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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檔次不低嘛!看不出你發(fā)達(dá)了喔,赤木!”
一進(jìn)包廂門就怪叫的是三井。
兩手各拎一個酒瓶子。當(dāng)然不是打架用的……
“多年不見,還是那麼吵。”坐在餐桌對面的赤木剛憲習(xí)慣性地揉了揉太陽穴,一副“真令人頭疼”的樣子,“因為生意上的關(guān)系,跟這家店的老板比較熟,所以才訂這里的!
“嘁,竟然商人本色了!”三井吹了聲口哨,“還以為你是想好好款待我們這些老朋友,特意弄得高檔一點(diǎn)……唉,真?zhèn)难健!?br> “啊哈哈哈……大家還都是老樣子嘛!蹦灸赫绽鰜泶驁A場,“三井,你帶的這兩瓶是香檳吧?”
“唔,沒錯!慶祝就是要用……”
“慶祝?我還以為是用來喝呢,嚇我一跳!睂m城悠閑地倒在椅子上,“我還在想,難道大名鼎鼎的三井壽也退步了,要喝這種小孩子的酒……”
“喂!找碴是不是?”三井大笑著指向?qū)m城,“是不是酒功修煉到家了,想找我較量一下?好!等下就讓你趴到桌子底下……”
“媽媽……”一個怯生生的童聲不合時宜地插進(jìn)來,“香檳是小孩子喝的酒嗎?我也可以喝嗎?”
那邊宮城還在回應(yīng)三井的挑釁,“較量就較量!我看看是誰趴到桌子……”
啪!啪!
一大一小兩個家夥的頭頂各挨了一下,是被筷子敲的。
“真是的!由恒,我不是說過出來要乖嗎?還有你!在孩子面前有個爸爸樣子行不行!”
“嗚……知道了……”父子倆捂著腦袋,面對著女王樣依舊的彩子,頗有點(diǎn)同病相憐的感覺。
把香檳交給木暮放好的三井隨便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開始幸災(zāi)樂禍,“喂喂,我看你才是最老樣子啊宮城!難道十幾年來一直這樣挨老婆打!
連木暮也忍不住逗趣:“說的是啊……可惜是用筷子不是用扇子,不然就是正宗的湘北名產(chǎn)再現(xiàn)了!
宮城坐直身子,“誒?湘北名產(chǎn)不是動物大戰(zhàn)麼?”
赤木還坐在那里揉太陽穴,“我看是你們這群問題兒童……問題成人軍團(tuán)吧!”
這群大人,他們在說什麼呀……
最可憐巴巴地望著眼前的“問題成人軍團(tuán)”,不知所云卻又不敢問的,恐怕就數(shù)宮城的寶貝兒子──宮城由恒了。
“是啊……說起來,問題軍團(tuán)最主力的成員,還沒到齊啊……”
三井優(yōu)哉游哉翹起來的二郎腿,忽然像意識到什麼似的放下了。
方才輕快得亂躥一通的空氣如同被瞬間絆了一下,開始流動向微妙的方向。
短暫的沈默。
最先開口的是宮城,“那兩個小子……不會玩真的吧……”
“咳!得了得了,我打保票不會!”三井連連擺手,好像要把有點(diǎn)凝固的空氣重新攪勻一樣,“三十多歲的人了!真能一直像十六七的時候那麼傻麼……”
“就是啊……”木暮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送到嘴邊的時候喝得卻不自然,“現(xiàn)在早就該……了吧……”他把中間無論如何也沒想好如何組織的措詞直接略去,“說不定等一下,就都領(lǐng)著老婆或者女朋友來了呢……沒準(zhǔn)還有像你們家由恒這麼大的一個兒子……”轉(zhuǎn)向赤木,“他們……都確定能來吧?”
“嗯!背嗄军c(diǎn)頭,“櫻木在電話里說一定到,流川是在MSN上給我回的訊息……時間還……”
“喂──小姐!請問1011號房間在哪邊?”
那個打斷赤木碎碎念的、整個房間里除了由恒小子所有人都再熟悉不過的、永遠(yuǎn)能以最大的音量宣告出“天才”二字卻又總在播放白癡語錄的嗓音,貫穿包廂沈重的木門,從走廊上直沖進(jìn)所有人的耳膜。
“哎……1011?就是您身後的這間……請問是赤木先生訂的嗎?”
“啊對對對!──唔,果然是大猩猩訂的……”
“呃?大猩……猩?”
“唉呀小姐你不用介意啦!我自言自語而已,哈哈……身後這間是吧……”
屋里除了赤木所有的人都在辛苦忍笑,而唯一的例外此時已經(jīng)青筋爆起,“臭小子!居然隔了二十來年還這麼叫我……待會我要給他好看!”
三井和宮城嘲笑赤木其實也不過還是老樣子的聲音一同響起,夾雜著門外清脆的女聲:
“1011包廂客人到──”
三井立刻擺手示意大家噤聲,自己則熟練地抄起香檳瓶子。
宮城馬上一副看好戲的眼神低聲叫好,同時挨了彩子其實也故意壓低了聲音的一筷子;由恒小子不明所以地看著詭異的長輩們,大概感覺到有什麼好玩的事要發(fā)生;木暮傷腦筋的苦笑里透出一絲懷念的味道;而赤木破天荒地沒有反對,代以將兩只“猩猩鐵拳”攥緊了擱在桌上,小聲對著三井做口形:
“──給我好好教訓(xùn)那小子!”
吱呀──
!
“哇!──搞什麼!”
木門開合的聲音和香檳的噴射風(fēng)暴攪作一團(tuán),當(dāng)然還伴隨著某天才人物的大呼小叫。櫻木的眼睛一從香檳中解脫,馬上就沖著罪魁禍?zhǔn)字北级ィ?br> “小三!你干的好事!本天才精心設(shè)計的發(fā)型呀……可惡可惡……”
精心設(shè)計的發(fā)型?明明就是二十年前一樣的飛機(jī)式紅頭……
立刻又爆笑一片。
“可惡什麼?”三井提起瓶子,一副理當(dāng)如此的表情,“遲到的罰三杯,我直接給你敬啦!感恩戴德吧小子,這可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香檳……”
“誰……誰遲到了!”終於意識到自己有點(diǎn)理虧的櫻木一邊繼續(xù)手忙腳亂甩著衣服,一邊聲線明顯降低了好幾度,“明明是你們都來早了!說好了六點(diǎn)到,不信問大猩猩……”
“砰!”鐵拳終於出擊,“混帳!不要叫我大猩猩!”
……好吧,又一道湘北名產(chǎn)上桌了。
混亂結(jié)束!苍S該說,是剛剛開始?
好不容易從猩猩鐵拳下逃脫的櫻木,馬上再次將場內(nèi)氣氛攪得一塌糊涂……呃不,是歡蹦亂跳……咳,反正就是那個意思。
“什麼?今天是大猩猩買單?哇哈哈……那本天才可要大吃特吃!”
“咦?眼鏡兄你還在湘北當(dāng)老師?真是的,小孩子那麼麻煩,有什麼好教……”
“良田你把兒子都帶來了?喔,小家夥蠻精神的……要不要跟天才叔叔學(xué)打籃球?我比你老爸還厲害哦,當(dāng)年……哇!彩子你干嘛打我……”
彩子皺著眉頭打算換一雙筷子,“由恒交給你教就糟糕了!”
對老婆大人的意見隨聲附和的宮城馬上把兒子從櫻木的魔爪中拽回來,自找沒趣的櫻木只好轉(zhuǎn)向下一個目標(biāo),“小三!還沒找你算賬,把本天才的完美出場造型弄壞了,你打算怎麼著?”
“完美出場造型嗎……看上去,嗯,是還不錯!
真的精心收拾了一番的樣子……
三井若有所思的目光,忽然和笑容一起收斂。
“你這小子居然有會挑衣服的品位了?怎麼,一會兒有約會?還是這身打扮就是女朋友幫你整理的?……”
全屋的人驟然屏息靜氣,等櫻木的答案。
這樣子把問題過渡出來真是再自然不過了……干得漂亮啊,三井。
“什麼呀?小看本天才!沒女朋友就不能自己設(shè)計形象了?本天才現(xiàn)在還是單身公害,哇哈哈哈……”
“……單身公害?”三井倒茶的手頓了一頓,“你這家夥……真的假的?”
“咳……就憑他,有女朋友早帶來顯了!
宮城的話沒錯。
所以滿桌的人一時又相對無言。
“喂……你們那是什麼臉色?不會好心到為本天才的終身大事?lián)鷳n吧?”
最急的果然永遠(yuǎn)不會是皇上而是太監(jiān)。
“真是的,又不是我的問題!喂,彩子大姐……你們醫(yī)院有沒有比較可愛的女孩子啊……”嬉皮笑臉。
“嘁。……臭小子,我憑什麼要介紹給你啊。”
“哎……別這樣啊……良田,你替本天才說句話啊……”
“哈哈,我才懶得管你這小子……”
“──1011包廂客人到!
女服務(wù)生的聲音從一片嘈雜中擠進(jìn)房間,伴著最後一位來客的腳步,似末日宣告般的清晰。
房間又在一瞬間靜了,因為所有的人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盯到了櫻木身上,也都無一例外地捕捉到了他伸出去要跟宮城推搡的手臂那一剎那的遲疑。
“抱歉,……有點(diǎn)堵車所以來晚了!
久違的聲音。
被關(guān)注的另一個名字,流川楓。
……答案如何?
“喂!──本天才終於抓到真正遲到的人了啊哈哈……小三你剛才說了吧?罰三杯罰三杯──”
嘩啦!
櫻木抄起剛才剩的半瓶子香檳,不由分說地高舉過頭然後澆了下去。
於是又一個人光彩的出場造型被毀。
然後……
沒有然後。
什麼回應(yīng)都沒有。
末日審判終於來臨,而揭曉的是所有人都最不愿見的答案──
因為櫻木那大喊“罰三杯”時的底氣不足和狂笑聲明顯的僵硬,也因為流川揮起來停在半空中卻又無力地落回身側(cè)的拳頭。
竟然還那麼傻……竟然都那麼傻……竟然二十年來一直那麼傻?
……真的變成千古罪人了嗎,我們。
默默站起身來給流川遞一張紙巾同時不著痕跡地把櫻木擠到座位上的彩子,在內(nèi)心給了自己這樣一個陳述語氣的問句。
櫻木拉著流川的手沖進(jìn)體育館理直氣壯地宣布本天才和狐貍交往了云云的那一天,本來是沒有人表示真正的驚訝的。
當(dāng)時正在擦眼鏡的木暮把眼鏡掉到了地上,最是符合大跌眼鏡的意境。
“不過我并沒要求他們賠啊!蹦灸横醽磉@樣笑著說,笑容有點(diǎn)苦。
沒人在意問題兒童軍團(tuán)里兩個最問題的兒童搞出一個最兒童的問題。
但是誰,能憑什麼,為他們的將來向全世界買單呢。
所以除了當(dāng)事人之外的所有人也都在祈禱,祈禱那真的只是一個兒童問題而已。
可惜問題兒童是長不大的,所以兒童問題一直存在。
就連學(xué)年結(jié)束的那一天流川接到父母要把他接去美國的信,也一樣。
那天的更衣室里吵吵嚷嚷的很是熱鬧,無非是櫻木大叫狐貍別以為去了美國就了不起回來時本天才遲早打敗你之類的無營養(yǎng)廢話,夾雜著流川時不時插上的一句白癡。
宮城在門外悄悄碰彩子的手肘,小聲地問,“他們還不打算分手麼!
彩子條件反射似的回手一扇子,“你怎麼好像盼著他們分手似的?”
然後自己也沈默了。
更衣室的門打開的時候,有些不能永遠(yuǎn)任性相對的問題,終於要面對了。
宮城拉住了還在和流川膩不夠的櫻木。
“我們有些話跟你說!
──說這話的卻是三井。赤木和木暮也都挪了過來。
彩子收起了扇子,默默退到一邊,第一次感覺到不能融入這群男人的世界。
(你們……原來都是這麼想的麼……?)
“要不然你先走好了啊狐貍,走路就別打瞌睡了,萬一掉進(jìn)水溝可就變成落湯狐貍啦哈哈……”
如常一樣把關(guān)心的話說得無人能及的欠扁,櫻木把流川推出體育館的門,回過頭來時卻愣住了。
因為他從來都沒見過這幾個家夥那麼嚴(yán)肅的表情,就連看山王比賽錄像緊張得要去吹風(fēng)的時候都沒有。
第一個說話的是木暮。他的用詞還是一樣的小心,他說,“櫻木你和流川……你們以後怎麼辦!
櫻木就愣在那里了。把剛長出來的頭發(fā)胡亂抓了半天,卻還是只囁嚅出不完整的詞句:
“以後……什麼以後?”
宮城的目光瞟向別處。雖然聲音不高,可是像下了決定似的開口,
“這次離得遠(yuǎn)了……算是個機(jī)會。要分手的話,趁現(xiàn)在吧!
如所有人預(yù)想一樣的,櫻木狂笑著去抓宮城的腦袋大叫良田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沒事分什麼手啊,良田你當(dāng)是演肥皂劇越亂越好。∴酃
然而笑聲里竟然有勉強(qiáng)。天才在演技方面是白癡的。
三井按住了笑得太過賣力以致聲音和身體一起發(fā)顫的櫻木的肩膀。
“不分手……不分手你們還能怎麼辦?交往到畢業(yè)升學(xué)然後見家長?”
櫻木甩開了三井的手噘著嘴嘟囔,“憑什麼不能見家長……”底氣明顯泄了。
三井邁到櫻木面前讓他直視自己的目光。
“憑你們兩個都是家里唯一的寶貝兒子!”
聲調(diào)一下子高了,導(dǎo)火索也瞬間燃到了終點(diǎn)。
“他媽的都是寶貝兒子怎麼著了!你們是不是覺得籃球隊出了兩個同性戀丟臉!都半年多了你們現(xiàn)在才想起來麼……現(xiàn)在憑什麼……”
揮出去一半的拳頭眼看就要撞上不知誰的臉時,彩子硬生生擋在了前面。
於是櫻木的拳只好收住,聽面前這個就連流川都降得住的學(xué)姐質(zhì)問:
“櫻木……我們誰說過覺得丟臉麼?”
“沒……”
早就在心里感激過這幫家夥還夠義氣,“那為什麼……現(xiàn)在……”
“你問得好,為什麼現(xiàn)在!辈首拥穆曇粢粯拥膱远,卻到底忍不住發(fā)澀,“難道你們兩個……能在湘北籃球隊打球打架打一輩子麼?”
籃球隊容得下無論哪一個任性的孩子。
可是籃球隊容得下一個世界麼。你們又能一輩子都是孩子麼。
“你自己也說,這不是肥皂劇。要是……結(jié)尾沒人給你們寫怎麼辦。”
櫻木的頭垂下去,卻在不斷地?fù)u著。
“跟那個……沒關(guān)系!從湘北畢業(yè)了我照樣跟他一起打球!我就不信狐貍賴在美國了一輩子不回來……”
宮城有些急了,一步跨前拎住了櫻木的衣領(lǐng),“不是沒這個可能。∧阈∽忧逍岩稽c(diǎn)行不行,你們沒將來的……”
“沒將來”這三個字敲碎了緊張膨脹的滿屋空氣,在一剎那間全盤爆炸。
“閉嘴!宮城良田!枉本天才一直當(dāng)你是兄弟……”
三井?dāng)r在暴走的櫻木和宮城之間,“臭小子!你別不知好歹,不是兄弟誰管你的破事?老子畢業(yè)班的人了馬上卷包走人,要不是為你好,我懶得……”
櫻木氣急敗壞的吼,“小三你不是留級了麼?留下來看我們覺得礙眼是吧?”
“櫻木,那我們……總算沒有留級吧?可是我們畢業(yè)之前,擔(dān)心的……到底只有你們兩個的事啊。”
木暮的問話讓櫻木再次啞了。
赤木一直沒有說話,杵在別人身後像個鐵塔。然而他做了最後的總結(jié)。
“小子,你不總是嚷著自己是天才麼?天才……總該懂點(diǎn)事吧!
“懂事個屁!”櫻木竟然連猩猩鐵拳都不怕了似的吼回去。
“你他媽的就是不懂事!”已經(jīng)開始發(fā)火了的宮城終於一腳踹在櫻木小腹上,“我就不信這件事你從來沒想過!不然剛才問你話的時候你不會那麼鈍……想都想過了怎麼就不能聽一句勸,你能不能不要白癡一輩子!櫻木花道!!”
彩子急著和木暮一起上來扯著宮城,三井則趕緊擋住不斷往前眼看就要夠得著宮城的櫻木,一邊忍受令耳膜震痛的吼:
“白癡一輩子怎麼了!是不是你教我的有些事就要趁年輕犯傻時去做!”
“我教你的不是這種事吧!”宮城回吼過去,“那不是你被女生甩的時候……”
吼聲戛然而止。
櫻木順著對面所有人僵直的目光回頭。
流川站在從剛才就一直沒有關(guān)好的體育館大門口,眼神有點(diǎn)渙散。
“……我東西忘拿了!
那個晚上所有人都不知怎麼出的體育館,包括櫻木和流川。
櫻木把手插在兜里在流川的單車另一側(cè)晃啊晃的瞎走一氣,也不管是不是朝著兩個人任何一個家的方向。
流川沒說話,他也就一直開始胡思亂想,卻不知該想些什麼。
比如說好像從跟良田那天一起同命相憐大談失戀史之後就再沒動過手了。
今天是怎麼了呢!且驗樘觳诺男惺嘛L(fēng)格不能總循規(guī)蹈矩的吧。
或者比如說是大猩猩怎麼今天都三八起來了呢。
……不過他好像也沒說什麼建設(shè)性的話,猩猩果然是猩猩麼。
還有為什麼一向最喜歡拿本天才和狐貍的事開玩笑的小三也和他們一氣。
連彩子大姐也……
不過他們?yōu)槭颤N把本天才單獨(dú)留下來,難道是因為覺得本天才比狐貍“懂事”麼?
呸!去他的,憑什麼聽他們的話就是懂事了。
可是狐貍……對了,狐貍?
櫻木終於想到了重點(diǎn)似的回頭,才發(fā)現(xiàn)流川不知什麼時候早在身後停了。
那只狐貍倚著單車看他的距離差不多有二十步開外。
櫻木一邊急步往回跑,一邊總算組織起關(guān)鍵性的問題。
“狐貍……剛才他們說的話,你從哪里開始聽到的?”
流川垂下眼睛,“從一開始。……我不知道他們要跟你說什麼,但是猜的到!
……猜的到?
搞什麼搞……難不成這狐貍也想過……
流川忽然抬頭,“白癡,你覺得他們說的……沒道理麼?”
從字面上理解就像狐貍預(yù)謀好了要甩自己一樣的欠揍,但是聲音里的澀讓櫻木連抬手都使不出力氣。
“……那個,我覺得……”
“……我們沒將來的!
櫻木忽然連聲帶都沒了反駁的勇氣,他說,“我知道。”
流川放開扶住單車的手,單車像壞了被丟掉一樣的倒在地上砰響。
他走過來抱緊櫻木,臉埋在那個再熟悉不過的懷抱,把嗓子里的哽咽都一起埋住。
“白癡……我們……分開吧!
櫻木大聲回答“好”,手臂卻圈上來緊緊箍著他。
多年以後櫻木倒在雙人床上仰望著天花板,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當(dāng)時如果狐貍說的是‘我們有將來的’和‘我們不要分開’,估計本天才也會說‘我知道’和‘好’吧!
流川卻為這沒上文沒下語的話紅了臉,掄起枕頭往櫻木臉上砸,一邊罵白癡。
他們的初吻并沒像肥皂劇似的發(fā)生在告白之前,而是那天說過分手之後。
那個吻粗暴得就像誰都不用為對方負(fù)責(zé)一樣,卻也纏綿得像誰都要為對方負(fù)責(zé)一輩子一樣。
粗暴和纏綿都在流川給櫻木的一個肘撞後結(jié)束。櫻木習(xí)慣性地回了沒輕沒重的一拳,大叫死狐貍你干什麼。
流川扭過頭說白癡我快憋死了。
櫻木就笑話說笨蛋狐貍不知道接吻要換氣的?
難道你知道?結(jié)果自然是換回流川一個白眼。
然後他們在岔道口一個向左一個向右,都回過幾次頭卻不知該說什麼。
於是那段本來像是預(yù)告美好明天的吻後互嘲就成為他們的最後對白。
二十年前的最後對白。第二天流川就飛去了美國。
後來也不是沒有聯(lián)系。只不過不是用嘴說的,是用鍵盤敲的。
因為嫌電話費(fèi)太貴,櫻木開始在狐朋狗友的教導(dǎo)下笨手笨腳地學(xué)用MSN。
好不容易倒了幾次時差等到兩個人都在線上,櫻木敲過去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狐貍本天才養(yǎng)了個盆栽。
──喂兔子麼?
──你個蠢狐貍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這叫分手盆栽,分手的人都種的。
──怎麼種……
──澆水。》质轴嶂灰菦]找到新對象的就一直給它澆水。什麼時候兩個人都不澆水了,它就枯死了,就是新生活到來的標(biāo)志……
──……
──嫌麻煩是吧?嫌麻煩就趕快找個女朋友,這盆栽就沒你的事了。
──……
──你個狐貍網(wǎng)上比真人還懶!一直點(diǎn)點(diǎn)點(diǎn)的算什麼意思?
──白癡種的盆栽比白癡還白癡。
──你說什麼?!
──我在美國拿什麼給你在日本養(yǎng)的盆栽澆水……白癡白癡白癡……
最後一句話敲在屏幕上卻沒按下發(fā)送鍵,流川砰的一聲合上筆記本電腦,往身後的沙發(fā)上一仰,望著對面白墻上并不存在卻紅得晃眼的影子,一邊狠狠地咀嚼“白癡”兩個字一邊發(fā)呆。
而地球的另一邊,櫻木軍團(tuán)圍著櫻木的“分手盆栽”也在發(fā)愣:
“花道,你這盆栽活不了多久吧?就算流川沒找個女朋友,他也不能從美國天天回來澆水啊?”
櫻木舒服地靠著電腦椅背,一邊晃著鼠標(biāo)找他斷線的狐貍一邊得意。
“沒人澆水它才會死呢,本天才一個人澆不就得了!
今天飯桌上除了兩個當(dāng)事人之外,倒是沒人知道什麼分手盆栽的說法。
不知這算是個遺憾還是幸運(yùn)。
只不過流川擦身上的香檳的時候空氣還是那麼滯,彩子出去喊服務(wù)生再拿一條毛巾來,其他人在大眼瞪小眼,櫻木在望著還沒上來一道菜的桌子發(fā)呆,直到三井用胳膊肘捅他叫他挪一挪位子他才跳起來發(fā)飆:
“干嘛?椅子多的是,憑什麼要本天才給這只狐貍讓位子……”
跳起來落地之後才發(fā)現(xiàn)一屋人從互瞪改為哭笑不得的一起瞪他。
三井?dāng)偸謬@氣,“誰說讓你給流川讓位子?你坐的地方正好是一會兒服務(wù)生上菜的,不挪也行,等下腦袋灑上菜湯別怪人。”
宮城大笑著附和,“連香檳帶菜湯,今天直接可以吃紅毛酒蒸猴子了!”
大夥立即跟著一起狂樂,氣氛再調(diào)不回來吃什麼都白搭。
櫻木於是像二十年前被大家取笑一樣一邊噘著嘴挪位置一邊在心里詛咒為什麼不是黑毛酒蒸狐貍,明明那家夥跟本天才都被淋了一身香檳。
也不管萬事起源跟流川有關(guān)沒關(guān)。
幸好除了三井被浪費(fèi)的香檳外還另外有正經(jīng)紅酒,加上“經(jīng)濟(jì)滑坡,三菜開喝”,有了酒作擋箭牌後,問題成人團(tuán)馬上開始借機(jī)胡說八道。
胡扯的范圍畢竟因為年齡上浮想象力下落而縮減至靠譜范圍內(nèi),主要話題還是圍繞本次聚會根本原因亦即第二天湘北高中的五十年校慶。赤木老大問及“明天什麼打算”時各人自然紛紛表示是一起回學(xué)校緬懷一下青蔥歲月,只有流川不作聲,赤木只好額外多問一句:
“流川……你明天不回去學(xué)?纯袋N?怎麼,急著回美國?”
櫻木一邊把送到嘴邊的酒杯僵在半空一邊偷眼往旁邊瞟忽然想慘了慘了要是跟狐貍目光撞上怎麼辦。
結(jié)果沒有。流川不是沒考慮過這問題,而解決方法就是壓根不往白癡那邊看。
“……沒有。我明天也去。這次回來,就不再走了……”
櫻木把手里剩的半杯酒一抬手照著嗓子眼就倒了進(jìn)去,然後聽到流川的後半句:
“……家里安排了要跟人見面……”
宮城沒大腦似的就接上了,“是要相親吧!”
彩子連筷子都沒法往桌面上舉了,直接在桌下踹了他一腳。宮城剛發(fā)覺有點(diǎn)不對頭趕緊夾菜堵自己嘴的時候,流川已經(jīng)應(yīng)聲了,“是!
櫻木忽然覺得剛才的酒在慢慢往上涌了。
該死的,不是沒多少度數(shù)的紅酒麼……丟臉。
算了醉就醉吧……
其實的確只是低度數(shù)的紅酒,所以櫻木到底也沒能真的醉,最多也就是葷七素八亂夾菜的時候有一句沒一句地應(yīng)著別人問的話,最後一句好像是木暮問的他什麼時候打算回北海道。
“嘁!是我老爸喜歡那地方,又不是本天才喜歡!@次給老爸送過終……我以後還是回神奈川來混好了!
三井當(dāng)時就大笑著拍櫻木的肩膀說小子你回來混就找我罩著你。
櫻木撇嘴大叫,“算了吧小三!本天才在北海道兩年都沒要人罩,回自己老家反倒要靠你?我才不要加入不良集團(tuán)!”
三井郁悶地重申是三井財團(tuán)不是不良集團(tuán)的時候,已經(jīng)有另一個人一口氣干了半杯然後開始懷疑杯里是不是低度紅酒了。
……兩年……北海道?
白癡。
那你的分手盆栽怎麼辦。
……哼,無聊……
白癡養(yǎng)的盆栽就算天天澆水難道活得了二十年麼。
聚餐有一個還算圓滿成功的打分,喝得半多不少的問題成人軍一一道過明天見後暫時分道揚(yáng)鑣。
宮城在回家的路上一邊開車一邊不著邊際地問了一句:
“阿彩,你說二十年前那個時候……傻的究竟是誰呢?”
彩子心里說其實最傻的是我們這群人吧。
“……都夠傻的!彼@麼答。
宮城嗯了一聲,不知道有沒有理解正確。
校慶是個滑稽透頂?shù)耐嬉鈨,可憐的小女生們頂著寒風(fēng)捧著鮮花穿著短裙在催人噴嚏的大清早艱苦奮戰(zhàn),然而除了色大叔恐怕沒人會對她們多顧及一瞥。
問題成人軍團(tuán)直接繞開唾沫飛濺講解湘北校史的學(xué)生代表,齊聲嚷嚷著要回去體育館看看。宮城拿出多年前的隊長派頭說要以前輩的身份給這幫小鬼們狠狠操練一下,三井則開始琢磨訓(xùn)話的腹稿。櫻木自然是大叫要給小子們秀一下帶領(lǐng)湘北稱霸全國的天才大灌籃,流川也就很順口地跟一句白癡然後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赤木沒明確反對只是說你們不要給我影響籃球部學(xué)長的形象。只有木暮開始沈默,猶豫了幾次卻一直沒開口。
一群曾經(jīng)為害湘北一方的家夥吸引了一路眼球,終於到體育館門前的時候又不約而同停下了。宮城伸手按在門上卻沒用勁推,回過頭冒出一句:
“不會又被網(wǎng)球部占了吧!”
彩子立馬給他一記,“占你個頭啦!烏鴉嘴!”
“……搶用體育館不也是湘北名產(chǎn)麼!
沒人注意木暮說這句話時眼神如忽然失明一般的渙散游離。門還是開了。
──劈哩啪啦的對打聲。顏色鮮 的圓東西前赴後繼地往地板上掉又彈起來,看多了晃得人眼花。──網(wǎng)球。
宮城的烏鴉嘴絕不是無中生有。
雖然可能生疏多年,但也許剛才開門那一剎那每個人心跳都漏過一拍──
那扇還未完全開啟的門後,根本就不是籃球的味道。
三井一臉郁悶倒在關(guān)閉的門上,“嘁!木暮你說對了,真是湘北名產(chǎn)!”
“爸爸……”熟悉的童音依舊怯生生的從人高馬大的問題成人堆底層傳來。
“……沒關(guān)系,由恒。下次爸爸一定帶你來看……”
宮城蹲下身來摸兒子的頭,一邊回頭跟隊友們征求意見。
“嗯!奶煸賮砜春昧,反正你們都留在神奈川的麼!
赤木這話是對櫻木和流川兩個人說的。
三井正在表示“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再來”時被木暮打斷了。
“不用改天了!姹备咧,已經(jīng)沒有籃球社了!
“眼鏡哥你說什麼?!”
第一個吼出這句話的理所當(dāng)然是櫻木,“什麼時候?本天才上次來還……”
“……去年解散的。你在北海道的時候!
赤木按住差點(diǎn)要跳起來的櫻木,“怎麼回事……”
木暮把眼鏡摘下來,擦上面已經(jīng)開始氤氳的霧氣,“社團(tuán)主任說的是,學(xué)校的精力……和經(jīng)費(fèi)是有限的。安西老師過世以後,也再沒有找到值得依賴的教練……解散的意見,很早就提出來了。去年才正式?jīng)Q定而已……”
他把眼鏡戴上,剛擦的鏡片瞬間又起了一層霧,但他顯然沒有再拿下來擦的心思。
“……校方給籃球部的評價是,不值得培養(yǎng),因為……沒有將來!
沒有將來。
這四個字怎麼這麼熟悉呢。
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櫻木將二十年就想過的話憤然狂吼出聲。
“去他媽的沒有將來!將來怎麼樣不是他們說了算!”
留下這麼一句震耳欲聾的話,他轉(zhuǎn)身向來時的小路奔了過去。
彩子最先反應(yīng)過來,“糟了這家夥去找社團(tuán)負(fù)責(zé)人了!木暮學(xué)長……社團(tuán)辦公室還在老地方嗎?”
很快一群人急三火四追過去以防櫻木拆了社團(tuán)辦公室,沒人注意流川一個人杵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體育館并不透明的大門。
將來怎麼樣不是他們說了算……
那為什麼他們說沒將來就真的沒將來了呢。
至少湘北籃球部是如此。
……那我們呢。
我不知道……你知道麼白癡……
社團(tuán)負(fù)責(zé)人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因為問題兒童軍全員掛科而差點(diǎn)把他們從全國大賽揪回來的那位了,換了個模樣干練的戴眼鏡女人。雖然不是櫻木“年輕時候”喜歡的那種可愛類型,但是至少對方是女人這個事實足夠把他的暴力氣焰打消掉一半。
於是本打算捶人腦袋的拳頭捶在了桌子上。
“……為什麼解散籃球部?”
女人淡淡地抬眼,給出的回應(yīng)很簡潔,“你是誰?”
櫻木差一點(diǎn)就把“本天才”三個字干凈利落地報上,然而馬上想起自己已經(jīng)是三十六歲而不是十六歲。
而面前這個女人也不是跟自己相熟多年的隊友或死黨。
“……我是湘北籃球隊前任隊長櫻木花道!
“校方的精力有限。”女人略去了木暮說的經(jīng)費(fèi)這另一個“有限”之處,“而且,很久都沒有找到一個可以把球隊指導(dǎo)到令人滿意程度的教練……”
……早知道了,跟眼鏡哥說的一樣。
那麼,為什麼還問?
“湘北籃球隊沒有前途。”女人下了結(jié)語,卻換了關(guān)鍵詞。
“湘北高中……不能投入同樣精力去支持一個沒有前途的社團(tuán)。”
這個“同樣精力”的標(biāo)準(zhǔn)是指誰?網(wǎng)球部麼?
武力不能解決一切問題,這一點(diǎn)櫻木應(yīng)該是在三十歲以後明白的。
“沒有前途麼……好,我給你看湘北籃球隊的前途在哪里!”
社團(tuán)辦公室的柜子上擺得有所有社團(tuán)參加重大比賽的記錄。然而櫻木的手伸向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位置時,撲了空。
用武力外的力量解決問題的經(jīng)驗他顯然比對方欠缺,所以他只能回過身,茫然不知所措地望著對面的負(fù)責(zé)人。
對方卻顯然知道他的意圖,“你在找籃球隊以前拿過全國大賽冠軍的記錄麼?已經(jīng)留檔到電腦里了,實體本……早就被丟掉了!
“我們習(xí)慣說的是‘稱霸全國’……”櫻木忿忿地碎念著。
你那個什麼拿冠軍的一大串一點(diǎn)氣勢都沒有。
“稱霸全國麼……”女人笑得像聽見小孩子說長大要當(dāng)科學(xué)家一樣,“很好……很有氣勢啊。不過,那已經(jīng)是……”
“十多年以前的事了是吧!”櫻木氣不過的接下話。
“是的。──十八年兩個月……零五天!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摘下了眼鏡。櫻木不知道這是眼鏡一族眼睛濕潤時的習(xí)慣。
“。俊
“我知道你是櫻木花道。湘北籃球隊稱霸那一年的隊長!
“你是……”
女人戴上了眼鏡,“安西隨子!姹被@球隊已故教練,安西光義的次女!
“哎……”
櫻木暫時不知該說什麼了。
隨子坐回辦公桌後的扶手椅,聲音和眼神一瞬間輕柔而無奈。
“我記得那一天,你們稱霸全國的那一天……也知道你很強(qiáng),那一年的湘北隊很強(qiáng)……可是怎麼樣呢?你們能留在湘北……為一個高中社團(tuán)打籃球打一輩子麼?”
怎麼又是這麼熟悉的話呢。
二十年前不是也有個女人這樣問過,你們能在湘北打球打架打一輩子麼?
那時候本天才是怎麼回答的,……不記得了。
反正一輩子的承諾真的就那麼難給啊。
流川一個人在熱鬧而寂寞的校園里閑晃。
剛才慢吞吞挪到社團(tuán)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一個人都沒見。不過奇妙的是社團(tuán)辦公室倒是完好無損,於是也就想象到人都去干什麼了。
白癡不知是什麼原因沒有把這里給拆了,而其他人找到這里之後便因此而擔(dān)心他去拆了別的什麼地方──所以又去別處找了。沒準(zhǔn)還兵分好幾路。
得出這個結(jié)論之後流川才開始心安理得地閑晃,卻不知道為什麼閑晃。
反正自己好像從來沒這麼渴望熱鬧。
以前,嫌吵,F(xiàn)在,越吵越好……
分散了精力就不會想些不該想的。
……小孩子的哭聲?
吵也該有個限度吧?
如果沒記錯,那哭聲應(yīng)該是來自宮城學(xué)長和彩子學(xué)姐的兒子。好像不知為什麼和父母走散了……都怪那白癡!!不去想。
流川站的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那坐在路邊哭的小孩子皺眉。對付小孩子是件頗有技術(shù)含量的事,三十六年來他一直沒有學(xué)會。
然而他低下頭去想轍的時候,那哭聲忽然停了。
……不祥的預(yù)感……
“──天才叔叔!”
果然。──可惡,為什麼這小鬼真的以為這白癡就叫作天才?
“哎?這不是……小家夥你叫什麼來著?由恒……宮城由恒沒錯吧……”
流川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了頭。
那白癡竟然有做思考的樣子,──真是不適合他透頂了。
“嘖……名字聽起來不錯嘛。良田那腦瓜,居然懂得起這樣的名字……”
“是媽媽起的!毙〖意诽痤^糾正。媽媽不在身邊的時候,這孩子其實也不總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
“那還差不多……”櫻木摸摸由恒的頭問了他怎麼和父母走散的,一邊掏出手機(jī)開始打電話。
“喂,良田?你寶貝兒子在我這里……什麼叫我的口氣像綁架犯啊!嗯嗯,天臺樓梯這邊。行了你們該去哪逛去哪逛吧,等一下我就帶他……”
大概那邊太吵或是信號不佳的原因,他往對面走了幾步。流川下意識地閃到墻後,然後開始在心里罵自己怎麼白癡到要躲著一個白癡。
櫻木掛上電話然後做出一副“這里我老大”的樣子,“走,由恒!天才叔叔帶你參觀一下湘北!”
“可是……”小鬼不十分領(lǐng)情,“爸爸媽媽帶我參觀過好幾次了耶。”
“嘁!他們帶你參觀什麼?他們當(dāng)年約會的地方……準(zhǔn)確來說是……呃不……算了!
本來想說“當(dāng)年你老爸追你老媽屢屢受挫的地方”,算了還是給良田留點(diǎn)光輝老爸形象吧!疤觳攀迨鍘闳秘密基地!他們肯定不知道的。──啊對了!還有順便去看看我兒子……”
“誒?天才叔叔的兒子?”在湘北上學(xué)嗎?是哥哥還是弟弟,“他多大了?”
“唔……”櫻木撓撓腦袋,“這個……二十歲了吧!”
“……好大哦!睂δ挲g輩份概念還不甚明確的小由恒傻乎乎地點(diǎn)頭。
二十歲的兒子……哼!
流川的心臟猛地一震。──分手盆栽?
外面的腳步聲剛遠(yuǎn)離,他頓然決定跟上去看看。
……兩年沒澆水的盆栽……你也該放棄了吧,白癡?
新生活開始的標(biāo)志是不是馬上就要出現(xiàn)了。
流川漸漸猶豫是不是現(xiàn)在立刻轉(zhuǎn)回去。
櫻木在前面已經(jīng)開始和宮城由恒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喂,小鬼!長大之後想做點(diǎn)什麼?”
“想做NBA總冠軍!”男孩抬頭毫不遲疑地答。
櫻木大笑,“那很難的!傻小子……”
“媽媽也這麼說!蹦泻⑧僮,“不過爸爸說,人小的時候都會想做很多傻事,可是如果到長大了還這麼想,就不是傻了……是執(zhí)著!
“喔!睓涯韭唤(jīng)心地嘟囔一句,“滿會教育小孩子的嘛……”
忽然停住腳步,沈默兩秒鍾之後笑出聲來。
“嘿……哈哈……混蛋良田……你明明是最沒資格訓(xùn)斥本天才犯傻的家夥嘛!”
流川在後面望著由恒被他嚇到、不解地抬頭看“天才叔叔”的樣子,心里嘆氣。
誤人子弟的大白癡……
不過,那個傻和執(zhí)著的分別,……原來就這麼簡單麼。
剛才那點(diǎn)停下腳步轉(zhuǎn)回去不去看那個“分手盆栽”的念頭瞬間打消。
通向湘北天臺的樓梯從櫻木畢業(yè)那年就被上了鎖,然而校方不知道的是,那被他們自認(rèn)為掛了二十年的鎖其實被櫻木拆了也有二十年了。
櫻木向由恒做了個“噓”的手勢,輕手躡腳地取下那把銹得不像話的破鎖。
久違的天臺。角落里那個一別兩年的小盆兒,──也久違了。
“嗨──好兒子,你還活著沒?”
兒子?由恒睜大眼睛看著被櫻木捧寶樣捧在手心里的那個“二十歲的哥哥”。
“叔叔……這個是不是像變魔術(shù)一樣的?可以把這個盆栽變成人?”
“……”櫻木第一次發(fā)覺小孩子有時很令人抓狂。
“那個,叔叔倒是不會把盆栽變成人……不過,叔叔可以給你變出一只狐貍來哦!
……居然被發(fā)現(xiàn)了……
流川小心翼翼地往剛才那扇“鎖”了二十年的門後縮起身體,一邊沒好氣地聽著那個白癡對另一個小白癡循循善誘的“咒語”:
“吶!就在這扇門後喔,般若菠蘿蜜多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什麼亂七八糟的……真受不了。
“──變!……哇,好痛……”
門!啷一聲敞開,櫻木呲牙咧嘴地捂著被一腳踢個正著的腹部向後退了幾步,而身邊的宮城由恒則目瞪口呆,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這只“會踢人的狐貍”。
。ㄌ觳攀迨逭嫫婀郑瑸槭颤N把盆栽叫兒子,把人又叫作狐貍……)
“你個沒想象力的死狐貍不會配合一下!”櫻木直起腰來氣急敗壞地對流川嚷。
流川把頭扭向一邊,“無聊……”
心里忽然開始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白癡演技還是一樣的爛,明明就像早算計好自己會出這一腳似的……
不知別人看不看得出,自己都一眼發(fā)現(xiàn)他連接招的方向距離都算計好了。
不愧是不良少年出身的白癡,預(yù)測得真夠完美……
只是,為什麼不干脆閃開呢?
“由恒?──喂櫻木你們在哪邊?”
彩子的大嗓門從樓下傳來,櫻木趕緊在小鬼屁股上輕拍一記,“快下去,你老爸老媽在找你啦!──對了秘密基地的事要保密哦!
“喔!毙」碛悬c(diǎn)莫名其妙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什麼秘密基地嘛根本什麼好玩的都沒有。然後一溜煙順著樓梯跑下去。
流川輕嗤了一聲,“白癡的秘密基地……嘁。”
“嘁你個頭。”櫻木心虛似地背過身,“你個死狐貍怎麼跟二十年以前一樣愛偷聽啊!
嘴上在翻舊帳,身體卻刻意地移動著像在遮掩什麼。
要遮掩的就是流川在找的那東西。──那個被叫作兒子的所謂分手盆栽。
流川從來沒想象過自己會如此期待那種與紅相對的顏色。
──兩個人都不澆水了它就枯死了,就是新生活到來的標(biāo)志……
白癡這是你要的新生活麼?我的美國的二十年,你的北海道的兩年……
你就為了新生活連你兒子都不要了麼。
綠色。──竟然是綠色。──干巴巴硬生生卻千真萬確如假包換的綠色!
“看什麼看!”櫻木手忙腳亂地捧起他的“兒子”,“臭狐貍沒見過盆栽!”
流川嘴角泛起一個促狹的弧度,“你兒子難看死了。──遺傳的麼?”
“去死……難不難看關(guān)你屁事……”
櫻木把“兒子”放回墻角,轉(zhuǎn)身再次把後背對著流川,嗓音里瀝不凈的酸澀,
“你個馬上要相親的家夥了……我兒子早不關(guān)你的事了……”
流川輕咬了下嘴唇,“二十年了……你就一個女人都沒找過?”
“我找女人了我兒子怎麼辦。”裝不在乎的回答,卻貌似搞反了主次關(guān)系。
“……那你憑什麼催我找!
“拜托你不找女人打算玩單身公害啊?”
“單身公害不是你嗎大白癡!”
“單身公害怎麼了……我喜歡的人是個男的所以不能繼續(xù)喜歡……因為他們說沒將來所以不能喜歡……然後我他媽的又惦記著一只臭狐貍所以沒法喜歡別人……現(xiàn)在連單身公害都不行你要逼死我啊死狐貍!”
流川怔怔地看著嗓子嘶啞滿臉淚水轉(zhuǎn)過身來的櫻木,嘴唇翕動半天,卻一時感覺說什麼都是錯的。
“那種眼神什麼意思。!你覺得本天才傻得可憐是不是!狐貍!”
櫻木揮手在臉上用力擦了兩下之後忽然一步邁了過來。
“唔……”
流川開始後悔剛才沒有狠狠地罵幾句白癡,現(xiàn)在竟然暫時沒法出聲了。
櫻木的擁抱比二十年前那個說分手的晚上更突如其來,而親吻卻如二十年前一樣的,粗暴至極纏綿至極毫無技巧毫無喘息之機(jī)。
快憋死了……要換氣麼?關(guān)鍵是,至今還沒學(xué)會……
……被放開了。
迅速捕捉新鮮空氣的時候他聽見櫻木輕聲說,對不起啊狐貍。
“剛才我忘了……你已經(jīng)有相親對象了……忘了!
然後那雙手臂在輕輕把他從自己懷中向外推。
然後櫻木愣了。
那個推力竟然一時無效,因為流川用同樣的力回抱著他,沒有松開。
“白癡……我沒覺得你傻得可憐。傻不可憐,可憐的是……一個人傻,沒有人陪!
櫻木的瞳孔急劇聚光,閃了一剎那的亮然後黯淡下來:
“胡說什麼呀……難道本天才犯傻還用人陪麼……狐貍你忘了我們?yōu)槭颤N說分開的了?”
流川迎上他的琥珀色眼光,深黑眸子透出的色彩異常堅定。
“我沒忘。沒有將來是吧!钦f那時候我們還不能為將來負(fù)責(zé)吧?”
十六歲的所有作為都被認(rèn)為是不負(fù)責(zé)任的傻,可是三十六歲也是麼。
“別傻了狐貍……”櫻木的口氣軟了些,一邊再次試圖把流川推出自己懷抱,“你不是還要相親麼,你父母都安排很久了吧,別讓他們……”
流川依舊留在他懷里沒動,聲音忽然泛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狡黠味道。
“如果你在乎的就是這個……那我告訴你,是騙人的,白癡。”
“。。
迅速拉開的距離讓流川條件反射地攥起拳頭。預(yù)計不錯的話,白癡要暴走了……
而櫻木只是手足無措顛三倒四地捏了自己一通大概證實了不是做夢之類,然後忽然咧開嘴傻笑起來,一邊重新把兩個人的距離歸零,一邊感受著懷里的真實一邊低聲在流川耳邊輕喚:
“狐貍……狐貍狐貍狐貍……太好了……狐貍……”
流川像全身力氣一下子泄沒了似的枕在櫻木肩上輕聲回應(yīng),吵死了白癡。
──喂狐貍該不是為了本天才從美國回來的吧?
──少臭美!是校慶聚會……
──嘁!鬼才信你個外交障礙的狐貍會為了校慶跑回來!
──不信算了白癡。
──……哎,狐貍,我們現(xiàn)在夠為自己的將來負(fù)責(zé)了吧?
──嗯。
──那現(xiàn)在我們有將來了吧。
──嗯。
──你父母知道會怎麼想……
──誰說要給他們知道。
──哎?
──哪有三十六歲的人生活還要父母管的。
──嘖,原來你要搞私相授受的啊……
──什麼破詞……你不想的話就算了。
──本天才什麼時候說不想了!
──白癡……
……天氣真不錯。
沒想到二十年後還能這樣把白癡當(dāng)靠墊在天臺上睡午覺。──不過,那個白癡能不能像二十年前一樣老實點(diǎn)?
“干嘛!”流川沒好氣地推開櫻木湊過來的臉。
“練習(xí)。 睓涯疽荒槈男,“狐貍我們到現(xiàn)在才接過兩次吻耶……每次都憋的要死,你不要練習(xí)一下?lián)Q氣。俊
見鬼,怎麼三十多歲的大男人臉還這麼容易發(fā)燙……“誰管你!
然而手臂卻不聽話地纏了過去。
換氣……真是很有技術(shù)含量呀。
等終於試到一次比較成功的,櫻木卻好像沒有休戰(zhàn)的意思。
“狐貍別想逃喔……二十年空白期耶,本天才要親夠本!”
流川忽然扭過頭,聲音低了下去,“白癡……你怪我浪費(fèi)了二十年是麼?”
櫻木只是輕輕伸手揉著他的頭發(fā),把那顆狐貍腦袋轉(zhuǎn)回來對著自己。
“誰說浪費(fèi)了……沒有二十年怎麼知道我們不是在犯傻啊……”
流川把頭垂到他胸口,輕輕“嗯”了一聲。
“剛才我不是看手機(jī)短訊來著麼?良田那家夥發(fā)短訊說對不起。連小三彩子眼鏡哥大猩猩他們的份都算的喔!
“……然後呢?”
“我給他們回了個訊息說謝謝,不知道那幫家夥看不看的懂,哈哈……”
“……白癡!
“再說本天才二十年來可都攢著呢!
流川皺眉,“攢著?什麼?”
櫻木清了清嗓子,以極其堅定執(zhí)著的目光和他對視,“喜歡你。”
流川渾身一顫,一時間竟沒法做出任何回應(yīng)。
櫻木拉他到自己懷里,在他耳邊一遍遍低喃,“喜歡你……喜歡你……攢了二十年的,喜歡你啊……狐貍……”
流川用力回抱他,輕聲跟著他念,“喜歡你……”
那個從初次告白後就再難為情說出口的字眼竟然不膩。
不知是單純的重復(fù),還是重復(fù)的同一種單純。
“狐貍……”
“嗯?”
“要不要繼續(xù)練習(xí)換氣啊……”
“……”這個也是攢了二十年的麼?白癡……
走下天臺樓梯的時候櫻木忽然回頭問,“狐貍能不能再陪本天才一起干件傻事?”
流川立時明白,“……你要重新組建湘北籃球隊?”
“沒錯。”櫻木很干脆的點(diǎn)頭!安痪褪钦f沒有能成氣候的教練麼!!我們都有將來了,他們憑什麼沒有!
“……傻!绷鞔ńo他個白眼,眼神里卻帶著笑意。
“喂,不是你說的麼?一個人犯傻很可憐的……”
“所以呢?”
“陪我啊!睓涯敬笮χ鴶埳狭鞔ǖ募绨,不容拒絕的和他一起邁出樓梯。
兩個人功德圓滿地從社團(tuán)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流川終於想起什麼。
“白癡,你那個分手盆栽的說法是自己編的吧……”
“嘁!”櫻木馬上擺出一臉無辜樣,“本天才沒那麼無聊!憑什麼說……”
“哪有盆栽沒人澆水還活到現(xiàn)在的。”
“喂你個沒情調(diào)的狐貍!你就不能說是天意啊,天意……”
“哼!煲庾屇惴N仙人球的?”
“呀,被發(fā)現(xiàn)了……”
“……”
“拜托,你難道那麼想本天才‘開始新生活’啊!
“我想把你的腦袋剃成仙人球,白癡。”
“……剃就剃,又不是沒剃過!嘖……”
“剃光之後插上刺才像仙人球!
“太狠了吧你個死狐貍!”
砰……
清靜絕緣。
寂寞絕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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