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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孤零零的大街上,凌晨四點,我看到一座大樓邊有警示的標志,大概是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我路過那里,燈光沒有照出我的影子,我渾渾噩噩地走過去,穿透警示帶,看到地上的一灘已經干涸的血污。
似曾相識。
哦,對了,我已經死了。
我叫林霧,女性,一家著名影視公司的董事長,今年,27歲。
我死于自殺跳樓,這一點我本人可以確認。
可是我是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我記不起來了。
我這么想著,在那一灘血污旁蹲到了天亮,看著人開始變多,繁華的城市里有不少路過的人注意到這篇警戒區(qū),卻沒有一個人看得到我。
我想我如果走過我去過的地方,應該就能記起來。
于是我站起來,走出去,穿透人群,走向我的公司。
......
我的公司名為具聲影視,拍攝的電影,腳本都是我來挑選,我忽然想起來了,有幾部電影似乎最近被禁播了。
那是幾部諷刺社會的電影還是同性戀主題的電影,我不記得了。
我看著前臺笑容滿面招待來賓的前臺小姐,來的人都帶著白花,面上看起來似乎有憂愁的樣子,似乎又沒有。我記不起他們是誰,但是不知為何他們這幅樣子讓我著實犯惡心。
那表情,像人/皮/面/具,像是縫上去的。底下似乎隨時都要露出愉悅的笑容來。
我又接著往上走,我的公司很大,有許許多多的員工在這里工作。
我看到他們一個個也戴著白花,總裁訓斥著主管,主管又訓斥著小員工,小員工互相發(fā)牢騷,開始說我為什么要選擇這樣的死法,弄得公司烏煙瘴氣的。
我并不在意,這家公司現(xiàn)在已經不屬于我了,因為我已經死了,也沒有寫繼承人。我沒有兒女,父母也不太需要我——他們有一個寶貝兒子,并不需要一個總想著自殺的女兒。
我看到年輕些的員工竊竊私語的樣子,忽然回憶起我剛走上社會的時候。
挺稚嫩的,又挺幼稚的。
可走上社會之前,我在干什么呢...
我不再去管他們虛假的悼念,走出了公司,看著藍天白云中漂浮著的,人所看不透的淡煙,我走向我的家。
我的家在三環(huán),似乎是很好的地帶,我養(yǎng)了一只白貓,藍眼睛,但是是一只聾的貓,它見到我回來,很高興地在我腿邊繞了幾圈,我想可能是因為貓能看見靈魂,它們很純凈。
我看向屋子,這好像是我肉/體死去的第二天,還沒有人來我家中取走我的東西,上面有些東西落了灰,我看見幾張熟悉的相片,我走過去仔細看著它們。
一張是年輕時候的我和一個男人的合照,另一張是二十五歲左右的我和一個女人的合照。
照片里的我笑得很開心。
很幸運,定格在照片里的我是開心的。
我看到那兩個和我合照的人,我又想起了很多。
十九歲,我談了一場戀愛。
愛情總是盲目又熾熱,從前他們說給我灌輸?shù)睦砟睿徊贿^是通過物質交換一樣的夜晚來奪取我生命中一些或多或少的東西,時間,精力,還有那一點對未來的憧憬。
同樣,很多人的愛情,似乎不是獨一無二,它們甚至可以分成很多份,他可以在很多好看的小姐耳邊同樣說著我愛你,同樣一遍遍奪取她們生命里和我相似或者不相似的東西。
“寶貝兒,這就是愛情啊,你能給我欲/望,難道這不是愛情嗎?”
他不僅說過這句話,在我發(fā)現(xiàn)他找小姐的時候,十九歲的女孩哭著問他為什么要背叛自己,他只是說:
“你能給我的愛情,她們也能,說明你并不是我的唯一,我們不太合適,抱歉!
生命里第一個留下烙印的人就這么走離了我的人生軌跡。
我的貓用柔軟的毛蹭了蹭我,但是它什么都沒碰到,我想摸摸它的頭,但是我也什么都沒碰到。
我并不感到難過,因為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無論是從前的,還是現(xiàn)在的。
我又去看另一張照片,那個女人,比我小三歲,長頭發(fā),大眼睛。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二個人。
她是我的助理,我和她一起工作五年,我愛她。
我唯一能記起來的就是當她知道了那件事以后,她只是驚恐地告訴我她并不喜歡女人,然后她申請去了分公司,她和她的男朋友發(fā)牢騷說,同性戀真是太令人害怕了。
她可能認為我這些年沒談戀愛是因為她,我想著,我之前沒有早戀過嗎,還是我不記得了。
于是我想在我的靈魂完全消失之前找到我的所有記憶,我和我可愛的白貓告別了,再過一天就會有人來領養(yǎng)它——我自殺之前只交代了它的未來生活。
又快到晚上了,我不知道居然已經過了這么久,我路過一家面館,看到了我的家人。
我的母親正帶著她二十二歲的兒子吃著湯面,父親在面館外面交涉著我的遺產處理。
母親胸口帶著一朵白花,大概是為我佩戴的,而弟弟胸口的白花已經粘上了油漬,不太干凈了,我看著覺得諷刺,這是在悼念我還是嘲笑我呢。
父親交涉好了,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進了面館和我母親說了什么,我母親皺起眉頭,說了一句我看出口型的話:
“她的錢肯定得歸我們啊!”
我聽了以后,才想起來我是他們領養(yǎng)的孩子。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被領養(yǎng)到家里,在我有記憶的時候弟弟已經一歲了,我從小就是很聽話的好孩子,但是我得到的永遠沒有別人的多。
父母不怎么打罵我也不怎么管我,他們只是為我準備好上高中的錢,然后再準備上大學的錢,最后等著我為他們把錢翻倍賺回來。
我十四歲那年發(fā)生的事情,讓現(xiàn)在的我都覺得殘酷,我的靈魂居然記起了這件可怕的事情。
我奧數(shù)不好,但是家里沒有多余的錢給我找奧數(shù)老師,我只好恬不知恥地去問問老師能不能給我課后補習,那個看著老實敦厚的男人很和藹地答應了。
我很感激,并且答應以后一定會盡力補償老師,并且我也做到了,在床上求饒著補償那個人。
我真的太痛苦了,父母說我是一個心理變態(tài),我看著他們看我時怪異的眼神,我就覺得害怕,我告訴了我最好的朋友——老師強迫了我,但是她只是和別人笑著說我是個婊/子。
于是后來我也沒有朋友,也沒有那么真誠地喜歡過男性。那個老師現(xiàn)在已經退休,在家中安享晚年,受到懲罰的人始終只有我一個。
我離開了面館,對這座城市沒有很多留戀,我想再去看一眼我的作品。
它們應該可以給我安慰。
我到了一家電影院,海報上面寫著我的影視公司出品的電影,我走進去,找了個空位子坐下,等待電影開幕。
等了很久,人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很多人小聲地說著些八卦,也有人知道了我的死,偷偷地和朋友分享:“這家影視公司的董事長昨天跳樓死了!”我不以為然,可能在他們眼里,自殺是一種褻瀆生命的行為。
可是活在世界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也就沒必要在這污穢之地停留那么久,久了整顆心都會變。
電影開場了,編劇是我沒有見過的,這大概是董事會又決定把我選的青少年性/侵題材換掉了,我沒有生氣,只是看著。
電影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熱烈地擁吻著,他們像塊年糕,很白,但是粘在一起很久不分開,看到這里,很多情侶也激動地在電影院擁吻起來。
直至電影結束,我都沒有看到我想要的效果。整個劇情都是真實卻又加上不真實,似乎整個世界都是為男女主而生,而其他人都是配飾。
我大概也是別人人生里的配飾吧,我想著。
有人嘆息我的公司為什么影視越來越低級,沒有了從前的深層感,也有人說這家公司很識時務,終于不再放那些無聊的小孩子哭泣的影片了,我無奈地笑笑,如果這世界上沒有人把強/奸當樂趣,或許我也不會選擇拍那些并不會跑火也不能賺錢的電影。
外面開始下雨,我走在雨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雨,雨水穿透我的靈魂,我笑著想,也許這樣我的靈魂會得到真正的洗滌。
可是城市里的雨水,怎么可能干凈呢,我搖搖頭,繼續(xù)走下去。
我走到了一家有名的殯儀館門前,我看到了我的葬禮正在舉行,我走進去,很多人都在哭,他們眼睛鼻子都紅紅的,似乎很難過的樣子。
可是我并不認識他們。
我走進去,聽著有人說我死于抑郁跳樓自殺,我又看到了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弟弟,他們胸口的白花已經換了,是新的。
他們也哭了,但是當有人念著遺產交給公司處理的時候,我父母親憤怒地站起來,和那些人吵了起來,剛剛的淚水似乎是假的,現(xiàn)在的唾沫才是真的。
我看到我愛的那個女人,她懷著孕,戴著為我悼念的白花,她摸著肚子,沒有哭,只是一遍遍地說著她沒有對不起我,死了別來找她。
我的葬禮很亂,當神父念著經文的時候,我漸漸感到了疲勞。
終于,我的靈魂和我的肉/體一并封印在了棺材里。
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孩曾經經歷過的痛苦。
也不會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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