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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我在這橋邊賣了多年的茶。
這附近幾乎所有人都喝過我的茶——只除了坐在橋頭的那個后生。
我的茶攤遠近馳名,日日生意興隆,茶香飄四方,凡是經(jīng)過此地的人多會喝上一碗。但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好多年了,他每日里只是坐在橋頭的同一個位置上,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坐著,像在眺望遠方,又好像在想心事。
每一天我都會端上一碗香氣四溢的茶上前勸他:“小哥,此地寒涼,不如先喝上一碗熱茶暖暖身子?”
那后生卻每次只是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又轉(zhuǎn)頭望向遙遠的天際。我順著他的視線向遠方望去,卻只能望見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我又勸道:“小哥,有什么心事放不下的,也不能這樣苦了自己。這茶可是老身親手泡制,雖比不得美酒,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啊!
我每每這樣一遍遍地勸著,全然成了多年來的一種習(xí)慣。
記得當初他剛來此地時并不是如此。我曾親眼見他渾身是血地倒在橋頭,面色蒼白若死。然后隨著一天天的過去,他從憤怒到悲傷到絕望,一直到如今的淡淡然。但是他的倔強卻一直沒變,從第一天開始他就拒絕喝我的茶。我以為像我這樣的年紀,見的也算是多了。但像他這么倔強的后生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怎能容忍有人如此經(jīng)年累月地?zé)o視我那引以為傲的茶?因此我堅持每日勸他喝上一碗。
“喝吧,今日我加了菊花普洱。”
又一日我佝僂著身子來到橋頭,將甌側(cè)轉(zhuǎn),甌中傾出一線熱水輕輕注入碗中,騰騰的熱氣冒了出來。然后我期待地望著他。
“多謝您的好意,但我現(xiàn)在還不想喝……”他向我輕笑了一下。他的眉間總藏著抹傷愁,叫我猜測不已,又不好意思問。
他的表情卻在那瞬間凝住,然后忽地沖下了橋。轉(zhuǎn)身間衣衫微動,如回風(fēng)流雪,纖塵不染,連橋下渾濁的流水都似被映得清澈了幾分。
橋下遍地的花朵正在盛放,鋪天蓋地的鮮紅。
我楞楞地看著那抹白色的身影飛快地融入到那片鮮紅中,然后在那不遠處有個穿著同樣鮮紅衣服的男子正緩步走來。
一紅,一白。
紅如血,白勝雪。
紅色衣袂與白衣在風(fēng)中交互翻飛。他們相遇,然后面對面站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們不會再動的時候,我終于看到那紅衣人的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淚。
“……玉堂,真的是你?還是我在做夢?”他面色蒼白,眼窩深陷,語氣驚喜中卻夾雜著悲傷,似乎之前曾做過數(shù)不盡的噩夢,而不敢相信眼前所見般。
一片花瓣飄落,方被吹至兩人身邊,便被彈開。
“貓兒,你你這只該死的貓兒害我好等!”那白衣的后生望著眼前人,淡笑著,眼中滿載傷疼思念與惘然,“十年,我在這奈何橋畔等了你足足十年,你才出現(xiàn)。”
“原來不是夢,我終于又見到你了!”紅衣人的臉因激動而潮紅了起來,他想向白衣后生伸手,但隨即又縮了回去,顫著手低頭痛苦道,“對不起……我終究是負了你,當年若不是……你也不會賭氣尋了那條死路,你知道我當初聽聞你的事后,有多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白衣后生聽到這里卻挑了下眉,拂袖,“再如何痛不欲生,你之后還不是好好地繼續(xù)活了下去,還活了許多年!
“玉堂……”紅衣人神情苦澀,“我有苦衷……”
“我明白的……這么多年來,我坐在這里早就把一切都想明白了。”白衣后生嘆了口氣,淡淡道,“你是堂堂的南俠御貓展昭,你有的只是背負不完的責(zé)任。你要對朝廷負責(zé),要對開封府負責(zé),還要對你的未婚妻負責(zé)。而白玉堂對你來說永遠只是責(zé)任之外的東西!
他的眼底只剩下死寂。
“若我當年就想透這些,也不至于會落得如此下場!彼f罷苦笑了下,一咬牙轉(zhuǎn)身離開,留下紅衣人默默站在花叢間,繼而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兩人默默地走著,走到奈何橋頭的短短時間里,仿佛經(jīng)歷了一生一世般漫長。
白衣后生忽地站定又轉(zhuǎn)向他,一改方才的神色,平靜地笑道:“一別經(jīng)年,過于激動,失了禮數(shù),還請展兄見諒。展兄近年來不知……過得如何?”
紅衣人向他看了會兒,猶豫了下道:“你走后,我娶了月華!
“哦?原來丁月華終究做了我的嫂子,不知為我添了侄兒不曾?”
“五年前她替我生了個兒子!奔t衣人的聲音越來越低。
“展兄的生活如此美滿,著實叫人羨慕啊……”白衣后生嘆著,又望向那遙遠的天際,“不知侄兒取了什么名字?”
紅衣人頓了頓,聲音沙啞道:“琰……澤琰的琰……”
“好名字,真是好名字!”片刻的沉默。沉默過后,白衣后生忽然大笑出聲,白衣在風(fēng)中飛揚起來。
他端起茶碗向我笑道:
“孟婆,我忽然感到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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