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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張枝菀終于進(jìn)京了。
張枝菀是家里的幺兒,一歲抓周,順手就抱了祖上留下來的玉如意,來的客人有說是將出貴人,紛紛賀喜。
窮了大半輩子的父親自然不指望家里有文曲星轉(zhuǎn)世連中三元由是上京加官進(jìn)爵的主兒,斷言此子與玉有緣,于是十歲上,就把張枝菀送去當(dāng)了玉工學(xué)徒。許是應(yīng)了抓周的兆頭,及出師,他已經(jīng)是一身絕好的本事。
張枝菀?guī)煾档挠衿麂佔邮擎?zhèn)上獨一家。家鄉(xiāng)是小地方,原養(yǎng)不了金玉這樣奢侈的玩意兒,結(jié)業(yè)那天,師傅臉上沒有一絲兒笑,拉了他的手說:“枝菀,師傅吃這口飯不容易,一山難容二虎,你需給師傅一家上下幾口人留條生路。”
張枝菀笑:“天下如此之大,總有落腳的地方,枝菀不是那樣沒心肝的人!痹贌o二話,打點行裝,辭別父母云云。
思量著京城繁華之地,富商巨賈達(dá)官顯貴云集,于是,張枝菀就這樣進(jìn)京了。
有的是有錢人,有的是愛顯擺的人,玉器行當(dāng)那一個紅火,不是窮鄉(xiāng)僻壤能比得上的。
張枝菀有的是手藝,張枝菀的手藝自然是沒的說。于是在一間不大不小的玉器店當(dāng)上雇工,安心下來好好做事。
安頓下來第二天,張枝菀摸黑起了個大早,提燈籠奔了曉市。
曉市,行里人又叫做鬼市。天不亮出攤,天一亮也就散了,主要是經(jīng)營文玩。曉市的貨也好,人也罷,多半見不得人,無非不肖子孫變賣祖產(chǎn)之類,也有贓物。在家鄉(xiāng)常聽師傅說,曉市有好東西,能不能淘換得著,一是眼力重要,再就要看運(yùn)氣了。
張枝菀在曉市溜了快兩圈,也沒什么好貨色,天邊快發(fā)亮了,才發(fā)現(xiàn)人跡漸稀的曉市一角還有個小地攤,看身形,擺攤的是個老爺子模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上前去。
這是個小玉器攤子,零零碎碎一些小掛件小擺件什么的,良莠不齊。張枝菀暗自笑笑,轉(zhuǎn)身欲走,燈籠這么一晃,攤子角落里一件玉佩又把他的目光留下了。
“四喜臨門”的翡翠巧雕玉佩,白底青葡萄藤,紫色的是串串飽脹的葡萄,又用紅色的部分雕了只活潑靈動的松鼠,捧著顆葡萄正吃得歡,鮮活鮮活的。撇了做工不講,光是這翡翠,水頭足,色好,綠是鸚哥兒綠,紅的紫的透著水似的,端的一個“濃陽正和”。
光這么一瞟,看得張枝菀眼睛都不知道轉(zhuǎn),一下子愛上了。
“是件好活兒!睌傊鏖_口了,果然是上了年紀(jì)的人,“說是老年間從宮里傳出來的,您是行家,那溫潤,是琢磨的功夫,可不是新近的雕刻件,您上眼瞧!
張枝菀能不知道那件東西的好?只是憑他,眼下如何買得起。然而心中又舍不下,只得試探地問一問!澳o個價兒?”
“不讓,只那件不讓人!崩蠣斪釉捰玻Z氣卻是溫和的。張枝菀明白了,那件巧雕是招攬生意的幌子,輕易是不出售的!澳魄苿e的?”老爺子又開口了。
張枝菀搖搖頭走開去,東邊翻了魚肚白,也是時候上工了,走出幾步,他又折返來,“您……這件果真不讓?”
“不讓!睕]有任何余地。
“哎,好嘞!睆堉业驼Z了一句,不知道說與誰,然而他的心總算放下了。
張枝菀跑曉市跑得勤,每每要去那老爺子攤上看看,東西來來去去的,只有那件巧雕一直擺放著不挪窩,常有人問價,老爺子也還是那句話,“不讓!迸苤苤,張枝菀攢錢也越發(fā)有勁了,總有一天,他得把它盤下來。
那天逢有假,張枝菀在曉市待得晚,暗地瞅著松鼠葡萄的玉佩自顧眼饞,不知覺天已大亮,等張枝菀清醒,曉市已經(jīng)全然散場,唯有老爺子尚未收攤,也正瞅著張枝菀,張枝菀霎時尷尬起來,只得走近前,向老爺子行了個禮。
曉市的規(guī)矩,是看貨不看人,今天天光了,張枝菀才頭一次看見老爺子的面貌。矍鑠精神,眉宇間頗有威嚴(yán),看定張枝菀的眼神和善,也有些審視的樣子。張枝菀臉上做燒,半句話也不敢講,訥訥地站著,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
“你喜歡這個?”老爺子拿起巧雕,小心地擱在手掌上,示給張枝菀。
“嗯!睆堉依蠈嵆姓J(rèn),“可我沒錢!备粢粫䞍河旨泵ρa(bǔ)充,“我在攢錢!”
“你知道,這件是不讓人的!
“光看看也好,我是真心喜歡,真心佩服這樣的手工,能?纯匆彩菍W(xué)唄,我是做這行的……”張枝菀一邊著急,一邊把話說得不倫不類的,老爺子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等等,你剛才說,你是做這行的?”老爺子打斷了張枝菀的絮叨。
“啊,我是玉工,鋪子離這里就隔兩條街!
“得了!崩蠣斪勇掏淌帐爸鴶傋樱巴τ心敲袋c意思的,今兒也賺了幾樁,喝酒去呀。”
“喲,這不能夠啊,該我……”張枝菀的臉一發(fā)紅漲起來。
“跟上吧!崩蠣斪訏佭^一個背影,邁腿就走。
“唉……”張枝菀發(fā)怔,又急急忙忙追上去,“哎,您慢著點兒!”
一來二往的,張枝菀和老爺子自然也熟了。老爺子家就住曉市邊上,走動也方便,張枝菀工閑下來,就打上斤把酒,掂一兩樣小菜,寬裕起來也有醬肉和肘子什么的,上老爺子家去。一老一少龍門陣一擺,一晚上就歇不了。老爺子知道的事兒多,天南海北的,特別是玉的事兒,什么雕工了,假造了,還有老輩手藝人的故事,張枝菀愛纏著他講,老爺子往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除了兩件事。
一件老爺子的家事,甚至連自家姓氏也從未告訴過張枝菀,張枝菀也不打聽。二就是那件玉佩。
每次喝酒喝到盡興,張枝菀就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向老爺子盤那只玉佩,老爺子也奇,任是怎么套他,楞不松口。張枝菀發(fā)狠賭咒的要買,老爺子干脆就把他一邊晾著,兩個人脾氣上來著實犟得很。
日子走的不緊不慢,展眼又一年過了。及入冬,老爺子身體漸漸不好了,雖然撇不下他孤孤零零一個人,無奈掛念家鄉(xiāng)的雙親,再一來老爺子也說沒事,張枝菀于是向鋪子里告了假,回家過年去了。
守歲第二天,張枝菀沒來由地忐忑起來,畢竟還是放心不下,結(jié)果剛過了人日,張枝菀只說店里不讓放長假,又匆匆忙忙趕回京。
各家各戶張上春聯(lián)貼著新符,爆竹紅紅的殘軀錦緞樣鋪了滿街。老爺子門前卻意料中的冷清,幾只家雀在雪地里跳來跳去,不知道找些什么。
收拾收拾心酸,張枝菀就去敲門,沒人應(yīng)。大過年的,不至于就出攤吧,縱使出攤,天這么亮,照理該回了。張枝菀心里有些亂,又反身去敲間壁的門。
張枝菀常過來,鄰里彼此都認(rèn)識,門一開,里面的臉僵了僵,“喲,這大早的,您來啦,過年好呀!
“哎,好那您。我請問一問,隔壁老爺子這是出門了?”
“嗬,敢情您這是不知道呢?老爺子,”放低了聲音,“沒啦!”
張枝菀手中點心果子落了一地,鄰居停了一會,又絮絮地說起來:“初一就沒啦,可憐老爺子沒兒沒女的,還是幾個街坊給發(fā)送了,挺可憐的,您不是他家里人呀?怪道您還不……哎,對了,您等著!编従舆M(jìn)屋去拿了什么東西,“老爺子囑咐給您的,您收好嘍!”見張枝菀不吭氣,只得把東西往張枝菀手里一塞,“您拿著吧,人都走啦,節(jié)哀吧!”
張枝菀回過神來,伸手一瞧,是兩把鑰匙,轉(zhuǎn)身就跑。
“哎,東西,哎,您的東西……”叫了幾聲,張枝菀并沒有回頭,鄰人怔怔地望著地上散落的沾上雪水的年貨,“咳”的嘆口氣,也想不出下文,最后搖搖頭,把門閉了。
一把鑰匙開了大門,另一把……該是里屋的隔間吧。
這隔間,老爺子沒讓張枝菀進(jìn)去過。在房門口猶豫了半晌,張枝菀顫著手打開房門。
一如初見時,張枝菀眼睛直了。
滿堂華彩,耀眼生輝,大大小小的精美玉器擺了滿屋,中間的幾子上,放著那只巧雕,張枝菀移步上前,巧雕下面還壓著一張紙,工筆正楷,一氣呵成。
“枝菀吾弟:
見字如面。
子曰:‘玉有五德!訕分N嶙杂仔郧楣潞,然獨好玉,乃至為之癡狂,祖上雖略有薄資,而吾不肖,求玉心切,田宅家業(yè),一朝散盡。親戚疏遠(yuǎn),仆僮走亡,吾一人潦倒在此,以玉為妻,以翠為子,半生辛勞,得此半室珍寶,吾意足矣。
及吾年老,后繼無人,每對玉思之,則潸然涕下。達(dá)人知命,吾自覺天年不久,狷放狂拓,清貧一世,吾無余憾,惟此生心血無托,倘無惜之者得之,吾于泉下亦無以目暝。
幸上蒼有知,使吾得弟。弟同為愛玉之人,與吾肺腑相當(dāng),今吾將長訣,當(dāng)以瓊琚相報,弟為吾善經(jīng)營之,則瑤玙璜璋,得其善所,琨瑥璞珉,得其善終,以還吾愿。
另,此巧雕為吾祖?zhèn)髦,雖不能稱天下奇珍,而為吾此生首獲佳品,將之贈弟,弟思吾時,見玉如晤。清明寒食,或以薄酒粗粟奠,吾甚感。
千萬珍重,切切。
忘年某絕筆”
張枝菀在幾子前緩緩跪下去,半晌,突然嚎啕大哭。自此大病一場,把自己鎖在那屋里,水米不進(jìn)。
過了三天,張枝菀辭了工,活動開來。
年關(guān)后,張枝菀盤下來的店開了張,取名“識玉齋”,店里神龕只供著一塊遠(yuǎn)比不上店里其他貨品的巧雕玉佩。
張枝菀的伙計沿街布施了足半月,自此生意興隆,廣結(jié)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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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米的老爸是個喜歡研究古玩的人,某米的老爸是個做首飾的,于是某米從小就接受這種教育啊……555……但是還是很感謝親愛的老爸,其實某米還是很喜歡這些東西的,但是不要老是壓迫我學(xué)呀……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