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一發(fā)完
羅浮生只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當候三爺在一片驚呼中,拿著鮮艷的紅酒瓶,狠狠砸在他腦袋上時,這種感覺就越發(fā)強烈。羅浮生不怕死,他要是怕死那傳出去就是一個笑話。東江第一霸主的鰲頭、讓人聞風喪膽的閻羅王,他會怕死?那怕是也爬不到堂堂洪家二當家的位置,不過那是之前,在前一刻受完家法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和洪家沒有任何關系了。
所以羅浮生不怕死,也敢死,卻是舍不得死,不想死。特別是自從那個小丫頭片子闖進他生活之后,他發(fā)現(xiàn)原來在東江、在這個充滿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的世界上,還有他羅浮生舍不得的人和事。
是啊,他的小丫頭那么小,那么天真,又那么善良,在東江沒有他閻羅王照著、陪著,被人欺負了該怎么辦?
有溫熱的液體從濃密的發(fā)間劃過,流在臉上,滴在地上。
其實,他更舍不得的,是小丫頭帶給他的,家的感覺吧?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用再回到那個華而無實的夜夜喧囂,而是開始期待夜晚里透著暖黃色的那盞明燈,或者說是盼望著回到那間被一桌子好菜,充斥著飯香味的小屋。
可惜,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可惜,時間太短了......
都說人死之前,能看見自己最想見到的、卻已經(jīng)不在了的人。他們會踏過奈何橋,踩著嬌艷欲滴的彼岸花,接你與他們團聚。在意識消逝的最后一刻,羅浮生感覺被誰接住了身子,然后他就看見會沒日沒夜、出現(xiàn)在自己夢中的那張臉。
“爸\"
也好,這樣他就可以在天上,和爸爸團聚了。
“爸,我好累。”
羅勤耕還是來晚了一步。
當他從手下那里得知自己家兒子被許家公子逮個正著,誣陷私□□品不說,還被壓回洪家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藏不住了。曾是洪家人,時間久了不代表就會不記得,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洪正葆最記恨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洪家有什么樣的家法。
“胡奇、錢闊海,帶上兄弟。我們?nèi)ズ榧,接小少爺回家!?br>
還是來晚了一步,當他帶著手下闖進洪家的大門時,只來得及接住兒子搖搖欲墜的身體?粗^上流著鮮紅色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好似非要將這紅液流盡,然后他眼神沉迷的往浮生的腿和身后看去,那一地延綿不絕、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血腳印,硬生生般刺痛了他的眼睛。
“累了就睡一會吧,浮生”
喚了聲胡奇,把羅浮生交給他。
“你先帶著浮生去醫(yī)院!
羅勤耕就目送著胡奇帶羅浮生離開,一直到身后出現(xiàn)腳步聲、伴隨著沉木拐杖敲擊瓷磚地面的聲音!恕恕憦卣麄偌大的廳堂,離他羅勤耕越來越近。
“你們是興隆館的人?真是好大的膽子,直接闖我洪家大門,羅浮生又怎么會和你們有關系?”
羅勤耕一轉(zhuǎn)身——明明是身著文弱書生、青袖長袍,卻帶著股七分嘲弄三分狠泣,也不管洪正葆看到他是什么神情,便直直開口,語氣諷刺的意味顯而易見
“怎么?洪大哥還要給浮生安一個私通外幫的罪名嗎?”
霎時,詭異一般的安靜......
剛剛還勢如破竹、低足中田的洪大老爺,在看見來人時,就在洪家弟兄的眾目睽睽下失了分寸。手中的拄杖跌落在地上不說,就連原本便不怎么健穩(wěn)的腳步都往后退了退,險些摔倒在地上。也是,刀光見血了一輩子,活著的人死了,那叫司空見慣,可這死著的人復生,卻萬萬是頭一遭,直叫洪幫當家的半天說不出話。
“真的是你?你不是死了嗎?”
“賤命一條,只是茍延殘喘活到今日罷了”
說罷,他將心頭上的怨壓下,終是對著眼前人深深鞠下一躬。洪正葆看在眼里,難以說清心中是何滋味。
三個躬鞠下,當再次抬頭,望向昔日大哥時,羅勤耕發(fā)現(xiàn)前一刻還掩埋在內(nèi)心深處的恨,以及浮生滿身是血的身影開始模糊。他不是不在意,但當三個躬真心實意的拜下時,就像是過了好幾年,甚至是像過了一輩子。
過往云煙啊,什么恩恩怨怨,誰對誰錯,其實只要浮生回到自己身邊,就沒什么重要的了。
卻是空留下一肚子的無奈和悔恨。
“洪大哥,我還叫您一聲大哥”
“感謝您這些年對浮生的養(yǎng)育和照顧,不過既然浮生已經(jīng)受了洪家的家法,被逐出洪家,那么從今以后他就和洪家、洪幫沒有任何關系。至于恩情,這些年浮生為洪家打天下,幾次出生入死、九死一生,也早就該還清了。”
話既然已經(jīng)說清,萬沒有繼續(xù)留下來糾纏的道理,帶著一幫子兄弟準備離開,洪正葆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洪家弟兄以為大當家的不愿放人,各個拿起緊握手中的混子。誰知道被大當家的一陣怒吼。
“你們在干什么?給我放下!”
洪正葆自然不是要找羅勤耕的麻煩,羅勤耕是誰?那是當年與自己打下一半洪家江山的人,是自己過了命的兄弟。
“勤耕,你能活過來我很高興,我也知道你怪我今天對浮生動了家法,可是浮生畢竟私□□品,違法了家規(guī),我也是迫不得已。這些年我真心把浮生當成了親兒子帶在身邊,趕他出洪家,我洪正葆心里也不好受”
不說還好,說洪正葆只聽見羅勤耕冷然的笑意。
“浮生是個什么樣的人,洪大哥您心里難道不清楚嗎?他怎么可能做私□□品這種事情?您不徹查清楚就這樣冤枉浮生,將他趕出洪家,您有沒有考慮過浮生的感受?在他心里,不也是一直把您當做一個父親去敬愛”
手在空氣中拍了拍,就見兩個手下綁了一個穿了警察制服的人走了進來,那人被推到在地上,雖然沒有任何傷痕,卻整個人瑟瑟發(fā)抖。
“我說,我什么都說,你們放過我吧”
羅勤耕鄙視的看了他一眼,差點沒掏出槍對著那人腦袋。若不是這條命留著有用,這人早就被自己送去見閻王了。
“這人是許星程的手下,您大可以問問他事情的真相,羅勤耕就不再多留了”
一幫子人收起長刀和槍,徹底離開了洪家大門。
......
羅浮生曾經(jīng)認為自己死過一次,那就是和段天嬰被埋在石洞下的時候,他沒有告訴過丫頭,其實在山洞里,不光是她,就連他一開始也認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可是有她陪在自己身邊,他覺得值了。
當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片如雪的白,太干凈了,也太過于安逸。他沒有多余的動作,只看著周遭的白陷入沉思?磥硭钦娴乃赖模贿^像他這種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死后也能進入天堂?怕是老天爺瞎了眼。
原來天堂就是這個樣子嗎?什么都沒有,沒有其他的靈魂,沒有一丁點的動靜。
當然,如果忽略到前方傳來的‘吧唧吧唧’嘴的聲音......
這聲音......梗著一口氣,羅浮生撐著身子抬起頭,就見羅誠坐在門邊上,嘴里還啃著一個蘋果。
“羅誠?你怎么在這?”
羅誠一見羅浮生醒了,趕忙把手中只剩下核的蘋果扔在地上,屁顛屁顛跑了過去:“哥,你終于醒了,嚇死我了”
羅浮生轉(zhuǎn)轉(zhuǎn)頭,慢慢打量起四周——桌子、鮮花、椅子......這是醫(yī)院?
“我沒死?”
這話聽的羅誠一臉嫌棄:“當初你為了救天櫻小姐,一次被埋在山洞的石頭里,一次靠心臟的地兒挨了槍子,那都沒死,這算什么?再說了,在地府你就是個活閻王,誰敢要你啊”
羅浮生氣的撿起枕頭就砸了過去:“我沒死你很失望是吧?存心氣我了吧你!”
羅誠撇撇嘴不再說話。羅浮生試圖扭扭身子,活動活動筋骨,他的頭和背已經(jīng)不疼了,只是腦袋還暈的很,唯一疼的就是他的一條腿,還是他自己下了狠手砍的。
在腿邊揉了揉試圖減緩疼痛,羅浮生被醫(yī)院的那股消毒水味刺激的徹底回了神,他迷了眼睛回想起自己暈過去之前的事,于是臉上帶著盎然的笑意,對羅誠講:“不過羅誠你知道嗎?我這次還真去閻王殿走了一遭,我和你說,我好像看見我爸了”
看羅浮生笑的一臉癡樣,羅誠很有自然感的,將一臉嫌棄轉(zhuǎn)換成一臉擔憂。暗暗在心里把候力罵了一萬遍——你砸哪里不好?你砸我哥腦袋!這怕不是給砸傻了吧?
羅浮生還在自顧自的說著,都不帶停頓的。這受了傷的病人啊,警惕性就容易變低,有人進了病房的門,都沒有注意。那人端著飯盒走了進來,悄無聲息的,只是從后面拍了拍羅誠的肩膀,羅誠一見那人來了剛想出聲,卻被一個噤聲的動作打斷,了然的點點頭,退到了一旁。
“這些年,我每次都只是在夢里見到我爸,你說這次我.....”
轉(zhuǎn)頭,說話間戛然而止。
若不是還能聽見自己胸口的心跳聲,羅浮生覺得這一刻,是不是一切都是假的?他沒有死,但也沒有醒過來,眼前發(fā)生的所有都只是一場虛夢。如果是,那他祈求千萬不要再醒過來,他做了太多次父親死亡的噩夢,每一次都是痛不欲生,一遍又一遍凌遲著名叫心臟的地方。
有一只小鳥飛落在醫(yī)院的窗戶邊,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像極了之前說的津津有味的他。羅浮生動了動有些酸澀的眼珠,看見眼前人已經(jīng)打開飯盒,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粥端在自己面前,用勺子舀了舀,似乎是怕他燙著,又放在嘴邊吹了吹,這才送到自己嘴邊。
羅勤耕看著浮生眼角泛紅,一直盯著他就是不肯移開眼。
心疼嘆息:“浮生,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爸爸以后慢慢告訴你”
“爸......”
他終于確定這不是黃粱一夢,虛妄里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讓他痛徹心扉、又讓他日思夜想的人,活生生就站在他面前:“真的是您,爸”
手抹了抹快要溢出的淚:“您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在我八歲那年,我親眼看見林道山殺了您。”
笑笑,看來這飯是不能好好吃了。羅勤耕索性放下碗勺,坐到病床上摸著兒子綁上醫(yī)藥帶的頭發(fā),他是有多久,沒有好好摸過和抱過浮生了。
“爸爸當年確實是快死了,不過在手術臺上是美國的羅伯特救了我,但沒有多大把握,美國新研制的藥也確實需要有個人做個實驗,他們便把我秘密安排到美國,那年火葬的人,不是我”
“美國的那群醫(yī)生居然拿你當試驗品?”
羅浮生握緊拳頭就要起床,羅勤耕一皺眉,安撫著摁住他的身子,為他把被角提了提,急著他身子上還有傷,羅勤耕沒有用多大力。
“浮生,沒有他們,我也活不了。在美國醫(yī)院,我當了一年活死人,又留在那里兩年,我回國之后也沒有去見你,你不要怪我”
羅浮生還是沒有忍住,當羅勤耕觸碰他身子的時候,眼淚就順著發(fā)紅的眼角流了下來,滴在羅勤耕的手上。那眼淚就像是滾燙的水,燙的他手一抖,連帶著心都燙的發(fā)疼。
羅浮生眨了眨酸痛的眼角,再次用手想要擦掉眼淚,這動作讓羅勤耕跟著心里一酸,不再顧及什么原諒、沖動、不習慣,生疏,就把羅浮生抱在懷里。
“爸爸在你身邊,你還逞什么能?想哭就哭出來。這些年我雖然沒能陪在你長大,可也是暗地里默默看著你”
羅浮生發(fā)誓他真的不想哭,可是這些年、一個人,他扛了這么多年,今天幾盡崩潰在這遲來的懷抱里。
“我看見你受傷了,就一個人躲在暗地里處理傷口;我看你幾次重傷被送進醫(yī)院,我卻無能為力;我看你受盡了白眼和委屈卻只是一言不發(fā),什么都不敢說、不敢講”
“浮生,對不起,是爸爸回來晚了”
“我不怪你,只要你還在,不再離開我,我就不怪你”
一周之后,羅浮生的傷好了七七八八,除了腿上的刀傷還沒好全,但其實出院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羅勤耕卻不放心,即使是好全了,他還是硬把羅浮生留在了醫(yī)院,說是住院在觀察幾天。羅浮生就心焦和煩躁了,他哪兒是能在醫(yī)院待得住的人?即使不喜歡以前那種打打殺殺的生活,那也不意味著他能閑得住,被困在醫(yī)院這么個破地方。
況且,他還有一個著急想要見到的人。
“羅誠!你立馬去給我辦出院手續(xù),我現(xiàn)在就要出院!”
羅誠本來趴在桌子上睡覺,被羅浮生這么一吼,閉著的小眼睛一睜,惺忪的困意還沒有消散,就朝嚷嚷的羅浮生看去。
“哥,干爹都說了,你傷沒好全,不能放你出去”
羅浮生原本還想出聲抗議幾句,在聽見羅誠的稱呼時,不時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湊了過去,問:“等會兒,你剛剛喊干爹?你什么時候認我爸做干兒子了?”
羅誠嘿嘿一笑:“一周前。哥,你不在洪幫了可別想著把我丟下,我還得跟著你混呢,干爹看我對你忠心耿耿的,就認了我做干兒子。哥,你不會,吃醋吧?”
話沒說完,腦袋就被羅浮生拍了一巴掌。
“我跟你吃什么醋啊,不過從今以后,你可就是我羅浮生的親弟弟了,以后當親哥哥的,就更加要照著你了”
羅誠翻了個白眼,跟羅浮生可是毫不客氣,并且毫不留情的翻起了舊賬:“哥,你還是算了吧,當初你為了天嬰小姐的蛋糕,就把我一個人丟在蛋糕店讓我走回去,我還沒個蛋糕重要”
羅浮生差點又沒拿手去拍他,心想這小子,為什么總能嗆的他語塞?
“你個小屁孩,還記仇是吧?得了便宜還賣乖,去,給我拿衣服辦出院手續(xù),有事情我擔著!
羅浮生還是出院了,即便不在洪家,可就憑閻羅王這個稱號,誰又能攔的住他?院外的空氣讓人神清氣爽,他在醫(yī)院大門前伸了個懶腰,就朝著石庫門的方向走去。
他太想見到他的丫頭了,拔了心間的想見。
他想知道他的丫頭在沒有他的日子里,有沒有被人欺負;
他想知道他的丫頭有沒有因為他的突然失蹤而為他擔心;
他想要趕緊見到他的丫頭,去保護她,并且和她分享自己心里那份獨特的喜悅。
可當他終于走到石庫門,站在門前的時候,他停住了。
羅浮生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他握住門把的手松了又握,握住又松,急的撓了撓頭
“羅浮生,你在怕什么?”
下定決心要開門進去,那門卻像是有感知一樣,從里面毫無預兆的被打開了。
段天嬰背著個斜挎包,畫了點淡妝。原本她是打算出去的,卻看見門口站著的人時,愣在原地。
羅浮生顯得有些窘迫,原本在來的路上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的,卻在看見段天嬰時一句都說不出口。在心里腹誹一句自己是真沒出息,然后只能先尷尬的笑笑,想要隨便說點什么。這剛要開口,自己卻被段天嬰意外抱住,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丫頭的聲音有些嘶啞和哽咽,身體也因為哭泣抖的不成樣子。
“羅浮生,這些天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他輕拍著丫頭的背,像以前那樣安慰她:“好了好了好了,天嬰,我沒事,不哭了”
像是道不盡的苦水:“我去洪家找你,他們卻告訴我你被趕出了洪家。洪瀾告訴我,你因為我的藥,被許星程誣陷藏了毒品,這是不是真的?”
“你別聽洪瀾亂說。天嬰,我的事情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知道嗎?”
羅浮生使了勁想要安慰他捧在心尖上的丫頭,卻在這個時候被一股大力分開。別說羅浮生,段天嬰也是意外,驚嚇不已,那身后就是石梯,如果不是她反應快扶住欄桿,那就真的摔了下去。等回過神來時,就已經(jīng)看見許星程(原諒我要來一句:xxc是吧?給勞資打!(╬▔皿▔))黑著臉,站在兩人中間。
羅浮生怒火中燒,上去就扯住許星程的衣服。
“許星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天嬰差點就摔了下去!你有什么事情沖我來!
許星程面無表情的抓住羅浮生的手臂狠狠一揮,他這才放了手。段天嬰咬咬牙,走到羅浮生身前面對許星程。
“許星程,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誣陷的浮生?藥是不是你換的?”
“是又怎么樣?”
段天嬰閉了閉眼。往昔如煙拂過,她從前那么喜歡的許星程;總是拉著她,在她耳邊訴說著美好理想的許星程。
“你怎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段天嬰只聽見許星程冷冷一笑,那聲音透過寒風,吹到身上,簡直讓人心涼。
“我變成今天這樣,都是拜你和羅浮生所賜!”
身后,是羅浮生握住自己已經(jīng)涼透了的手,她還隱隱約約聽見浮生對她說:“走,我們先回家”
另一只手卻被許星程拉住,他好像很后悔剛剛說過的話,語氣不在激動和強硬,甚至是染上了點卑微的顏色。
“天嬰,你原諒我好不好?之前是我不對,可那都是因為我太在意你了,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段天嬰的身體在門口中停留,她微微低下的頭顱,和垂下的顯得凌亂的頭發(fā)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許久之后,她朝著羅浮生笑了笑,然后松開了羅浮生的手。
那一瞬間,羅浮生只覺得自己的天,在那一頃刻,轟然倒塌了。
他應該高興啊,他應該笑啊,自己之前忙活了那么久,不就是希望丫頭和自己的兄弟和好如初嗎?現(xiàn)在好了,皆大歡喜,丫頭原諒了許星程,沒準以后,那自己與星程的誤會也能解開,他們還能做回背靠著背、并且親密無間的好兄弟。
他應該高興的……
段天嬰停在許星程面前,看著他以為自己回心轉(zhuǎn)意的笑,淡淡開口。
“許星程,我不愛你了”
是誰的笑容漸漸消失?
段天嬰不管不顧,說的坦坦蕩蕩,她自認為,沒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他許星程分毫: “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我已經(jīng)對你沒有任何感情了。許星程,所以請你以后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那你愛誰?他羅浮生嗎?”
許星程用手指向段天嬰的身后,直指羅浮生,卻被段天嬰下意識護在身后。
“他羅浮生有什么好?有什么比得上我許星程?從前他是洪家的二當家,可現(xiàn)在呢?他就是一條喪家犬!天嬰,你難道要真的和他在一起嗎?”
“是!我就是要和羅浮生在一起!我愛羅浮生!你有什么權利干涉我們?!”
一旁的盆栽花開的正艷,那沐浴在陽光下輕輕擺動的身姿咋看上去也是極美,階梯下賣包子的商販一如既往吆喝著吸引顧客,沒變的依舊是景,被改變的,確是人。
恍如隔世,是身后那人每次的以身相護,拿命相救;是身后那人在自己幾乎要陷入四面楚歌的窘境時,站在自己身子前為她遮風擋雨,他的背影并不怎么寬厚,卻每每能讓她安心;是不離不棄的照顧和陪伴,也是替她受盡了委屈和折辱卻不肯讓她知曉。
從未說,從不語。
那一句話喊愣了許星程,連一直沉默不語的羅浮生都看向她,滿眼的,是震驚、是驚喜、是不敢置信。
“許星程”
“除了家世背景,你有什么地方能和羅浮生相比?他善良,重情義,講義氣,對愛的人做到尊重和為人處處考慮,這都不是你可以比的,如果你還有點良知,就別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語閉,不想再和這人過多廢話,段天嬰走的決然,握住羅浮生的手就要進屋。
“天嬰,你……”
羅浮生想要說些什么,眼角卻瞄見許星程從腰間掏出了槍。情急之下,他一個轉(zhuǎn)身把丫頭護在懷里,身后槍響,嚇得懷里的丫頭身軀一震。
可是許久之后,風平浪靜......
“浮生......浮生?你怎么樣?”
回過神來的段天嬰著急離開羅浮生的懷抱,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個遍。
“天嬰,我沒事”
說來也奇怪,他親眼看到許星程拿了槍,槍聲響徹整個石庫門大院,就連賣包子的商販都被嚇得四處逃竄,連攤子都不要了。
兩人帶著疑問朝許星程的方向望去,只見他原本拿著槍的手、那手臂在訕訕留著血,槍掉在了他的腳邊,整個人疼的齜牙咧嘴靠在墻壁上。
羅勤耕舉著槍,一步一步走了上來。他好像總是面帶微笑,眼神里卻是遮擋不住的沉暗和狠泣,特別是在看向許星程的時候,仿佛是有一頭兇猛的野獸,在暴烈般嘶吼。
無巧不成書,這許家父子兩人都傷害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若不是顧及到現(xiàn)在不想把事情鬧大,方才那一槍打的就不只是手臂這么簡單!
許星程看開槍那人斯斯文文,一身遮擋不住的書生氣,不禁皺眉。
“你是誰?”
羅勤耕的槍指著他,沒有放下過。
“羅浮生的親生父親”
此話一出,許星程仿佛是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笑的不能自已,被手臂沾染上鮮血的手指著羅浮生就是一陣破口大罵。
“在東江,是個人都知道羅浮生的親生父親早死了,如今他就像個喪家之犬一樣被趕出了洪家,他哪里來的親生父親?!”
不多廢話,又是一槍落下,直穿許星程的大腿,差點沒讓他跪下。
“我沒有必要像你解釋這么多,你到不如回去問問你那個卑鄙無恥、行為齷齪的父親都做過些什么,或者你去警察局大牢的最深處,去看看你那個被你父親囚禁的,可憐的媽”
“你說什么?!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羅勤耕笑了笑,將手里的槍慢移,那位置是許星程的心臟。
“滾,浮生拿你當兄弟,處處對你忍讓、手下留情。我這個做父親可不會不管不問,若是以后你再敢欺負浮生,口不擇言,我手中的槍,就沒有再打偏的道理”
許星程走了。羅勤耕收起槍,舉步文雅走到兩人身邊,哪還有一點方才陰狠毒辣的樣子?他關切的看向浮生,此時此刻他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父親:“浮生,你沒事吧?”
笑著搖了搖腦袋。:“我沒事,爸你放心吧!
放心?說的輕巧,如何能放心?若不是羅誠跑來告訴他浮生出了院,有可能來了石庫門;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對許星程開了槍,他是不是就要永遠失去這個兒子了?說到底心里是有些責怪的。為什么不聽話?為什么不好好住院?但到了嘴邊又是處處的不忍心,就像是哽在了咽喉處罵不出口?刹皇菃?好不容易認回的兒子,放在手心里護著還來不及,怎么舍得去罵?
想著,他又將目光落到一旁的段天嬰身上。
“天嬰姑娘是吧?你剛剛對許星程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恕我冒昧,我必須要確定,你是真的愛上了浮生,還是只把恩情當成了感情?”
羅浮生的臉色不由一變,他突然不敢望向丫頭,更不敢去聽丫頭的答案。堂堂東江的閻羅王,就沒有這樣窩囊和窘迫過。
于是他試圖打打圓場:“爸,天嬰他只是為了趕走許星程,故意......\"
“我是真的愛上了浮生!
羅浮生突然不語,這才將視線,看向他的丫頭。他怎么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丫頭變了,變得長大了,變得成熟了。
“以前是我不諳世事,才會看錯了人,喜歡上許星程。與其說是愛,倒不如說是一個剛初出茅廬、不懂情愛的小姑娘的向往和崇拜”
停頓了一下,她不由想去握住羅浮生的手,卻被他緊緊包裹在手心里。
“可是浮生不一樣,我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要的是什么,這無關恩情,我也不是一時的沖動。只是以前我沒有看清自己的心,也忽視了羅浮生對我的一顆真心。不過還好,現(xiàn)在還不晚,我不會再離開浮生的”
花好月圓是此刻,羅浮生只想趁著現(xiàn)在好好抱一抱他的小丫頭。
羅勤耕低下頭笑了笑,對著段天嬰道:“如若不嫌棄,和浮生一起搬過來住吧”
花開正是盛茂時,落葉歸根重生季......
end
【無責任小番外】不再噩夢
不再噩夢
“不要,不要......”
羅浮生又做了噩夢,即使是父親活了過來陪在身邊,他還是會午夜夢回,夢見八歲時父親被射殺的場景。
他掙扎、他痛苦、冷汗就毫無顧忌的放肆流了下來。
羅勤耕推開房間的門就看見這樣的場景。
“浮生,浮生,沒事了,爸爸回來了,不會離開你了”
羅勤耕的聲音輕若凝脂,他不希望吵醒浮生,也不希望浮生就被這樣困在無盡的噩夢里。
段天嬰趕了過來,她用溫柔的毛巾替浮生擦去腦門上的汗。
心疼:“浮生又做噩夢了”
語氣肯定,看向羅勤耕的眼神也是無盡的復雜和無奈。浮生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呼吸均勻。
羅勤耕摸了摸浮生的頭發(fā),握住他的手。
“是我沒有好好照顧浮生,我沒有及時出現(xiàn)在他身邊,陪著他長大,才會讓他每天晚上做噩夢,留下這么嚴重的心理陰影”
段天嬰不語,卻一曲《貴妃醉酒》寥寥上口。
羅浮生,我和你父親會一輩子陪著你,愿你此生,不再噩夢相伴。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