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

　　陰霾的天空，下著細小的雨絲。這清冷的上午，肅穆的墓園里，籠罩著憂傷的薄霧。
　　喪鐘響過之后，參加葬禮的人們也要漸漸散去了。悲痛的死者親屬們，終于在親友的攙扶和勸慰下蹣跚地離去。只剩穿著陵南制服的學生們?nèi)匀贿t遲不肯離開，只是肩并肩站著，或眼圈通紅，或輕輕抽泣。
　　在這個冷漠的時代，也許只有少年人，才會這般重感情。

　　流川默默站在人群之外，仿佛一座孤獨的雕塑。他穿著黑色的大衣，沒有撐傘，于是雨水滑過他蒼白的面孔，順著漆黑的發(fā)梢，滴落在他懷中捧著的百合花瓣上。
　　他的表情仍然很淡漠，卻意外地適合這種場合。
　　越野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盎厝グ桑鞔�。如果……”說著，他的眼圈又泛紅了，只能局促地側(cè)過頭去掩飾：“如果他知道你來了的話，一定……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流川輕輕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他的目光沒有移動過，始終停留在不遠處那塊黑色的墓碑上。
　　只是一塊破石頭而已，卻隔絕了地上與地下的兩個世界。

　　葬禮就是這樣一種場合，讓人們目睹他人旅程的終結(jié)，然后，開始思考自己的生命。
　　生命實在太短暫了。生命又如此脆弱。人類只能在這有限的未知的時間里，緊緊抓牢自己最珍愛的東西。
　　可是，又有多少人真正清楚自己最珍愛的究竟是什么呢？
　　莫名悲傷的感覺襲來，流川閉上雙眼，嘴唇翕動，無聲地吐出兩個簡短的音節(jié)。
　　仙道。

　　讓另一個人融入你的生命中，是什么感覺？
　　從初次相見時的敵對，到每天一對一的日益親近，再到彼此相愛，仙道已然成為了流川生命的一部分，難以分割，不可分割。
　　他早已習慣了仙道故作大驚小怪的夸張表情，習慣了他耍賴時的嬉皮笑臉，習慣了他早上起床時亂糟糟的發(fā)型，習慣了他坐在海邊釣魚時的散漫，習慣了他偶爾用認真的語氣說出的“我愛你”。
　　仙道的存在對他就像空氣，一旦失去了，就難以呼吸。
　　他真的，真的，無法想象沒有仙道的生活。

　　流川輕輕把手中的花束放在墓前，手指碰到墓碑——冰冷的觸感，沿著指端傳至心臟。
　　就像那天接到電話時的感受，幾乎失去了所有知覺，完全被冰冷的恐懼淹沒。
　　他拼命飛奔到醫(yī)院，卻眼睜睜地看著急救室的門在自己面前關(guān)上，把他和仙道隔開。
　　他還記得早上醒來時，仙道笑瞇瞇地摟著他，在他耳邊說，楓，你生日那天我們?nèi)タ囱婊鸢伞?br>　　而幾個小時后，一場車禍就把仙道送到了這里。而流川只能等在外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扇門，指甲將緊攥的手心掐出了血。
　　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怕到止不住地發(fā)抖。他仿佛看到巨大的陰影漸漸籠罩這間醫(yī)院，而死亡披著黑色的大氅，正緩緩穿過急救室的門。
　　不要，不要奪走我的仙道！
　　他絕望地拍打著急救室的門，內(nèi)心無聲地呼喊著。他不是看淡生死的長者，只是一個敏感而不善于表達的少年。害怕失去所愛的人的心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如果再也看不到仙道明亮的笑臉……
　　如果再也聽不到仙道懶洋洋的聲音……
　　如果再也感知不到仙道溫暖的體溫……
　　如果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仙道他非常愛他……
　　淚水滑落臉頰，流川無力地跪在急救室的門前，像個驚慌失措的小孩一樣無助。
　　仙道，我愛你。
　　仙道，不要離開我。

　　不知何時人們都已經(jīng)離開了，憂傷的墓園里，只剩流川一人呆呆站在墓碑前。單薄的身姿，憂郁的神色，有種別樣凄涼的美感。
　　他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為何此時，還會想起這些事情？
　　時間是條單行線。發(fā)生過的事情，無法改變。
　　重要的是，未來的時間。

　　忽然一把黑色的雨傘出現(xiàn)在頭頂，寒冷的雨絲不再打濕他的視線。耳邊響起的，是熟悉的聲音，一半戲謔一半關(guān)心。
　　“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仙道右手撐著傘，左臂上還打著石膏，頭上也纏著厚厚的紗布，雖然也是一身莊重的黑，卻顯得有幾分滑稽。
　　“好像大家都已經(jīng)走了呢……傷腦筋啊……”仙道蹲下身，把一束白色康乃馨小心地放在墓前：“對不起，教練，我又遲到了……”
　　白癡，連這種場合都遲到！流川忍不住在身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可是，教練您現(xiàn)在應該非常高興吧……”仙道沒有看到身后的殺人眼神，繼續(xù)自言自語：“當年您沒能挖到陵南來的流川，今天也來看您了……”
　　仍是他一貫的懶散笑容，卻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淡淡悲傷。
　　流川情不自禁地從背后緊緊抱住他。
　　還是溫暖的。太好了。
　　那天幾乎以為要失去他了。可是他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真是世事難料。真沒想到在我住院的期間，田崗教練居然會在訓練時突發(fā)心臟病去世……”
　　仙道任流川抱著，輕聲呢喃著。
　　“楓，你知道嗎？那天我躺在急救室里，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
　　“可是我聽見你在叫我的名字，說你愛我，叫我不要離開你�！�
　　“…………”
　　“生命真的太脆弱了……所以，更要好好珍惜現(xiàn)有的時間�！�
　　仙道回過身來，把流川摟在懷里，額頭抵著額頭。
　　“所以，以后我們一分一秒都不要分開了，好嗎？”
　　淺淺的親吻，交換著誓言。
　　“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永遠，永遠。”
　　感受著仙道的溫度，流川幸福地閉上雙眼，安心地埋頭在愛人的頸間。
　　“白癡……我也是�！�

　　時間是條單行線。發(fā)生過的事情，無法改變。
　　重要的是，未來的時間。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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