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一個目標(biāo)傾盡了一輩子的心血，最后他們說，正是你毀了一切。一生的努力都錯付了，你絕望嗎？不，真正絕望的是你在心里一字一句對自己說，他們說得對呵。

　　一切努力都在揭破真相以后顯得滑稽。

　　欲修仙道，先求人道。

　　你跪在你久已不敢踏足的卷云臺上，聽著上圣的訓(xùn)誡，心中卻不合時宜地在想，多少年了呢？你不再來卷云臺，多少年了？

　　師父倒在這里，師兄倒在這里，師弟師妹們倒在這里。卷云臺成了你的噩夢，你戰(zhàn)栗著握住屬于師父和師兄的權(quán)柄，以為就此握住了命運，但你最終的結(jié)局和他們沒有兩樣。

　　活了三十八年，就像做了一場茫茫大夢。師妹曾經(jīng)對你說，瓊?cè)A上的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幻覺里。你呵斥了她，親手把她的名字勾除。她背起行囊遠(yuǎn)走，而你沒有送行。

　　你是聽著一念成仙的故事長大的，你以為你也可以。

　　你努力食素養(yǎng)氣，打坐占卜，勤修法術(shù)與劍術(shù)。你很快就學(xué)會了御劍飛行，長袖一拂就是千山列峰，你以為自己掙脫了凡人的一生，跳出了生老病死。

　　如今，你努力抬眼看著威嚴(yán)的九天仙女，你的師弟還在喊叫，他倔強地不敬服神靈，不肯接受自己失敗的命運……你卻覺得，輕松了。

　　原來你是失敗的。原來如此。

　　一切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就清楚通透了起來。

　　那年小師妹剛剛上山，師父要把心愛的寶劍傳授給她。師父還說你天資平庸難堪大任，白擔(dān)了大師姐的名頭。師兄找到你，讓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表面灑脫，但終究把這事記了一輩子。

　　好像就是從這一年開始，你始終憋著一口氣。你想要飛升，想要證明自己比他們都強。你想要用事實告訴師父，他錯了，你才是最有資格繼承他衣缽的弟子。

　　你當(dāng)上了掌門，紫綬金冠，瓊?cè)A上下皆聽你號令，但你越發(fā)偏執(zhí)了。你聽不得別人說你名不正言不順，這是你應(yīng)得的，你會做得比別人都好，你這樣安慰自己，只是再也沒有上過卷云臺了。

　　夙莘想走，她說人生一世百載，不愿耗費在虛無縹緲的修仙上。你說她冥頑不靈，沉溺于微末小道，貪戀山下的軟紅十丈。你不肯告訴她你需要她，你害怕獨自當(dāng)這個掌門。她走了，你為此惱怒，卻從未主動找過她。

　　玄霄找你執(zhí)掌望舒，他說要舉派飛升，你同意了。這不光是他的野心，也是你的野心，既然能實現(xiàn)，你同樣迫不及待。于是你忍了他的專橫獨斷，甚至他的侮辱輕慢。于是所有人都看見了你的狼狽，你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九天玄女說你是錯的。原來如此，那就是錯的罷。

　　你馴服地跪下去，叩首認(rèn)錯。

　　電光火石的剎那，你看見了很多故人。

　　那年同門平生第一次下山除妖，意氣風(fēng)發(fā)。師兄弟皆故作沉穩(wěn)，師妹們被山下的繁華熱鬧晃了眼。有人喊你的名字，你笑著回頭。

　　已過整整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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