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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
第一篇仙流文,本質(zhì)是一篇很狗血的文。如果被囧到,還請多多包涵。
內(nèi)容標(biāo)簽: SD 悲劇
 
主角 視角
仙道
互動
流川楓
配角
越野


一句話簡介:獻(xiàn)給我最親愛的Jinest

立意:

  總點(diǎn)擊數(shù): 2443   總書評數(shù):8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7 文章積分:312,230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近代現(xiàn)代-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仙流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940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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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光年

作者:紅躑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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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一章


      一個下著暴雨的夏天午后。房間陰暗潮濕。冗長的睡眠讓他頭痛欲裂。他伸出手,想拿放在床頭柜子上的水杯。寂靜中聽見喧囂的雨聲。

      他看到他從關(guān)著的門內(nèi)走進(jìn)來,依然是白色T恤,米色長褲,烏黑的劉海微微凌亂地垂在眼前。

      “流川……”他喃喃道。

      一瞬間,記憶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地涌來,幾乎令他窒息。

      初見時,他17歲,他16歲。

      那是個晴朗的上午。神奈川三月特有的陽光,帶著小動物般毛絨絨的溫度,明亮的耀得人眼睛發(fā)花。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彼崎_陵南體育館的大門,一臉歉意的笑。

      黑發(fā)白膚的少年聞聲抬起頭,目光淡淡地向他掃過來。他的眼窩和臉頰處有一小片一小片淡淡的陰影,整個人帶著不可思議的透明感。

      那是光,仙道想。

      真正交手時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不說不動時白皙清秀得像個瓷人的男孩子,在觸到籃球的剎那就變成了一只兇猛的小獸。凌厲的進(jìn)攻,遇強(qiáng)則強(qiáng)永不服輸?shù)亩分,整個人灼熱的像要燃燒起來,可眼神卻越發(fā)犀利而沉靜。

      那場訓(xùn)練賽湘北仍是輸了。雙方隊長握手致意之后,他也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嘴角噙著淺淺的笑。

      出乎他意料的是,眾目睽睽之下,男孩子將他伸出的手一把打開,頭也不回地走出的體育館。

      縱然仙道是出了名的好涵養(yǎng),此刻臉上也多少有點(diǎn)掛不住。

      這小家伙還真是別扭得可以。

      不過誰讓自己長他一級呢,學(xué)長總得有學(xué)長的氣度。

      這么一想便也釋然了。

      “彥一,”不用回頭也知道此刻他一定站在自己身后,“那個人很強(qiáng)啊,而且以后越來越強(qiáng)的!

      “流川楓可是今年最受矚目的新人之一啊,仙道前輩!

      “流川……楓……是么?”

      之后的日子,仙道球照打覺照睡,天氣好的時候到海邊釣魚,一待就是一整天。也常常因為訓(xùn)練遲到之類雞毛蒜皮的事被越野追在屁股后面嘮叨。

      女孩子的情書巧克力也像從前一樣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在他的課桌上,書包里,甚至,體育館的櫥柜里。

      “仙道前輩為什么不交女朋友呢?”彥一曾經(jīng)好奇地問道。

      “彥一啊,你知道么,”被問的人摸摸自己的朝天發(fā),笑瞇瞇地說,“如果為了一個女孩子而犧牲其他九十九個女孩子的幸福的話,這個女孩子是會遭天譴的。”

      然后,越野的白眼便在彥一“仙道前輩真是體貼”的贊嘆聲中重重地朝他砸過來。

      其實,他心里最清楚不過,不愛,只是因為他要等的人還沒有出現(xiàn)而已。他又不屑隨便找一個人敷衍。

      幾乎是下意識地,腦海中浮現(xiàn)出流川的臉。清冷的泛著淡淡月光的少年的臉,兩排纖長如同夜蛾觸角般的睫毛在鼻翼處投下小片淺淺的陰影。

      “流川……”他輕聲念出那個名字,在夕陽的余暉中微微笑起來。

      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洗個澡倒頭就睡。醒來之后,又是平淡的一天。

      其實并不曾忘記他。也不止一次想象過,球場之外的他會是什么樣子,是不是對所有人都是一臉冷漠戒備。這種情緒常常讓仙道自己都覺得困惑。雖然被人提及時通常會加上“溫和”“陽光”“優(yōu)雅”之類的前綴,但十七年來能讓他仙道彰記在心里的人還真是少之又少。他對人再溫和再禮貌,笑得再陽光,也不過是后天教育的結(jié)果。僅此而已。

      可是,就算再念念不忘又能怎樣呢。如果他們的人生真的只是兩條互不相干的平行線,那么只怕到了世界盡頭也不會有相交的那一天。

      這樣想著,也就算了。

      只是沒想到,主動來找他的人是流川。

      某個周六的午后,他像往常一樣坐在湘南的海邊,手中握著魚竿不知在想些什么。讓他回過神的是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還有只在流川身上聞到過的,木樨般的清冷氣息。

      轉(zhuǎn)過頭,少年不出所料地站在他身后,手中托著橘紅色的籃球。在午后的陽光下,流川看起來異常單薄,本來就白皙的皮膚幾乎要變成透明的了。

      “仙道 ”,流川對上他的眼睛,略略遲疑地開口,“跟我一對一吧!

      很久以后,仙道想,他和流川之間,他是一次被選擇的結(jié)果。只是他心甘情愿。

      雖然對于這種心甘情愿,十七歲的他并不能做出更多的解釋。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與流川的一對一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他開始更頻繁的翹掉訓(xùn)練,或是在訓(xùn)練結(jié)束后來不及對隊員訓(xùn)話就提前溜走。常常把被扔下替他收拾爛攤子的越野氣得半死。

      只是知道,流川一定在那里,一定在等他。每天奔跑在從學(xué)校到他們一對一的小操場的路上,這種想法讓他內(nèi)心充滿了隱秘的甜蜜感。

      流川話很少,平時甚至連表情都不怎么有。只有在每天的一對一結(jié)束后,掛上紅暈的兩頰才讓他看起來有幾分鮮活。遞給他水,他也什么都不說,接過來仰頭就喝。胸口因為劇烈的呼吸而一起一伏。路燈的暖黃色光線淡淡地映在他身上,柔和的如同在水中暈開一般。被汗水濡濕的黑發(fā)凌亂地粘在額前,經(jīng)過長時間鍛煉的身體雖不單薄,卻也談不上強(qiáng)壯。被精瘦肌肉包裹的骨骼仍然如同少年。

      像是感覺到他的注視,流川投來疑惑的一瞥。他便搖搖手中已經(jīng)喝空掉的寶礦力,“回去么?”

      “嗯,”流川想想,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兩人便分頭收拾好東西,并肩行至小操場的門口分手。

      他通常都是在目送流川騎單車離開后才不緊不慢地踱到車站搭10路公車回家。因為是自己單住,向來沒有回家太遲而被老媽念叨的麻煩。所以仙道也樂得每晚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晃。皓月當(dāng)空,夜色如水,這樣的時刻讓他感到寧靜而幸福。

      只是有一晚,等待公車的時間漫長得幾乎要耗盡他的全部耐心。與流川的一對一又讓他耗盡了體力。認(rèn)命地放棄掉步行回家的念頭,百無聊賴之中,一個人倚靠在站牌上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才被由遠(yuǎn)及近的喇叭聲喚醒。仙道揉揉眼睛,一只手下意識地伸到嘴邊看自己有沒有睡到流口水。心想自己還真是被流川傳染得在什么環(huán)境下都睡得著了啊。所謂近墨者黑。

      上車之后從司機(jī)口中得知,10路公車運(yùn)行的路段在傍晚發(fā)生了一起惡□□通事故。血淋淋的畫面被興致盎然地一一道來,聽得仙道脊背上一陣陣泛寒。一邊隨口敷衍著,一邊將目光投向車窗外。

      在車子拐過第二個街口時他看到了流川。

      低著頭斜靠在單車上塞著耳機(jī)的流川。

      雙手抄在長褲口袋里。再明顯不過的等待的姿勢。

      有那么一瞬間仙道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慘白的車燈燈光里,少年茫然抬起頭,滿臉倦容。目光交匯的剎那,仙道看到有光芒從他的眼睛里一掠而過。

      那種表情,叫做如釋重負(fù)。

      下一秒鐘,他從位子上跳起來,將身體最大限度地探到車窗外。

      “流川——”他大聲喊道,尾音迅速消失在夜晚清涼的風(fēng)里。

      重新坐回到位子上時,仙道感覺自己心跳得很快,胸腔某處有一簇火焰在烈烈燃燒。一直以為是自己在默默地守護(hù)著流川,卻從未想到過,在自己不知道的某處,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hù)著他。

      于是他知道自己錯了。

      徹頭徹尾地錯了。

      關(guān)于流川自私冷漠一說不過是不了解他的人所能觸到的表象。

      流川,其實是個溫和細(xì)心卻不善表達(dá)的人。

      就像退潮的傍晚,在湘南海岸上常?梢允暗降呢愵,外殼堅硬,內(nèi)心柔軟。

      他想,用什么樣的方法才能將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磨礪成這般性格。

      你一直以來究竟是怎樣生活的啊。

      流川。

      第二天傍晚再次與流川碰面時,有那么一瞬間,仙道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在心里醞釀了好半天,試探著說了一句,流川你昨天很晚才到家吧。

      話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

      跟別扭的小孩子談?wù)撨@種話題是沒有意義的,何況眼前的這個孩子是有著“萬年冰山”之稱的流川楓。

      流川對他的話置若罔聞,背朝著他,自顧自地在換運(yùn)動上衣。

      什么嘛,仙道心想,好歹也該說句“白癡”之類的話吧。

      流川理好衣領(lǐng)后轉(zhuǎn)過身,直直對上他的目光。因為逆光的關(guān)系,仙道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見流川的嘴唇動了動,然后他聽到三個字——“沒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

      流川說,沒關(guān)系。

      輕輕的,在他聽來卻異常清晰的三個字。

      毫無起伏的聲線中有著溫暖的情感。

      仙道聽后有片刻的失神,他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受到了某種驚嚇。而流川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居然微微挑起了嘴角。

      罕見的笑容。

      傍晚的天光里,仙道感覺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心底大片大片地蔓延開來。帶著竹筍在月光下拔節(jié)的聲音?︵,喀嚓。

      ——我對你的愛,發(fā)生在億萬光年之外。一切尚未開始的旅途之初。

      后來,兩人之間的交談漸漸多了起來。說“交談”其實不然,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東拉西扯自說自話,寶礦力的瓶子握在手中搖來晃去。流川看似一臉的心不在焉,但他知道他其實還是有很認(rèn)真地在聽的。暖黃色的燈光下,流川的眼睛漆黑如琉璃,看向他時,眸子里不時有光芒掠過。異常的動人。

      那樣的目光甚至讓仙道微微有種暈眩的感覺,意識也不由自主地從剛才的口若懸河中被扯向了另一個方向。

      如果,他想,如果此刻自己擁抱流川,結(jié)果會是怎樣。

      伸出的雙臂會不會像初見時那樣,被流川毫不猶豫地打開。

      雖然有很多東西已經(jīng)跟那時不一樣了。

      首先出聲打破沉默的是流川!白甙。”他說。聲音是平穩(wěn)的,起身的片刻,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向一邊倒去。

      仙道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肩膀后將他重新扶坐到長椅上?此茰睾偷膭幼,手上卻是微微加了力氣。

      “過一會再走,我說!笔中呐c流川肌膚相接觸的部分感覺到絲絲涼意。他轉(zhuǎn)身從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件長袖外衣替流川搭在身上,“再休息一下吧!

      流川也沒說話,就那樣披著他的衣服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意料之外的溫順。低著頭,烏黑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睛,一時間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仙道用余光偷瞄過去,只掃到他小半部分蒼白的下巴。

      十六歲的流川楓,即使再爭強(qiáng)好勝,也仍然是個需要被照顧的孩子。

      就像一對一時可以跟他拼得你死我活,但結(jié)束之后卻永遠(yuǎn)不記得給自己多披一件外衣。

      也不知道他每天晚上回到家會不會什么都不吃就直接倒頭大睡。

      你已經(jīng)很強(qiáng)了,流川。他在心里輕輕道,卻還這樣拼命。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只是為了要做日本第一的高中生么。

      可是,如果一直一直都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就算驕傲強(qiáng)大如你,也還是會寂寞的吧。

      “有空的話還是多練練體能吧,”半晌,他出聲道,“你的技術(shù)已經(jīng)很不錯了。練好了體能,有時候比什么都有用!

      “嗯。”少年聽后輕輕點(diǎn)頭。

      然而,真正想說的話卻卡在喉嚨里一句都說不出來。

      ——吶,流川,其實你沒有必要這么寂寞的。

      將要分手時,一直推著單車默默走在他身側(cè)的流川忽然停下了腳步。

      “誒?怎么了?有東西落下了么?”

      “那個,仙道……”少年微微仰起臉,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認(rèn)真地說,“謝謝你!

      “誒,”他內(nèi)心甚是震動,卻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伸手揉了揉流川的頭發(fā),“干嘛突然這么客氣,想折我的壽啊!

      人們常說,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你無法從它們寂靜的表象中推測到暗涌。就像你無法預(yù)計,原本晴朗無云的天空下一刻會不會降下傾盆大雨。

      此時,仙道正一邊在流川家的浴室里沖澡一邊認(rèn)真思考這個問題。

      這天晚上,兩人一對一結(jié)束后,還未收拾好東西,便有水珠斷斷續(xù)續(xù)地滴落到頭上。貼著臉,更是感覺突兀的涼。開始沒有人在意,沒想到片刻之后雨卻突然劈頭蓋臉地澆下來,黏著夏至未至的寒意,好像一直要侵蝕到骨子里。

      仙道懊喪地想起,今天下午,在成功躲過田岡教練和越野二人的聯(lián)手追捕后,因為逃竄地太過倉皇,不僅將迎面走來的彥一撞得險些飛出去,自入春以來一直隨身攜帶的雨傘也不湊巧地被落在在更衣室的櫥柜里。

      幾乎是同時,一直沒做聲的流川開口道,“先來我家吧。”

      “。俊焙翢o意義的單音節(jié)。

      一時還有些搞不清狀況。

      “我家比較近!闭f完,流川甩給他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也不理會他的反應(yīng),拎起包就跑。

      仙道想了想,似乎沒什么好拒絕的。不過這小子還真是有夠別扭,這么冷冰冰的口吻,到底是在邀人去家里還是在討債啊。

      原本是想黏著流川載自己的,但看到流川冷冰冰的表情,只好認(rèn)命地選擇放棄。

      “不然換我載你吧!彼囍ㄗh道。

      “不行。”少年別過頭不看他,聲音里卻似乎透著隱隱笑意。

      “為什么?!”他幾乎要舉頭望明月了。

      “一車二命,我不想拿自己開玩笑!

      這回聽真切了。流川的確是笑著說的。

      仙道心想,你小子還挺有幽默感的啊。

      流川不再理會他,趁他發(fā)愣的工夫,一蹬車輪騎了出去。

      “喂,流川,等等我嘛!”他喊道,急急地追上去。每踩一步都會濺起不小的水花。

      不用回頭也知道,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小跑的人,一定是滿臉無奈而又溫暖的笑意。流川刻意比平時放慢車速,讓仙道在自己伸手就能觸及的范圍內(nèi)。不遠(yuǎn)也不近。

      傾盆大雨中,騎著單車的黑發(fā)少年,和跟在他身后奔跑的高大俊朗的男生,兩個人一前一后,引得為數(shù)不多的行人紛紛側(cè)目。

      果然如流川所說,從小操場到他家,前后不過十分鐘左右。

      仙道幾乎趕在流川剛開門的一剎那就踢掉鞋子沖進(jìn)屋,口口聲聲“冷死我了”。流川本來想讓他換件上衣的,但見彼此都淋得透濕,于是建議說,“你在這里洗一洗澡吧!

      “誒?”一晚之內(nèi)第二次神經(jīng)短路。這種經(jīng)歷對仙道來說還真是十分新鮮。

      “我說,你到浴室沖個澡,免得感冒!

      那個人也難得耐心地解釋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進(jìn)到了溫暖的室內(nèi),流川聲音里冰冷的感覺似乎都減弱了還幾分。

      洗到一半時響起了敲門聲,“哎,”他應(yīng)道,一邊打開門,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衣服我已經(jīng)掛在衣架上了,你到時候換!绷鞔鏌o表情地說。他看到他手里拎著自己剛剛換下的衣物,大概是要拿去烘干。

      “嗯!彼χf!爸x謝。”

      流川自己換好衣服后,端杯熱水,倚靠在書桌前慢慢地喝。耳畔響起的是熱水器的轟轟聲,浴室里的水聲,還有那個人隱隱約約的哼唱聲。在狹小封閉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纏繞著緩緩上升。

      多久了呢。他想,這間屋子里已經(jīng)多久沒有出現(xiàn)過第二個人的聲音了呢。

      熱水器的聲音停止了。與此同時,之前被淹沒的雨聲一下子盛大起來。過一會兒仙道推門走出來,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指著露在睡褲外面的一截小腿,有些得意地對他說,“看,短了呢!

      這不過是一個雨夜的偶然事件。他們因為淋雨而趕回家,一個已經(jīng)洗完澡換好衣服,一個還有些涼意,捧著杯熱水一口一口地喝。流川透過裊裊熱氣向?qū)γ娴娜送,原先總是囂張直立的朝天發(fā),在洗濕后變得軟軟的,一綹一綹垂在額前。再加上衣服的緣故,讓流川幾乎以為那是自己。

      一種十六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在瞬間像熱浪一般涌動著直抵心臟。

      那是親密的感覺。完整契合到無懈可擊。

      仙道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愣愣的,便走上前,半開玩笑地將手伸到他額前,“干嘛愣著,被雨淋傻了啊!

      他也沒躲,于是仙道的手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貼了上來。

      溫暖而干燥的手掌,他甚至能想象的出掌心縱橫交錯的紋路。還有長時間打球而磨出的繭。溫柔而清晰的觸感。

      手指觸到流川濕漉漉的頭發(fā)時,仙道認(rèn)命地?fù)u搖頭,真是小孩子,頭發(fā)濕成這樣都不知道去擦一擦。在心里嘆口氣,他扯過肩膀上的毛巾,輕輕在流川腦袋上揉搓起來。

      “一個人住么?”

      “嗯。我去洗澡!绷鞔ú粍勇暽貟昝撻_,轉(zhuǎn)身向浴室走去。

      趁著流川洗澡的工夫,他細(xì)細(xì)地打量起周圍的陳設(shè)。不算寬敞的房間內(nèi),榻榻米,茶幾,書柜,暖爐臺一應(yīng)俱全,而且大多已經(jīng)磨得發(fā)亮,看的出有相當(dāng)?shù)哪隁q。目光轉(zhuǎn)到玄關(guān)處的衣架上,主人常穿的衣服都掛在那里,“Nike Air”的標(biāo)志清晰醒目。流川好象特別喜歡這個系列的東西。

      心里有幾分驚奇,想,把個房間擺設(shè)成這樣還真不像流川的風(fēng)格。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這些東西出現(xiàn)在自己家倒還更合情理。之前就常常因為對釣魚的癡迷而被越野他們譏諷為“中年人”。

      大概是某個親戚的房子借來暫住吧。仙道自做主張地想。

      該怎樣去定義流川。

      神奈川首席新人。湘北籃球隊王牌。抑或是,沉默寡言的籃球少年。

      可全部這些,都與他所觸及的流川毫不相關(guān)。

      從什么時候起。他模模糊糊地想,究竟從什么時候起,這個倔強(qiáng)的少年開始將內(nèi)心柔軟的一面展示給自己。

      與他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形成對比的,是身旁流川發(fā)出的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仙道翻過身面朝他,看到月光下那張清秀的睡顏,在收起了平日慣有的冷漠孤傲后,天真如幼童。

      “這房子原來是外公的。”

      “我從小跟外公一起生活!

      “外公有心臟病,晚上要跟他一起睡。所以床墊要買最大的!

      “外公去世后我就一個人住!

      毫無波瀾起伏的語氣,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平靜地掩蓋了所有尖銳的疼痛。

      忍不住伸出手輕撫少年的臉。額頭,眉毛,臉頰,下巴......手底的肌膚出奇細(xì)膩,水一樣的觸感。體溫也總比自己要低那么一兩度。看到他夜蛾般的睫毛微微顫抖,擔(dān)心吵醒他,替他掖緊被子后便輕輕縮回了手。

      第二天是周六。仙道醒來后看到身邊的人還睡得雷打不動。因為急著趕早班車回東京,又不忍心叫醒他,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東西后就離開了。

      確定門已經(jīng)被重新關(guān)上后,流川慢慢地睜開眼睛。翻過身,兩眼直視頭頂?shù)奶旎ò濉?br>
      然后分辨出彌漫在空氣中的,牛奶和蛋包飯的味道。

      發(fā)了一會兒呆,準(zhǔn)備起身洗漱的時候,他有些意外地在自己枕邊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將它撿起來捏在手里,看清了上面的內(nèi)容。

      陌生的字體,但語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就像那個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平淡如水中帶著淡淡的疼惜。

      “流川,你睡覺的樣子就像個小孩子。身體還會不由自主地發(fā)抖,用手摸一下你的臉就安靜下來。你讓我感到心疼。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讓你不再寂寞,但是我想試試。仙道!

      [“越野宏明,你這個背信棄義的混蛋!”電話這頭,仙道氣急敗壞地嚷道。

      “哎,干嘛干嘛,吵架也別這么趕早。怎么訓(xùn)練時沒見你這樣啊?”

      “說!昨晚為什么不告訴我鑰匙落下了?!”

      “別說我沒告訴你。我可明明有提醒過,是你自己堅持要走的!

      ……什么?!所謂的“提醒”,難道就是那句“仙道彰,你今天要是走出去的話一定會后悔的!”?

      什么世界啊這是。仙道在心里恨得直咬牙。

      “哎哎,話說你昨晚流落到哪兒了?”對,就是這種語氣,讓仙道至少一周有兩次想拿鞋底抽他的臉。

      “還能到哪兒,朋友家唄!睕]好氣地回答。

      “朋友家,嘖嘖,你怎么就沒想到來投靠我啊……”失望的語氣溢于言表。

      投靠你,仙道在心里暗暗想,只怕我會被你給賣了。

      “我和田岡教練連軍令狀都立好了,只等你往上按手印……唉,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機(jī)會啊……”

      電話這頭,仙道頓時滿臉黑線。

      還好沒有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所謂“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越野!保ㄖ膊菡Z)

      而電話那頭,他腹誹的對象還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喋喋不休,仙道按捺不住有種想摔電話的沖動。他平日是堅決抵制暴力行為的,可此刻也忍不住開始想象自己把越野按在洗手間角落里暴打的情景。

      “仙道,我說……”語氣忽然一轉(zhuǎn)。

      “嗯?”

      “跟流川一對一沒問題,但以后的訓(xùn)練你也多上點(diǎn)心吧。我知道你不愿意聽,但沒辦法,我還是要說——你是隊里的王牌,田岡教練一直對你寄予厚望不說,大家也都看著你,”停了停,又道,“而且,今年的全國大賽是魚住前輩最后的機(jī)會了。他那個人,你再清楚不過的……”

      “我知道!

      “哎,昨晚你真的是在朋友家?實話告訴我啦~~~~~”

      “越野宏明,你給我閉嘴。。。!”

      真是個美好的早上啊。]

      ——作者插花~~~~

      日子像貓一樣,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踱來又踱過去。一只看不見的手也開始將盛夏將至的氣息緩緩?fù)磕ㄔ谑澜缑恳粋角落。

      此時,仙道正坐在陵南高校二年(2)班教室的后排昏昏欲睡,手邊攤放著一本《日本近代史》。盡管用左手撐著臉,頭卻還止不住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午后四點(diǎn)的陽光里,有肉眼看得見的灰塵在空氣中不知疲倦地飛舞。而講臺上教師的聲音也如同灰塵一般,在耳畔沉沉浮浮,怎么也聽不真切。

      說不累是假的。自從上星期開始特訓(xùn)之后,每晚回到家,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叫囂著痛。這套被稱為“終極魔鬼訓(xùn)練”的方案是為了同湘北爭奪全國大賽最后一個席位而制訂的。田岡教練這回鐵了心要挑戰(zhàn)手下球員的極限,縱使體能良好如仙道,一時也有些吃不消。

      真該把那小子也一起拉過來練練體能,搞不好他會進(jìn)步得更快,仙道迷迷糊糊地想。因為自己曾經(jīng)說過要練好體能的話,五月一過,流川干脆將自行車棄之不顧,每晚一對一結(jié)束后小跑著回家。看得他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思維觸及流川那一刻,原本已經(jīng)處于停滯狀態(tài)的大腦又開始緩緩運(yùn)轉(zhuǎn)。他將頭轉(zhuǎn)向窗外,看梧桐樹投在地面的斑駁樹影,微微瞇起了眼睛。已經(jīng)有多久沒見到他了呢?七天?八天?一百六十八抑或是一百九十二個小時。

      特訓(xùn)開始后,田岡教練也隨之對他進(jìn)行了特殊“關(guān)照”,——每天訓(xùn)練結(jié)束后由越野“護(hù)送”他回家。換而言之,他被變相地禁足了。還美其名曰“確保王牌隊員在賽前不出任何意外”。也不知道田岡老頭兒從哪聽來自己每天跟流川一對一的事。

      “他還不如直說‘仙道你不要被敵隊的王牌給拐跑’算了。”越野來跟他攤牌時,他恨恨地說。轉(zhuǎn)過頭,用能殺人的目光瞪著越野。“說!這里面是不是也有你一份?!”

      “我要說跟我無關(guān)你信么?”

      “你……”

      “別瞪我,”越野無奈地嘆口氣,“你瞪我也沒有用。到了這個關(guān)頭,大家整天都想著怎么打贏湘北,你卻還惦記著給那小子當(dāng)陪練,田岡教練不采取點(diǎn)手段才怪。你就忍忍吧,我說。”

      “算了,”他悶悶地?fù)]了揮手,“也只能這樣了。”

      流川出現(xiàn)在陵南時正趕上他們訓(xùn)練結(jié)束。更衣室里沒了平時的喧鬧,一群大男生累得東倒西歪,各自收拾好東西就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越野三把兩把換好衣服,坐在長凳上看仙道光著個上身不知在東翻西找什么。本來就不大的櫥柜已經(jīng)被他翻得底朝天了。

      “咦,到哪兒去了?明明記得有放在這兒的……”

      “什么東西啊?”越野拖著步子上前問道。真是累得不想理他,可要任他這么磨蹭下去,估計天明也回不了家。

      仙道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門外走廊上有人喊了一句什么,然后,看到先前已經(jīng)走出去的植草又匆匆折回來,一臉詭異的笑。

      他和越野不禁面面相覷,額頭上同時冒出幾滴冷汗。

      “流川啊,仙道前輩,”緊接著是彥一的大嗓門,“流川來了!”

      “呃?”他聽后一愣,T恤也忘了往身上套。只伸了兩條胳膊進(jìn)去,大半個后背還暴露在夜晚微涼的空氣里。對上植草笑得越發(fā)邪惡的臉,語氣一轉(zhuǎn),“是啊,我約了他。那小子還真挺準(zhǔn)時的!

      表面不動聲色,可內(nèi)心卻已是翻江倒海。

      之后的一連串動作完全亂了套。T恤幾乎是拉扯著套到身上的,翻亂的東西三把兩把撿起來就胡亂塞進(jìn)櫥柜里。準(zhǔn)備上鎖的時候,聽到越野在背后涼涼地說,“你這個樣子會讓我覺得你們在談戀愛,而且是羅密歐和朱麗葉!

      “是么,你是這樣覺得的?”仙道隨口道,將背包甩到肩上準(zhǔn)備出門,“那你呢?”

      “遭遺棄的苦命人啊……”

      “去你的。”

      原先一直不理解陵南為什么會在這樣一個地方選址建校。與其他學(xué)校不同,陵南高校的大門正對的不是平直的水泥路,而是一段長長的斜坡。體育館就建在斜坡的盡頭。也難怪彥一他們隔了那么遠(yuǎn)都能把流川認(rèn)出來。之前曾不止一次抱怨過學(xué)校的設(shè)計,而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了這種布局獨(dú)特的好處——至少是在今天。

      仙道幾乎是一路跑到校門口的。外衣敞開著,背包也只顧背了一根帶子在肩上。停下腳步后,一時覺得胸中氣息不穩(wěn),只能撫著胸口沖對面的人笑。

      流川也不說話,微微挑起眉,眼神斂著柔軟的弧度。月光斜斜地映在他臉上,投下一小片一小片淺淺的陰影。

      “等很久了么?”片刻之后,終于找回了聲音。

      少年聽了,垂下眼睫淡淡地說,“還好。”

      習(xí)慣了流川穿運(yùn)動服的樣子,現(xiàn)在看他一身制服地站在自己面前,一瞬間,仙道覺得非常的陌生,和英氣。

      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拿目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勾勒出少年清冷的輪廓。垂到額前的劉海,烏黑的雙眸,挺直的鼻梁……直到因為襯衣扣子沒扣好而露出的兩條筆直的鎖骨。

      瞎看什么呢,仙道在心里暗暗罵自己。

      “彥一上星期過去的時候,有告訴你我最近不能跟你一對一吧?”

      流川點(diǎn)點(diǎn)頭,心想彥一豈止告訴自己,大嗓門一扯開,吼得整個湘北的人都知道了。于是在被櫻木碎碎念了兩天“通敵”后,忍不住又動手跟他打了一架。

      “誒,這里怎么青了一塊兒……”忽然有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頰,帶著微涼的濕意,“跟人打架了?”

      他下意識地偏頭躲開,用沉默代替回答。

      “我說你啊……”語氣里有溫柔的無奈,邊說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不要總像只刺猬一樣。走,去吃東西吧,我快餓死了!

      帶流川去的是學(xué)校附近熟悉的小餐館,東西大份又好吃,因此格外受男生歡迎。服務(wù)生問他們喝什么,流川面無表情地說水。他聽了有點(diǎn)好笑,想,要是“加蜂蜜的紅茶”之類的詞從流川嘴里說出來,搞不好會為難死他。

      一口氣喝掉大半杯紅茶,頓覺身上的疲憊被趕走大半。抬起頭,看到對面的流川還在跟手中印得密密麻麻的菜單搏斗。眉頭擰得緊緊的。孩子氣的表情。

      “誒,對了,找我有事么?”

      “也沒什么事。”流川飛快地瞟了他一眼,應(yīng)道。

      沒什么事。

      只是突然很想見你,就來了。

      是不是人在昏暗的燈光下特別容易產(chǎn)生錯覺。有那么一瞬,他覺得流川的表情幾乎可以用“窘迫”二字來形容。

      就像小孩子被大人戳穿了心思一般。

      他了然地笑笑,也就沒再說什么。

      那一餐,吃得安靜而漫長。

      酒足飯飽后,兩人沒有直接按原路回去,而是肩并肩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晃。眼看要拐彎時,流川指著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音像店說,“進(jìn)去看看吧!

      “好!彼⑿χc(diǎn)點(diǎn)頭。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劣質(zhì)印刷品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人喘不過氣。他向來對音樂沒什么興趣,又不忍心掃流川的興,便抄起手在貨架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貨架上雜七雜八地堆滿了各種CD,有些則干脆摞在地板上,可品種卻出人意料的豐富。

      回頭看見流川手里提了個塑料小筐,里面裝滿了剛剛挑好的碟片。然后走到店里提供的CD機(jī)前,一張一張開始試聽。表情專注。

      結(jié)賬出門以后,他看清了流川手里的CD。不是重金屬搖滾,也不是最新的流行歌曲,而是一張略有年歲的合輯。

      包裝的紙盒被壓得皺皺巴巴。估計市面上已經(jīng)很難買到了。

      流川從背包里掏出CD機(jī)打開,小心翼翼地將碟片放進(jìn)去,按下“Play”鍵。注意到仙道的目光,便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耳線,“聽么?”

      他微笑著接過來戴上,然后耳畔響起年輕女子的歌聲,她唱“ねえ,愛してるから ,愛してるから(是啊,因為愛你,因為愛你)……”

      那是水一樣的歌聲,像月光下汩汩流動的甘泉,清澈透明,百轉(zhuǎn)千回。

      緩緩地閉上眼睛,在女子的低吟淺唱中,仿佛整個世界都消失了。

      還沒落到地面就蒸發(fā)的雨。還未結(jié)束就已經(jīng)被人遺忘的事。浩瀚無垠的宇宙中,抵達(dá)地球的光芒也不過是星星前世的記憶。

      可是,會不會有兩顆星球,各自穿越幾百萬光年之遙,在未來不可知的某天相遇。

      就像我在夜晚穿越了大半個城市,只是為了見到你。

      因為愛你。因為愛你。

      ——“找我有事么?”

      ——“也沒什么事!

      其實,前天父親來過了。

      小時候也曾經(jīng)哭鬧著問自己的爸爸媽媽在哪兒,眼淚隨著抽泣聲把一張白凈的小臉蹭得臟兮兮。略略懂事以后反而不問了,什么都不問,所有的感情通通被封存在心里,不給任何人窺視的機(jī)會。

      就這樣成長為別人眼中冷漠倔強(qiáng)的少年。

      而眼前的男人,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再像自己的父親不過。輪廓鮮明的五官,犀利的眼神,冷淡沉默的表情。高大的身材因為步入中年而微微有些松懈走樣,可整個人還是英俊而敏銳。

      他的母親因為愛這個男人而為他生下孩子,然后注定一生要為他守口如瓶。

      “我今天來,是想談?wù)勱P(guān)于你的事。”

      “……”句子聽起來讓人有幾分難以置信的突兀。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便沉默著等待下文。

      “你母親去世前給我寫過信,”說到這里,男人的神情不禁有幾分黯然,“她希望我能為你提供最好的大學(xué)教育!

      “不需要,”他霍然抬起頭,眸中有火焰烈烈燃燒,“我不需要!

      男人揮手示意他不要打斷,喝了口茶,毫不介意地繼續(xù)說,“我近幾年從一些朋友那里聽說,你對籃球很有興趣,也希望在這方面有所成就。所以我覺得,你到美國讀大學(xué)是不錯的選擇……”

      平靜中不帶半點(diǎn)猶疑的語氣。

      “你也沒有必要立刻作出選擇,只要在高二結(jié)束前將你的最終決定告訴我就可以了……”

      之后的對話只能模模糊糊地從耳邊掠過了,因為大腦從剛才起就被“美國”兩個字緊緊攫住。

      美國。

      美利堅合眾國。

      大洋彼岸遙遙相望的國家。

      籃球之國。

      曾經(jīng)不止一次想象過,那里的空氣會不會都跟日本不同,散發(fā)著籃球讓人血液沸騰的味道。

      而自己拼著命的埋頭苦練,也不過是夢想著將來能在美國的籃球界占有一席之地。站在屬于自己的舞臺中央。

      自己的理想終于有機(jī)會實現(xiàn)了。

      是吧。

      哨聲響起時,仙道有片刻的失神。頭頂記分屏上的數(shù)字紅得觸目驚心。

      結(jié)束了。

      是么。

      一切都結(jié)束了么。

      這樣也好。

      終于都結(jié)束了。

      身邊的魚住福田他們都哭了。

      為什么要哭呢,他想,不過是一場比賽結(jié)束了而已。不是么。

      他在一片茫然壓抑的氣氛中轉(zhuǎn)過身,默默穿過長長的走廊,想去更衣室換衣服。身后有人喊他,聲音聽起來模糊不清,好像是越野,又好像是彥一。

      換衣服的同時將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在頭腦中慢慢梳理了一遍,終于領(lǐng)悟到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

      他們輸了。

      陵南以四分之差輸給了湘北。

      無緣全國大賽。

      盡管對勝利的執(zhí)念沒有魚住福田他們那樣強(qiáng)烈,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可以坦然地接受失敗。走出縣體育館的大門,洶涌的陽光在瞬間洞穿了他十七年的歲月。

      一切從頭再來吧,仙道在心里對自己說。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轉(zhuǎn)過身,看到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但此刻又最不想見到的人就在眼前。

      跟已經(jīng)穿戴整齊的自己相比,流川仍是剛打完比賽的樣子。渾身上下濕淋淋的,球衣緊緊貼在后背,頭發(fā)上還掛著一縷慶祝用的彩條。

      流川大口大口喘著氣,臉色蒼白地看向他,一時間讓他有些手足無措。臉上的笑容也快要掛不住了。

      于是伸手替他把頭發(fā)上的彩條摘下來,又拍拍他的肩膀,“趕緊回去吧,別讓大家等!

      手將要縮回去的時候卻被流川反手牢牢地抓住了。

      十指交纏,掌心相抵。

      年輕男生的手,骨架修長,掌心有細(xì)小的繭,和沒有干透的黏濕的汗水。
      流川的手跟他人一樣,看上去冰涼,握住以后發(fā)現(xiàn)其實粗糙而溫暖。

      “嗯?”半晌之后,他終于忍不住出聲打破沉默。

      “仙道,”流川仍然緊緊抓著他的手。抬起頭時,他的眼睛里有光芒一掠而過,然后迅速熄滅!拔乙ッ绹恕!

      “是么?”不用刻意聽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聲音有多么干澀,“什么時候?”

      后來又說了些什么,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腦海中恍恍惚惚只在對自己說同一句話:流川要走了。

      他要飛去大洋彼岸追尋自己的理想了。

      多好啊。

      可是一去幾萬公里,萬一你飛得累了怎么辦,飛得不想再飛了怎么辦。

      曾經(jīng)下定決心要讓你不再寂寞的。可到頭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你一個人孤獨(dú)地走下去。

      胸口傳來什么東西砰然破碎的聲音。一只看不見的手隨后緊緊捏上來,力氣大得像要把那些碎片一直嵌進(jìn)心里。

      痛楚難當(dāng)。

      他在陽光下又一次伸手揉亂少年的頭發(fā),“那以后也要加油啊。”

      笑得一如既往。

      后來的日子不再慢條斯理,變得緊張起來。眼看期末考試在即,田岡教練難得給隊員們亮起綠燈,訓(xùn)練也因此變得有一天沒一天的。

      “夏天終于來了啊!毕傻栏锌f,口氣頗為大叔。他和越野正一起躺在體育館后面的草地上,兩人手邊各扔了一個喝空的易拉罐。為了跟炎熱的天氣抗?fàn),仙道開始每天消耗掉1000ml的可樂。聽著知了歇斯底里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他想瘋了,這個世界全瘋了。

      “誒,你小子到底是不是認(rèn)真的啊?”越野的語氣里半是疑惑半是埋怨,“哪根筋抽了,居然要去讀什么會計……你當(dāng)時真該親眼看看田岡教練的表情,一聽說你不想繼續(xù)打籃球,老頭子整張臉都綠了……”

      “沒辦法啊,總不能將來一輩子靠籃球吃飯吧……”仍然是那種能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口吻,“不過說實話,長這么大,還真沒有一樣?xùn)|西能讓我一心一意地想抓住它!

      只有一個人除外。

      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如愿以償?shù)叵蛉珖筚惖奈枧_進(jìn)軍了吧。

      用不了多久大家就會記住他的名字,記住這個少年在球場上迸發(fā)出的光芒。

      他就是這么一個人。你可以不喜歡他,但絕對不可能不被他吸引。

      拼盡全力一步一步向夢想靠近的人。

      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

      但這些已經(jīng)是自己無法繼續(xù)參與的部分了。好比獨(dú)自一人走進(jìn)漆黑的房間,關(guān)上門,光明和溫暖就通通被隔絕在門外。

      瞬間置身于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只剩下滿心溫柔的酸楚和無奈。

      想到這兒,仙道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被越野看在眼里,當(dāng)下憤怒地給了他一記胳膊肘,“仙道彰,跟你說正經(jīng)事兒呢!你這是什么表情啊你……”

      “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了,你再說也就這樣!毕傻廊嗔巳啾蛔餐吹牡胤,不以為意地說,“也別只顧著說我,你呢,你倒是怎么想的?”

      “我當(dāng)然想靠體育特長保送進(jìn)東大,”說到這兒,越野不由自主地帶上幾分酸溜溜的口氣,“你說怎么會有你這種人,白白送上門的機(jī)會都不要……”

      “這叫‘弱水三千,我獨(dú)取一瓢飲’……”

      “切。”

      一陣風(fēng)吹過,頭頂?shù)奈嗤淙~便搖曳著沙沙作響,散發(fā)出植物特有的清香。

      有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流淌下來。

      閉上眼睛,感覺眼皮上暖暖的像被人拿蘸滿溫水的棉花棒涂過。紅色的視野里開始有五顏六色的光斑在跳動。一閃,又一閃。

      十七歲短暫又美好的夏天。

      仙道打個呵欠,想,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整個世界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日升月落,滄海桑田。

      可我只想與你一起沉睡在這個充滿幻覺和迷惘的季節(jié)。

      夏日終年。

     。ā皩Σ黄,我睡過頭所以遲到了。

      “仙道,跟我一對一吧。”)

      再見到流川是在東京。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有一個多月。

      午后的街道行人寥寥。陽光帶著熔巖般的溫度傾瀉而下,似乎能看見水汽夾雜著灰塵一縷一縷蒸騰。仙道邊走邊在心里抱怨綠化部門干什么去了,為什么路邊的樹都長得像雞毛撣子。當(dāng)他看見流川遠(yuǎn)遠(yuǎn)地走來,恍惚中覺得眼前的人好像是真的,又好像不是真的。

      這段時間,他有意無意地屏蔽了關(guān)于流川的大部分消息。聽到彥一大呼小叫地宣傳流川要去美國的“獨(dú)家內(nèi)幕”時,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顯然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相遇,流川的腳步也是明顯一滯。那天他穿了件白色T恤,米色長褲,一雙眼睛藏在陰影下。

      他瘦了。這是仙道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個子好像也長高了。

      隔了半條街道,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愣愣地站著。

      頭頂有縱橫交錯的電線切割天空,影子橫在兩人之間,像用粉筆劃了一條條線。

      唇角傾斜四十五度,他掛上慣有的招牌笑容上前招呼道, “嗨,好久不見!

      “嗯!绷鞔ê唵蔚貞(yīng)了一聲,頭也不抬。

      就算流川平日再怎么面無表情,仙道也從抿得緊緊的嘴角看出他此刻正在生氣。

      生氣了。

      是在生自己的氣么。

      這個想法讓他迷惑不已。

      “剛剛?cè)チ艘粋朋友那里,”他摸摸頭發(fā),笑得有幾分尷尬,“你呢?我還以為大中午只有我一個人在街上竄……”

      “簽證!

      “哦!惫皇沁@樣。

      “午飯吃了么?要不要找個涼快的地方坐坐?”

      沿著巷子七拐八拐到了附近的麥當(dāng)勞。仙道一直對這種油膩膩的美式快餐沒什么好感,之所以會來,是因為這里的冷氣開得特別足,買一杯可樂就可以在店里消磨一個下午。

      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看到流川也猶豫了一下,手在彈簧門上短暫地停留了兩秒鐘。心想,你小子以后到了美國,要是吃不慣這種東西可有罪給你受。

      他點(diǎn)了一大杯可樂,流川要了一只脆皮甜筒。為他們點(diǎn)餐的服務(wù)生推薦說是這一季推出的新品。接過來以后,發(fā)現(xiàn)也不過是在原先的奶油上加了層薄薄的巧克力而已。還害得小女生莫名其妙地紅了臉。

      兩個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明亮的陽光透進(jìn)來,暑氣卻通通被阻擋在窗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便邊吸可樂邊將杯子里的冰塊搖得嘩嘩響。

      流川吃甜筒的方式很特別。不像一般人那樣從上往下順著吃,而是轉(zhuǎn)著圈兒先把脆皮啃掉,再一心一意地對付剩下的奶油。表情愜意得像冬天睡在陽光里的貓。

      于是忍不住有了想親吻他的沖動。

      “喜歡這個。俊

      “嗯,還好。”明顯緩和不少的語氣。

      “誒,小心不要滴到身上……”

      后來他們坐了摩天輪。想不起是誰的主意。應(yīng)該不是自己。這么少女的情節(jié)。不過后來再回想時覺得,假如這個建議是自己先提出的,流川多半也不會拒絕。

      排隊排了很久。身邊等候的大多是情侶,一對一對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兩個男生的組合因此顯得格外突兀。

      流川避開身側(cè)女孩上下打量的目光,回頭問他,“你上次來娛樂場是什么時候?”

      “不記得了,”他遺憾地笑笑說,“平時除了打球就是釣魚,這種地方還真沒怎么來過!

      聽了他的話,流川慢慢轉(zhuǎn)過身,臉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傍晚起了風(fēng),從東京灣的方向涼涼地吹過來。開始還沒怎么覺得,可跨進(jìn)摩天輪以后,隨著吊艙越升越高才發(fā)現(xiàn)搖晃得厲害。也就沒什么心情欣賞風(fēng)景。仙道一只手下意識地抓住椅背,另一只手伸出去抓牢流川的手腕。

      “怕么?”

      流川搖搖頭,卻也沒有將手縮回去的意思。

      兩人在狹小的空間里默默對坐,呼吸聲此起彼伏。最后匯成同樣的節(jié)奏,緩緩流動。

      “仙道,”流川開口道,“你聽過摩天輪的傳說么?”

      “沒有,”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傾身子,有幾分好奇。能聽到流川講的傳說,這件事情本身就如同傳說一般!澳銖哪穆爜淼?”

      “彩姐講的!

      “這樣啊,”忍不住換上很三八的語氣,“她跟宮城現(xiàn)在怎樣了?”

      “誰管他們!钡湫偷牧鞔ㄊ交卮。

      他被流川的話逗得笑起來,隨后收起笑容,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年,“說吧,我想聽!

      流川沉吟了一下,將臉轉(zhuǎn)向一邊,緩緩開口道,“他們說,摩天輪的每一個盒子里都裝滿了幸福……如果你在它升到最高點(diǎn)的時候許愿,天使就會聽到,你的愿望就一定會實現(xiàn)……”

      幸福。仙道恍恍惚惚地想,思維在少年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聲線里起起伏伏。許下的愿望一定會實現(xiàn)。是么。

      如果可以的話,自己此刻會許下怎樣的愿望。而他又會許下怎樣的愿望。

      流川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時候攀上他的手。不是簡單的十指交握,而是用拇指一下一下緩緩摩挲他的掌心。動作輕柔又溫存。

      很久以后他都記得那個夜晚。他們雙手交握坐在摩天輪狹小悶熱的吊艙里,聆聽著彼此的心跳聲,看點(diǎn)點(diǎn)星辰在藍(lán)色絲絨般的天幕上閃爍。星光璀璨得像要一直落進(jìn)流川的眼睛里。

      只是當(dāng)時他并不知道,關(guān)于摩天輪的傳說,流川只告訴了他一半。另一半是進(jìn)入大學(xué)后從同班的女生那里聽來的。

      一起坐摩天輪的戀人最后會以分手告終。

      但是,當(dāng)摩天輪到達(dá)最高點(diǎn)時,如果與戀人親吻,就會一直攜手走下去。

      這些部分,流川是同樣不了解還是刻意忽略掉了,已經(jīng)不得而知。

      而流川也永遠(yuǎn)不會知道,當(dāng)他們一起坐在摩天輪上的時候,自己真的很想親吻他。

      假如。

      假如我當(dāng)時有勇氣親吻你。

      那么我們的故事會不會就此改寫,像童話里常說的那樣,“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因為流川要趕著回去,他便陪他到車站搭地鐵。兩個人一路上都默契地不提去美國的事。

      “聽說你們第二場比賽就遇上山王了。”

      “嗯!

      “那個北澤,應(yīng)該很強(qiáng)吧?”

      “是澤北,”頓了頓,又加上一句,“我會打敗他!

      少年臉上決然的神情讓他愣了一下。

      流川的眼里只有前進(jìn)的路。

      只有比他強(qiáng)大的對手才會被牢記于心。

      那么流川,我之于你,又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風(fēng)沿著地鐵通道涌入,流川的頭發(fā)便被揚(yáng)起來,露出白皙的額頭和烏黑的眉眼。真好看,他想。

      從第一面起就覺得流川好看,可具體又形容不出到底是怎樣的光景。

      就那樣愣愣地盯著流川的側(cè)臉。

      車子來了。正對他們的車廂里空無一人。流川握一下他的手,轉(zhuǎn)身,上車,然后車門在他身后緩緩閉合。

      他看著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的頭發(fā)在燈光下變成深墨綠色。他的眼里像有潮水涌動。他將臉緊貼在玻璃上無聲地動了動嘴唇。他說,再見。

      再見。

      無數(shù)個失眠的夜里,他都會想起他們在地鐵站的最后一面?帐幨幍恼九_,只有明亮的燈光照在蒼白失血的心上。流川的臉在地鐵的呼嘯聲中一閃而過。

      高三一年只是彈指一揮間的事。仙道退掉了所有社團(tuán)活動,過起“家——學(xué)!眱牲c(diǎn)一線的標(biāo)準(zhǔn)考生生活。越野偶爾會拉著他大吐苦水,抱怨訓(xùn)練有多變態(tài),他聽了只是笑。

      籃球已經(jīng)是離他很遙遠(yuǎn)的東西。

      流川是在開學(xué)后第一個月末走的。像有心靈感應(yīng)一樣,他在登機(jī)前一刻撥通他的電話。那頭傳來少年壓抑的呼吸聲,他說仙道,我走了。

      然后空姐甜美的聲音響起來,提醒他關(guān)機(jī)。

      通話就此結(jié)束。

      他茫然地握著聽筒,聽鈴聲一直一直,長長久久地響下去?砷L長的鈴聲在另一只耳邊音樂的襯托下,顯得無比落寞,像另一個無法到達(dá)無法進(jìn)入的世界。

      女子的聲音還在唱,“ねえ,愛してるから ,愛してるから……”

      飛機(jī)起飛不久流川就覺得困。將頭靠在椅背上,調(diào)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后打起瞌睡。半夢半醒中,他看到有人向他走來,那個人的臉一會兒是外公,一會兒是仙道,模模糊糊重疊到一起又分開。他們都在對自己微笑,一個叫他“小楓”,一個叫他“流川”。可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去,他們就消失不見了。

      自然而然地睜開了眼睛。

      有溫暖的液體順著下巴緩緩滴落。眼淚拋撒在兩萬五千米的高空,真豪邁。

      你看,仙道,我的世界里,終究還是只剩下我一個人。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高中生活最大的亮點(diǎn)出現(xiàn)在離校那天。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仙道的課本,筆記和復(fù)習(xí)資料被蜂擁而上的女生們搶得干干凈凈,連塞在桌洞里的校服都沒能幸免于難。

      什么跟什么嘛,他望著眼前極為戲劇性的場面,搖頭苦笑。

      畢業(yè)第五年,同學(xué)聚會上不知是誰提起了這件事,在場的人聽后個個東倒西歪,笑得脫了形。越野一口啤酒含在嘴里,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噗嗤”一聲噴了出來,邊笑邊咳嗽。仙道拍拍他后背,有些無奈地想,這些家伙還真是一點(diǎn)都沒變。

      植草笑過以后伸手給了他一拳,“你小子有沒有搞錯,當(dāng)年明明那么受女生歡迎,怎么現(xiàn)在還光棍一條?”

      “緣分未到!

      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因為沒什么繼續(xù)深造的打算,他便在學(xué)長的推薦下到一家合資企業(yè)工作。由于做事干練,人又一貫的脾性溫和,他在同事當(dāng)中人緣甚好,連向來刻薄的外籍老板也對他青眼有加。常常有大膽的女孩子邀他喝咖啡,看電影,參加舞會,他微笑著一一婉拒。

      在東京重新租了房子。平日是朝九晚五的生活,周末到父母那里,有時也會被越野他們拉出來小聚。每次都聽彥一把眾人的情況詳細(xì)匯報一遍,從當(dāng)年翔陽的藤真到湘北的暮木,無一例外。除了流川。

      流川到美國以后就再沒跟他聯(lián)系過。別說E-mail,電話都沒有一個。他就像一只風(fēng)箏,為了努力飛得更高,只能咬牙扯斷所有牽絆他的線。

      能夠依靠的只剩下媒體?恐刻鞛g覽體育新聞,知道他進(jìn)了一所不錯的大學(xué),漸漸在聯(lián)賽中嶄露頭角,畢業(yè)后又順利轉(zhuǎn)為職業(yè)球員。

      雖然暫時還沒有達(dá)到流川本人期望的高度,但對于美國籃壇本身就少有的亞洲選手來說,成績已經(jīng)很可觀了。

      散場之后,魚住拉上當(dāng)年球隊成員到他家續(xù)攤。仙道想了想,說他有事要先走,一出門就打車直奔陵南高校。

      正值暑假,但因為有高三學(xué)生補(bǔ)習(xí),校門仍然敞開著。他繞到體育館,穿過走廊,緩緩?fù)崎_更衣室的門。已經(jīng)很久沒來過這里了。雖然早就從球隊退出,但出于后輩對前輩的尊敬,他的櫥柜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直被保留著。拉開櫥門,看到里面空蕩蕩的,球衣,護(hù)腕之類的東西早已被女孩子們拿走。只剩下幾本殘破不堪的體育雜志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他伸手將雜志掏出來,抖掉上面的灰塵,倚著墻一本一本翻看起來。紅色的龍飛鳳舞的筆跡,是魚住對各場球賽所作的戰(zhàn)術(shù)分析。歪歪扭扭的“仙道彰你這個混蛋”,不用想也知道是越野寫的。還有福田剪掉他喜歡的圖片后留下的空白,這一切重疊在一起,看起來既粗糙,又親切。

      這些好像是公共財產(chǎn)吧,他小聲嘀咕了一句,怎么會跑到自己這兒。 翻到最后一本時,凹凸不平的手感告訴他雜志里一定夾著什么東西。打開來,看到一個包裝精致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裝了一對樣式簡單的皮圈,約有一指寬,一紅一藍(lán)。

      然后想起來這是自己很久以前在一家精品店買的。在魚住家看NBA直播時,曾看到有些球星在手腕上佩戴這種東西。

      卻不記得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要買,又為什么會把它們遺落在這里。

      所有的已知和未知,在無限擴(kuò)大后被時光的洪流呼嘯著卷走,一同埋葬在兩萬米的海洋深處,無跡可尋。

      仙道將塑料袋握在手里,用力到骨節(jié)微微泛白。恍惚中聽見潮水緩緩?fù)藚s的聲音。沉睡許久的島嶼浮出海面,有人魚在月光下宛轉(zhuǎn)地歌唱。

      記憶被拉回到十七歲那個春末夏初的夜晚,在梧桐樹下等候他的流川,白色襯衣,黑色制服,月光淡淡地灑滿他的肩膀。

      講到一半就掛斷的電話。

      地鐵。

      摩天輪。

      絕版CD。

      藍(lán)白格子睡衣。

      單車。

      公園左側(cè)的小籃球場。

      湘南海岸上,懷抱橘紅色籃球的少年說,仙道,跟我一對一吧。

      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了。

      之所以會把它們買下,是因為覺得紅色那條很適合流川。賽場上他穿一身紅色球衣,襯著白皙的膚色,整個人明亮得像要燃燒起來。

      最美好的時光總是一去不復(fù)返。

      下意識揉揉眼睛,片刻之后,感覺有溫暖滑膩的液體包裹住指尖,然后滑落到掌心,慢慢浸濕了那一小塊皮膚。

      溫柔得如同流川撫過他掌心的手指。

      [后來]

      日子像水一樣安靜地流淌過去。在這個被稱為城市的巨大的石頭森林里,仰望天空時,能聽到體內(nèi)血液汩汩流動的聲音。

      流川第一次傳出緋聞,是在他到美國的第七個年頭。對方也是亞裔,家境良好,祖輩或經(jīng)商或從政,與政府往來密切。

      仙道在一家國外體育雜志上看到這個消息時,兩人據(jù)說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旁邊還有狗仔隊偷拍的照片。很普通的牽手的姿勢。流川戴著棒球帽,一張臉隱藏在陰影下。

      他死死地盯著照片,想憑借記憶勾勒出眼前流川的臉,卻發(fā)現(xiàn)隔了七年的時光,一切努力都是徒勞。

      媒體對這段戀情似乎并不看好,綿里藏針地用了鄙夷的語氣。但他知道,聰明驕傲如流川,定不會找一個不愛的人敷衍。他終于找到了屬于他的幸福。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么我們是不是也終于可以微笑著,相忘于江湖。

      [再后來]

      談過幾次戀愛,結(jié)果都無疾而終。

      最后一個與他分手的女孩子說,仙道彰,你知道么,你的眼睛里從來沒有我的影子。

      他知道她并沒有說錯。

      [后來的后來]

      某天下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翻出那本雜志,重新看照片上幸福的兩人。先前只顧著看流川,倒沒怎么注意女子的長相。然而目光一落在女子的臉上,就再沒能移開。

      他知道了女子笑容里那種奇異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原來,電影中講述的故事,并不完全是虛構(gòu)的。

      有次他從鄰居女孩那里借來《情書》的DVD,硬拉著流川到家里看。流川罵他白癡,但最后在他的死纏爛打之下還是乖乖地被牽著走。他們拉上窗簾,并肩坐在寬大的沙發(fā)上看博子在茫茫雪地里奔跑。她跟另一個叫藤井樹的女子有著一模一樣的容顏?吹揭话霑r,覺得肩膀一沉,回過頭發(fā)現(xiàn)流川已經(jīng)倚在自己身上睡著了。他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將少年攬進(jìn)懷里,過了一會兒,又把另一只手輕輕環(huán)了上去。

      并非真正意義上,卻是他們唯一一個擁抱。

      仙道望著那張照片,感覺有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把他的世界撕裂了一道口子。洶涌的潮水瞬間涌入,沒過心臟,最后順著眼角慢慢溢出來。

      努力張了張嘴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像一條在水底默默流淚的魚。

      [最后]

      哐啷。

      籃球入網(wǎng)的聲音。

      身穿11號球服的少年,跳起來將橘紅色的籃球灌入籃筐。

      然后哨聲響起。

      結(jié)束了。

      都結(jié)束了。

      他安靜地看著流川走近。少年周身清冷的氣息一如從前。他俯下身,帶著淡淡的微笑伸出手,溫柔地描摹起自己眉目的輪廓,“仙道,一起走吧。”

      “好。”毫不遲疑地,他緊緊回握住少年的手,“好!

      那一刻,內(nèi)心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和安寧。

      讓我們一起走到世界的盡頭。

      有你在身邊,我什么都不怕。

      一周以后,報紙上刊登出一則社會新聞。某公司職員XXX獨(dú)自在家時突發(fā)心機(jī)梗塞,由于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該男子次日被房東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身亡。

      ——站在嶄新世界的入口

      ——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是孤單一人

      ——閉上雙眼

      ——你就在我微笑的眼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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