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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梅
曾新來找我,深更半夜,醉氣熏熏。
我佇在門上,從貓眼中窺視。涼風(fēng)幾許,吹得他的頭發(fā)微微顫抖。門鈴一陣響過一陣,催命符般,我只得開門。
他沖進來:“藤,你究竟想要怎樣?”他雙眼通紅,酒氣沖天。
“你等等,我關(guān)門!
“關(guān)什么門,你做了什么事怕別人知道?”
他是存心找碴,這我早已料到,只是他這樣毫無顧忌地說出口讓我來氣:“我做了什么事?”
他喝得太多,步伐混亂,終于歪在沙發(fā)上,背靠著我剛買的深棕色的絕版卡通鴨,黑色鴨眼睛圓鼓鼓地瞪關(guān)我。
我的小鴨子,我自己也舍不得這樣靠。
看來藍魚的背叛對他打擊很大。一點不似當(dāng)初拋棄我的瀟灑。
“你當(dāng)自己做過什么別人不知道嗎?你和何凌……”
我說:“何凌是我老板,他做什么我管不著!
“你別跟我裝糊涂,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操縱一切!”他突然跳將起來。
我一點不慌:“我?你說我操縱?憑什么?是那個女人告訴你的?”藍魚,我頂討厭她,我們今生有仇,簡直是命里注定的敵人。
“用得著她告訴我?何凌怎么對你,你怎么對我,藍魚突然跟何凌走了,還用得著誰來告訴我?”
我氣得牙齒打顫:“我怎么對你,你說說看,我是怎么對你的?”
“五年前你說要離開樂隊,我在公司為你謀職,可你做不到一個月便得罪了大摞人,只得換部門,來回三次。最后若非何凌圣旨到,我都被你害死。三年前你跟我借錢。我問你干什么,你說去歐洲學(xué)習(xí)。我便借你五萬塊。結(jié)果呢,你跟藍魚跑去日本。那原本是你說要和我一起去的地方!
“夠了,別再說了!”他捂住耳朵,“藤,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欠你?、可你也不能這樣……”
“我怎樣?”我怒極反笑。為何他要將藍魚棄他就何凌的事算在我頭上?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倆對視許久,視線交集處都要生出火星。
終于,他嘆口氣:“陳小藤,我一時欠你,一輩子都欠了你!
“不,”我說,“這是勝者為王!
早上鬧鈴響,我頭大如鼓。都怪那人昨晚一鬧,害得我只睡三個小時。
哈口氣到手上湊到鼻前嗅嗅,梳梳頭發(fā),出門,左拐。
咚咚咚!
咚咚咚!
“曾新、曾新!”我在門外大叫,“起床了,上班快要遲到!”
房里一點動靜皆無。
我只好拿出鑰匙開門。
曾新睡得沉,緊閉的眼簾睫毛像鴨翅樣濃黑密長。他長著一副娃娃臉,所以如今雖然已近三十,只要一閉眼,立刻年輕十歲,如我初見他時一樣,青澀可愛。
“曾新、曾新。”我輕輕推他。
他毫無反應(yīng),睡得油畫天使一樣。
不行,再不起來上班就要遲到了。
“曾新!”我俯在他耳邊大吼,“起床了!”
他慘叫一聲翻身過去,仍不睜眼:“嗯,讓我再睡會兒!
“不行,”我拉他,“你這個月已曠工二日,遲到四次,再遲到的話我怕你要卷鋪蓋走人。”
他像個軟了骨頭的肉條,被我拉起又倒下,倒下又再被拉起,然后又倒下。
“藍魚?”我說。
果然見他立馬坐起來,眼睛瞪得比月亮圓:“在哪兒?”
我苦笑:“她沒來。但若你去公司,就可以見到她!
到公司未坐五分鐘,秘書處就有電話打來,宣告何凌要見我。
“進來!
我推門而入,見伏首文件堆中的何凌。
他抬頭,倒眉利眼,臉黑似包公。
“何總!蔽倚÷晢。
他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挪到他身前,僅隔了一張辦公桌,更加感到他的滔天怒氣。
“昨天干什么了?”
“上班。”事實如此
“下班之后?”
我扳起手指:“去超市買東西,做飯,洗澡,洗……”
“曾新找過你?”
我假裝大驚:“你是千里眼,還是在我家裝了針孔攝像頭?”可惜他的目光如炬,我破功,老實回答:“是!
“你們說了什么?”
我想了想:“他質(zhì)問你與藍魚是怎么回事!
他看著我笑了笑:“你一定是說什么都不知道,置身事外!
我沉默。
“現(xiàn)在,該我要回報的時候了,你說是嗎?”
何凌朝我走過來。
我退后幾步:“何凌!
他捧住我的頭,吻下來。黑眸凌厲。
我很沒用地發(fā)了一會兒的愣,然后用力推開他。
他笑得很邪:“看來你對我也有感覺!
我深深地吸氣,努力恢復(fù)平靜:“何總沒事的話,我想出去了!
“請便。”他笑意更深。
真是一副欠揍的好樣兒。
“藤!彼聊艘粫䞍,問,“還要繼續(xù)嗎?”
我背對他:“為什么不?”
“我擔(dān)心后果你付不起!
我說:“我的事不要你管。”
“行,我不管。到時別忘了乖乖躺在我床上!
中午曾新找我吃飯。
他開著我的車,到心悅停下。
我與他第一次見面便是這里。當(dāng)時我吃完飯發(fā)覺沒帶錢,可恨老板牙酸嘴利硬說我賴賬,十幾塊錢的叉燒竟要成為我命中污點。
“這位小姐的賬我替她付。”
只記得當(dāng)時聽到這個聲音如聆天籟,感激地抬頭。
圓圓的眼睛帶著安慰笑容,他聳聳肩壓低聲音說:“別在意,老板是這樣子的!
“謝謝你!蔽曳浅8屑に
他十分慷慨:“沒關(guān)系。”
這時鄰桌的人叫他。
我注意到他的身著,原來是這家飯店的侍者。
他飛快在餐牌上寫下菜單,朝我笑一下后向前臺走去。
見他有事要做,我就離開了。反正我已知道他的職業(yè),有的是機會碰面。
誰知第二日再去,望穿秋水也不見他,一問才知已被辭退。
可我連他的名字都沒來得及問。
一月十日遲到,沒見過這樣打工的學(xué)生。老板抱怨。
原來他是學(xué)生。我心情失落到極點,沒有吃飯。
這個曾新,無緣無故為何帶我來這里?
“想不到這么久了,這里一點都沒有變。”他說。
的確,狹小的店面,擺幾張掉漆木桌。
我看著桌子,“漆掉得更厲害了!
“藤,連這樣的小事你也要糾正我。”
是嗎?
“兩位要點什么?”年輕的侍者上前。
對這位也許是校友的侍者極具好感,我笑:“你好。我要一份叉燒!
侍者微怔,回笑:“叉燒,好的小姐。請問先生……”
“豬肉扒飯!彼刹幌裎疫@般客氣。這家餐廳的意義到底于我于他不盡相同。他是授者,我是受者。也許他根本忘記那一次的相救。
“曾新,你記不記得……”
他緊盯門口,目光要噴出火來。
我回頭,見何凌正走進來,滿面春風(fēng)。挽著他正是藍魚。這可真是熱鬧,這樣一家破舊小館今日竟齊集眾英杰,一場大戲看來再所難免。
何凌不愧富二代,舉手投足自有一份高貴,引得人人仰看。而身邊的藍魚更是美麗可人,果然才子佳人,天生一對。
他們坐在最里面的位子,何凌不知在藍魚耳邊說了什么,逗得藍魚呵呵直笑,一雙眼睛只容得下眼前男子。
正是此時何凌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我,我嚇了一跳,那眼中分不清是什么。他也很快調(diào)轉(zhuǎn)視線看向曾新,十分挑釁。
曾新氣得九竅生煙,簡直要上前比武。
我趕忙拉住他。
他也不是真正沒有風(fēng)度,只是有些任性,經(jīng)不起激。
曾新看向我,黝黑眼瞳哀傷莫名。
我握緊他的手。
何凌的目光噔時化做萬千箭簇,呲呲地往我身上射來,我要變成刺猬了。
此時藍魚也看到我們。
曾新將手抽出。
我顏面掃地。
這時侍者送叉燒過來。真是恰到好處。
我假裝奮斗民生,可惜久久不能如愿。叉燒烤得太老了。
曾新的扒飯也到了。我倆共同奮斗。
“小姐,”侍者對我極友善,“這是那位先生為您重新點的叉燒,七成熟!
肉色鮮紅,仍滋滋地冒泡。
我猛咽一口唾沫。不行,我怎可被敵人的糖衣炮彈迷惑?
“謝謝!蔽医舆^盤子。
好香,哪是我那盤可比。民以食為天的不是?我想。還是不要和天斗。怎么可能斗得過?
“你怎么不吃?”我說。
曾新看我,一臉高深莫測。
公司年慶的舞會,曾新約我同去。
他很久沒有約過我,自五年來,這是第一次。
我們十年前相識戀愛。屆時我們十七歲。
那一日遇見他后,回到學(xué)校遺憾重重。
命運總愛捉著人玩。
我于一次歌唱比賽中再見他。
他穿白襯衫淺藍仔褲,抱一把吉他自彈自唱,閑散悠然,仿似比賽氣氛一點不影響他,他只是抒唱靈魂的天使。
一曲Over the sea被他唱得極婉轉(zhuǎn),從此名震學(xué)校。
原來竟是與我同校的人,我這才知他叫曾新。
那時他在我心里獨一無二,就連閉眼也可找出諸多比別人可愛的地方。我甚至不能聽到一句別人說他的話語,永遠覺得他無所不能。
問題就出在這里。
藍魚是我的室友,會弱鋼琴。
一次我大肆宣揚曾新自彈自唱的了不起時,不小心用了藍魚的例子。
我說:“譬如藍魚會彈鋼琴,可她會一邊彈一邊唱嗎?”
自作孽,不可活。
從此藍魚誓要橫□□們中間。
美麗的藍魚聰明無儔,曾新很快繳械投降。
我不明白為何一句話能惹來這么大的禍,如果可以,我愿意跟她說對不起。
只可惜,一旦她展開行動,打死我不開口道歉。
直到藍魚挽著曾新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都裝得若無其事。
從此藍魚處處針對我。
她的精力昂然,全副心思可花在觀察敵人身上。我不行,太懶,所以一再敗北。
然后進到何凌的公司一做五年,當(dāng)然我升職最快,雖然不見得被人所喜,至少不討人厭,因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一定會去犯人。
就像藍魚搶走曾新,我也是瀟灑讓步。天知道我哭得多傷心多慘,不過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未想過為一個男人丟掉顏面與人爭得頭破血流,我會精力枯竭而死。我在乎姿勢,勝利的姿勢,所以我不否認利用何凌。何凌是個傻瓜。
某日家里來電話,父親肝癌到了晚期。我慌張跑到醫(yī)院,見到白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父。
母親說:“快來看看你父親!
我站在門口猶如作夢:“怎么沒有和我說起?”
“你父親不讓說。你反正不親近我們。”
母親說話語氣太怨,近年來我已絕少與她交談。如果是以前,我會一走了之,但現(xiàn)在不行。我走到床前。父親太老了,臉上的皺紋像龜裂的地殼,我曾多次建議去染的頭發(fā)比去年更加花白,F(xiàn)在他閉著眼,毫無生氣。這個男人,他自我小時便照顧我,我的許多歡樂被他帶來,我發(fā)現(xiàn)我這樣愛他。我的喉嚨哽咽:“爸爸!
他沒有睜眼,他睡著了。
我既然來到,便親自照顧父親。母親不會照顧人,我要從旁監(jiān)督。
何凌打電話來問我為何不去公司。我說明情況并請假。
“在哪家醫(yī)院?”
“祥和!
“你聽起來很疲倦!
“嗯,我已一日一夜未睡!
“為何不請私人看護?”
他以為人人都像他,現(xiàn)在的看護這么貴!罢埩艘粋,每日來兩個小時。”
“我去看你,的父親。”
我沉默了一會兒,手指狠狠按在醫(yī)院的冷白瓷磚上,卻一邊笑著打趣:“女婿看岳父嗎?”
“胡說。莫忘記我是你的老板!
“是,你一個不高興就會開除我。再不敢了,老板!
過了幾天我吃完午飯回到病房,見到柜子上一大束康乃馨,花瓣飽滿嬌嫩,包裝精致,不像是醫(yī)院樓下賣的。母親滿臉的探索神情:“那個男人是誰,叫何凌的。”
我放下皮包道:“不就是何凌嘛!
“我是問他為什么來。”
“不知道。”
“你這孩子就是這么沒心眼兒。我看人家對你有意思呢,他人怎么樣?”
我檢查藥瓶:“今天第三瓶了?”
“他人怎么樣?”
我俯下身看父親,小聲道:“爸爸今天覺得好嗎?”
父親喉頭發(fā)出一串咕咕聲算做回答。母親在旁一直問:“我在問你話呢?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你是越長越回頭了,現(xiàn)在大人問你話都不理了!
我回頭盯著母親:“何凌,三十二,未婚,家住柳葉湖區(qū)百萬豪宅,腰纏萬貫,是夫婿的理想人選。”
母親張大嘴巴,半天問了一句:“那你覺得他怎么樣?”
我不作聲。
“我看他很喜歡你呢,人長得也不錯,談吐也很大方,你也不小了,過年就滿二十八,找到這樣的人就算不錯了。你以為你還是十七八歲的時候么,女人是一年不如一年的,趁早嫁了好,早些生個孩子,在家庭占有一席之地!
我聽得不勝其煩:“不要你管!
她叫起來:“我不管?我生你養(yǎng)你這樣大,我不管么?現(xiàn)在你爸爸這個樣子,家底都掏空了……”
她突然閉住了嘴,腮幫鼓起□□一樣大,紅色的嘴唇像兩片豬皮泛著白色。
我冷笑:“我是不會賣了自己的。父親看病的錢我會想辦法。你若不想再和我們過就請便!
她氣得臉色發(fā)青:“你、你。我真是生了個白眼狼,白白養(yǎng)你這樣大……”
我瞪著她:“要說出去說,別吵到爸爸休息!
母親自此時常提起何凌,幸好我與她相處二十多年,不說金剛不壞,倒也層層裹繭,麻木了。
公司的假只能請到五日,若再不上班影響年終獎。因此與看護談好價錢,第六日去上班。何凌見到我皺眉:“看你累成什么樣子?”
“好歹我用了半小時化妝掩蓋疲倦,給點成就感好不好?”
“我簡直佩服你!彼D了頓,“我是說真的,藤,你這樣堅強!
他的眼睛里裝著那好像叫溫柔的東西,像海水一般波光蕩漾。我收回目光:“即是如此,不要來試圖打破,你不會喜歡我狼狽的樣子。”
何凌倒真沒有徇私,落給我的任務(wù)未輕只重,做得我眼冒金星?墒亲约河醒栽谙,只得硬撐下去。那一日十分累,下班后仍要加點,于是打算小憩一會兒。誰知這小憩變成酣睡,睜眼竟見到太陽,那桔紅的半邊掛在窗戶上,像個大柿子。
“你醒了?”
何凌卻不知何時站在我旁邊,嚇了我一跳:“現(xiàn)在幾點?”
“七點半!
我想了想:“能否請一小時假,允許我回家換件衣服?”
何凌的臉色不好,那薄薄的唇動了動,只說:“隨便。遲到扣獎金!
你看看、你看看這人,多么現(xiàn)實,被拒絕后惱羞成怒,公報私仇。我從牙縫中擠出兩字:“再見!
回到家中,母親正在睡覺,在我開門的瞬間竟立刻睜大了眼睛,那眼睛里還有濃厚睡意,但意志堅定:“一晚上哪里去了?”
我兀自回房間換衣服。
母親敲門,在外面叫道:“昨晚做什么?”過了一會兒,她道:“你與何凌怎么樣了?”
我最怕她提到何凌,感覺像窺視的巫婆,一雙血淋淋的大眼,又好像揭傷疤,聽到皮肉開裂的聲音,因此十分不耐:“干他什么事?”
“你們昨晚不在一起么?”
“沒有!
“這不可能!彼窀柲λ瓜鲁龆ㄕ,“昨晚他在電話里同我說找到了你!
我大驚,內(nèi)中有我不知道的事,拉開門質(zhì)問道:“什么?何凌怎么知道你的號碼?你們到底說過什么?”
母親退了半步道:“我只是關(guān)心你!
“我問你們說過什么?”
“只是些不干緊的話,什么都沒有。你相信我,什么都沒有!
我吸氣,努力使語氣平靜,心無旁孥:“昨晚是怎么回事?”
“你一夜未歸,我打電話你的手機關(guān)機,因此打給何凌。他答應(yīng)我去找你,半個小時以后他告訴我你在辦公室。就是這樣,非常簡單!
我冷笑,走過母親身邊,未置一言。
母親道:“藤。我們把你父親接回家怎么樣?“
“什么?”
母親的臉很黃,像老珠子發(fā)出的陳舊的黃色,那眼睛沒有絲毫的生氣,兀自地轉(zhuǎn)著像顆塑料球:“我問過醫(yī)生,遲早要死的,不如在家吃好些穿好些,省過在醫(yī)院受罪。”
“我不答應(yīng)!蔽覕蒯斀罔F,“你別想將父親接回,醫(yī)藥費我會負責(zé),與你不相干。”
那一日正忙得焦頭爛額,突然聽到人問:“何凌在嗎?”
這聲音我太熟悉,是藍魚。當(dāng)她有求于人,尾音輕微上翹像孩子撒嬌。男同事阿楚老實告訴她,何凌在辦公室。
我眼看藍魚旋開門球,窈窕身影消失門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何凌一向不喜被人打擾工作,最忌女伴善闖辦公地,這次藍魚犯下大忌,看她如何收場。我盯著門,要看見藍魚怒羞交加之神色。可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耳邊只有文件翻閱與同事談工作的聲音,那門咔嚓的聲音始終未曾出現(xiàn)。我看看表,三點過七分,且等待五分鐘。
我去沖咖啡,經(jīng)過何凌辦公室朝里瞥了一眼,可惜百葉窗密不透風(fēng),絲毫看不見里面情形。水流咕咕從機器里出來,清亮的水進了杯子變成咖啡,這咖啡里奶氣很濃,歸功于何凌愛吃甜。一個大男人,喜愛吃甜。那次我過生日,那樣大一個鮮奶生日蛋糕,他吃了四分之一仍然嚷餓。
他的嘴角沾著奶油,燭光里那奶油泛著柔白的光澤,他的臉也被燭光照得亮了,透著一種光,笑道:“我未吃晚餐!
水漸漸地滿了,咖啡從杯子里溢出來,燙到了手。我連忙在涼水下沖洗,灼熱感消退。另泡好了咖啡回座位上,辦公室里的人仍未出來。同事們開始諸多猜測,十分討厭。
何凌與藍魚一同出來,兩人說說笑笑走進電梯,看得辦公室一眾人目瞪口呆。
午飯過后何凌仍然未回,我拿著文件找到秘書室:“阿雯,總經(jīng)理回來了嗎?”
阿雯說:“沒有!
“我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等他簽,請你給他打電話!
阿雯笑了笑:“抱歉,總經(jīng)理吩咐過現(xiàn)在不許任何人打擾他,尤其是、是藤!
我聽后面紅耳赤,難怪阿雯這樣古怪地笑。何凌你狠。“那我把文件留在這里,如果耽誤了,請不要責(zé)怪我銷售部。”
“好的!
想著這件事晚上實在睡不著,我并非愛惜我的名譽,只是現(xiàn)在別人一定以為我倒貼何凌卻被拒之門外,叫我如何入眠?不由狠狠捶打床。死何凌、死何凌。你既然喜歡我又怎可主動招惹藍魚?藍魚是多么美麗動人的女子,她細膩體貼比我強過萬分,你怎么可以去招惹她?
門外突然響起一些聲音,好像是曾新起來了。我打開門:“你去干什么?”
他慌張地穿著鞋子,并未回答我的話便跑了出去。冷風(fēng)嗖嗖地刮進屋里,我打了個寒噤,一邊咒罵著去關(guān)門。樓道里黑漆一片,轉(zhuǎn)角處鑲著一個圓形的大窗戶,外面的天是暗藍的,就像一個藍黑的洞,突然那洞里閃過一道光,光斑落在墻上從極癟的橢圓變成滾圓再到橢圓,然后又是一片黑暗。我瞇著眼睛朝窗外望過去,看到熟悉的銀色賓利的后半截,車尾亮著兩點血紅的圓球。
我扒在窗戶上看。窗戶是那種從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卻看不到里面的藍色玻璃。透過這層藍色的玻璃,藍魚的衣服上的白色變成一種冷寂的白,稱著一張白色的臉,我第一次覺得藍魚很嬌弱。曾新這時已經(jīng)從樓道里出來,自馬路這邊跑到那邊,跑到藍魚的身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過了一會兒,曾新走到車的另一邊拉出何凌,兩人打起來。我連忙向樓下跑去。等我到的時候,兩個男人正扭成一團倒在地上,何凌的鼻子里流出血來。我嚇壞了,連忙去拉。
“走開。”何凌叫,“聽到?jīng)]有,快走開!
曾新使了大勁騎在何凌的身上,他像一只野獸眼睛里放著狠毒的光芒,我抓住他的手想叫他停止,可也只是被他的手臂帶著向下倒。我也跪在了地上。
何凌大叫一聲翻了過來,舉起拳頭就往曾新臉上湊。我根本阻止不了他們,看了藍魚一眼,她冷冷地看著我。不能找她幫忙。好在兩個男人打了一會兒都累了,一人一邊喘氣,彼此怒瞪著。
我過去拉何凌。
“干什么?”
我碰碰他腫起的一只眼睛:“去我家上藥。”
他愣了愣跟著我去了。進樓梯口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下,曾新從地上爬起來朝藍魚走去。
“咝——”何凌往后縮頭,“你輕點兒。”
我瞪他,手上已經(jīng)放得很輕了,他還是躲躲閃閃。“這么怕疼剛才還打架?”
他看了我一眼。
上完藥我走到窗戶邊朝外看:“他們還在樓下呢。如果你現(xiàn)在下去肯定還會打架的,不如在我這里睡一覺吧,明天直接去上班!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可以去上班嗎?”
我也笑:“那我替你請假好了!
“不用。我給阿雯打個電話就行了。”
“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我給你鋪床,你睡曾新的房間。”
“不,我睡沙發(fā)!彼f。
第二日一早看到何凌,歪在沙發(fā)上翻身,襯衫像腌菜地扭在身上,他用手拉著繃扯著的一處衣服。我不敢吵醒他,輕手輕腳地進浴室洗澡,等出來時就看見何凌十分怨惱地坐在沙發(fā)上,枕頭甩在對面的墻邊。
我走到窗前朝外看,說:“他們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何凌突然地暴跳如雷:“陳小藤你什么意思?”
我轉(zhuǎn)身往房間里走,說:“你自己去浴室放水吧!
他呯地一聲撐在門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我們今天把話說明白!
我推了推門,自覺無濟于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冷笑了兩聲:“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今日我且將自己的話說完了!
沒有辦法,我只得走出來,坐在他指著的沙發(fā)上。
他說:“只到今天為止。藤。我沒有耐心再與你玩游戲,如果你仍不愿給我答案,我會放棄。當(dāng)然,如果你答應(yīng),我可以滿足你任何需求,包括你父親所有的醫(yī)藥費!
我的心里全都是水,滾燙的水,燙得心肝酸了化了。我是自作孽,怎能以為在留人于家中睡后可當(dāng)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一邊是失去工作,一邊是父親的醫(yī)藥費有著落。我根本無從選擇。我抬眼看著何凌,他也正在看著我,黑瞳里清晰地映著我的臉,那蒼白的無光的臉。母親說的沒有錯,我今年已經(jīng)二十八了,再過幾年便人老珠黃了,趁著還過得去,趁著還逗男人的喜歡,該早點找個窩安下來,雖然這個窩并不是那樣的舒服自在,未來也是那樣的不明確,可總是要過的呀,總要先把眼前的難關(guān)挨過去。以后的事且以后再說吧!澳銥槭裁磿矚g我呢?”
何凌眉梢一挑:“不知道,喜歡就是喜歡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若是以后不喜歡了呢?不,一定會不喜歡的。
何凌低下頭:“你在想什么?”
“在想將來你會怎樣拋棄我!
“那你想到了沒有?”
“想到了,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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