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殺死了我的愛人。

　　愛人這兩個字，是他自以為的。

　　我們這一族，蘊天地之靈而生，死后也將化為靈氣回歸天地，也因此當我殺死他的那一刻，他就這樣不見了。他最后的表情是什么，是震驚是傷心，是痛苦是憤恨，我通通無法得知。

　　不過，反正我不在乎。

　　02

　　我是一個靈族，他也是。

　　靈族是天地間靈氣所化，很直白的名字。

　　無前世無來生，無過去無未來，不知怎的就誕生了，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像一縷幽魂飄蕩在天地間。沒有壽命限制，但也會死，死了就是徹底地消失，世間再也找不到一點痕跡。

　　可我不甘心。

　　03

　　每個靈族自誕生之時，就會領悟一種法則之力。

　　有的強大有的弱小，不過都是有的，這大概是世界對于靈族的饋贈，也或許是補償。

　　我的法則是吞噬。

　　吞噬了足夠多的法則，便可成神。

　　04

　　我吞噬了許多法則，這也意味著我殺死了許多靈族，大概是天生就缺少情感這種東西，我對殺死他們毫無負擔。

　　大多數(shù)靈族都是這樣淡漠，只不過他們連殺戮都沒有欲望。

　　直到我遇見他。

　　愛？是個很特別的法則。
　　我隱約感覺到，這是我成神過程中很重要的一個法則，甚至是最后一環(huán)。

　　05

　　像他這樣擁有重要法則的靈，天地規(guī)則自會給他保護，有防備的情況下很難殺死。

　　不過這對我來說并不算是什么難事，我已經殺死過很多這樣的靈族。大概我這樣心思狡詐的靈族才是異類，他們明明那樣冷漠，卻都意外地十分好騙。

　　這或許是因為寂寞？

　　06

　　我很快取得了他的信任，我們成為了“朋友”。

　　只是我沒想到，他會愛上我。

　　愛這種情感是我從來沒接觸過的，因為法則是愛，所以他很容易就愛上別人嗎？

　　這并不是什么壞事，愛上一個人，就更容易對他放下戒心。

　　在一個很普通的日子，他帶我來到扶桑木下，對著永恒的太陽許下一生不變的誓言。

　　可惜他不知道，他的一生很快就要結束了。

　　我殺了他。

　　07

　　在與他相處的過程中，我越來越能感覺到，這就是我成神所需要的最后的法則。

　　可是我沒有成神。

　　他消失在我的眼前，像我從沒有遇到過他。

　　日出于扶桑。一只金烏從枝頭離開，振翅而飛，這是人間的白日要到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呆愣地望著它離開的背影，仿佛望著最后的光明。

　　08

　　我的預感通常是對的，在下一刻，我忽然失去了意識。

　　“你是誰？”

　　這是……他的聲音？又似乎更稚嫩一些。

　　“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共生對不對？”

　　什么共生，他在說什么？

　　我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失去了身體，被困在一片漆黑的識海。

　　“我們的法則是……愛？那是什么？”

　　怎么回事，我為什么會被困在他的識海？

　　而且他……不是死了嗎？

　　09

　　我回到了千年之前，他剛剛誕生之時，與他一體雙魂。

　　只不過我是比較虛弱的那個魂體，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我甚至只能龜縮在漆黑的識海中，全然感受不到外界。

　　我和外界的聯(lián)系只有他。

　　10

　　當然，一體雙魂不過是他的理解，他不會知道，我只是個卑劣的寄居者，更是將來會殺死他的仇人。

　　他只會把我當作與他一同誕生的兄弟，毫無防備地對我訴說所有。

　　更可笑的是，這種親密和信任比他愛上我時更甚。

　　他真可憐。

　　11

　　他會把他每天的見聞都描述給我，以作為我不能接觸外界的補償。

　　今天去了昆侖山巔看雪，明天又去花界看花海，這些就罷了，在魔域看到個丑陋無比的怪物，也要仔細描述給我聽。

　　其實這些東西什么樣子，我都知道。一開始很是不耐煩，但后來竟然也會耐心聽著，甚至還會與他聊上兩句。

　　這或許也是因為寂寞，就像那些靈族放任我接近一樣。

　　12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回應他的時候，他那驚喜的樣子。

　　“你終于可以回應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意識的！”

　　傻子，懶得理你而已。

　　傻子。

　　13

　　他說，一定會找到方法與我共享這個身體，或者讓我擁有自己的身體。

　　他又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徹底吞噬他，成為這具身體絕對的掌控者。

　　算了，還是給他留一點意識，就讓他像我現(xiàn)在這樣，做一個龜縮在黑暗里的可憐蟲好了。

　　如果開心了，我或許會給他講講外面的事情。

　　嗯，如果他求我，我也可以講講。

　　14

　　千年對于靈族來說并不是段太漫長的時間，他還是遇到了“我”。

　　我不明白為什么同一個時間內會有兩個我，但他確實是出現(xiàn)了。

　　我當然知道“我”的目的。

　　殺了他。

　　15

　　他說他遇到了一個很友好的靈族，想要和他成為朋友。

　　他說這個靈族聲音很像我，讓他感覺很親切。

　　他說這個靈族對他真的很好，從沒有誰對他這樣好。

　　他整天都在講與“我”在一起的經歷。

　　我的心頭突然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憤怒。

　　可我又在憤怒什么呢？

　　16

　　“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難道他愛我，這就是愛嗎？”

　　“你不知道什么是愛？”我難以置信地問他。

　　“不知道啊，雖然生來擁有這樣一道法則，可我從來不懂愛到底是怎樣的�！彼穆曇舫錆M了迷茫。

　　“但我覺得無論愛著什么，一定要對它好，所以我要善待這世間所有的生靈�！�

　　“所以你覺得他愛你？”

　　“應該是吧，原來被愛的感覺是這樣的嗎？”

　　“他對我似乎比對其他人好，我覺得我也應該愛他，比愛其他人更多一點�！�

　　我忽然意識到，他此時并不愛我，或者說他愛世間所有的一切。

　　多可笑啊，他真正愛上我，是因為他以為我愛他。

　　17

　　“真正愛一個人的感覺太美好了，我想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算了算日期。

　　哦，我殺死他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我會怎么樣呢，徹底消失？還是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他……也將徹底不見了嗎？

　　18

　　我感受到了心口被刺穿的疼痛，這是我千年以來第一次有自己的感覺。

　　可我分明記得，噬靈匕刺入的并不是心臟。

　　識海內的交流很快，他在彌留之際竟還能有空和我說幾句話。

　　“他要殺我，為什么？原來他不愛我嗎……”

　　我忍著疼痛在心底冷笑，你終于明白了，傻子。

　　“對不起，是我自己錯信了他，卻連累了你�！�

　　太可笑了，你說你錯信了他，卻到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現(xiàn)也錯信了我嗎？

　　我忽然看到了他，他最后的意識出現(xiàn)在識海中，似乎想要擁抱我。

　　他的身形已經幾欲渙散了。

　　可長達千年的無盡黑暗里，他是唯一的光。

　　他張了張口，“我……”

　　他不見了。

　　19

　　不見了的意思，就是永永遠遠，徹徹底底地消失，從此哪怕再過一萬年，也無法在這浩大天地間的任何一個角落找到一絲蹤影。

　　20

　　哦對，我成神了。

　　他死的那刻，我沒有陪他一起消失，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而且成神了。

　　大概是因為，這次我真的懂得了愛吧。

　　不過那都是一萬年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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