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昌南，紅樓立，
　　路家有女配佳婿，
　　奈何癔癥病難醫(yī)，
　　瘋瘋癲癲好可惜�！�
　　“燭九，這幽昌城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真真養(yǎng)眼�！�
　　自稱是說書人的燭九合起折扇，不輕不重的在白芧頭上拍了一下：“妄言�！�
　　白芧撇撇嘴，自知又說錯(cuò)話，可憐她才剛到人間，哪里懂那么多人間言語。若是真能適應(yīng)人間，還不知要幾百年。心疼的給自己揉揉頭頂，萬一打笨了怎么辦。
　　“燭九，你聽到那童謠了嗎？”白芧好奇，探出頭去望。船上很穩(wěn)，但白芧不怎么穩(wěn)，打了個(gè)趔趄。
　　燭九無奈地?fù)u搖頭，說：“想知道？恰巧要找百曉通屋敷，不如趁機(jī)問問。”
　　白芧安靜了一會兒，開始吃花糕，塞了滿滿一嘴，看得燭九一臉嫌棄。
　　燭九帶著白芧下船，左拐右拐進(jìn)了小巷，好似早就知道屋敷在這兒一般。白芧在四下無人時(shí)才敢頂嘴，這會兒半句話都不敢多問，像是被帶出門的小孩子。
　　百曉通屋敷見了白芧，驚訝的挑了挑眉，向燭九說：“她這是剛化形，還不穩(wěn)？”
　　燭九沒理他，直接問：“這情況如何處理？”
　　“多年不見，有求于我還這么狂�！蔽莘蟛粷M地小聲抱怨，摸了一把身邊的貓頭鷹鬼車尋求安慰，又說，“她這化形不穩(wěn)，找化佛毫這味藥就夠了，直接服下就好。記住啊，要年份久的，這才對她有效�！�
　　“在哪兒？”，
　　“聽到路家小姐的事了吧。路家老爺為了驅(qū)邪，專門請了個(gè)有名的道士，叫燈里。他身上可有不少的寶貝，你總記得吧？”
　　燭九沒回他，扔了一袋錢，拉著白芧走了。
　　白芧有點(diǎn)摸不著頭腦，感覺和她有點(diǎn)關(guān)系，又不太明白，扭頭看著燭九，倒是忘了問有關(guān)路家小姐的事。
　　燭九沒向她解釋，白芧也不知道燭九用了什么方法，路老爺笑瞇瞇地把他們迎了進(jìn)來，熱情得不像話。
　　白芧在路家亂逛時(shí)遇到了路家小姐路之鯉，有點(diǎn)吃驚。
　　剛?cè)氪�，天還冷的很。路小姐一人坐在石亭里，正在用木梳梳發(fā)，一下又一下，不言不語，只是安靜地坐著。
　　聽路家人的說法，路之鯉瘋起來時(shí)誰也攔不住，只一門心思往外沖，一次沒攔住跑到了水潭邊，一下子就跳進(jìn)去了。救上來后生了場大病，從此身邊就離不開人了。路之鯉雖對外界有所反應(yīng)，但從不與人言語，偶爾才會自言自語些“鬼、鬼”之類的話，無人能解。
　　“路小姐，你記得我嗎？”白芧在這兒呆了三天，天天在這石亭瞧見路之鯉。在她第十次繞到路之鯉的面前時(shí)，再次搭了一句話。但路之鯉并無反應(yīng)，一味地將頭上的簪子戴上再摘下，像是怎么都不滿意。白芧覺得有些自找沒趣兒，又跑去找燭九了。
　　還未踏進(jìn)門就瞧見燭九正在和路老爺談話，白芧沒聽清，只聽到什么“鯉魚”“昭夬”之類的 ，她不敢隨意與他人言語，只好到別處無聊地閑逛。
　　呆了整整三天，白芧只和燭九說了幾句話，見都見不到他。雖然路府退親的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但白芧還是無聊。她雖然不敢隨便和別人說話，但喜歡去看路之鯉，看她的一舉一動，總覺得有些熟悉。可任憑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到底像什么。
　　第四天，燭九交代她不要亂跑，他去找屋敷商量些事。白芧無聊的很，和他鬧性子，燭九只好允了給她帶花糕，白芧這才不情不愿地放燭九離開。
　　白芧又在路府到處亂逛時(shí)，迎面看到了一個(gè)人，穿的破破爛爛的，打扮像是燭九經(jīng)常和她說的道士。白芧知道燭九在等一個(gè)叫燈里油的道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眼前這個(gè)人。本能地想去叫燭九，才想起燭九不在，正出門給她買花糕。
　　走近了，白芧才發(fā)現(xiàn)燈里的眼睛紅通通的，像是只兔子。這是白芧才見到的，兔子的眼睛竟然是紅色的。燈里瞥了她一眼，并未理她。兩人擦肩而過時(shí)，燈里的目光一滯，問道：“燭九是你什么人？”
　　一提到燭九，白芧就笑了：“燭九是個(gè)說書人。他去給我買花糕了�！毖哉Z間透著幾分得意，燭九最是寵她了。
　　“說書人？”燈里嚼著這幾個(gè)字，有幾分不解又有幾分恍然，深深地看她一眼，“花糕？你可真不愧是她的轉(zhuǎn)世。”他繞著白芧走了三圈，從隨身帶的破破爛爛的袋子里掏出一個(gè)盒子：“這是化佛毫，拿好，等燭九回來了給他便是�！�
　　白芧剛手忙腳亂接到化佛毫，還隱隱聽到他的嗤笑聲，可一轉(zhuǎn)身燈里就不見了。她不敢隨意打開手里的小盒子，只是對燈里說的話稍稍有些介懷。轉(zhuǎn)世？她是誰的轉(zhuǎn)世？他這意思，是說燭九對她好還是因?yàn)閯e人？
　　等燭九回來時(shí)，帶回來了一個(gè)叫昭夬的人，看到他，路老爺?shù)哪樕行┹p松，又有些無奈。路之鯉的親事是退了，可這來的人，不知是人是妖，路老爺心里總歸不是滋味。眼前的人是各路大人都提到的人，想來是能解了女兒的癔癥吧。長長地嘆口氣，路老爺皺著臉領(lǐng)著昭夬去見路之鯉。
　　白芧悶壞了，想拉著燭九一同去看看，燭九又用扇子敲她的頭，打趣道：“花糕不吃了？”
　　白芧捂著腦袋：“先去看看那路小姐，回來再吃也不遲。”
　　路府后院的石亭不見了人影，眾人一頓找才發(fā)現(xiàn)路之鯉正在摘花，左挑右撿沒有滿意的，緊皺著眉，嘴里嘟囔著什么“鬼、鬼”。路老爺喚她一聲，沒應(yīng)也沒轉(zhuǎn)身。
　　那名叫昭夬的人一叫“之鯉”，路小姐便轉(zhuǎn)了身，一見到昭夬，愣了，而后眼淚不住地流，眾人都愣住了，搞不清這是個(gè)什么事。直到路小姐哭著哭著暈倒了，手里還握著常戴的簪子，路老爺嚇了一跳，忙叫人送回房里，又將燈里留下用于平定心魂的符給她戴上。
　　遣散了眾人，路老爺拉著昭夬進(jìn)另一間屋不知說了些什么，打開門時(shí)，憤憤地一甩袖子，走了。昭夬又回了路小姐的屋，一直守著。路小姐人一醒來，腦袋便清明了，路老爺總算長舒一口氣。
　　這前因后果白芧還不清楚，剛想問個(gè)究竟便被燭九拉走了。先把把花糕放到一旁，摸了摸白芧的頭：“今日怎么悶悶不樂？”
　　“這路小姐真真神奇，說是癔癥一轉(zhuǎn)眼間就好了。我還想問問是怎么回事呢，燭九你總該知道吧�！�
　　見白芧并未動花糕半分，燭九沉了沉，問道：“連花糕都不吃了，想來還有其他事�！�
　　“哦，”白芧把懷里的盒子拿出來，又歪頭想了想，說，“我好像見了那個(gè)燈里油，他要我把化佛毫給你。還和我說了奇怪的話�！�
　　“什么？”
　　“他說我是誰的轉(zhuǎn)世。燭九，我想知道。”白芧只看了一眼花糕，又低下頭，總覺得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你是給我還是給別人買的花糕？”
　　燭九拿起盒子，取出化佛毫，說道：“吃下它，你的化形便能穩(wěn)定下來。等你醒了，我便把所有的事說成書給你聽�！�
　　白芧向來聽燭九的話，雖然有時(shí)會發(fā)脾氣，會頂嘴，不過該聽的話還是會乖乖的聽。因?yàn)樗麜o她買花糕，還會說書聽。她乖乖把化佛毫吃下，眼前視線一點(diǎn)一點(diǎn)模糊，最終睡了過去，還惦念著燭九許給她的事。
　　化佛毫藥性極烈，白芧一介小妖，若無人為她調(diào)理氣息，怕是會生生灼燒靈魂至死。這事，只有燭九能幫她。
　　燭九嘆氣，眼里有太多復(fù)雜的東西。
　　那花糕，待到白芧醒了，怕是要壞了。
　　燭九抱白芧回屋，一日一日為她調(diào)理氣息，等了半個(gè)月白芧才轉(zhuǎn)醒。這半個(gè)月間，路之鯉倒是來過幾次，她當(dāng)初雖是癔癥，倒也記得白芧天天在她面前念著燭九。路之鯉想起昭夬，倒覺得白芧和她有幾分相似。
　　白芧醒來時(shí)，燭九正端了花糕過來，她一張嘴便問：“花糕呢？”
　　燭九剛想用扇子敲她的頭，又可憐她剛醒，便點(diǎn)點(diǎn)她的額頭：“天天惦記著花糕。”轉(zhuǎn)身去拿清粥了。
　　白芧左瞧右瞧瞧不見花糕，才驚覺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橫豎想不起來，自顧自嘟著嘴生悶氣。直到燭九端著清粥進(jìn)來，一勺粥送到嘴里，才想起路家小姐和所謂的轉(zhuǎn)世的事，一著急，含糊不清地說：“路家......”
　　燭九早就有所準(zhǔn)備，一邊喂粥一邊“說書”：“路之鯉是窮奇之女的轉(zhuǎn)世，窮奇之女殺戮成性違逆天命，理應(yīng)消跡于天地間，而窮奇之女的心上人龍子昭夬，為她逆轉(zhuǎn)天命求得輪回以洗清罪孽，因此退化為一尾鯉魚。不過只是出了些岔子才落在普通人家，她自然不能與凡人成親。
　　這是一筆非普通人能解的愿，上一世種下了因，這一世便要成果。若是毀了這因果，路之鯉必然會癔癥。路家人只需把已定下的親退了，再去找來這鯉魚昭夬，還了因果，路之鯉的癔癥也便解了。剩下的，端只看那二人的造化。我前些日子留你一人在路府，便是去找昭夬�！�
　　“路小姐是轉(zhuǎn)世。所有生靈死后都會轉(zhuǎn)世吧，那我，又是誰的轉(zhuǎn)世呢？”白芧聽不太懂那些因果，只記得了轉(zhuǎn)世二字。
　　“白芧，此事你無需介懷，這與你無關(guān)�！睜T九不善言辭，總歸說不出好聽的話。
　　“燭九，你是因?yàn)槲沂钦l的轉(zhuǎn)世才對我好的嗎？把我撿來照顧我，又給我說書，又給我買花糕，又會帶我四處走走看看……”
　　燭九無法反駁，只能靜靜地望著她。
　　“燭九，我這幾天偷跑出路府聽了幾次說書，你講的一點(diǎn)兒都不好，還騙我說是說書人，你明明都不愿多說幾句，講的干巴巴的，難聽死了�！卑灼^說著說著，自己便哭了。她覺得委屈，為什么自己一個(gè)剛化形小妖能得燭九陰青睞，原來因?yàn)槭悄硞�(gè)人的轉(zhuǎn)世。
　　燭九見不得她哭，把花糕遞到白芧面前，緩緩開口：“你是梨鄀的轉(zhuǎn)世。”
　　白芧推開花糕，說：“我不喜歡花糕了。梨鄀是誰？”
　　“梨鄀，是一個(gè)已死的梨花妖�！睜T九此話，只想白芧開始新的一世，莫要被前世束縛了手腳。
　　白芧相信燭九，她還想問兩人的關(guān)系�？勺屑�(xì)想來，這和她也沒關(guān)系，吃好喝好足矣，剛才那莫名其妙的委屈更是本不必。不過，前世和她也算是有關(guān)系，所以……白芧的頭都大了，明明她和燭九的關(guān)系很簡單，可現(xiàn)在，她反而不懂這是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三人之間的關(guān)系了。
　　看著白芧一臉苦惱，都忘了繼續(xù)哭，燭九為她擦去淚痕，又塞了一塊花糕到她手里�？此乱庾R地咬一口花糕，一臉的滿足，心里笑嘆一句果然還是喜歡花糕。
　　梨鄀已經(jīng)死去，白芧實(shí)在無需為過去介懷�？伤�，卻也確是因?yàn)槔驵e轉(zhuǎn)世才找到白芧，為她說書，買花糕，帶她去看人間的百態(tài)。這一切，是理不出頭緒的，倒不如就這樣算了。
　　畢竟，現(xiàn)在，他只是為白芧買花糕。
　　等到白芧身體徹底穩(wěn)定后，已經(jīng)和路之鯉成了好友。路之鯉特意送了白芧一顆珠子，說是有幾分靈性，可留作紀(jì)念。白芧自知窮人一個(gè)，便把自己的葉子送與路之鯉，好歹是味藥，能解幾分毒。
　　一日白芧問起路之鯉與昭夬的前世之事，路之鯉早已轉(zhuǎn)世，前世之事多是聽昭夬所說。但路之鯉似是感同身受，一一道來。白芧便想起燭九用花糕搪塞過去的梨鄀，又去找了燭九刨根問底。
　　燭九無奈，將上一世簡單道來。燭九兇名在外，梨鄀是燭九出生之地的梨樹所生，因燭九的死對頭太多，不知是哪個(gè)發(fā)火便一把火燒了出生地，也傷了剛化形的梨鄀。燭九一時(shí)無聊才帶在身邊，梨鄀是個(gè)乖孩子，只一塊花糕便能讓她歡喜得不得了，不像白芧那般敢頂撞燭九。只可惜，身體太弱，早早去世。臨死之際，只說了一句話：“大人，我還能見到你嗎？”
　　燭九想著不是什么難事，雖說無法改變輪回，也能等到梨鄀的轉(zhuǎn)世�？衫驵e的轉(zhuǎn)世，不是梨鄀，是白芧。
　　白芧聽了，沒什么感覺，想來自己也不會有什么前世記憶，哪里有感同身受之感呢。不過自己前世膽子真小，都不敢在燭九面前頂撞半分，果然還是自己更有志氣。想到此處，白芧便覺得委屈也散了，不再將轉(zhuǎn)世之事放在心上。
　　離開路家時(shí)，白芧回頭看到了路之鯉和昭夬，兩人很配，瞧來感情也不錯(cuò)。這時(shí)白芧才記起，路小姐的舉動像什么，像是燭九不在時(shí)，捧著花糕不舍得吃的她。
　　白芧覺得，幽昌城事太多了，真真累人，還是吃花糕，聽說書來得自在。
　　燭九的書說的太爛了。不過，她喜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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