記得,也沒有人能從他蒼老的外表下認(rèn)出他的身份,他終于可以偷偷來看一眼自己的曾經(jīng)。
江楓知道很多事,即使離開,他也在遙不可及的地方,使用在瑞王府學(xué)到的技巧,探聽著自己觸摸不到的事情。
比如瑞王死前有一女,名為“漁火”,比如瑞王王妃情比金堅,瑞王終身只有這一妻,比如當(dāng)年皇位是瑞王讓出給皇帝的,皇帝卻反咬一口害死了自己哥哥……
沒有正當(dāng)?shù)南碓,江楓也無從分辨那些消息,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重新踏上這片土地,那些紛雜的情緒席卷而來,江楓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不難過,而是在離開這里時,便失去了喜怒哀樂的能力。
他在很遠(yuǎn)的地方,注視著瑞王府的遺址默默流淚,瑞王的尸體最終被扔到亂葬崗,只是他想祭拜,也沒有機會,終是成了孤魂野鬼。
那些心中的疑惑,也沒辦法再問出口了。
也許真如傳言,瑞王和王妃恩愛無比,也許瑞王娶蠻族公主只是為了挾制皇上,也許,瑞王是為了把自己送走……
江楓依然忍不住抱了一絲希望,但是這些都無濟于事,故人已去,所有的問題和答案,都失去了意義。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會有結(jié)局,就像飛鳥未歸,花落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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