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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羊家有男初長成,住在高樓人未識。
撒加畢業(yè)之后在一家設計公司供職,那家公司名叫“漢王設計”,負責平面設計,廣告設計,也兼做圖文。老板說設計業(yè)太苦了,幾年之后轉行投資電商,將公司折價賣給撒加,撒加便成了“漢王”的老大。其業(yè)務精湛,脾氣亦不凡,與前老板相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被員工稱為“漢皇”,兩個字相差仿佛,但“皇”比“王兇,足以證明他的可怕。
設計使人苦,常年扮演乙方的他怨念很大,畢業(yè)時英姿颯爽的小伙在幾年設計生涯中皺了眉頭,冷了臉子,狠了心腸。撒加經常召集員工開會,一開就是幾個鐘頭,指著員工的鼻子罵,把方案1方案2和方案2.03摁在會議桌上摩擦,又將實習生寫的滿是錯別字的投標書揉成一團丟腳下狂踩,把員工們嚇得一愣一愣的,晚上加班又沒跑了。
撒加缺乏人情味,眾所周知,一點也不關心員工的情緒。人們腹誹,后來又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狼太宗”,因為他倒豎的發(fā)型像狼,動輒吼人,而且中標中標,就知道中標,太過投入,像他們的祖宗。
業(yè)界中,撒加算個能人,風格獨特,畫風迥異。他做圖顏色用得重,而且雜,不可思議的是,復雜的顏色到他手中東涂涂西抹抹居然不臟,還顯得深邃凝重,充滿謎一般的誘惑。所以他兇是兇了些,單子并不少,每天流水般涌入,找他做設計的人多如牛毛,經常忙不過來。
他一直想找個助手,幫忙管管公司,把關質量,多年都沒有遇上滿意的人選,那些人不是太蠢就是受不了他的脾氣。撒加想著,我多給錢總行了吧,有錢能使鬼推磨。于是拿出市區(qū)多處房產中的一套作為誘餌,吸引有實力的人應聘。
有一天,他接了一個牛逼的單子——為知名珠寶行做廣告,酬勞高,但是甲方非常刁鉆。撒加在一次酒會上邂逅了史昂,四十多歲的男人保養(yǎng)得當,并不顯老,一派雍容華貴,酒紅色的眼眸不怒自威,發(fā)型的爆炸程度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人看了看撒加的西裝,說他是酒會上審美最正常的人,問了他的職業(yè),當場送上一筆大買賣。
撒加高興了一陣子,這單做下來可以擴大公司的規(guī)模和影響力,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人家為什么找上他。因為同行避之不及,史昂以難伺候聞名,這是塊辣手的老姜。
史昂——嘉米爾珠寶的老板,經營著本市最大的珠寶行,幾乎壟斷市場。他有著一切甲方的刁鉆品質,并且是其中的集大成者,用顯微鏡觀察撒加的作品,今天一個糾錯,明天一個更正,想到哪兒是哪兒,無論多晚都要打電話要求看稿,隨便怎么解釋都必須按他的要求修改。
“您確定要用這個顏色?”
“必須的!
“可是會傷眼睛啊。”
“你可以調淡一點,但是要顯眼!
“您看這樣改可以嗎?”
“字體要大一點,看起來小一點。”
“......”
一稿二稿三稿四稿,搞來搞去,改來改去,經過一個星期的思想折磨,撒加終于出離悲憤。熬了三個通宵,電腦里廢稿成堆,紫水晶新款廣告設計4.35最終加強修改版被史昂輕輕一句話否決,“我尋思著,還是第一版設計好!比黾友劭舨紳M血絲,頭發(fā)絲變黑,摸了一把菜刀準備順著網線過去跟甲方同歸于盡。
史昂的家庭住址很容易查到,畢竟是名人。撒加一襲立領風衣遮住刀柄,乘著月黑風高,把車開到史昂所在的某國際居住中心。占星樓是這一帶最高的建筑,很好找,電梯開了整整五分鐘才到。
到了門口,撒加低著頭,反手握刀柄,按響門鈴。開門的卻不是珠寶大亨,而是一個白白凈凈的青年,戴著眼鏡,面目與史昂有幾分相似,一般的養(yǎng)眼,但后者強勢前者溫和。
“你好,先生,我不需要保險!
撒加都做好砍人的準備了,愣了一下,沒有動手,“你現(xiàn)在需要了!”他惡狠狠地答道。
那人沒有覺察到眼前的危險,微微一笑,甚是動人,“先生真會開玩笑,你嘴唇干裂了,進來喝杯水,慢慢說吧!
撒加冷冷地:“我不喝水,我找史昂,這里是他家吧。”
“是呀,”那人點點頭,“史昂是我爸爸,他出去忙了,還沒回來,您有要緊的事情嗎?”
原來是老妖怪的兒子......撒加慢條斯理地將刀插進背后皮帶,外面一點兒看不出來,騰出手撐在門口,“沒什么,晚上散步偶爾經過,想到史昂老師住在附近,過來問問他設計稿的事,電話里說不清楚,當面談比較好。”
“是珠寶設計嗎?”那人一聽,雙目放光,拉住撒加的手臂,“告訴我也行呀,珠寶設計我最在行了,先生先進來吧!
“不,不是珠寶,是廣告!比黾诱f著,隨他進了屋。
俗話說抬手不打笑面人,何況還是很漂亮的一個。進屋后,那人給撒加端茶倒水,還削了水果,自我介紹叫穆,是某大學的美術生,快畢業(yè)了想當設計。
撒加咳嗽一聲,揉了揉額頭,挺好一個人,家里有礦模樣也正,年紀輕輕當什么設計......
撒加背后插著菜刀,極不自在,只得站著喝茶。
穆偏著腦袋瞧他,“先生坐呀,不用客氣,爸爸不在家可以隨意一點!
“我是來談稿子的,既然你爸爸不在,改天我再來!比黾尤绱嘶卮,掩飾真實動機。
“給我看看好嗎?”穆對設計饒有興趣,撒加亦自視甚高,將手機遞到穆面前,他做的圖沒有不好。
穆看了果然大加贊揚,“先生不愧是專業(yè)人士,色彩用得真好!我就做不到呢!币煌ú屎绱档萌黾语h飄然,他聽過各式各樣的褒贊,這一個聲音最和藹可親。
接著對方話鋒一轉,“這個稿子如果是爸爸要的,我倒是知道怎么改,他喜歡什么元素……”撒加聞言如獲至寶,立刻和穆交換了電話。他本想留下來再和穆多聊一會兒,無奈背后有刀,此時殺人的心沒了,便不想碰上史昂,連穆要給他煮點心都違心地拒絕了,令穆覺得這個男人好敬業(yè),好理智,好冷!
回到家里,撒加打開電腦開始和穆網上交流。穆會做圖,做得還不錯,幾下協(xié)助就把史昂想要的稿子修出來了。甲方收到圖,驚嘆這小子今天突然開竅,懷疑是不是被雷劈了,然后心滿意足地付了尾款,解決掉困擾撒加已久的難題。
“我從小就喜歡畫畫,爸爸給我請老師,送我去外面學習,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許我做設計!蹦孪蛉黾颖г,“我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做這個,從小到大的夢想!
撒加做設計不是因為興趣,是為了生計,誠然,他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的男人,但對穆這種少爺不是很懂。穆發(fā)牢騷,他就接招,乘此機會伸出橄欖枝,“要不你來我公司上班吧,我缺個助理,一直在招募,沒有遇上合適的。你看我發(fā)的招聘信息!比黾咏o穆發(fā)了一個網站過去,著重強調薪資待遇,還解決住處。
“看起來不錯,可是我爸爸......”
“用不著你爸答應,出來了住我這兒,他沒轍!
撒加拍胸脯保證,穆聽了興奮不已,合同都沒看就答應下來。其實這種少爺?shù)菇o錢都肯干活吧,他缺的不是錢或者前途,是消遣,撒加為此沾沾自喜。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穆去了撒加的公司給他當助理,順帶兼了一系列的職。撒加驚訝地發(fā)現(xiàn),穆很有的設計天賦,色感獨具一格。他擅長水彩,淡淡的,小清新,與撒加的厚重截然不同,但是深受甲方歡迎,文藝青年吃這一套。
自此以后,撒加的設計公司再也沒有缺陷,囊括各種設計風格,重口味淡口味應有盡有無所不有,二人互補的作品吸引了更多客戶。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有了他們的佳作,其他六家同等水平的設計公司黯然失色,抱頭痛哭。
史昂聞知兒子跟撒加跑了,氣得暴跳如雷,然而并沒有什么辦法。穆依撒加安排搬到他那里住,全不知當年撒加招聘助理時曾經許諾的一套住房是財產贈予,而不是一個屋檐下生活。穆不缺錢,因此對錢沒有概念,工作好玩兒,老板開明,同事關系融洽就行。
撒加過去的確是那么打算的,重金招募能人,可是現(xiàn)在他的想法變了,事業(yè)固然重要,個人問題也得提上議程,畢竟已經快要三十歲,不能總這么單著。
穆什么都好,細致體貼,善解人意,煮的飯營養(yǎng)又美味,愛干凈還會烹制小甜品,算是一見鐘情吧。
記得提刀找史昂算賬那天晚上,月黑風高,他手持一把菜刀,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穆打開門,門縫透出一道光,把殺人的念頭照得無影無蹤。那人明眸皓齒,大眼睛純得可愛,問撒加晚飯吃了沒有,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
穆的爸爸經常在外面談生意,很少回家,童年相當寂寞,所以希望有人陪伴。撒加猶豫地跟在后面,穆回頭看他,明媚的笑容溫暖了設計人的心。
而對穆來說,撒加,這位炸毛青年發(fā)型和氣性都像史昂,還是搞設計的,第一面就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可惜那日撒加背著兇器不能坐下,錯失了這頓晚飯,離開的時候還被保安詢問,背部怎么了。
“我坐骨神經痛不行嗎?”
他想不通,不甘心,他要每天都看到穆的笑容,吃他煮的飯,填補相遇前所有空白,一頓也不能少。所以他們住到了一起,彼此都感到幸運。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撒加和穆忙于工作,雖然互有好感,均沒有時間發(fā)展感情,這就是設計人的悲哀。撒加感到這樣下去不行,咬咬牙下令停業(yè),硬是擠出時間約穆一起旅游。
“咱們兩人都走了,公司怎么辦?”穆憂心忡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比黾尤绱藙駥。
老板都那么說了,穆自然沒有意見,他是愛玩的,有假不休是傻瓜。兩人收拾行李去了溫泉山莊,時值春季,鮮花盛放,萬物復蘇,欣欣向榮。從事設計以來穆壓力不小,好久沒像這樣放松心情。
撒加定了最貴的華清池,足足有一個院落。穆放下行李就去泡湯,水溫略燙,他泡了一會昏昏然,想起來緩口氣。哪知眼鏡沒戴看不清楚,腳底一滑摔進水里。不深的溫泉他居然溺水了,在里頭“嘩啦啦”地撲騰。
撒加正在換衣服,從里面看到,以為穆貪玩,跟小孩子似的,嘴角上揚勾起一個笑。片刻之后他發(fā)現(xiàn)不對勁,哪有這么玩水的,過激了。于是他丟下浴巾,幾個健步沖過去,從水里撈起穆,已經快要溺斃。又推又按做了一會兒人工呼吸,穆吐出幾口溫泉才活轉過來。
“真是只旱鴨子……”撒加嘟噥了一句,“若不是我眼明手快,你會被溫泉溺死!弊焐夏前阏f,看到穆嗆水的可憐樣,撒加不禁心疼,暗自決定要守這個近視眼一輩子。
折騰了半日,溫泉度假才算步入正軌。穆暫時不敢下水,撒加就在地面陪著他。剛才在水里,撒加為了救穆跑得急,沒穿泳褲,又抱著他做了一會兒人工呼吸。此時危機過去,回憶剛才那幕,穆臉上臊臊的。他皮膚好,生得白,害羞的樣子格外可愛。撒加慢慢靠近,他也不躲,二人親昵地抱在一起。
穆說他是第一次,撒加不好意思說他也是,因為這事擱28歲的男人身上并不是一件非常值得吹噓的事情,好在穆很滿意,證明功課做得不錯,結局好即一切好。
他們躺在溫泉旁邊舒適的躺椅上,撒加撫著穆的手,喃喃低語,“這么好看的皮膚,你爸是賣珠寶的,怎么不給你做點裝飾!
“切!”穆哼了一聲,“男人戴什么首飾。”
“你跟別人不同!比黾诱,“別人不行,膚色襯不上,你可以試試!
穆聞言趴起來,從隨身行李中取出手機,挑了一張照片給撒加看,是他小的時候。照片里穆玉雪可愛,胖乎乎的胳膊上套了一個碩大的碧玉箍子,與小孩的手臂不成比例。
“爸爸收了一塊好玉,見我喜歡就送給我了,我拿去雕了這么個手環(huán),這是我的第一件作品!
撒加定睛一看,雖不懂珠寶,直覺地感到這塊玉價值不菲,居然拿給小孩子玩,不愧是嘉米爾老總,大手筆。
“這上面刻的是什么呢?”撒加看不清楚,向穆詢問。
“是羊呀!蹦轮钢掌械淖约,“我是白羊座,所以刻了這個!
撒加心頭一動,原來你是“羊玉環(huán)”呀,他們叫我“狼太宗”,難怪這么投緣,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堆。想著,摟住穆又是一頓親熱,生平第一次滿意員工給自己取的外號。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穆對設計的興趣是從小時候看老爸做珠寶生意開始的。史昂總是很忙,沒空陪兒子,穆以為老爹心頭只有首飾,于是學著畫圖,偶爾設計獨到之處史昂看到了會摸摸他的頭,給兒子一個鼓勵的眼神,那便是穆最大的期盼。
所以不僅僅是玉環(huán),穆還畫過別的許多圖紙,發(fā)簪,項鏈,步搖,等等,從臨摹到獨立創(chuàng)作。
對父愛,對家庭的渴求穆堅持下去,并漸漸愛上這一行。待他長大之后真的想從事設計工作,老爹卻不許了,說那是苦命人的行當,操心而且夭壽。
可是這些無法阻止他,今時今日,小孩已經長成青年,除了骨肉至親,他還希望得到愛情。穆和撒加確立了戀愛關系,回去之后不再分房,東西搬到一間屋子,晚上睡在了一起。
撒加嫌房子老了想換新的,穆勸他不要破費,重新設計一下添置家具即可。做設計的人不缺創(chuàng)意,撒加立刻換了大床,被子什么的都用最好。兩人布置了愛巢,天天膩在一起,嫌上班時間太長,睡眠時間太短。運動充足的人每天都不想起床,鬧鐘要定五個以上。
萬惡的朝會不開了,換做網上通知,老板在家里出早操,哄戀人。員工們如蒙大赦,大家心頭都明白情況,對穆感恩戴德。
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撒加的公司越做越大,應酬也見長,穆陪他出席各種活動,忙得不可開交。都市夜生活漫長,對設計人來說凌晨工作才剛剛開始。撒加經常熬夜,穆心疼他的身體,纏著他睡覺。老板對此毫無對策,被各種放倒,加班往往不了了之。
辦公網絡上甲方乙方丙方的頭像不斷閃爍,此起彼伏,撒加關了聲音就當聽不到。三千個人找他都不管了,玩失蹤,你急你報警呀!單子沒了可以再接,但求陪好家里這一位。凡是穆的要求,撒加沒有不依的,除了攻受問題。
他為人的感情不多,貴在專一,飽經行業(yè)磨難,終于找到真愛,委實不易。人人都說撒加橫眉冷眼,不可能有柔情的一面,因為他們不懂一個道理——老房子起火,燒得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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