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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題記:
當(dāng)人越以自己的身份說話,就越不是自己。給他一個面具,他便會告訴你事實。
——王爾德
“晚安!毙∨δ腥苏f。
剛從酣暢的睡眠中醒來的男人非常詫異:“小宜,我有多久沒見到你了?”
“嗯——您能推理出在同一個屋檐下卻整天見不到我的原因么?”
男人摸著滿下巴的胡渣笑:“我并不是見不到你,只是我醒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睡著了罷了!
“是啊,您總是白天睡覺,深夜寫作——當(dāng)然見不到正常作息的我!”小女孩終于發(fā)飚了。
大男人不以為忤:“這不就是作家的生活么?”
“呸!日夜顛倒,飲食無節(jié),您等著吧,您會笑不出來的!”
以上對話者的關(guān)系讀者能猜到么?
34歲的推理作家海嘯,和17歲的流□□孩小宜,組成了一個奇特的團體。
以師徒相稱的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他們身上發(fā)生的故事,你能想到么?
這是海嘯瘋狂寫作的某一個月。
如小宜所說,作家的生活是很荒唐的,他們在大白天里拉上窗簾而昏昏欲睡,晚上則眼睛發(fā)亮,如同一只伺機而動的貓頭鷹。
深夜12點,每每當(dāng)海嘯醒來,小女孩已經(jīng)入睡。
這一天海嘯比平時醒的那么早了一點。于是小女孩尚來得及與他說晚安。
看著小徒弟怏怏不樂的面孔,做師父的終于有些歉疚。
“小宜,我有多久沒和你聊天了?”
“不知道!
“唉,不如這樣,我的新作品也剩下了尾聲,今晚休息一次,給你講故事吧!
小女孩抬起頭來,眼睛發(fā)亮。
她喜歡聽師父給她講故事。
“好啊好啊。”
“呃……講什么呢?”作家摸著下巴想,“對了,雖然說我是你的師父,好像我也從來沒教過你什么,不過師父既然是個推理作家,你耳濡目染,也該學(xué)到很多了吧!
小女孩點頭。海嘯不僅僅是寫作人,更常常為許多私家偵探排憂解難。從他將自己的邏輯推理能力那么良好地應(yīng)用到生活中來看,他無疑也是一名優(yōu)秀的偵探。
“那么,今晚我就為你說三樁真實的案件吧……”
1
喬丹清與湯猷結(jié)為夫妻,共同生活已經(jīng)17年。
她是個幸福的女人么?喬丹清比任何人都確定此點。
丈夫是一家外企公司經(jīng)理,而她本人是一名內(nèi)科醫(yī)生,有一個孩子,上初中,并且很快要考上這個城市最好的高中。
他們衣食無憂,日子風(fēng)平浪靜。
然而,也許是工作辛苦,積勞成疾,某一個周末,湯猷在家中心臟病突發(fā)。
丹清嚇得手足無措,醫(yī)護人員在救助電話后及時趕到,此時,湯猷已陷入昏迷狀態(tài)。
也許是回光返照,當(dāng)醫(yī)護人員給他做好救護措施,抬他上車時,他卻有霎那清醒。
做出丹清一生中所見最荒謬行徑。
他摘下嘴巴上的氧氣罩,摸出褲兜里的手機,撥通。
丹清只聽到他對對方說道:“婭姬,我要死了……我愛你……來生,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小宜張大嘴巴的同時,海嘯繼續(xù)不疾不緩說道:
“這個故事,就叫‘臨終的初戀告白’。”
“手機那邊的女人是他的初戀?”
“嗯。他從未忘記她。”
“可是,這樣的做法,豈不是傷害了自己的妻子?他死前想到的人不是一直相濡以沫的她,他愛的不是給他生兒育女的她,甚至連來生,都托付給他人……”
海嘯聳肩:“人們對一人的癡情,往往是對另一人的殘忍!
“然后呢?”
海嘯狡笑:“那是我給你的問題!
“噯?”
“你是一個推理作家兼?zhèn)商降耐降,那么,按照你的邏輯思考,這個故事將走向何方……”
小女孩學(xué)著師父摸著下巴作沉思狀:“我嗅到了殺機。”
喬丹清在那一刻如遭五雷轟頂。
從未聽聞的女人,卻是丈夫的一生摯愛。
甚至連來世都預(yù)支。
讓男人臨死之前不顧一切發(fā)出的承諾,需要怎樣激烈的感情才能承擔(dān)?
那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
這17年的婚姻又算什么?
湯猷的那一句,用完他最后氣力。他再也沒有醒來。
然而,對于丹清來說,她所面臨的,卻是一場盛大的蘇醒。
她愛這個男人嗎?那當(dāng)然,否則她怎會嫁給他。
而他呢,他卻用一句話來告訴她,這么多年來的深情厚愛,相互扶持,統(tǒng)統(tǒng)是假象?
生活對丹清咧開猙獰笑臉。
婭姬。多么嫵媚的名。
能夠讓他念念不忘的,到底是怎樣的女人?
她拿起丈夫的手機,那上面有他撥出的最后一個號碼……
“你覺得她想把那個女人找出來?然后呢?”
“她殺了她?”
“不錯的推理。一個人的生活突然在某一天全盤崩潰,于是她的感情也如此。瘋狂的憤怒伴隨著殺機,她只想毀滅掉毀滅了她的那個人!
小宜摸著腦袋傻笑:“師父,真是如此?”
“先不告訴你!
“噯?”
“我們先來看第二個故事!
小航今年七歲。五歲那年,他的父親因交通意外去世,六歲,母親改嫁。又過一年,母親發(fā)現(xiàn)肝癌,三個月后去世。
不幸中之大幸,繼父是個和氣的人,雖也有自己與前妻的孩子,但也視他如己出。
寄人籬下,好在還能得到妥善照顧。小航懂事乖巧,不敢有任何同齡孩童的任性。
直到一天,繼父有朋友造訪。
小航并不是故意偷聽。只是經(jīng)過書房時聽到朋友說道:“……帶兩個孩子,很辛苦吧?”
小家伙屏息等待繼父回答,他害怕繼父抱怨,而自己會無枝可依。
溫和的男人道:“還好,孩子們都很懂事……”
“一個畢竟不是自己親生呢……”
“還好,小航小小年紀(jì)已會操持家務(wù),像他母親……”
“經(jīng)濟上有沒有困難?”
“還好……”男人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第三個“還好”帶來的后果,“小航的母親生前有一份醫(yī)療保險,保險公司已承諾給予兩百萬的賠償……”
男孩躲在墻角,已盡量將身體蜷縮,然而,仍然無法抵御體內(nèi)突然涌聚的深寒戰(zhàn)栗。
媽媽死了。但是“還好”,還有兩百萬可拿。
難怪沒有將他掃地出門。
這一夜,小航做起噩夢,看到繼父原本和善面孔,慢慢變成貪婪慶幸:“還好,還有兩百萬……”
“還好……”
“還好……”
“我知道這第二個故事叫什么名字了,”小宜點頭,“一定就叫,‘還好’!
“呵呵!
“從繼父連說幾個來看,怕不是老實的男人的口頭禪吧,難道這也惹來殺身之禍?”
“是孩子太小,不能理解大人的苦衷。災(zāi)禍過后,生活還得繼續(xù)!
“我倒也能理解呢,小小年紀(jì)就失去親身父母,這孩子一定非常早熟。”
“嗯。你可知道下面將發(fā)生什么?”
小航依然乖巧,只是更加沉默。
誰也不覺得他看繼父的眼神,發(fā)生了什么變化。
只是在一個黑漆漆的夜里,一個小小的人影潛進了一家之主的臥室,舉起了屠刀……
“很好,這次的推理已經(jīng)細化到殺人的細節(jié)了!”
小宜不好意思地道:“因為沒有什么需要推理的啊,被害人和兇手都非常明確……”
“這種殺人的方式很可行么?萬一繼父突然醒來或第一刀并未致命,你覺得繼父正當(dāng)防衛(wèi)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么,下毒?”
海嘯點頭:“顯然師父的魅力已讓你將警察都當(dāng)成傻瓜。家中下毒,你猜猜警方會認(rèn)為兇手是繼父親生的孩子么?”
“……”
作師父的搖頭:“你太稚嫩了。我也承認(rèn)這個案件的被害人和兇手已經(jīng)很明確。但是重點不是誰干的,而是怎么干才能排除掉自己的嫌疑。你沒有問清具體細節(jié)已在冒然推測!
“細節(jié)?細節(jié)是什么?”
“不急。我們再聽第三個故事……”
宋湘兒終于決定向自己最好的朋友莊錦攤牌。
她愛上了陳浚。
莊錦的反應(yīng)比她想象的還要激烈。
她說:“你瘋了?你明知他是什么樣的男人!”
是的。湘兒的確非常清楚。陳浚曾是莊錦的男友,分手后莊錦一直未走出陰影,她一直向她痛訴這個男人的寡情絕義。
湘兒非常清楚。
但也因此,引起對他的好奇。
她和莊錦十年朋友,一直見她對感情游刃有余,什么人,什么人能讓她如此深陷?
她對那男人的魅力相當(dāng)神往。
之后換得自身淪陷。
莊錦堅決反對她的戀情,起初苦口婆心勸導(dǎo),見收效甚微,她開始監(jiān)控她的行程。
這并不難做到。二人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合租一間公寓,公司就在對街,她只需下班后直奔湘兒公司樓下,等候她一起回家。
豎起耳朵偷聽湘兒電話。
開始湘兒還略有收斂,終于漸漸不耐煩。
她說:“這是我的事。”
“我只是不想你會和我一樣受傷害!
“陳浚愛我。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他愛我!
莊錦冷笑:“你以為甜言蜜語對他是個難題?”
湘兒惱怒:“你為何要攔阻,是不是只是因為他最后選擇了我,而不是你?”
莊錦一記耳光扇過去。
湘兒被打的跌坐在沙發(fā)上,痛極反笑:“看,你只是不能接受現(xiàn)實!
這一巴掌打掉二人十年情誼。
她摔門而去。
午夜一點,從未這么晚睡的小宜有些困倦,她說:“師父,又是八點檔俗爛劇情。”
海嘯微笑:“據(jù)我所知,80%的愛情故事都有重復(fù)情節(jié)!
“這個故事叫什么名字?”
“讓我想想……三人行?”
小女孩嗤之以鼻。
“不用想了,肯定是莊錦把陳浚殺了!
“唉,人命在你嘴里怎么變得如此輕飄。”
“她知道他是個什么玩意兒,他先辜負了她,再誘惑另一個她。對了,這次我們來探討一下細節(jié),先說說這個陳浚知道湘兒和莊錦的關(guān)系么?”
“孺子可教!睅煾阜Q贊,“當(dāng)然知道,兩個女孩基本形影不離。”
“咦,這男人果然不懷好意。莊錦的顧慮有道理!
“哎,你怎的就不信他真的愛上湘兒?”
“我呸,我知道這類男人的手段,他們口口聲聲追求真愛,不知疲倦地引誘女性,他們口蜜腹劍,面部肌肉永遠表現(xiàn)出深情款款,當(dāng)然,那并不妨礙他們翻臉比翻書還快!
海嘯詫異:“你才17歲,怎的對男女情愛如此憤世嫉俗?”
“受小說和電視太多荼毒!
做師父的一臉黑線(不知小徒弟指的“小說”是否在指桑罵槐?):“行了行了,回到問題上來,還有什么細節(jié)是你覺得需要探究的?”
“……湘兒離開莊錦,是搬去陳浚家了?”
“那當(dāng)然,你見過現(xiàn)代女性還有流落街頭的嗎?”
“那陳浚是何種態(tài)度?不對,在莊錦知道他和湘兒戀情并百般阻撓時他是何種態(tài)度?”
“他鼓勵湘兒掙脫莊錦擺布。”
“好家伙,唯恐天下不亂!……后來呢,后來他和湘兒怎么樣了?”
“你猜?”
“我猜……她下場比莊錦還慘?”
海嘯含笑不語。
小宜一拍桌子:“我明白了!不對不對,我前面的揣測錯誤,是陳浚再次拋棄湘兒,湘兒悔悟,和莊錦抱頭痛哭,然后二人一起手刃負心郎!”
“哈哈……”海嘯笑不可抑,“你已有了編故事的才能了!
小女孩疑惑:“難道……并非如此?”
“急什么呢?讓我們回到第一個故事……”
2
“第一個故事,你推測到,喬丹清想通過丈夫的手機找到那個名叫婭姬的女人!
“嗯。這是唯一的線索吧?畢竟人海茫茫!
“呃……我要給這個故事補充一個新情節(jié)——湯猷并沒有死,他是心肌梗塞,這種病及時救治,還是不難控制的……”
小宜跳了起來。
“您不是說過,這個故事叫‘臨終的初戀告白’嗎。!”
海嘯做回憶狀:“我說過?”
“當(dāng)然!‘臨終’,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別惱呀,推理小說還有敘述性詭計呢!
“……您故意騙我?”
“是你太容易上當(dāng)!
“……”
“好了,既然湯猷沒死,你想呀,在醫(yī)生搶救他的當(dāng)口,丹清就算腦海里一團亂麻,也不會想到別的事情的……”
“嗯。湯猷活了下來,對他自己而言,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說說看,事情又會怎樣演變呢?”
湯猷活了下來。
當(dāng)?shù)で遄哌M單人病房時,他甚至無法直視妻子的眼睛。
而她沒有咆哮,臉色如死般的平靜。半晌方問道:“她是誰?”
湯猷緊緊攥住妻子的手:“你要相信我,我和她是清白的!
丹清甩掉他:“我還能相信你嗎?你要死之前告訴別的女人你愛她,咦,你搶救時她怎不在此處?”
湯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手機拿來!钡で迳斐鍪。
“干什么?”
“我叫她來看你呀!
“別胡鬧了,她有家庭的……”
“哈哈!钡で蹇裥,“我胡鬧?你們兩個搞婚外情,現(xiàn)在你擔(dān)心她的家庭了?你怎不擔(dān)心你自己的?”
“我……xx##¥**¥¥……(以下省略一千字)……”
“好了好了,你都省略了什么了……”
“還能有啥,一個已婚男人對自己出軌的辯解,我懶得幫他編!
“你這段設(shè)計真是漏洞百出……首先,湯猷是在心臟病發(fā)作、意識喪失之前打的手機,醫(yī)學(xué)上,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有短期記憶的喪失,你能指望他醒來之后還能記得自己當(dāng)時的舉動嗎?”
“哦,會這樣?看來這男人還得道貌岸然一會兒。”
“其次,你想想,湯猷打完手機之后意識喪失,手機必定落地,那玩意兒一早就落到妻子手里,說不定她在等待他搶救之時,手里一直攥著……又怎會和他要呢?”
“咦,這個細節(jié)我的確忽視了!
“還有,家屬在病房狂笑——這個情節(jié)挺新鮮,醫(yī)生和護士都是聾子?”
小女孩終于不好意思:“我想她一定氣急攻心嘛!
“你這是沒有得到確切情報前的胡說八道。”
“什么情報?”
“你說呢?”
“……我明白了……男人到底和那個名叫婭姬的女人是何種關(guān)系?他們真在偷情?”
海嘯敲了敲小徒弟的腦袋,繼續(xù)講述。
湯猷醒來之后并未發(fā)現(xiàn)妻子的異常表現(xiàn)。
而丹清也并不知他早已忘記一切。看著丈夫若無其事的臉,心如刀割。
這事就這么算了?當(dāng)然不。
別忘了當(dāng)時手機那邊還有一個活人。
對方可能因為不方便關(guān)系,沒有隨即回電詢問發(fā)生何事。但在湯猷搶救之時,致電數(shù)次,丹清看著那個名叫“張婭姬”的來電,幾次想要接起,終是不敢。
完全沒有面對事實勇氣。
然后又發(fā)現(xiàn)這個號碼被丈夫設(shè)置為快捷方式,序號是1,而家庭電話才是2,自己的手機是3。
可想而知那女人在他心中地位。
湯猷□□在死亡之地徘徊時,丹清已心死數(shù)次。
他回轉(zhuǎn)來,她卻無路可返。
這時攥在丹清手里的手機復(fù)又響起,她看一眼,遞給丈夫。
后者接過來,臉色微變。
他還不知大打擊在后面。
只對妻子敷衍道:“公司客戶,我接一下!
丹清心里冷笑數(shù)聲,走到一邊去。
眼看著丈夫在接聽電話之后大驚失色。支吾了半天,一雙眼狐疑不定地在自己身上打轉(zhuǎn)。
掛掉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向妻子道:“丹清,你一直在我身邊?”
他不確定自己先前的行為,幻想著妻子仍被蒙在鼓內(nèi)。
“我一直在!钡で逡蛔忠活D地道,“聽清你在電話里對她說的每一個字!
病房內(nèi)一片死寂。
丹清以為丈夫會痛哭流涕地辯白,或哀求她的原諒。她錯了。
湯猷只低下頭,他的聲音滲透出憂傷:“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瞞你,婭姬是我的初戀,但是她父母堅決反對她和家庭貧困的我在一起。后來他們舉家搬遷離開這個城市,我們失去聯(lián)系。一年多前我無意中得知她隨丈夫回來發(fā)展。我們見面,只為追敘離情,完全沒有破壞對方家庭想法。你要相信我!
他抬起頭來,望住妻子。他的表情誠懇,眼神未有一絲躲閃。
這本是喬丹清在這世界上最信任的一張臉。
可是此時,她還能相信他嗎?
海嘯停止敘述,看著小宜聽得入神的表情,問道:“若換了是你,你還能相信對方嗎?”
小女孩搖頭:“她對他的信任是基于感情上的依賴,現(xiàn)在知道了他根本不愛她,又怎會再相信他?”
頓了一頓又道:“就算他說的全是事實,他的精神出軌已是不可原諒的了!
師父笑道:“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最完美的婚姻,全是建立在最完美的謊言上的!
“我倒又有了一個想法。對婭姬的一往情深,說不定只是湯猷的一廂情愿,對方完全沒有顧戀,所以才保持了兩個家庭的完整?”
“哎,你怎的對人性完全失望。你就不能想象兩個理智的人能夠克制內(nèi)心的情感?他們各自成婚多年,有運作良好的事業(yè),有相濡以沫的伴侶,有聽話懂事的孩子,他們知道不能破壞這一切!
“那他們怎么不能理智到根本不聯(lián)系?”
“也許只是想在現(xiàn)實的生活里面求得一絲溫情。”
“聽,這樣的借口只會更讓妻子抓狂!
做師父的不能不同意。
“抓狂的妻子,背信棄義的丈夫,神秘的初戀情人,好戲要開場了!
“哎,你好像還忘了一人!
“誰?”小女孩警惕地抬起頭來。
“你連人物的關(guān)系還未理清,就妄下推斷,這是推理的大忌。遲遲不出場的,未必不是關(guān)鍵人物呢!
小女孩“呀”地一聲:“我知道了!你剛才說了,那初戀情人是隨著丈夫回城發(fā)展的,這下熱鬧了,重量級的第四者出現(xiàn)!”
她凝神等待海嘯說下去,不料后者又賣起關(guān)子:“不忙不忙,我們先說第二個的進展!
“第二個?第二個故事還有什么進展?”
“敘述方面是沒有了,只看你的推理了。”
“哦……對了,師父前面說到要怎么干才能擺脫嫌疑,我剛剛有點想明白了,鑒于小航的動機非常隱晦,沒人會想到這么小的孩子會因為繼父的那么一句話興起殺機,于是就算繼父被害,一般也不會輕易懷疑到他——除非……”
“除非什么?”
“師父你前面提到過,繼父還沒拿到那筆保險賠償金呢,那么我有一個問題,小航媽媽的保險受益人是誰?”
海嘯贊許地點頭:“問得好。原本是小航的父親,她改嫁后改為繼父了。”
“嗯。我也這么想,如果改成小航,會讓繼父覺得對自己不信任,再加上小航還小,就算自己出了事,這筆錢還是先會交給小航的監(jiān)護人——小航應(yīng)該是沒有別的親人了,否則媽媽死后也不會跟著繼父。”
“沒錯。所以保險受益人是繼父的名字!
“而如果繼父在拿到錢之前死掉呢,這筆錢應(yīng)該就會交給投保者的其它親人,也就是小航手上,那么如果繼父突然暴死家中——小航在別的地方應(yīng)該無法得手,就算他再小,警方還是會懷疑最大的受益者的。所以,只要在繼父拿到錢之后再動手就可以了,他死了,錢由自己的親生孩子繼承,和小航?jīng)]有關(guān)系。而小航想要殺他的原因,也是感情上的無法接受,和錢財無關(guān)的,所以那筆錢得到與否,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海嘯點頭:“你這么說倒是不無道理。”
小女孩觀察師父表情:“可是……我還是沒說對?”
“嗯。你忽視了一點。”
“什么?”
“小航雖然還是個孩子,你仍然忽視了他的智慧和隱忍!
雖然覺察到第二個故事有些奇怪特別,小宜也沒有質(zhì)疑地隨著師父來到第三個故事。
“相對來說,還是第三個故事最輕松啊!
“哦?”作師父的奇怪,“為什么?”
“第一個故事是生活的顛覆、家庭的破碎,第二個故事是小小孩兒對人性、對親情的失望,唯獨這第三個故事,只是個俗氣的感情糾紛罷了。”
“你倒說的輕巧,在當(dāng)事人眼中,可是天崩地裂!
“不知怎的,我對這故事里的三個人全無好感。”
“為何?”
“陳浚是個喜新厭舊之徒,固然可恨,也要有莊錦和湘兒這樣的女人樂于上鉤。”
“感情就是感情,若是能夠理智應(yīng)對,又怎能體會其中的妙處呢?”
“那就把自己送上感情的祭壇任人宰割?”
“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我們爭辯下去天亮了也說不清,還是回到案件吧。”
“正有此意。”
撇去莊錦,湘兒再無任何顧忌。
當(dāng)陳浚打開門見是她時,眼內(nèi)有一絲訝異。
她投進他的懷抱,以義無反顧的姿態(tài)。
他卻只輕輕推開她:“對不起我有客人!
有妖嬈的女子從屋內(nèi)走出,風(fēng)情無限地沖湘兒笑,斜眼問陳浚:“這是誰?”
后者若無其事回答:“我表妹!
看見這兩人表演的湘兒倉惶后退。
她這一場奔赴,到底是愉悅了誰?
陳浚笑:“怎么了?”他示意那妖嬈女子進屋,再走近湘兒跟前:“我還以為莊錦全和你說過?磥,你讓我失望了!
海嘯撫掌大笑:“這一幕頗有戲劇性!
小宜揉揉困頓的雙眼:“我是懶得再編排了,反正最后總歸是這個結(jié)局。”
“你太小看湘兒了,她肯下決心愛這個男人,不是沒有經(jīng)過觀察的。你以為她完全把莊錦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
小宜大驚:“不要告訴我陳浚是浪子回頭了?”
“不。你只是不了解這類男人。他們開始未必不是真心。他們只是沒有延續(xù)下去的能力而已。他們連自己都可以欺騙,何況那些愛他們的女人!
“我明白了,想湘兒自認(rèn)為她得到了陳浚的心,原來也不是錯覺,只是時間過去,他非得改變不可。”
“嗯。所以莊錦事后會覺得他背棄了她,其實他背棄的,只是時間罷了。而在開始,莊錦所認(rèn)為的陳浚的假情假意當(dāng)然不能讓湘兒信服。”
小宜恍然大悟:“原來愛情都是自欺欺人的一場幻覺!
“所以你知道么,能夠讓人信任的,必然只是經(jīng)過時間印證了的,能夠長久的一些東西。而非萍水相逢的短暫情緣!
“我好像有點明白——師父你的意思了!
莊錦找到湘兒時,她已萎頓的不成人形。
湘兒看到她驚訝:“我已辭去工作,搬了家,你如何還能找到我?”
莊錦笑笑:“因為你從未離開過我的視線。”
“你早料到我有這個下場?”
“和陳浚在一起的女子,從未有任何人例外。”
湘兒慘笑:“是我不聽你的話,自掘墳?zāi)埂!?br> “是我的錯,我不該和你提起此人,令你飛蛾撲火。”
她的道歉令湘兒抬起頭。看到她誠摯表情。
“湘兒,我們認(rèn)識十年,你不會以為我是來看好戲的吧!
受盡委屈的女子撲到她懷里大哭,她溫柔撫摸她的發(fā)。
“要知道,只有我,才會一直在你身邊!
小宜笑:“我對女子之間的深刻感情尚未有機會體會!
“相依為命,從這個詞的角度來說,任何這樣長久生活的兩人,之間的信任和期許都是難以破壞的!
“陳浚想從中插一腳,他才是自掘墳?zāi)沟哪莻!毙∫舜騻呵欠,“下面該開殺了吧。”
暗黃的燈光下她卻突然窺見師父嘴角那一個微笑,帶著居心叵測近乎猙獰,心里一驚:“不不,難道事情發(fā)展非我想象?”
“你剛才說出很有建設(shè)性的話來了呢!
“我說了什么?開殺?”
“不是……是陳浚想從中插一腳——你不覺得奇怪么?我剛才說了,其實陳浚這樣的男人,他和什么人談情說愛還是始于真心的。你覺得,有多大幾率,他也會愛上前女友的女友呢?”
小宜看了師父一眼,又把目光投到墻角的陰影之處:“……這個故事,實在是越來越無聊了……”
3
時針已指向凌晨三點。
相比于睡醒后精神奕奕的師父,小徒弟的注意力已有些渙散了。
她打著呵欠道:“師父,你倒是說完整一個故事呀,這樣拖拖沓沓,我聽了前面忘了后面呢。”
“我已經(jīng)說了不少了,只是你一直未能給出完整的推理出來!
“你要我做的推理好奇怪,不是給出一個謎題猜誰是兇手,怎么干的,而是根據(jù)一個開頭推測事態(tài)的發(fā)展。而那根本不是邏輯所能控制的,不是嗎?”
“沒錯。你有沒有想過,人們是因為什么而殺人?”
“嗯?殺人的理由,在我看來,無非就是錢財愛恨吧!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有人會沖動殺人,又有人會深思熟慮呢?”
“后者當(dāng)然是為了逃脫罪責(zé)!
“逃脫了罪責(zé),又是為了什么呢?”
小女孩笑了:“師父,您想說什么?”
她看著燈光下溫和微笑的男人,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確定。她讀過師父的小說,自然知道師父的推理小說里面,有和傳統(tǒng)的偵探故事不一樣的東西。那就是,他似乎并不愛深究案件表面的謎題,而愛追尋那些背后的潛因。
“一個人想殺掉另一個人的原因,如果不是為了利益,就一定是因為這個人的存在阻礙了自己。阻礙了什么呢?對方活著,自己不一定就會死。如果不是為了生存,那又是為了什么?”
小女孩從男人似乎是自言自語般的輕喃聲里感覺到一股令她寒毛林立的東西。
“您的意思是……”
“小宜,讓我告訴你一個事實,其實在我向你敘述的這三樁真實案件里,只有一件,是真正發(fā)生了謀殺案!”
“……師父,您又欺騙我……”
“呵呵,你能推理出,到底是哪一件么?”
“……”
“是哪一個案件,里面那個兇手,非要殺人不可?”
隨著湯猷病情的好轉(zhuǎn)出院,“初戀告白”的風(fēng)波,似乎就那么過去了。
丹清相信他么?她不能不信。
否則還能怎樣?
是了,他是一個顧家的好男人,雖然工作忙碌,但從未夜不歸宿。再忙再累都會抽出時間陪伴家人。他記得妻子孩子的生日,從不以各種借口忽視。丹清甚至不記得他有哪次的外出不曾向她交待去向。
因此她從未懷疑過他。
可是,既然他對每次的訪友都坦誠相告,他和那個女人又是如何見面的呢?
丹清窺見了丈夫生活里的漏洞,只是不知補丁在何處。
結(jié)果答案自己找上門來。
一日丹清下班,在鎖辦公室門時被人叫住。
“請問,你是喬丹清醫(yī)生么?”
那是一個臉色疲憊的中年男子,他的背有些微駝,眼神卻不失凌厲。
丹清以為是哪個病人家屬,有禮貌地道:“對不起,我已經(jīng)下班了,請找值班醫(yī)生吧!
“我是張婭姬的丈夫!
就一句話將丹清釘在原地。對方口中說出的名字是自己近月來的夢魘,她艱難地發(fā)出聲音:“哦……什么事?”
“你都知道了吧。”
看似疑問的肯定句讓丹清難以回答,她想說“我什么都不知道!”或“我知道了又怎么樣!”結(jié)果聽見的,卻只是自己含糊不清的嘟囔:“……知道……了……什么……”
他們找到一個茶館說話。
“你的丈夫差點病發(fā)身亡,我的妻子在家哭了三天三夜!
一句話,讓丹清奇妙地感覺到了心理平衡。
她本該為這對有情人的深情嫉妒得發(fā)狂的不是么?丈夫深愛的初戀情人,很明顯也愛著他,那是毫無疑問的了。而他們之間,很難說真的有湯猷所陳述的那么清白。可是此刻,丹清卻有奇怪的釋懷。
是的,她的心理平衡、她的釋懷,是因為她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和自己一起在分擔(dān)著這一切——坐在對面的男人。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平靜,讓她也隨著鎮(zhèn)定下來——就在這一瞬間,他成為她的同盟軍。
她幾乎已要脫口問他“我們該怎么辦”了。
他抬起眼睛看她:“她向我坦白了一切。在此之前,我和你一樣毫不知情。”
保密工作相當(dāng)成功。
“你信她嗎?”丹清問。
“你呢?你又信他嗎?”
丹清其實并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坦白”里面包括了什么。也許剛好和湯猷相反,她說出了自己對婚姻的不貞也不一定。
但她并不想問。她并不認(rèn)為,從一個陌生男人嘴里說出來的一個陌生女人的和自己丈夫有關(guān)的情節(jié)值得相信。
就算是真相,經(jīng)過了層層盤剝,還剩下多少?
她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停!”小女孩大喝。
海嘯被她嚇了一跳:“你怎么了?”
小女孩洋洋得意地道:“沒什么。我只是突然得到你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了。”
作師父的揚起一條眉毛:“你覺得這個故事里發(fā)生了謀殺?”
小女孩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哦?”海嘯有興趣了,“那你說說,是哪個?”
“師父,你一直說,這三個故事都是真實的案件。那么,就出現(xiàn)了一個問題,這些真實的案件你是從何得知的呢?從你和那么多私家偵探打交道來看,這個問題不難回答。于是,這三個故事其中的兩個,就有了一個共同性,就是都可能和私家偵探產(chǎn)生交集,比如第一個故事。喬丹清不再相信自己的丈夫,可是她又想知道真相,那么怎么辦呢?她只能求助于私家偵探去調(diào)查跟蹤丈夫。而第三個故事呢,也可能因為莊錦需要知道湘兒和陳浚的進展或湘兒的行蹤而求助于私家偵探。唯一不需要私家偵探的是哪個故事呢?就是第二個。繼父當(dāng)然不會需要私家偵探,小男孩呢,也請不起私家偵探。那么這個故事你又是從何而知的呢?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來源于新聞或報紙。又是怎樣的情況這個故事才有了新聞價值呢,就是在發(fā)生了謀殺案的情況下。所以,真正的謀殺案就是第二個!”小女孩一口氣說完,眼巴巴地看著師父:“我說的對么?”
海嘯露出了促狹的笑容。
“你的推理能力真的進步了呢——不過,你也只說對了一部分!
“啊?”小女孩登時泄氣。
“而且,你并沒有領(lǐng)會我讓你分辨哪個是真正的兇殺案的意義。我問這個問題的目的,并非是讓你揪細節(jié)走捷徑,而只是想讓你知道,人究竟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才需要做出殺人的決定!
小女孩雙手連搖:“師父您放心,我是不會殺人的!
“呵呵。其實人們在憤怒、絕望、怨恨之時,都難免會興起毀滅掉什么人的念頭。而他們不會付諸實施,也并非是因為不敢或沒有完全脫身的方法——這就又回到了我前面的問題上,一個人殺掉另一個人,如果不是因為他阻礙了他的生存,那是為什么呢?”
“還有一個人殺了人,還想逃脫罪責(zé),最根本的意義又在何處?”
“也許……他們只不過是希望自己的生活得以繼續(xù)!
莊錦開門看到陳浚的時候,未有一絲驚訝。
她說:“你有話快講,湘兒就快下班了!
男人看著她:“我不曾想到你會在意一個女人勝過在意我!
“沒有滿足你的自戀,真是不好意思。”
“你好像也不為了我傷害她生氣?我真是不懂你。”
“如果你玩弄她,就是想讓我生氣,我會告訴你,你已經(jīng)做到了。而且我覺得你這么做非常無聊。所以請不要有下一次了,謝謝。”
陳浚一把抓住眼前令他捉摸不透的女人。
“你知道的,你一直知道的,對不對?”
“知道什么?”女子想甩開他,掙扎了一下沒有成功,索性抬起眼睛看他。
這下看清了他滿臉的氣急敗壞。
“我愛的人,一直是你!是你離開了我!”
“那也沒有妨礙你繼續(xù)拈花惹草!迸雍俸俚匦,“你的愛情,實在不值錢。”
“我和湘兒在一起,只是想讓你再次正視我!”
“你已經(jīng)做到了。我再次看清你,你也沒有讓我失望。”
男人不敢置信:“你真的已經(jīng)不愛我?”
“你這樣的人,知道什么是愛呢?”女子呵呵地笑,“你只希望你愛過的每個人,即使被你拋棄也不能忘記你。而你早已過了一站又一站。不,你不愛我,你只是不能接受我也不愛你了。”女子說完,手腕輕輕一抖,卸下男人已經(jīng)虛弱的挾持。
“至于湘兒,我希望她也得到教訓(xùn)。這未嘗不是好事!彼p輕拍他肩膀,“別這樣沮喪,你根本沒有損失。我們一樣!
她將失魂落魄的男人推出門外。
“就這樣?”
“就這樣!
“兵不血刃?”小宜不敢置信。
敘述完畢的男人哭笑不得:“你還指望什么?”
“不知道,我沒想到真相如此……”想了半天找不出形容詞。
“如你所言,這是最輕松的一個故事。只是你猜錯了一點,給我講這個故事的偵探是陳浚委托調(diào)查莊錦的,他想知道自己和湘兒戀愛后莊錦反應(yīng)如何,我這才有機會知道最后結(jié)局。”
“這個男人好無聊。莊錦說的好,他才不愛她,他只是愛自己!
“誰不是?”
“那湘兒呢?湘兒最后知不知道陳浚的真實用意?”
“她不知道。莊錦將她保護的很好!
“這算不算是欺騙呢?”
“有些信任必須得建立在謊言之上!
“能全心全意相信一個人,倒也不錯。”
“嗯。謊言未必傷人,真話也未必是關(guān)心!
“好了,這個故事算完了。前兩個呢?”
“第一個不也完了嗎?”
“什么?”小女孩吃驚,“第一個明明之前被我打斷了!
“你已經(jīng)猜到了。喬丹清不信任丈夫,她請了私家偵探!
“真是如此?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她和他離婚了!
“啊……”
“婚姻已不存在信任,她從私家偵探那里知道的越多,就越懷疑之前的一切!
“湯猷果然與初戀情人有染?”
“不。他們是清白的!
“那為何還不能接受?”
“完全沒有□□接觸的兩人,那所堅持的感情,豈不是更可怕嗎?喬丹清每天用最下流的話咒罵丈夫和婭姬,湯猷終于忍無可忍!
“呵,她的情感完全失控。”
“嗯。離婚后隨即又再婚了!
“誰?湯猷?”
“不,是丹清。她和婭姬的丈夫結(jié)了婚。”
“暈……他們也離了?”
“嗯。丹清不僅折磨丈夫,還打電話折磨婭姬,雙雙崩潰!
“啊……那湯猷豈不是能和婭姬在一起了?”
“沒有。他們沒有在一起。那段從前的歲月,只可追溯,不可褻玩。否則就會全然失去意義。離婚后湯猷將公司業(yè)務(wù)轉(zhuǎn)移到外地,他離開了這個地方!
“啊……”
“婭姬孑然一身地留了下來!
“而她的丈夫和丹清結(jié)了婚?這又是為什么?”
“互相理解安慰吧。只有他知道她不是瘋子。”
小女孩沉思半晌:“好悲愴的結(jié)局。”
“但是沒有謀殺!
“嗯,我明白了……一個人不管是殺人還是不殺人,其原因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放下心理包袱,讓生活繼續(xù)!
“殺人,只是不愿向生活妥協(xié)的一種方式!
“這是我所聽過的,最高尚的動機!
“好了,這兩個故事都結(jié)束了……”
“那么真實的謀殺只存在于剩下的那個……”
“被害人和兇手都完全明確的繼父和小男孩……”
4
“嘀嗒、嘀嗒”,在紛亂的故事只集中到最后的未解之謎時,房間里突然靜謐下來。
一大一小兩個人,清晰地聽到了對方均勻的呼吸聲。
良久。
小女孩突然開口道:“師父,我忽然覺得,活著,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啊……”她仰起頭來看著年長男人的眼睛,后者臉上帶著一如既往從容的笑意:“嗯……那是因為……不曾有人試圖剝奪我們的生命……”
“小航,真的會因為繼父無心的一句話,剝奪他的生命么……如果那樣,他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海嘯臉上的笑容加深了。
“他正是想到了這點,才沒有做出如你想象的決定……”
“故事的結(jié)局,其實非常簡單……”
“而越簡單的真實,才越讓人發(fā)指……”
青年走進了書房。
書桌后面的中年男人,仿佛已老去整整二十年那樣地佝僂著,他應(yīng)該才五十出頭,卻在一夜之間,兩鬢斑白。
“父親,您節(jié)哀順便!鼻嗄陝裎康。
他的表情懇切:“弟弟雖然不在了,您還有我……”
見對方一點反應(yīng)也無,青年湊將過去:“還好,弟弟有一筆生命保險金,我們可以得到一百多萬元吧,還好啊……”
痛失愛子的男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用盡全身力氣,一巴掌將青年打得踉蹌到墻角。
“你還是人么……弟弟死了,你只想到保險金……”蒼老的男人指著他大喊。“滾!你給我滾……”
青年慢慢站穩(wěn)身體。
他低垂的臉上,在深抿的嘴角,似乎閃過一絲令人不易覺察的笑意。
他轉(zhuǎn)身慢慢退出房間。
背后終于老淚縱橫的男人,并未聽見青年口中的低喃:
“你終于……也知道這種感覺了么……”
小宜呆住。
“您是說,小航等了很多很多年,殺了繼父的親生孩子,就為了也對繼父說一聲‘還好’?”
“嗯。他知道傷害到對方的真正手段——并非是殺了他,而是讓對方也品嘗他當(dāng)年的痛楚!
“這個小孩簡直就是魔鬼……他是怎么不著痕跡地殺了他弟弟的?”
“他弟弟是開車不慎交通意外而死!
“這不可能!”
“至少保險公司都不得不認(rèn)定這是一場意外。死者當(dāng)時在用手機接電話!
“電話?誰的?”小女孩明知故問。
“是他哥哥讓他在回家的路上捎點東西!
小女孩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又如何呢,有研究資料表明,在駕車時打電話會令駕駛者的注意力下降到20%-70%,他們發(fā)生交通意外的可能性是一般情況下的4倍。死者只是不夠幸運,驗證了這個指標(biāo)而已。”
小女孩慢慢抬起頭來:“不要告訴我他哥哥經(jīng)常在他下班途中打電話給他!
海嘯未置可否。
“他等了多少年?難以想象一個人有這樣的耐心。”
“在漫長的歲月之中,他的堅忍等待已讓他受足煎熬!
小女孩撇嘴:“自作自受!
海嘯對徒弟的說法不予置評,他忽又笑道:“其實我在講述的一開始,就只說了這是三樁真實的案件。但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是三樁謀殺。剛才我又誤導(dǎo)了你——在這三個故事之中,一樁謀殺也沒有。如果非要說死亡事件的話,也只有這么一件。”
“并沒有謀殺案發(fā)生。”他最后笑著如此總結(jié)說道。
凌晨五點,小女孩經(jīng)過一夜困頓,終于沉沉睡去。
精神仍尚好的師父看著熟睡的小徒弟,唇角邊又露出了笑意。
這個永遠是微笑著的男人,你甚至可以在他臉上摸到笑痕,因為這笑容早已是他臉部的一部分。
不過他此刻的微笑是因為他早已料到了一件事。
他知道在如此疲累的情況下,小女孩必定會忘記問他:既然這第二個故事里并沒有私家偵探的存在,也從未被證實是一樁謀殺,普通的交通意外自然沒有登報的價值,那么他又是從何得知這樁真實的案件的呢?
作家打開電腦,屏幕上出現(xiàn)了他即將完成的新作品。
這部作品開頭的題目下面,有端正的宋體字注明“文/海嘯”。
這是作家的筆名。
他從事推理小說創(chuàng)作多年,行內(nèi)都以此名相稱。逐漸忘記自己真名姓。
在悄然隱沒的往事之后,他已忘記自己真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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