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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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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動車票時何艷瓊說:“坐特等,只一個小時!
梁楨端端正正坐在沙發(fā)上,一手撐額頭,一手手指搭在手機(jī)屏幕上。
他睫毛垂了垂,轉(zhuǎn)過臉笑看妻子,“路費(fèi)是我自己掏錢,八個學(xué)生要多六百塊了,還是……留著給你買口紅?”
何艷瓊貌似不領(lǐng)情,一直沒吭聲。
她敷完面膜,抹完身體乳,才按著電視機(jī)遙控,把后背撂給他說:“謝謝你,可我還不缺這幾百塊口紅錢!”語氣十分冷漠。
梁楨臉色一沉,劃動手指定下了車票。
4月21日,桐城至杭州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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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何艷瓊還是為梁楨收拾了行李。
梁楨起床時,她已經(jīng)開車去看望岳父岳母,前幾天岳父剛做了心臟搭橋手術(shù)。
聽著樓下車庫里車子駛出的動靜,梁楨打開行李包,將衣物重新折了一遍。
何艷瓊不擅長家務(wù),但這無傷大雅,她的父母皆是梁楨的恩師,B大曾經(jīng)的領(lǐng)導(dǎo),她本人又是一家大公司的副總,梁楨的工資只是她收入的零頭。
梁楨對著長鏡打領(lǐng)帶。
不對勁,太正式了。梁楨扯下來,在一堆襯衣里反復(fù)挑揀,選中一件剪裁合身的細(xì)長條紋的襯衣。
條紋底色是非常淡的灰綠,不突兀,顯年輕斯文。
梁楨今年四十三,得益于膚白和不顯老的長相,鏡子里的男人看起來最多三十多歲。
這件襯衣是何艷瓊不知道哪一年,送給梁楨的生日禮物。一個英國的牌子,價格不菲,今天梁楨是第二次穿。
在學(xué)校做老師穿得太出挑不是件好事,梁楨做人一向謹(jǐn)慎。
兩個半小時后,梁楨帶領(lǐng)學(xué)生到了杭城入住。
他網(wǎng)上租的是當(dāng)?shù)鬲?dú)棟民宿,就在三臺山,離西湖景區(qū)不遠(yuǎn)。
這次的旅游經(jīng)費(fèi)一部分是梁楨向?qū)W校申請,一部分由梁楨自己掏錢,請班上這些在區(qū)競賽中得獎的學(xué)生。
學(xué)生們都興高采烈,玩小庭院里藤制的搖椅,喂池子里胖鼓鼓的金魚,又拿出手機(jī)對著滿院的多肉拍照。
安排好房間,梁楨笑得溫和不失嚴(yán)肅:“接下來的時間,大家自由活動,我一個老年人就不杵在旁邊,礙你們的事了。明天下午六點(diǎn),酒店集合。手機(jī)號碼都留下,不要錯過明天的集合時間。注意安全,盡量不要單獨(dú)行動,必須結(jié)伴而行,能不能做到?”
學(xué)生對看一眼,喜出望外,“能!”
李星怡打頭,領(lǐng)著女生圍著他喊:“梁老師萬歲!”
梁楨貌退后一步,與她們拉開距離,笑著扶了扶眼鏡。
學(xué)生們散得很快。
李星怡性格活潑又膽子大,特意從二樓爬到三樓他的房間,敲著門笑喊:“梁老師,要不要跟我們女生一起逛西湖呀?”
“謝了。老年人想一個人逛逛,現(xiàn)在體力不支,先休息休息。”
“咿,沒勁!”
“梁老師,你是怕何師母吃醋吧?哈哈,膽子哈小!”
李星怡狡黠的笑聲換來梁楨的沉默,他將《夏天的最后一顆酸檸檬》的音樂開得更大聲,自己走到盥洗間準(zhǔn)備衣物沖澡。
女生們說說笑笑、嘻嘻哈哈地下樓了。
梁楨站在窗口撩簾往外看。
學(xué)生們?nèi)齼沙啥眩钚氢帶來了湖藍(lán)色的襦裙穿上,梳著發(fā)髻,戴幾支珠翠,背影自有青春少女的可愛。
民宿靠山幽靜且不大,他們九個人便包下了整棟樓。
梁楨沖完澡,坐在陽臺上做現(xiàn)泡花茶。
空氣好得過份,春日細(xì)風(fēng)徐徐拂面,人微熏,有徹底放松之感,像換了一副靈魂重生。
遠(yuǎn)處山巒淡影像水墨入畫;近處都是民宿,白墻黑瓦,庭院悄悄靜,不時見綠樹鮮花;梁楨聞著花茶香,擦拭眼鏡片不由輕笑。
天天忙,他也成了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畫中人。
這時隔壁的陽臺走出一團(tuán)朦朧的白影!傲豪蠋,你也沒出去?”那團(tuán)白影搭訕。
梁楨戴上了眼鏡,微笑說:“啊。你呢,怎么不跟她們一起?”
“我和她們玩不來。再說,她們也不喜歡我插在她們中間!绷旱ぶ毂晨繖跅U說,神情冷淡。
她似乎剛洗了頭發(fā),波浪卷的長發(fā)直披下來,掩去半張弧線圓潤的臉。
她是個長相微微使人不安的少女,明明一副古典樣貌,像演林黛玉的陳曉旭似的臉盤和鼻子,卻長了一雙媚而深的大眼。看人時目光自帶一股矜冷的傲色,長相處處冷艷,也處處矛盾。
她穿一件吊帶的白裙,裙擺齊膝蓋,上身不過露出雪白的鎖骨與手臂,卻教梁楨這樣的男教師眼晴無處可放,不好正面去看她。
梁偵看過她的入學(xué)申請表,年齡填的十八歲。
班主任曾經(jīng)很不滿她那頭卷發(fā),勒令她不許燙發(fā)。第二天,校長無意中跟班主任說起,說梁丹朱同學(xué)是自然卷。
教師們都心照不宣:以后梁丹朱的事少管為妙。
梁丹朱去年下半年轉(zhuǎn)學(xué)回國,就讀他們B大的高二班。聽說以前,她跟著做生意的爸爸在非洲長大,程度跟不上國內(nèi),所以留了一級。
梁楨將目光落在少女手邊的一盆吊蘭,笑問:“那要過來喝花嗎?”
梁丹朱意外地看他一眼,搖頭,“孟暉也落了單,等會兒我們?nèi)ス涮K堤!
“哦。你們可不能談戀愛呀,學(xué)生還是學(xué)習(xí)最重要!
“我才不會。”梁丹朱撥了撥頭發(fā),瞟梁楨一眼。
梁楨笑了,端起花茶喝了一口,“你能保證孟暉也這么想?”
“你又不是我們的班主任,管那么多做什么?”梁丹朱輕嗤一聲,似乎笑他迂腐,“還有呢,孟暉怎么可能喜歡我?孟暉早有喜歡的人了。”
梁楨垂眼看一樓。
孟暉和班上另一個男生一起,住在一樓。
“我只是聽別的老師說,學(xué)校很多男生追你。你可要把持住,等到了大學(xué),戀愛什么的,都不是問題!绷簶E的語氣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
“那我可不能保證。我父母也沒說,不讓我現(xiàn)在談戀愛!
話題進(jìn)了死胡同。她在國外長大,自然是國外的思維。梁楨覺得好笑,“你爸爸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賺錢就做什么!绷旱ぶ煲矝]有不耐煩,似乎知無不言。
“你們住的那個非洲的小城怎么樣?”
“熱,蒼蠅多。不然,你看看謝拉·科勒的小說,比我描述得生動!
梁楨失笑,“好,有機(jī)會我找來看看。你——喜歡文學(xué)?”
“我喜歡看書。先走了,梁老師,孟暉在敲門!绷旱ぶ旌敛煌夏鄮剞D(zhuǎn)身就走。
梁楨想了想,說:“注意安全!
梁丹朱陡然回頭,依舊是那么矜冷地掃了他一眼。
別過頭的瞬間,她似乎還突然笑了一下。也許并沒有笑——梁楨覺得,很可能只是他的眼花或者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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