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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轉(zhuǎn)
回轉(zhuǎn)
“土浦,你喜歡月森嗎?”
“嗯!
香穗不曾想到土浦會如此坦誠,坦誠得令人吃驚。
問這話的時間是最后一場演奏會的三年后,他們兩人在同一所大學中念大二。
只有他們二人。
人去樓空是永遠不變的箴言,那場演奏會是她生活的分水嶺,有過快樂有過傷痛更有過美麗。
志水的大提琴沉靜獨特,冬海的單簧管聲細膩柔和,火原的小號純粹活潑,柚木的長笛深沉優(yōu)雅,土浦的鋼琴率真溫暖,而月森的小提琴純凈美麗又寂寞與堅強。
所有人都是他們本人,所有人都超脫了他們本人。
這是多么美好的回憶,但在現(xiàn)實與夢想的抉擇中,曾在同一個舞臺上奏出美妙音樂的七個人,如今像花兒一樣,都散了。
火原、志水、冬海選擇了在音樂之路上繼續(xù)前進,而最為耀眼的柚木梓馬最終放棄了音樂回歸家業(yè)。
這個決定出乎所有人意料,而香穗?yún)s有幾分明白是什么讓對方這樣做。
所有人中最為聰穎的他,對于心結(jié),果然還是看透了,也果然解脫了。
也只有他看透了。
柚木應該有想過這個決定會在眾人心中掀起怎樣的巨浪,也應該有知道用怎樣的手法言語寬慰大家是最有效的,他不是一個會允許事態(tài)脫離其掌控的人。
他擁有這樣的自信與這樣的能力。
可這在火原面前是不管用的。
香穗不知道,對柚木這樣的人而言,當初選擇火原為好友是因為什么。
柚木是寂寞的,香穗明白。
她很了解,一個人,如果長年被大義之名壓制,他所有的行動與目的都只是為了某個名義,那個人是不會也無法擁有真正的自我的。這樣的人,怎會不寂寞。
所以柚木大概是需要火原的,十分需要的。
他需要一個人來無聲地提醒他,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看著火原就仿佛看著某個自己一樣。
他渴望的與他憎惡的都一同出現(xiàn)在火原身上。
離他那么近,那么近。
火原不會明白,也不用明白。
這樣的事情,哪怕火原知道了,他也無法理解柚木那種扭曲的、深切的感情。
可對于柚木梓馬這個他并不知道是出于某種考慮才接近自己的“朋友”,火原是真的在乎。
他是率真的人,所以當柚木微笑著說出自己的決定時,火原才會露出震驚的表情。
柚木沒有告訴火原,獨獨沒有告訴火原。
平日總是嬉笑的少年第一次皺起了眉頭。
他們起了一場讓人無法忘記的單方面的“爭執(zhí)”。
火原不愿相信的一遍遍問著為什么,那樣執(zhí)拗的神色是任何人都不曾見過的。
而柚木則是與往常一樣,臉上掛著微笑,語氣溫和,態(tài)度誠懇,耐心地向?qū)Ψ浇忉尅?br> 柚木是一如既往的壞心眼,香穗想。
她知道柚木幾乎是在享受火原的怒火,仿佛為了懲罰自己一般。
太扭曲了。
她也曾問過為什么要放棄,得到的答案帶著柚木特有的傲慢。
“音樂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僅此而已!
柚木終于正視了音樂對他的意義,作為旁觀者,香穗感到很高興。
也只能感到高興。
為那場爭執(zhí)劃上句號的,是月森淡淡的宣告。
“我要去維也納,……已經(jīng)決定好了。”
連發(fā)色都帶著幾分寂寞的他淡然地說著,態(tài)度冷靜,聲音平和,唯獨那雙看向別人的眼睛中,什么都沒有。
他看向了土浦,眼光穿過了所有人。
沒有挑釁,也褪去了所有的尖銳,空得如他只是在闡述一件既定的、不可能改變的事情。
土浦的臉色并不好看,也沒有接口,就那樣沉默。
氣氛便突然冷了下來。
他們兩人不合,公認的。
土浦時?陬^挑釁,月森則拿音樂回擊。
這是眾人皆知的兩人相處模式。
可有太多事情大家并不知道。
香穗見過,他們兩人在南樂器行里合奏之時親密無間;香穗聽過,那樂聲中的喜悅與歡快發(fā)自內(nèi)心。
那個時候香穗驀然想起他們二人其實已有征兆。
對于對方的音樂,兩人都曾表示過幾分的欣賞,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卻幾乎相同的評價。
香穗知道對于月森而言,音樂就是整個世界,想讓他的心中再容下一個人,那是太難太難。
但事實是月森已經(jīng)接受了土浦的音樂,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
改變何時產(chǎn)生的誰也不知道,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永遠是一個結(jié)局。
那么對于土浦而言,音樂是什么?音樂對土浦的意義是否如月森一般,是不可拋棄、不能忘卻也幾乎不能改變的整個世界?
這個疑問升起得太晚太倉促,以至香穗想起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法問出口。
誰能在那樣冰冷的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氣中提出這樣一個似乎與主題無關的奇怪問題?
香穗只能選擇與眾人一同沉默,腦海中某個角落有東西在閃閃發(fā)光。
下一瞬間她恍然大悟。
很早以前她便已經(jīng)從月森那里得到了答案,偶然的、以一種隱諱的方式。
香穗知道自己大概是不適合小提琴的,畢竟她不是一個有天賦的人,與小提琴的相遇也過于偶然與戲劇?伤呀(jīng)喜歡上了小提琴,她希望能踏上音樂之路。
可這希望過于渺茫。
無意之中她向月森傾訴自己的煩惱,是應該繼續(xù)學業(yè)呢,還是選擇音樂好?
月森給了她一個看似無關的答案。
“土浦他不轉(zhuǎn)科。”
淡淡地回答了問題的月森轉(zhuǎn)身離去,留下身后的香穗獨自愕然。
……為什么?土浦他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可以快樂地、毫無芥蒂地彈鋼琴了么?
為什么,是這個決定?
對于月森為何知道這個消息沒有感到任何不自然,香穗立刻去問了土浦,得到的是相同的答案,不轉(zhuǎn)科。
她問什么,普通科的戰(zhàn)友看著她,沉默很久,才開了口。
“因為什么都沒有變!
沉靜的聲音散在空氣中,香穗大聲反駁不是的。
土浦你可以彈鋼琴了吧,月森的音色不也柔和了很多嗎,又哪里沒有變?!
被質(zhì)問的人看著她,笑了出來。
“日野你并不知道,其實我們曾經(jīng)合奏過幾次,好幾次。”
非常默契、完美無缺,坐在鋼琴前面的人這樣告訴她。
土浦永遠也不會知道那時候他的表情是多么的溫柔,任何人都沒見過的溫柔。
有一瞬間香穗幾乎以為土浦是愛著月森的。
當她打斷對方講話提出這個疑問時,香穗清楚地看到土浦眼中有什么散開了。
“不,我不喜歡他!
土浦這樣回答,神色坦然,態(tài)度堅定。
可他語氣熱忱。
那是從心底泛上來的渴望。
香穗幾乎覺得不甘心,所以她問。
“土浦你……是如何看待月森的呢?”
孩子氣、不知通變、堅定且執(zhí)著,優(yōu)點缺點土浦說了很多。
香穗咬住下唇,她想自己是不是臉色蒼白。
土浦不會知道月森同樣說了那么多,不會知道月森神情溫柔語氣熱忱,同樣不會知道月森斷然說他不喜歡土浦。
那樣堅定,那樣坦然,又那樣執(zhí)著。
這一點他們是相同而非相似的。
用方向迥異、實質(zhì)相同的態(tài)度對待他人,堅定地追求認定的目標——分明是一樣的,是哪里開始有了變化,讓他們選擇了分道揚鑣?
香穗發(fā)覺其實土浦的笑容很苦,她想自己能明白是為什么。
最開始,道路就是不同的,哪怕中途有了交集,又真的能改變未來么?
所以……
“土浦……不會后悔嗎?”
她埋下頭,低低地問。
綠色頭發(fā)的人沒有說話,很久之后輕輕回答。
“大概,會吧!
“月森他也說了不喜歡你呢……”
土浦笑了。
“我知道。”
他們都知道的,心知肚明。
香穗心中越發(fā)苦澀。
明明是一樣的,為什么要否認?
或許這樣的情緒影響了她,最終香穗選擇了沉默,也選擇了留下,在那一片空白與寂寞中。
是的,往后的日子對她而言變成了一種輕微的痛苦:選擇了音樂的不可能轉(zhuǎn)身,選擇了其他的也不可能回頭。
所有的選擇都是走下去,走下去,不能停。
所以如何不寂寞。
待她回過神來之后,她的身邊便只有土浦了。
土浦似乎沒有什么變化,他依舊善于與人相處,依舊很體貼,也依舊會彈琴,甚至比之前更勤,勤得讓人吃驚。
難道土浦依舊有所寄托、有所希望么?香穗想這樣問,卻無從問起。
她問不出口。
課余之時他們偶而會合奏,鋼琴與小提琴之聲幾乎合為一體。
于是校園中便流言滿天飛,說兩人高中相識之際即刻傾心,說進了大學終成眷屬。
香穗一笑而過,土浦不置可否。
于是流言便愈發(fā)厲害,隱約間他們竟成了模范情侶。
其實這很荒謬,香穗想。
自己與土浦看的,不都是同一個人么?
所以有的時候她會想知道,為何當初月森會知道土浦的選擇?
最終是土浦拗不過她的執(zhí)著,苦笑著公布了答案。
“是他來找我之后才決定的,都這么久了你怎么還那么在乎。俊
兩年間香穗想了無數(shù)種答案到頭來依舊吃了一驚。
……為什么?
“他來找我商量一點事情,而后好像吵起來了!蚵镂也挥浀昧!
土浦是個率直的人,但不代表他所有的話你都可以相信。
香穗知道很多事情土浦沒有說,例如合奏,例如原因。
他沒打算告訴任何人,而另一位當事人大約連告訴他人這個想法都沒有。
有太多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彼此的印象,各自的技術,但唯一沒有變的,成為了最大的障礙。
月森的世界只有音樂,要他再容下一個人,幾乎不可能;而土浦的世界中有太多東西,音樂不能也無法成為第一。
所以才有了今日這種令人惋惜的結(jié)局嗎?
所以……
“好奇怪你會承認,之前不都是一直否認的嗎?”
“都好幾年了再否認一點意義都沒有!
“說——謊——”
公主殿下嘟起嘴表示不滿。
誰不知道他們兩人一直在通信的,電話也根本沒斷過。
“說到底,是不是有好事要發(fā)生了?”
“好事……下個月他回國算不算好事?”
香穗幾乎跳了起來。
“真的?”
“演奏會。還有……”
“還有什么?”
“還有之后我也會出國!
……啊……?
看著香穗長大了嘴驚奇的樣子,土浦笑了。
“這是很早以前就決定好了的事情,忘記告訴你了。”
說謊!這絕——對——是說謊!
“那么這到底是多久之前就決定好了的事情?”
土浦想了一下。
“三年前吧……喂日野你怎么了?”
她還能怎么,敢情這是吵架吵出來的么?敢情這幾年她不白擔心了么?
“喂喂……”
“我……”
“什么?”
“我再也不要管你們了。
紅色頭發(fā)的公主掀桌走人,偽王子殿下在后面苦笑不已。
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是想說,有的東西大概是變不了的,要做的只是換一種方式去嘗試或者接受罷了。
。璄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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