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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站在戲臺旁,看臺上的戲子咿咿呀呀地唱,腳步輕柔,臂似無骨。
這臺戲我似是許久前就看過,腦中混亂的記憶總是能抽出交疊的片段。
但我確是第一次看這出戲。
我捏了個小小的術(shù)法,臺上的戲子登時便不動了,動作僵硬在捏訣的一瞬間。
我皺眉想了半晌,這出戲若我已經(jīng)看過,就沒有必要在此浪費時間?墒前肷危瑓s只使得自己更加混亂。兩份記憶在腦中交疊,我的頭果然又開始疼了。
我抬眼,看見姿勢十分別扭的伶人小生,擺著十分別扭的神情。凡人真的可憐,不過一個小小的時間術(shù),便將她們困得似個人偶。
可慢著,我一個人偶,又有什么資格說像人偶的她們可憐呢。心下間涌出一股悲傷。我解了那時間術(shù),抬腿便要離開。
可是我現(xiàn)在該去哪兒呢,我還能去哪兒呢。
“姑娘留步,”側(cè)里走出一個女子,綾羅曳地,臉上的神色和那天的她多么像,“姑娘看了戲,莫不是不給錢?”
我笑笑:“怎么會呢。”右手輕輕地將鐲子取下。蘇涼珍藏了二十七萬年的玉花石,磨了鐲子給我?扇缃,再珍貴的鐲子,也不過一場執(zhí)念罷了。
“姑娘莫不是看戲看糊涂了罷?”那個女子拿過鐲子,細(xì)細(xì)看了一會兒,又將鐲子還與我,“姑娘給的錢也太多了些,我便是將整個戲班子賣了也不過這鐲子的冰山一角啊!
“那便送你吧!
出了戲樓,我看見了蘇涼,他正攬著葉鳶,陪她在街上閑逛。
十年沒見,她愈發(fā)美麗了。天上的神女本就越長大越美,更何況她現(xiàn)在尚是個年輕的神女。
可是我呢。我依然是她幾十年以前的樣子。
記憶中的蘇涼總是似笑非笑的問我:“鳶兒,你莫不是腦袋生了什么病,怎的笨成了這副模樣,真弄不明白你之前是怎么掌管琉璃殿的!比缓笪曳薹薜溃骸耙愎堋!
琉璃殿是天宮中唯一處理閑雜瑣事的宮殿,前任殿主是天帝的玄孫女,葉鳶。
她是葉鳶,我不是。我只是一個被當(dāng)做替代品的人偶罷了。沒有了用處,便被丟了。
傳聞東海二皇子蘇涼與天帝最寵愛的玄孫女葉鳶有一段辛酸的風(fēng)月過往。
如此相愛的一對人兒。
在人間的話本子里,這樣的一對男女最后一定會白頭偕老?墒窃谔K涼與葉鳶的故事里,葉鳶卻死了。一個神女,為了心尖上的男子,甘愿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蘇涼的生命里,不能沒有葉鳶。
于是乎,蘇涼照著葉鳶的模樣,用一株開在菩提下的無妄花,親手做出了一個人偶。蘇涼還找來了九重天上的離樺上神,對這人偶施了往生咒。
往生咒其實是一個挺缺德的術(shù)法,被下咒之人可以擁有與自己同一個模樣的另一個人所有的記憶情感,若疊以易容換顏之術(shù),神族與魔族的大戰(zhàn)必將更加慘烈,后果不敢想象。是以往生咒一出世,便被天君列為了禁咒。而離樺上神,便是創(chuàng)造這缺德術(shù)法的缺德神仙。
我便是那人偶。蘇涼與葉鳶的風(fēng)月過往中,最重的一碼戲。
我一直以為我便是真的葉鳶。往生咒十分高超,高超到我一個沒有思維能力的人偶,不僅擁有了葉鳶的記憶,還擁有了她的思考方式,所以我才得以存活到現(xiàn)在。
我腦中的記憶,真實得不能再真實。我也從未懷疑過,就是這樣真實的記憶,它不是我的記憶。
它,和他,都不是我的。
就在蘇涼娶我那一日的喜宴上,自角落里走出一個女子,聲音清冷,眼角有隱隱的水光:“蘇皇子的喜宴,小女子盼了一百六十年。好容易盼到了,蘇皇子卻不讓小女子知與,真是讓小女子心寒!
我蓋著紅蓋頭,看不真切也聽不真切,但我感受到了身旁蘇涼的顫抖。我伸手握住他冰涼的手,卻被他甩開,我聽見他走遠(yuǎn)道:“鳶兒,你聽我解釋。”
我掀開擋住我視線的紅蓋頭,這個紅蓋頭,我盼了一百六十年,今日卻是我自己掀開,而我的夫君,他去追了另一個女子。
或許一切都只是我一廂情愿,他或許從未將我當(dāng)做他的愛人。
之后的幾天,我才明白。明白我只是個人偶,明白我不過是為了代替而存在,明白我腦中的記憶只不過是他人的執(zhí)念,明白我自以為真真切切刻骨銘心的,對蘇涼的濃濃情誼,也不是我的。
她才是葉鳶。
但是她是葉鳶,我又是誰呢。
待蘇涼和葉鳶相偕的影子消失不見,我才從躲避的小巷出來。不多時,果然又是一段記憶涌現(xiàn)。記憶里蘇涼攬著我,陪我走過大街小巷,而戲樓旁,有一個與我一般模樣的女子,匆忙躲進(jìn)角落。
往生咒便是如此。一見到記憶的原主,我沒有的記憶便會自己涌來,不見到,就不會來。
我曾去找過離樺上神求他給我解咒,得來的答案卻是往生咒并沒有解咒的方式。
人偶沒有生命,也便沒有羽化和死亡。我想過毀了自己的原身,可是將四海八荒每一株無妄花都折騰得半死不活,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半點不適后,才驚覺自己的原身早已被做成了一個人偶。而東海二皇子親手做出的人偶,又豈是我可以毀了的。
夜深了,我思忖著到太上老君那留宿一晚,正思忖著,人已經(jīng)到了太上老君那。太上老君正拿著一顆金燦燦的仙丸仔細(xì)地端詳,我繞到他后面,看見他另一只手上的葫蘆瓶上面寫著“無妄丸”。
我問太上老君要了一顆這個什么丸,覺得它即使不能讓我解除身上的往生咒,但能讓我斷了對蘇涼的妄念也好。太上老君摸著花白的胡子,皺著眉開口開口:“你本就是一株無妄花,吃了我這無妄丸,怕也是沒什么作用。倒不如省下我這一顆丸子!
我裝著沒聽見。閉眼,艱難地吞下這個看起來吃進(jìn)去一定會金屬中毒的仙丸。
再睜眼時,我看見眼前一個白胡子的老頭。我問他:“你是誰?”老頭愣了一愣,反問我:“丫頭,你竟都記不得老夫是誰嗎?”言罷,又嘆一口氣:“也罷,這本就是一場妄念,忘掉全部,或許才是真的對你好。”
我剛想問這個老頭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就感到腦中一陣發(fā)暈。
黑暗伴著如潮水般的記憶,鋪天蓋地的朝我襲來。
我終于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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