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殘忍，戲虐，自私，血色……我是凡人口中制造災禍的魔女。

　　已經記不清自己幾歲了，在這漫長的不老不死中。

　　太陽的顏色像是沉淀出烈焰的光輝，又像自血管內噴涌而出凝結的血塊，既鮮活又死氣。嘗試性的伸出手去觸摸那抹光芒，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疼痛，那是勝過火焰煅燒啃噬百倍的強烈灼痛……緊握魔杖的手掌青筋突顯，鬼齒深深嵌進下唇咬出血色，為什么？為什么？

　　只因為自己是自甘墮落的魔女，只因為，自己是不被太陽接納的魔女嗎……

　　為什么自己能容身的地方，不被太陽承認。

　　―02―

　　不知道那些愚蠢的凡人是從哪聽來的流言，幾乎每年都會給我?guī)硪欢〝?shù)量的無用之物，他們稱之為祭品，以此換取我不要給他們降下災禍。

　　有些好笑，我本就沒有他們口中降下災禍的能力，卻也無從解釋――他們對生有六只眼睛的我避之不及。不過雖說都是些無用之物，但偶爾我也能翻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那樣的話我會留下幾瓶魔藥，算作是交換。

　　但是今年的祭品有些獨特，我看著那連同其他東西一起扔在我魔法結界前啼哭的嬰孩，一時間有些迷茫。我并不是需要活人獻祭的巫師，我明明只是個魔女，一個正正經經從沒干過壞事的魔女……

　　難得皎潔的月光下，我蹲在了那個孩子面前。魔女的六只眼能看透世間的一切罪惡，但他并沒有，因為只是個剛出世的孩子，所以如此干凈純粹嗎？如果放著不管的話，會就這樣死去吧……但這與我何干呢？我沒有幫凡人養(yǎng)孩子的義務。

　　……啊、衣服被拽住了，我看著不停把我衣袖往嘴里塞的嬰孩皺起了眉頭。

　　好傻……

　　―03―

　　我不喜歡小孩子……

　　因為養(yǎng)孩子是個很麻煩的事情，我甚至不得不在沒有太陽的陰天偽裝自己去和那些凡人交換羊奶。接連的晴天時，我甚至有想過直接拿魔藥喂孩子……當然最后我并沒有這么做，因為魔藥很貴。

　　我用自己的魔石手鏈換了兩頭能夠產奶的母羊，我覺得自己瘋了為這個孩子做這么多，我甚至將栽植魔株的圃子種上了養(yǎng)羊的牧草……我想我是個不合格的魔女。

　　但是我是真的討厭小孩子……

　　―04―

　　襁褓上有那些凡人給這個小鬼留下的姓名，但我看都沒看就將那名字扔進了火堆。魔女是自私的，魔女的東西從外至里甚至靈魂都得刻上魔女的印記。所以在那孩子記事起，我賜予了他名字。

　　“亞拉，這是你的名字�！�

　　其實我沒有什么取名的天賦，這個名字還是水晶球告訴我的，但是無所謂，水晶球也是我的。

　　“你、…你叫什么？”那孩子沒有光芒的瞳孔直盯著我問道。

　　我的名字嗎？我想想，還沒有長出六只眼睛的時候好像叫艾……什么來著？百年來那些人只稱呼我為魔女，名字也連同年齡一并被我忘掉了……

　　“……尼雅，你這般叫我便好�！�

　　為什么比知道自己的名字還要高興？有些無法理解……我小心翼翼的將水晶球擺到了軟墊上，今天它幫了兩次我的忙了。

　　―05―

　　亞拉目不能視，這是我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的事情。也是，那些凡人本就是這樣的人，變成祭品的只可能是他們眼中的累贅。

　　看不見沒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不會因為我的六目而怕我……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了養(yǎng)孩子上，除了必要參拜魔王的魔女集會，我身后一直都跟著一個名叫亞拉的小尾巴。

　　也不知何時起我竟然不再追逐那虛無的太陽……有那閑工夫我還不如教家里那孩子識字和魔法。

　　我再說一遍，其實我很討厭小孩子！這般對他只是因為身為魔女的我不允許自己的東西和那些凡人一樣愚蠢罷了！

　　―06―

　　“為什么他們都這么害怕魔女？”亞拉有一次問我。

　　“我怎么會知道？大概是凡人畫本的過錯吧�！蔽医忉屨f。

　　他又問道，“我上次去市集上幫你買東西的時候聽他們說魔女會在月夜引誘迷路的旅人，這是真的嗎？”

　　“對對，你就是我在月夜撿的�！蔽覒械梅瘩g，無所謂的應道。

　　亞拉沒有再接話，只是搓著手里的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實我能知道的，但是對著他的時候我會閉上四目，即使是魔女也是會尊重個人隱私的。

　　―07―

　　我后悔了……能夠看透一切的六目應該時時刻刻發(fā)揮它們的作用的。

　　一點都不想去想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我只知道這情況很糟糕，我被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用念珠綁住了雙手……在床上。

　　這串珠子是好友帶回來的游歷禮物，我原先要來只是給亞拉當做玩具順便給予庇護罷了。但是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這該死的珠子能屏蔽掉我的魔力，真是糟糕。

　　……

　　亞拉一直在說些什么，只是我有些累，聽不清也不怎么想聽……其實，他在說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

　　―08―

　　養(yǎng)孩子是個技術活，養(yǎng)的不好就歪了，更甚者還要自食其果。

　　我把一個一不留神就會死在夜晚的嬰孩養(yǎng)成了強健之體，結果卻是導致我無法爭脫他的原因。

　　我為他從其他魔女那里換來庇護念珠，他卻用這念珠捆住我的雙手封印我的魔力。

　　我因他目不能視贈予他能看見萬物的水晶球，卻變成了他幾年間窺視我的東西。

　　我想我本該生氣的，但是……看到了我被六目充斥的臉龐還是愿意將愛意訴說于我，我感到的是喜悅。

　　―09―

　　亞拉很受那些凡人崇敬，他看不見，但「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卻是充滿著陽光和善意的。

　　他替別人而想，為別人而憂，因別人而喜，于是總是不自覺的便落下了淚來。

　　傾聽世人之苦難……

　　魔女養(yǎng)大的孩子卻屢屢被圣殿之人所稱頌，我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但不管怎樣，這人是我的。他從外至里甚至靈魂都已經刻上了我的印記。

　　世人與我，他的選擇從來都是后者。

　　―10―

　　其實，我也不是那么討厭小孩子……我現(xiàn)在更討厭的，是不老不死的自己……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