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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未已
橫濱港口——
深夜是各種罪惡滋生的時間,也是交易與殺戮的時間。
伴隨著連綿的槍火與慘叫聲,作為交易的地點逐漸落下謝幕。
“只是這種程度嗎?”
身披黑色風(fēng)衣的青年面容極為年輕,甚至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微笑,脖頸及手腕處清晰可見隱沒于衣下的白色繃帶,身形在一眾黑西裝中略顯消瘦,然而里世界只要知曉其名之人,任誰也不會將‘無害’二字加諸其身。
仿佛突然失去興致般,他面上的笑容驟然寡淡了下來,帶著冷漠意味地?fù)]了下手,讓手下開始處理現(xiàn)場,接著走過一地尸體,準(zhǔn)備離開。
然后在經(jīng)過一個明顯與這場景格格不入的尸體時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個約莫十五歲左右的少女,身中數(shù)道槍傷,原本輕快明亮的嫩綠色連衣裙已被血污浸染,凌亂的淡金色長發(fā)半掩住姣好的面容。
“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交易時誤闖入的普通人!
結(jié)果顯然易見,在雙方黑手黨火拼時成為了無關(guān)緊要的犧牲品。
只停留了那么幾秒,黑發(fā)青年便再度邁開腳步。
停下也只是因為有點在意——
那具尸體的表情,仿佛只是陷入沉睡般平靜安寧,沒有任何死亡該有的驚懼與扭曲。
然而事實是,這個少女,的確已經(jīng)死亡。
這本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這樣想著的黑發(fā)青年,在第二天路過一家咖啡店時,將之徹底推翻。
這是一個平凡的午后,溫暖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灑在室內(nèi)的木地板上,連浮于空氣中的塵埃都透著靜謐。
裝潢復(fù)古的咖啡廳內(nèi)舒緩地流淌著古老的八音盒旋律,桌上咖啡杯中的熱氣裊裊升起,裹挾著醇厚香甜的氣味消散在空氣中。
昨晚才見證了死亡的少女,正垂眸坐在靠窗的位置,翻閱著桌上的書籍。
站在馬路另一邊的黑發(fā)青年,神色一瞬變得晦暗而捉摸不透。
十字路口的信號燈轉(zhuǎn)為綠色——
他緩緩勾起唇角,邁出腳步,朝對面的咖啡廳走去。
淺見七瀨覺得自己差不多該放棄晨間占卜了,雖然不準(zhǔn)確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今早明明說的是巨蟹座桃花運旺盛,會邂逅甜蜜戀愛,而現(xiàn)在……
“這位美麗的小姐,你的容貌如森之精靈般令人心動,請問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呢?”
站定于她身側(cè)的黑發(fā)青年面容俊秀,身形修長,略顯蓬松的微卷黑發(fā)襯得他愈發(fā)純良,妥帖筆挺的黑色西裝外披著長款風(fēng)衣。
此刻對方正用那情緒不明的鳶色雙眸注視著自己,并優(yōu)雅地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仿佛做過無數(shù)次般這樣邀請道。
如果所謂的甜蜜戀愛是一起殉情那這段戀情可以直接夭折了呢。
淺見七瀨保持微笑不變,卻在對方試圖托起她的右手時眼疾手快地縮了回去。
“非常抱歉,恐怕不行呢!
這位不知名的搭訕青年并沒有尷尬,習(xí)以為常地收回手,然后流露出那么點可惜的意味:“真是遺憾,又被拒絕了啊!
頗為真情實意。
坐于位上的少女并未對此感到驚訝或生氣,被陽光所鐘情親吻的淺金色長發(fā)柔順地垂落,線條柔美的面容精致卻略顯蒼白。
在聽到這話后唇邊的溫柔弧度多了些許無奈,如寂林般蔥郁沉靜的綠眸卻依舊仿佛要融化在陽光中一般溫暖。
“那么是否介意我坐下呢?”微笑再度回到那張無害的俊臉上,“如果再被拒絕,我感覺自己的心就要如同渴水的花朵般枯萎而死了。”
淺見七瀨看著面前這人,雖然心中帶著些許苦惱地嘆了口氣,但并沒有直接走人或者請對方離開。
按照正常審美,她的容貌無疑是在人類上等水準(zhǔn),所以遇到的搭訕從來不少,但是面前這人不同。
即使說著略顯輕浮的話語,也能察覺那雙眸中并未過多掩飾的黑暗與冷漠。
她微垂下雙眸,語氣輕緩而柔和:“請自便。”
于是黑發(fā)青年神情自若地坐在對面的座位上,雙手交疊于桌上,帶著幾分好奇的意味問道:“不知小姐是在看什么書籍呢?”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
“介意給我看一下嗎?”
無比自然地順著話題而下。
“請——”
厚重的書籍被輕輕推至對面。
黑發(fā)青年的視線在掠過上面的內(nèi)容后,最終停留在來此時少女目光所注視的位置。
[——所以致死之病是既不能死,又似乎沒有生的希望。在這種情況下,無希望就是連最后的希望,即死亡都沒有。當(dāng)死亡是最大的危險時,人希望生;但當(dāng)人認(rèn)識到更恐怖的危險時,他希望死。所以,當(dāng)危險時如此之大,以至于死亡成為人的希望時,絕望就是那求死不得的無望。]
“沒想到小姐居然會喜歡這種書!
在短暫的沉默后,他輕笑著抬頭,聲線輕快,然而眸中的光線仿佛沉郁到了更為深處的黑暗。
“算不上喜歡,只是無事打發(fā)時間罷了!
兩人就這樣不溫不火地談了一會兒,在她表現(xiàn)出想要離開的意思時,一直未交換名字的黑發(fā)青年微笑著問道——
“不知是否有幸得知小姐的名字呢?”
“淺見七瀨!
“是一個好名字呢!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名字!
“但是美麗的你讓這個普通的名字也變得美好了起來!
黑發(fā)青年將桌上的書籍合上后推回,從座位上起身,帶著若有若無笑意的面容在光線下有那么一瞬的虛幻感——
“既然小姐告知了名字,那么……”
“——太宰治。”
“這是我的名字!
“期待著我們的下次再見。”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第二次相遇是在一個少有人跡的死巷中。
黑發(fā)青年的神情仿佛是即將開啟貓箱的觀測者。
不緊不慢的腳步并未發(fā)出多少聲響,他最終停留在蔓延出血跡的巷口。
那么——薛定諤的貓到底是死還是活呢?
黑發(fā)青年看向血跡的源頭,墻角處坐著一個眼熟的女性尸體,身上的淺色衣料飽飲鮮血,在他望去時,原本正專注扣著子彈的少女同時看來。
之所以為什么在對方還能行動的情況下說是尸體,那是因為對方正扣子彈的地方是她的心臟處。
對視了兩秒后,少女才后知后覺地‘啊’了一聲。
然后露出一如既往的柔軟笑容,向他打招呼——
“真是巧遇,太宰先生!
“可惜我現(xiàn)在的模樣實在失禮!
“沒關(guān)系喲!奔词箍吹饺绱穗x奇的事情,太宰治的面容依舊沒有太多變化,或者說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
他帶著興味與新奇的口吻問道:“那么,需要我?guī)兔?淺見小姐!
“不,這還是不用了。”淺見七瀨略顯苦惱地將臉頰旁的長發(fā)捋至耳后,“好歹也是胸口,即使是我,也還是有身為少女的羞恥心的!
“是我冒昧了!边@樣說著的黑發(fā)青年,卻依舊注視著對方的胸口。
在看到少女身上的傷口逐漸愈合,連周遭的血跡也一并消失后,緩緩勾起唇角——
“不過,那天晚上果然不是我認(rèn)錯了啊!
在身體徹底恢復(fù)后,淺見七瀨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7月3日晚,港口集裝箱處!
“啊!边@么一說,淺見七瀨想起來了,畢竟也不是多久遠(yuǎn)的事情。
“那天晚上本來只是心情不好散步,沒想到卷入了黑手黨!彼龓е┰S困擾地解釋道,“因為看他們好像還要打很久的樣子,所以躺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
“說起來橫濱是高危城市嗎?”
太宰治的表情停滯了一下,隨即恢復(fù)了那浮于表面的微笑:“淺見小姐是異能者嗎?”
淺見七瀨整理了一下身上報廢的衣服,畢竟她的異能并不能把衣服也一起恢復(fù)。
“普通人類不可能這樣還活著吧!
“看來是個很罕見的異能呢,是治愈系嗎?不,難道是不死嗎?”
“恰恰相反哦!奔词乖馐芰巳绱艘u擊,少女的臉上依舊帶著往常的笑容,溫柔到虛假,“只是已經(jīng)死亡的尸體沒辦法再死罷了。”
聲音是近乎詭異的平靜。
“我的異能名為『亡者未已』!
“這是一個——在我死去的那一刻被動發(fā)動的異能,它使我成為了無法安息的亡者!
即使是太宰治,在聽到這個異能的時候,也不可避免地驚訝了一下。
他原本做出的猜想是類似于假死或者不死的異能。
然后他看到少女站起身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解釋道——
“所以我是沒辦法陪你殉情的哦!
太宰治沒說話,只是在聽到這話后發(fā)出一聲輕笑。
所以淺見七瀨也就并不知曉他是在笑什么。
然后是第三次見面。
淺見七瀨一手提著裝有各種零食的便利袋,困惑地看著倒掛于樹杈上的黑發(fā)青年。
“下午好,太宰治先生,請問您這是?”
“下午好,淺見小姐,我在路過這棵紅楓的時候感覺它實在太美麗了,正好最近找到了一種新的自殺方式,于是就想在這試驗,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這種方式實在太痛苦了,畢竟我的座右銘是‘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地自殺’,所以能不能請你幫忙叫人來把我放下來呢?”
“是這樣啊!睖\見七瀨點了點頭,沒有問為什么要自殺也沒問為什么不直接讓自己幫忙而是去喊別人,甚至連臉上的微笑都沒有變化,“請稍等一下,我現(xiàn)在就去請人過來!
十分鐘后——
“啊,得救了!碧字握苏燥@凌亂的衣服,呼出一口氣抱怨道,“決定了,這個自殺方式加入黑名單!
“雖然我沒有試過這種自殺,不過也有所了解,這種倒掛方法相對來說需要時間有點漫長,而且也比較痛苦!
“哦哦,淺見小姐有什么推薦的自殺方式嗎?”
“雖然有不少,但對于人類來說果然還是非常痛苦的!
“淺見小姐都試過嗎?”
“嗯,以前有段時間和你一樣熱衷自殺,所以想過各種方式,不過可惜都失敗了,畢竟尸體沒辦法再次死亡!
“為什么現(xiàn)在不再嘗試了呢?”
“人是會變的,特別是在擁有漫長的生命后。”
談話到此為止。
這仿佛是個開始。
從這之后,淺見七瀨總是能在各種地方看到自殺中或者自殺失敗后的太宰治。
對方每次決定放棄這個自殺方式時都是讓她去請別人來救他。
她并不相信巧合。
淺見七瀨平靜地看著卡在鐵桶內(nèi)的黑發(fā)青年,再一次去請人幫忙。
這個人總是樂此不疲地嘗試著各種自殺方式。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他的旺盛生命力總能讓他折騰下去。
而對她的稱呼也在不知不覺中從淺見小姐變成七瀨。
“又在自殺了啊,太宰!
這次與往常不同,淺見七瀨看到了一個紅發(fā)青年,對方的手中還拿著裝有玩具的購物袋。
他在看到河面上的溺水之人后習(xí)以為常地這樣說道。
然后倒溺在河面上僅露出的兩條腿抽搐了幾下。
因為早晨剛下過雨,松軟的草地帶著濕潤的清香。
“抱歉,請問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淺見七瀨自是頷首接過,只是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對方的手。
對方似有所覺,卻并未多問。
然后提著購物袋的淺見七瀨看到那個男人縱身跳進(jìn)河中將溺水之人救上了岸。
“又自殺失敗了啊!碧字螄@了口氣,提了提自己濕答答的衣服,帶著股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不過既然是織田作的話那就沒辦法了,而且這天氣其實想想并不適合自殺呢。”
鉛灰色的天空霧蒙蒙著,從前兩天開始就時晴時雨。
“天氣預(yù)報說未來半個月都是陰天,還可能會有暴雨!
“真是令人討厭的天氣。”黑發(fā)青年在這樣抱怨后又轉(zhuǎn)向她,“話說回來,真是巧遇啊,七瀨!
“是認(rèn)識的人嗎?”正從她手中接過購物袋的紅發(fā)青年愣了一下。
“認(rèn)識哦,之前嘗試自殺的時候不少次都是七瀨將我從痛苦中解救出來的呢!
“聽起來給對方添了不少麻煩呢!奔t發(fā)青年如是說道。
然后對著她自我介紹道——
“我叫織田作之助,是太宰的朋友,這家伙之前承蒙你照顧了!
“我叫淺見七瀨,之前也只是叫人幫忙罷了。”
“不說這些了,這天氣看起來又要下雨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七瀨也是。”
織田作之助下意識看向怎么看都與酒吧格格不入的少女。
淺見七瀨思索了一下,沒有拒絕。
“可以!苯又謱椞镒髦⑿Φ,“請不用在意,我已經(jīng)成年了!
面對那張怎么看都像是高中生的清純面容,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沒問題了!彼翢o異議地接受了。
Lupin——
“這怎么看都是未成年吧!”戴著眼鏡名為坂口安吾的青年震驚地看著吧臺前喝著酒的少女。
“可是淺見小姐說她成年了!笨椞镒髦行├Щ笥趯Ψ降姆磻(yīng)。
“我的確已經(jīng)成年了,坂口先生!睖\見七瀨的笑容在昏黃的酒吧燈光下更顯溫和柔軟。
“是啊是啊,別這么大驚小怪,安吾!碧字我皇种е骂M笑瞇瞇附和。
看著三人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樣,孤立無援的坂口安吾強(qiáng)行忍住了內(nèi)心的吐槽,拎著公文包坐下。
在聽聞了太宰治與淺見七瀨的相識過程后,他喝了口酒感慨道:“真虧你能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救這個自殺狂啊。”
然后又對著太宰治說道:“說到底為什么你會這么熱衷于這種事情啊!
“別這么說啊,安吾!碧字螌⑹直车衷谀橆a下,趴在吧臺上,“說起來七瀨一次也沒問過我為什么自殺呢!
“大概是……多少可以理解吧!
“什么?理解這個自殺狂?這很危險啊!”
“因為我以前也和他一樣用各種方法自殺呢!庇幸豢跊]一口地喝著略微辛辣的酒,淺見七瀨半闔著眸,“說起來,我嘗試過的自殺方式完全可以出一本自殺手冊了呢。”
“哦哦這是一個非常棒的注意。 碧字我幌伦幼鹕韥,雙眼仿佛閃閃發(fā)亮般看著她,“如果出書了請務(wù)必讓我第一個拜讀!”
“等等,這種書怎么想都不會有人買吧!”坂口安吾目瞪口呆。
然后織田作之助加入了話題:“這樣的話,淺見小姐也是準(zhǔn)備成為一個小說家嗎?”
“小說家?這樣好像也不錯!
“啊,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小說家。說起來,太宰知道的時候也說過要成為第一個讀者。”
“我也對織田先生的書非常感興趣呢。”
對此坂口安吾一臉心累,似乎都懶得吐槽。
一直聽著的太宰治這時開口:“說起來,之前也有問過這個問題,為什么沒有再繼續(xù)自殺,不過七瀨沒有說明具體原因呢!
“遇到了一個前輩!睖\見七瀨收回看向織田作之助的目光,注視著酒杯中的冰塊,“他說,既然是因為痛苦而想要死亡,那不如努力去尋找感興趣的事物讓自己活下去,至少,不會比求而不得的死亡更加艱難。”
一時靜默。
‘!
手指彈在玻璃杯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的確是個好方法!笨椞镒髦戳艘谎叟赃吺栈厥稚袂槔涞暮诎l(fā)青年。
蹲坐在旁邊的三花貓?zhí)蛄颂蜃ψ,發(fā)出一聲綿長的貓叫。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鏡:“那你找到了嗎?”
“勉強(qiáng)算是吧!睖\見七瀨輕笑了一下。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碧字沃逼鹕眢w,推了一下酒杯,然后起身,“待會兒送你回去,不知道有沒有下雨,我去看一下!
“淺見小姐,我不知道你和太宰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但是我感覺你們有些相似……”織田作之助語氣認(rèn)真,“如果可以的話,可以拜托你,拉一把那孩子嗎?”
淺見七瀨并沒有立刻答應(yīng),也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為什么不是你自己呢?”
沉默了一下,對方緩緩開口:“那是因……”
“七瀨!”略顯跳脫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太宰治從轉(zhuǎn)角處露出腦袋揮了揮手,“外面沒有下雨,不過看樣子馬上又要下了!
“我知道了!睖\見七瀨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那么,下次再見,織田先生!
一整天都沒見到的太陽早已落下,一路只有昏黃燈光照明,地面帶著雨后的潮濕,積著不少水洼,空氣中透著令人煩躁的沉悶。
“太宰先生可以先回去。”淺見七瀨看了看壓抑的天空,仿佛暴雨將至,“我一個人沒問題的,你應(yīng)該知道!
“怎么可以讓柔弱的女性深夜獨自回去呢!碧字蔚穆曇魩е唤z懶洋洋的味道,“請讓我發(fā)揮一下作為紳士的作用吧。”
淺見七瀨也不再堅持,而在回去的路上,天空中的烏云也在不斷堆積,遙遠(yuǎn)的雷聲隱隱作響。
不久便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幸好她有帶傘,而沒過多久也便回到了住所。
她所居住的是一幢二層住宅,庭院中有一棵常青樹,圍墻與屋檐上掛著茂盛的紫藤,只是目前并非開花季節(jié),只能看到一片綠意。
“真是相當(dāng)多呢!碧字慰粗切╇[有覆蓋之勢的綠藤,“不清理一下嗎?”
“不,我當(dāng)初選擇這兒就是有這個原因!睖\見七瀨笑了笑,“到開花之季時一定非常美麗吧,就像童話中的花房一樣。”
“對了,七瀨!
在她開門準(zhǔn)備進(jìn)去后,站在外面撐著她所借之傘的黑發(fā)青年轉(zhuǎn)動了一下傘柄,面上的表情在蒙蒙細(xì)雨中看不真切,只有那沉緩的聲音透過雨幕傳來——
“我的異能力,好像還沒有和你說過!
“『人間失格』,是能夠?qū)⑵渌惸芰o效化的異能力!
在云層中翻滾的雷鳴震震如在耳畔,天際乍然劃破一道近乎慘烈的白光,滂沱大雨隨之而下。
淺見七瀨第一次露出了些許不真實的茫然。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的種種,為什么對方在知曉她的異能后不再試圖接觸她,而是一次次地讓她請別人幫忙。
她拒絕別人的接觸是因為自己作為尸體是沒有溫度的,而對方不再接觸是因為——一旦觸碰到,他的異能會真正意義上的殺死自己。
她曾渴求的永久安息近在咫尺,而現(xiàn)在卻只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聽不到對方后面又說了什么,只是表情空茫地看著那個身影轉(zhuǎn)身離去最終消失在視線中。
接下來一連數(shù)天都沒有再見到對方。
天氣也一如預(yù)報所說,幾乎沒能看到晴天。
真是糟糕透了。
淺見七瀨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因為是尸體,所以不進(jìn)食也不會餓死。
因為是尸體,所以不睡覺也沒有關(guān)系。
她不知道自己保持著蜷縮姿勢過了多久。
坂口安吾失蹤了。
這是她從織田作之助處得到的消息,對方正在查這件事。
淺見七瀨本來打算去書店,當(dāng)初曾經(jīng)遇到那個前輩的書店。
然后在路上遇到了織田作之助。
并知道了太宰治這幾天很忙的樣子。
他們坐在一家咖喱店內(nèi)。
對著面前的一片紅彤彤的超辣咖喱,淺見七瀨面不改色地一口口吃了下去。
“唔,原本還在想你會不會不習(xí)慣!弊趯γ娴募t發(fā)男人挖起一勺咖喱,“太宰就沒辦法吃這種辣度的咖喱,總是會被嗆到!
對面的少女在聽到這個名字后頓了一下,隨即繼續(xù)默默吃著。
最終,在吃完后,織田作之助留下最后一句話。
“最近橫濱有些混亂,注意安全。”
這也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再一次見到太宰治是在一個月后。
“織田作死了!币琅f纏著繃帶的青年這次并沒有穿著那件黑色風(fēng)衣。
“我退出了港口Mafia!睂Ψ降穆曇羧绺≡瓢憧~緲而虛幻,也沒有帶著往日輕飄飄的笑容,“他說,善與惡對我來說沒有區(qū)別的話,不如去做救人的一方。”
“這樣啊!
淺見七瀨說不上是什么心情,這段時間來一直空蕩蕩的內(nèi)心突然如落地塵埃般沉淀下來。
他們坐在河邊,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織田作的地方。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
“我從出生起就體弱多病,被醫(yī)生判定活不過十六歲,無法在外面多待,無法吃大部分食物,最熟悉的人是醫(yī)生與護(hù)士,最熟悉的味道就是醫(yī)院的消毒水,人生幾乎都是在病床上度過,那時候的最大愿望就是能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好好活下去。”
“但是就如醫(yī)生所說,我死在了十五歲,然后未曾知曉的異能發(fā)動了,最初的時候還是非常開心的,仿佛在做夢一樣,但是作為尸體的我已經(jīng)無法品嘗到任何食物的味道,不需要呼吸的我也聞不到任何東西的氣味,甚至連一次次的死亡都無法再感受到疼痛!
“于是,夢醒了,不,或者說我本以為的美夢變成了噩夢!
“在發(fā)現(xiàn)這一切后我又感到了絕望,但真正絕望的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嘗試再多的自殺方式,嘗試再多的次數(shù),也無法真正安息。”
“其實現(xiàn)在也只是拼命尋找著感興趣的事物勉強(qiáng)活著罷了!
“簡直像是茶話會上的無聊戲劇一樣,在活著時拼命想要活下去,卻死了,在死后想盡辦法安息卻不得!
淺見七瀨突然想起了很多,比如還未見過的盛開紫藤花,比如織田作之助無法再寫出的小說,又比說那次酒吧中他未說完的話……
一旁的太宰治已經(jīng)感覺到了什么,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層云中欲墜的積雨,他似乎想抓住她的手,卻又立即想起而縮回,語氣急促:“七瀨!
“之前提過的,想要寫書!睖\見七瀨笑容溫軟,“雖然沒有機(jī)會讀到織田先生的書,不過……”
她拿出一本書:“不過我想寫的書倒是趕出來了!
“太宰先生的愛好是自殺吧,你可以將這個認(rèn)為是禮物或者報酬。”
“不要再說了,七瀨!”
但是從來都非常體貼也很禮貌的少女這次仿佛并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朝他微笑著開口——
“太宰先生是準(zhǔn)備成為善的一方是吧。”
“那么,我……是否有幸可以成為第一個被您拯救的人呢!
面前的少女站起身,透著刺骨寒意的風(fēng)席卷而來,太宰治僵硬地看著對方來到自己面前,然后俯下身。
唇上是不屬于她的溫?zé)幔瑴\見七瀨近乎溫柔地環(huán)住對方的脖頸,仿佛汲取最后的溫暖般緊貼著。
那雙從初見時便覺得無比相似的鳶色雙眸仿佛冬湖之上的薄冰,在她靠近后逐漸破碎,最終沉入更加冰冷深沉的黑暗中,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浮萍。
他是在悲傷嗎?
在為自己悲傷嗎?
依舊沒有疼痛,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模糊。
或許只有一秒。
黑暗迅速籠罩了視線。
啊,好像……又下雨了啊。
這是最后的想法。
細(xì)密的雨絲落在身上,順著皮膚浸濕單薄的衣料。
同樣被染濕的繃帶貼在身上其實并不好受。
黑發(fā)青年近乎遲鈍地似乎想要伸手,然而上一秒還在微笑的少女在觸碰到他的那一刻迅速化為塵埃。
手中徒留下那本書。
真冷啊。
他面無表情著、近乎冷漠地這樣想到。
這個糟糕的天氣,到底什么時候才會結(jié)束呢。
插入書簽
后記——
在地下工作兩年清洗完檔案后,太宰治在異能特務(wù)科的種田長官幫助下加入了武裝偵探社。
通過入社試驗后,他去了一趟淺見七瀨的住宅。
除了第一次送對方回家,這是他第二次來此。
然后看到了幾乎完全覆蓋住房屋的紫藤。
的確像花房。
他突然回想起了當(dāng)時的記憶。
然而想看的人已經(jīng)不在。
在外面停留了一會兒,才終于決定開門進(jìn)去。
撲面而來的是久未住人的潮濕與霉氣,地板上落了一層灰,走過時掀起輕飄飄的灰塵。
他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信封。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張紙。
『我曾在生時感受過絕望,在死后亦無法安息,然而在求而不得的無望中又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我不知該悲傷于生時未曾遇到你,還是該慶幸能夠以亡者之軀遇到你。
這樣的我無法拯救你,然而你能拯救我。』
傍晚時分,當(dāng)國木田獨步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新上任的搭檔時,對方正坐在河邊,曲起一條腿,捧著一本書專心致志地看著。
“太宰治!原本的計劃徹底被你打亂了!”他忍無可忍地咆哮出聲,“而你在這優(yōu)哉游哉地干什么呢?”
對于搭檔的怒吼,太宰治頭也沒回地懶洋洋道:“在閱讀一本好書!
“哈?”國木田獨步下意識看向?qū)Ψ绞种械臅缓竺嫒菘刂撇蛔〉嘏で,“《完全自殺手冊》?這是哪門子的好書?說到底哪家出版社會真的出版這種書。?”
“是一本好書哦!碧字魏蠑n手上的書籍,看著被風(fēng)吹皺的粼粼河面,垂眸微笑道,“是一位美麗的小姐送給我的、獨一無二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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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在死亡后一直試圖自殺,然后失敗,然后遇到夏目漱石,然后努力尋找感興趣的事物讓自己勉強(qiáng)活著,然后遇到了唯一擁有讓她解脫方法的太宰治,但是太宰治愛好自殺,織田作試圖讓她拉一把太宰治,讓他也能找到活著的美好,但是女主認(rèn)為這樣的她沒辦法做到,而熱衷于自殺的太宰治萬一哪天真的作死了,她唯一的希望也就沒了,并且察覺到自己心中對太宰是有好感活著說是被相似之處吸引的,但是他們的異能注定連觸碰都無法做到,所以最終還是選擇死亡。
匆匆趕出來的,可能之后會有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