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冰雪開始消融，Hiccup就知道Jack差不多該來道別了。他猜測Jack會像往年一樣，在三月下旬的某個晚上笑嘻嘻地出現(xiàn)在窗邊，抱怨幾句全球變暖，然后開心地許下冬天再見的承諾。
　　他可沒料到Jack會在復(fù)活節(jié)當天突然闖進他的房間，步履蹣跚，臉上帶著前所未見的陰霾。
　　“他們什么？！”
　　Hiccup自認不是一個易怒的人，但也絕不會說他絲毫沒有脾氣。他當然會生氣、會憤怒，比如此時，他的心里翻滾著自己都頗為意外的強烈怒意。
　　Jack的情緒不是很穩(wěn)定，說起話來欠點邏輯，但Hiccup還是努力理解了他的故事：Pitch Black、守護者、牙仙宮殿的戰(zhàn)斗、復(fù)活節(jié)計劃、Pitch的老巢……而正是Jack故事的最后一段讓Hiccup忍不住爆發(fā)。
　　講述完所有事情的冬日精靈此時抱著他的手杖，蜷縮在Hiccup不大的床上，白色的劉海垂在眼前，遮住了失去了光彩的藍眼睛。被他壓住的Hiccup的床單已經(jīng)結(jié)滿了冰霜，但就算現(xiàn)在Jack把他的整個房間都給凍住了，Hiccup也不會去管。
　　“他們居然都不聽你解釋？”不用Jack開口Hiccup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他的表情已說明一切。Hiccup從椅子上起身，氣呼呼地屋里來回踱步。
　　“他們有什么資格——又不是你親自砸了那些蛋——”
　　“我——”
　　“不許說是你的錯�！�
　　在Hiccup的瞪視下，Jack乖乖把自責的話吞了回去，沖褐發(fā)少年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Hiccup張了張嘴，想再說點什么，但最后只是嘆了口氣，走到床邊，不顧床上的冰晶和寒意，坐到了Jack身邊。
　　兩人就這么肩并肩坐了一會兒，直到Jack慢慢開口：“我和其他人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是很好，這你是知道的……但我真心以為這次……”沒說出口的話化為嘆息，可聽上去更像一聲哽咽。
　　“Jack……”
　　Hiccup感到無措。
　　若情況反過來，Jack一定能想出此時能安慰他的話語，但Hiccup卻不行。Hiccup從來就不擅交際，Jack才是那個永遠不會冷場的人�？伤涝凇靶湃巍边@件事上，Jack遠比他愿意表露出來的要敏感得多，也能猜到Jack此時遭受的打擊有多大。
　　好吧，不是說行勝于言嘛？多少抱著豁出去的心情，Hiccup張開雙臂——抱住了Jack。
　　Jack僵住了。
　　但也沒有推開。這讓Hiccup松了口氣。
　　Jack比Hiccup高半個頭，Hiccup有些氣惱地發(fā)現(xiàn)，就算是坐著，他也需要微微仰頭才能把下巴搭在Jack肩上。
　　上一次他們這般擁抱，還是在幾年前，Jack第一次意識到Hiccup能看到、聽到、碰到他時，激動得把Hiccup攔腰抱起在空中轉(zhuǎn)了不止一圈的時候。Jack不肯觸碰人類，一方面是因為那人十有八九直接穿過他，另一方面則是由于……他真的太冷了。
　　他不敢冒險長時間待在人類身邊。
　　Hiccup原以為抱著Jack會像抱著一塊冰——但并非如此，冰霜并沒有慢慢攀上他的皮膚，Jack身上的寒意也僅僅是稍微透了過來，遠沒有到讓人生畏的程度�？墒�，擁抱Jack依然和擁抱普通人不一樣，他的胸腔里沒有跳動的心臟，他甚至不用呼吸，而在他的觸碰下異常僵硬的身體，像是從來沒有與人親密接觸過般，不知所措。
　　Hiccup不知道過了多久Jack才緩過來。冰霜精靈的身體終于逐漸放松，僵直的雙臂緩緩抬起，最終回應(yīng)了Hiccup的擁抱，笨拙但又堅定地環(huán)上Hiccup的背。Hiccup感到Jack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肩頭，然后，像是要好好感受他的氣息似的，深深吸了口氣。
　　Hiccup忽然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這話他曾經(jīng)說過——這是他和Jack Frost相遇后的第一個春天降臨、Jack必須離開時，他對不安的Jack說過的一句話。
　　“‘Jack，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你，我也會相信你�！�

　　2

　　Toothless不喜歡Hiccup無視他，但這一次，他選擇窩在床底，一聲不發(fā)。
　　不只是給兩人留出空間而已，他還有別的事要做。黑貓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自己銳利的爪子，綠色的瞳孔只剩一條縫，牢牢盯著在床底的陰影中蠢蠢欲動的什么。
　　Toothless曾遇見過類似的東西，它們隱藏在黑暗處，被人類的恐懼吸引，伺機而動。不過對Toothless而言，它們完全不是威脅，再加上它們從來沒有靠近過Hiccup，Toothless也就從未理會過。
　　但這回不同，它藏在Hiccup的床底，透露出來的氣息中只有惡意。
　　Toothless露出獠牙。
　　Toothless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Toothless了，就如Hiccup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Hiccup一樣。但，就算什么都不記得也無所謂，就算認不出他了也無所謂，昔日的夜煞至今還不忘曾經(jīng)許下的誓言——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Hiccup。
　　在黑影浮動的瞬間，Toothless撲了上去。

　　3

　　他預(yù)料Jack Frost與守護者們分開后會找個無人的地方，像個無助的孩子般獨自舔舐傷口。對Pitch而言，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就算Frost不愿與他合作，他也完全可以輕松收拾掉一個無依無靠的幼稚精靈。他甚至準備好了人質(zhì)——Toothiana的小跟班，在襲擊她的宮殿時唯一逃出去的那只。
　　Pitch沒有料到的是，他找不到Jack Frost。
　　他派出他的夢魘去尋找Jack的影子，卻至今沒有回音。這讓Pitch Black多少感到困惑、起了疑心。Jack Frost是唯一有能力和他對抗的人，不找到對方，他總歸不太安心。
　　但被他抓來的牙仙們依然被關(guān)在籠子里，也就意味著Jack并沒有返回來救她們。這是否意味著，不論Jack Frost如今身處何方，他都已退出了舞臺？

　　4

　　不是每天都能見到圣誕老人、復(fù)活節(jié)兔子、牙仙，和沙人。
　　也不是每天都能見到圣誕老人、復(fù)活節(jié)兔子、牙仙，和沙人之后，還被JackFrost拐出家門。
　　更不是每天都能見到圣誕老人、復(fù)活節(jié)兔子、牙仙，和沙人之后，還被JackFrost拐出家門，再跟著一個不知為何與Jack Frost熟識的陌生少年一起，給Pitch Black設(shè)陷阱。
　　不過Jamie Bennet并不介意。
　　他與朋友們此刻身處深夜中無人的公園，每人手持石塊，另一只手拿著一根或粗或細、或長或短的樹杈——這些是白天由環(huán)衛(wèi)工人打掃之后、還沒來得及被垃圾車拖走的部分——正仔細對照著Hiccup給他們的圖示，仔細往樹枝上刻字。
　　據(jù)說這是一種對抗黑暗的古老符文，Hiccup似乎讀得懂這些文字，但對Jamie而言它們只是一堆無意義的符號。他心下記著以后要向Hiccup討教一番。
　　Hiccup在確認他們自個沒問題后去忙乎自己的事了。他捧著一本翻開的筆記本，拖著一根尤其長的枯樹枝，試圖在蓋著一層雪的地上畫出一個巨大的魔法陣——至少Jamie是這么認為的——大得足以包圍整個公園廣場。上方，白發(fā)的Jack Frost無視重力，興致高昂地在高高的路燈上來回蹦跶，守望眾人的同時也警惕著敵人的到來，還不時抽空告訴Hiccup哪根線又畫歪了。
　　唯一閑著的人是Jamie的妹妹Sophie。四歲的小女孩被她哥哥裹得嚴嚴實實，正和Hiccup帶來的綠瞳黑貓在雪地中你追我趕，玩得不亦樂乎。
　　Hiccup完工時，Jamie等人也弄得差不多了。待他靠近，大家紛紛將成果展示給Hiccup看，一臉忐忑又忍不住自豪。
　　Hiccup逐個檢視他們的作品。當他最后檢查完Jamie的那一份時，一陣鹿鳴從遠處的空中傳來，眾人俱是一驚，紛紛抬起頭。Jack從路燈上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在Hiccup身旁。
　　“他們來了。”Jack說，臉上不知為何有一點點苦澀。
　　“那是——圣誕老人的雪橇？！”Pippa驚呼道。
　　“我不是在做夢吧……”Claud難以置信道。
　　Hiccup將東西遞回Jamie手中，直起身，望著已經(jīng)降落、正努力從雪橇上爬下來的圣誕老人與牙仙。
　　“來得正好……”
　　Hiccup皮笑肉不笑，臉上掛著的表情與他的媽媽、Bennet太太喊Jamie全名時的神情一模一樣。Jamie朝旁一瞥，發(fā)現(xiàn)他不是唯一一個下意識挺直背的人。
　　Jack微微揚眉，抿了抿嘴，沒說話，似乎想笑不敢笑。
　　Jamie輕輕一咳，把兩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呃……所以，到時候我們站在陣的中間，等著Pitch Black來，就行了？”Jamie瞧了瞧他手里的刻著神秘符文的木桿子，Hiccup和Jack都說這護具能保護他們，但他不是特別安心，這東西看上去脆得不經(jīng)一折，“萬一沒用怎么辦？”
　　“那就用尖銳的一端捅他眼睛�！盚iccup道。
　　眾人給予他夾雜敬佩與敬畏的目光。

　　5

　　“所以，守護者，嗯？”
　　Hiccup調(diào)侃道。一夜沒睡，他的眼眶下已經(jīng)開始浮起黑眼圈，臉色也比平常蒼白疲憊，但一雙綠眼睛里卻灼灼地閃著光。
　　新任快樂守護者Jack Frost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呃，我想是吧。”
　　沉默片刻后，兩人不約而同爆笑出聲。最危急的一夜已經(jīng)過去，心緒得以放松后，涌出的快樂與欣喜幾乎要溢出來胸腔。他們越笑越厲害，結(jié)果不得不扶持著彼此才不至于雙雙笑攤到地上。
　　在不遠處的身后，孩子們在打雪仗。更遠一些，非人類們則忙著討論如何處理被完美地騙進陷阱里、在Hiccup的陣里動彈不得的Pitch Black。Jack懷疑他們站得遠遠的并非只是為了好好商討：只要他愿意，Hiccup那張嘴可是能非常損的。親身體驗了一場Hiccup的嘲諷洗禮，他估摸其他幾位守護者暫時是不敢跟Hiccup搭話了。
　　和理論上不需要呼吸的Jack不同，Hiccup很快就笑得喘不過氣了。他緊緊握住Jack冰涼的手，不得不貼到Jack身上才穩(wěn)住自己。Jack忍著笑，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稍微冷靜點。
　　Hiccup深呼吸了幾次，再抬頭時，除了臉上紅了點，以及藏不住的笑意外，已無大礙。
　　“不可思議，對吧？”Jack笑道。
　　“那當然！沒錯，是很——有趣——呃——我是說——”
　　Jack饒有趣味地看著Hiccup張口結(jié)舌的模樣。他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Hiccup情緒激動時，總會舌頭打結(jié)，要么說不出話，要么詞不達意。看來現(xiàn)在就是這么一個狀況。
　　然后兩人同時決定，現(xiàn)在這個狀況，行動勝于言語。
　　他們身后傳來數(shù)人份的驚呼，接著是噓聲與屏息聲。
　　Jack才不管他們怎么想。這只是一個非常單純、簡單的吻，沒有任何別的意味，僅僅是為了表達彼此的喜悅，不分你我，而做出的最本能的舉動，借由相貼的雙唇，用最溫柔的方式傳遞最純粹的感情。
　　分開時，他感受到對方溫暖、輕柔的吐息。
　　和目光四處游移、就是不肯正大光明窺視他們的孩子們與守護者們不同，被圍觀的兩人絲毫不感尷尬，藍眼睛注視著綠眼睛，Jack說：“你該回家了�！�
　　Hiccup嘆了口氣：“我想我是該回去了，希望我爸不會發(fā)現(xiàn)屋子空了一晚上，否則要解釋可有點困難。你也該走了吧？今天還來嗎——當然，那得在我補完眠之后�！�
　　“事實上——”Jack將自己的手杖往肩上一搭，順便伸手接住了朝兩人飛奔而來的Toothless。黑貓叫了一聲，以Jack的手臂為支撐，一蹬腿就蹦到了Hiccup肩頭�！盀槭裁床蛔屛宜湍慊厝ツ�？”
　　后頭不止一人悄聲喝彩。Jack甚至懷疑正有人沖他豎起大拇指。
　　Hiccup顯然也聽到了，窘迫地紅了臉，在晨光與白雪的映襯下相當明顯。
　　像是要裝作無事發(fā)生一般，Hiccup低頭逗弄了Toothless好一會兒，才抬頭答道：
　　“隨便你……反正，我也沒有理由拒絕，對吧？”
　　不理會背后已經(jīng)完全不加掩飾、莫名其妙自顧自興奮起來的眾人，Jack咧嘴一笑，低下頭，在Hiccup頰邊落下和剛剛一樣的、帶著清涼氣息的一吻。
　　“那當然，畢竟，我可是Jack Frost。”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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