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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如果不是老師的電話,在初中的那三年,也許我永遠都不會去主動地想起。不僅他人無法得知,我自己尚且無處尋覓。
許多人我已毫無印象,但有些人卻仍不時想起。
比如說我那雷厲風行的班主任。
她是我的數學老師,也是我對數學又愛又怕的主要原因。在初中時,我對她的態(tài)度算得上有些微妙,既敬重又懼怕,既想親近又要疏遠。
我還記得第一次月考后講評試卷,講到一題,老師就要求做錯了的人站起來,敘述原因。當時有一道填空題,考試時我忘記寫上單位,于是試卷上打著半對半錯的符號。我一時不明白這道題我是算對還是算錯,該繼續(xù)坐著還是站起來接受“審判”。老師異常敏銳地發(fā)現了我的躊躇,便走到了我的身邊詢問,得知實情后還是要求我站了起來。數學是一門嚴謹的學科,這道題你只寫數值不帶單位是沒有意義的,她這樣說。我別無他法,只好干巴巴地在眾人面前剖析起做這道題時的心路歷程,那種滋味與當眾檢討別無二致,并不好受。
秋日午后并不灼人的陽光附著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醉人,我卻十分渴望能有一片陰影,遮住此時我略微發(fā)燙的臉頰。
即使是下課后,我的心中依舊充斥著忐忑、不安與懊悔:怎么辦,老師肯定記住我了?以后她會怎么對我?真是的,考試時我怎么就不能細心細心再細心點兒呢!諸多繁雜的思緒在老師向我走來的身影中戛然而止。她一改上課時的嚴肅神情,笑著彎腰注視著我:“怎么了,考試時太慌了?下次可得注意啊,因為非智力因素丟分實在太可惜了”。我像只呆頭鵝一樣愣了神,腦海中的情緒翻涌不息,辨別不清。
后來我便意識到了,我渴望成為雷厲風行、可靠干練且富有理性主義色彩的人,這不就是當時情緒經三年相處“發(fā)酵”后的產物嗎?這個念頭,最初便源自她……
許多事我已記不太清,但有些事卻仍記憶深刻。
我忘了剛進校時分班考試結束后的心情,卻記得考完試后和父母抱怨人教版的語文試題;我忘了語文課本上的文章怎么劃分層次,卻記得書架上的班刊排列整齊;我忘了數學課本上的習題究竟有多難,卻記得上課時既緊張又興奮的心情;我忘了生物課上所講的內容,卻記得看書時心中無法忽視的歡喜;我忘了每天跑操時不變的抱怨,卻記得樓旁的銀杏樹很是好看;我忘了當時是否對哪個人懷有一絲隱秘的好感,卻記得我是“大哥”,每天檢查著幾個“小弟”的作業(yè);我忘了在這三年曾和誰有過誤解與矛盾、化不去的心結,卻記得畢業(yè)時大家坦率地哭、放肆地笑……
我敢肯定,若是還在那時,我的答案會完全不同,我所記得的,會是這次考試出現的問題,或是今天還有什么作業(yè),亦或是即將到來的小測。而這些絕不會是如今我所記得的,我所重視的,我所在乎的看似雞毛蒜皮的“小事”。
縱使記憶已經模糊,但我的身上卻處處留有痕跡。
比如說,我還熱愛著文學,我還熱愛著寫作。
這就像是緣分,在Q中學和S初級中學中,我選擇了后者;在一到十幾的班級中,七班選擇了我;而這段緣分,從我進入七班時,不,是在從我進入S中時就開始了。
我很幸運地遇到了我的語文老師。在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覺得她講課十分有意思,嗓音很是好聽,不能說是“間關鶯語花底滑”樣的驚艷,但也是“清泉石下流”般的溫婉,渾身透著知性,舉手投足都流露出文氣,這讓當時的我以為,全天下的語文老師皆是這般,雖然幼稚,卻是肺腑。
后來有一次,老師在講評作文時表揚了我,在全班同學的面前說我的文章雋永。班里熟悉我的人大概都不明白,我這個“走路帶陣風,吃飯五分鐘”,自稱是“西北一匹狼”的人怎么就和“文章雋永”扯上了關系。可是我在意的并不是這個“雋永”和我的性格是否匹配,說實話,當時我甚至不知道這個詞語是什么意思。我只是默念了幾遍,雋永,雋永,這個詞真是好聽,從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我是有些自卑的,這并不奇怪,因為在我看來自己沒有什么值得自豪與驕傲的,而身邊圍繞著的同學們有太多優(yōu)秀的,也不乏一些獨特的。聽到的夸贊少了,久而久之就變得異常地渴望贊揚。我的內心可能就像一株枯萎的植物,老師給了第一滴水,我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樂,但卻并不滿足,我渴望更多。
在這之后,我對于寫作這件事越來越用心,我想表達的東西也越來越多,老師在作文后的評語也越來越好,不可否認的,我的內心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尤其是在語文老師提議創(chuàng)立班刊后,寫作就成為了我生活中極其重要的一件事。
我的班級中不乏才子才女,他們每個人的風格也都是獨特的:有的古風古韻,有的辭藻華麗;有的文風大氣,有的行筆奇絕;有的在網絡上連載班級外傳,讀者眾多,有的已經給雜志投了許多稿,稿費不少……他們的文字筆飛墨舞,素以為絢,欣賞他們的文章無疑是一種享受,與他們交流常常能讓我感受到文學的廣闊。
我一直對于考試作文限制文體這件事很是失望,但我的老師對稿件的限制可以說就只有一條原則:寫得好。小說、散文、詩歌等等,所有我想嘗試的,在平常寫作訓練和考試中無法實現的遺憾,班刊都予以滿足。她是一個七班的小天地,讓七班的孩子懷有寫作的靈感,嘗試一切的想法,以文會友,以詞達意,以語傳情。
再然后,文學社成立了。差不多同時,朗誦社也成立了,發(fā)起人和組織者都是我的語文老師,我在內心中對她不住地贊嘆,不由地敬佩。同時我也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聲:我想加入文學社。
如我所料,想加入文學社的同學非常之多,密密麻麻地占滿了整個入社考試的教室。所謂的入社考試,其實就是在規(guī)定時間內完成一篇半命題作文——什么也是一種美,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楚。
沒過幾天名單發(fā)了下來,上面沒有我的名字。失落、不甘心,可是那又如何,我只能故作平靜,一遍遍地給自己說:這沒什么。這沒什么?不,這很重要。但是人生就是這樣,會出現一些百轉千回的情景:老師破例讓我加入了文學社,即使我的作文被“刷”了下來。
她只是告訴我,文章寫得挺好,哪里需要修改,周幾去哪開會,再無其他。真可以算是機緣巧合,我就這樣加入了夢寐以求的文學社,結識了一批有想法、有才情的同齡人,在老師的指導下得了小獎,不過都是后話了。
然而我對文學的最美好的記憶,隨著從S中畢業(yè)走向了盡頭。
高中不是說不寫作文,也不是說寫作要求降低,這想想也是無稽之談。只是高中老師并不能讓你自由的發(fā)揮。有了三段式的作文模板,雖然思路是清晰,邏輯也通暢,基本不會出現中途卡住的情況,但是我所做的只不過是把內容填充進去,本身并沒有什么創(chuàng)作的感覺,并且內容中有幾分是我內心的想法呢?
所以在高中,我寫了那么多的作文,卻一個也不曾記得,這和批量生產的機器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高中學了那么多美好的詞句,《長恨歌》、《離騷》、《項脊軒志》、《孔雀東南飛》、《琵琶行》……我內心感受萬千,但很多想法迫于時間及壓力,也只能是在心中兜轉彳亍,無法以筆為媒,以墨為介,現于紙上,實在可惜。上了大學后,人變得懶散了,而非外在原因,竟從未動筆,實在慚愧。我對寫作的熱愛被消磨殆盡,被高中?被壓力?被時間?被我自己。我不知道,若老師不打這一通電話,我下一次的動筆會是什么時候,為了什么。這些我不敢去想,也無從得知。
寫這篇文章時,我惶恐不安,卻又懷有期待。我不斷地向身邊的人詢問:要是我的寫作水平退步了怎么辦?要是我寫的文章并不怎么樣該如何?老師會對我失望嗎?我以后還能寫好文章嗎?
這些問題其他人自然是沒有答案,我自己也沒想好。不過我發(fā)現,這些負面的想法一旦冒出一個來,就會牽引著一串又一串類似的想法,趕趟兒似的,將我要動筆的想法扼殺在萌芽。于是文章的開頭我一拖再拖,“萬事開頭難”在此也適用了。后來想想這又能如何呢?這篇文章是沒有行文的技巧,沒有優(yōu)美的詞句,沒有匠心獨具的結構,唯一能打動我的徒留感情二字,因為在寫它時,我就是沒有雜念且真摯的,這就夠了。
S中教我“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于是她送我風過時銀杏樹葉的窸窸窣窣,我便回她早讀時抑揚頓挫的朗朗書聲;她送我冬日里銀裝素裹的北國風光,我便回她噴薄而出的才情詩意;她送我進取時必不可少的知識能力,我便回她追夢時毫無畏懼的堅定背影……徐志摩在康橋呆了兩年,接受貴族教育與“吸煙文化”的熏陶,形成政治觀念和自我意識,為母校寫下優(yōu)美的詩歌與散文;我在S中呆了三年,得到的豈止太多,可以說不比他少,離開時卻仿佛無以為報。
待我回去吧,母校,我會回去的,當羽翼豐滿。
遠在江南水鄉(xiāng),我卻仿佛把一切都留在了那片黃土高原。離家已久,我已把鄉(xiāng)愁都留在了渭市;成年之后,我就把天真都留在了心里;早已畢業(yè),我卻把才情留在了母校。如今敢問母校,是否可把你充盈的靈氣,分我?guī)追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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