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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庭蘭
在挽音閣會逗留到三更的人,尋遍整個千島長歌也只會有溫子羽。夫子曾以一言評價她,“溫吟其人,癡!”
當下數(shù)千里的月與光,都映在千島湖一片波光瀲瀲的水面上。三更一過,報時鳥從梨花書隔里探出來,一聲是“三更”,再一聲便多了二分急切,“溫子羽速回隱賢居點燈研磨!
溫吟嘴里只是顛來倒去的念叨“神女白龍,生于滄海,幻于九天,涅于嶠山!彼贮c在那本被晚風翻開的古籍上,白龍被繪制的栩栩如生,雙目活靈活現(xiàn),如躍紙上。龍身銀線勾勒,燈花下幾乎亮到發(fā)光。
報時鳥再一聲,“來捉人了來捉人了!睖匾鞣接X大事不好,剛把書冊推回書隔,鶴憐已經將她推上氣弦,帶著她飛出了挽音閣。
無論是被師姐捉回去了多少次,溫吟仍舊不能適應長歌門的輕功,此刻她覺得有些目眩,便閉上了雙眼,一味求饒。
“后日夫子便要課考,當真在認真溫習。”
“溫習《古今神仙異志考》?”
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xiàn)在溫吟的耳邊,帶著笑的女子聲音。
溫吟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只白雕的背上,而那女子一身水波暗紋淡藍長衫,撐著一把造型奇異的六角透明冰傘浮于白雕身側,此刻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
溫吟呆性發(fā)作,竟也沒問來人其誰,半晌憋出一句,“師姐呢?”
姜彧歪了下頭,向著溫吟的身后示意了一下。
“你過目不忘的本事這么多年也沒變!柄Q憐永遠平淡無波的聲音也適時響起。
“你武功怎么退步了?以前想從你手底下?lián)屓,即使是我也不敢說有五分勝算!
鶴憐瞬間逼近了溫吟,一揮氣弦兩人同時飄遠,將姜彧和白雕遠遠甩在身后。
“師姐,那位姑娘是誰?”
“東海的一位故人,”鶴憐尚著官服,顯然是匆忙趕回長歌,“今晚又要辛苦你許多了!
溫吟只是認真的搖了搖頭,“書聿姐姐不在,我自當擔起照顧師姐的責任來!
當溫吟拔下最后一根針的時候,鶴憐已是滿頭冷汗,溫吟遞過去熱毛巾,看著鶴憐收拾妥當躺下后方才關門離去。
一轉身,那名蓬萊女子正倚著柱子看著園中的竹叢沉思。
“四年前昆侖一別后,沒想到已變了這許多。”姜彧自言自語的說了句什么,是溫吟聽不懂的話。
“姜姑娘不去休息嗎?”既是客,當以禮相待,雖然在溫吟看來,眼前女子的行為似乎恣意大膽的多。
姜彧的傘別在腰側,在夜晚的庭院中發(fā)出極為純粹的冰晶光芒,這讓溫吟聯(lián)想起了那古籍上白龍身側所繪的銀線。
離得近了,溫吟方才第一次看清眼前的人。
姜彧的雙眼細長,眼梢有些微挑,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凌厲和疏離,但臉龐極小巧精致,鼻直唇紅,微妙的又添了二分稚氣。
“看得這么認真。我很好看嗎?”
溫吟恍恍惚惚回過神來,姜彧的臉龐逼的極近,眼里三分促狹直白露骨。
“好看。”溫吟也回的認真。
姜彧不設防眼前人竟然真的這么呆,一句“好看”便把她心底里被勾起的調戲心理打回了墻角。
和溫吟對話,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不是因為對方善用技巧可以以柔化鋼,而是這人實在太過正經認真。
好沒意思。
姜彧似乎徹底失去了興趣,便作了個揖自顧自走去了客房。
溫吟并未很在意姜彧的反應,她只在園中站定了一會兒,瞧見師姐房中的燈熄了,便輕手輕腳的走出了隱賢居。
她怕夜巡的同門瞧見,只撿回廊僻靜處走,一路遮遮掩掩的終于還是回到了挽音閣。
當她又從書隔中抽出那本古籍時,被自己悄悄點燃的油燈卻瞬間被一陣風吹滅,溫吟內心升起不安來,方才她一路過來已經隱隱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
“誰?”她強作鎮(zhèn)定,向著漆黑的一排排書柜發(fā)問。
“溫子羽!庇腥撕兴拿。
是姜彧的聲音。
下一秒手里的書便被瞬間抽走,姜彧帶著她的白雕從木窗躍出,眼見就要飄遠。
溫吟知道閣中所藏之書皆是珍奇古籍,無價之寶,丟失任何一本都會引起腥風血雨。于是也急忙操琴躍出,跟著姜彧一路飛遠。
但這來自東海的輕功著實靈動飄逸,溫吟平時只管鉆研些奇書異志,武學修習上實在平常,不過片刻,便已看不清姜彧的身影。
但她素來一根筋,并不打算就此放棄。從方位上來看,姜彧似乎想去碼頭,可能會從那里乘船至揚州,于是轉了個彎,想從捷徑先一步到碼頭圍堵。
不想未行多遠,卻見鶴憐和姜彧正面對面站在書市高大的青鸞雕梁上,而那本書,已在鶴憐的手中。
溫吟先是松了口氣,但立刻便緊張起來,師姐果然料事如神。
“倘若你真的這么好奇自己的身世,可至純陽宮尋于睿前輩卜上一卦,兇吉自知,何止執(zhí)著于我長歌門。”
“既有捷徑,為何不走!苯獜Z出張狂,絲毫不講儒門禮節(jié)。
溫吟皺眉,對眼前來自東海的陌生女子感到不悅。
鶴憐淡然一笑,“早已知道你的脾氣,因此方跟了出來。”
“子羽,”鶴憐向站在思齊書市內的溫吟說道,“過來!
鶴憐以內力傳音,溫吟心領神會,自姜彧身后操縱琴弦結成音域,姜彧頓覺自己周遭變成一片寂寂暗夜,手中空空。
“我的傘……”
“神女白龍,生于滄海,幻于九天,涅于嶠山!
“你如何知道這句話?”
“姜姑娘和這古書上所記載的白龍似乎有著某種關系!
鶴憐出言打斷溫吟的話,“不可多言。”
“可……”
“你想幫她?”鶴憐挑了下眉。
“我也很好奇!
“一切皆有命數(shù),”鶴憐有些無奈,“我本不欲你牽扯進這件事里,但眼下看來已阻止不了!
“也罷!柄Q憐揮袖,古籍從袖間落到溫吟手中。
“我明日便赴長安,此事今夜起便交由你!柄Q憐又看了一眼溫吟,“只一句還要囑咐,姜彧其人,是第一等的灑脫無拘張狂恣意,往往會做出些出格的事來,你不可太較真,也不能太認真!
那時溫吟并未體會到師姐話中的深意,只懵懂中認真的點了點頭。
溫吟曾向門中前輩學畫,不畫山水,不畫美人,不畫鳥蟲魚獸,單單只畫琴。
“琴中弦,畫中音。你卻天天只抽劍對著我!苯獜獪惤诵匾,盯著她問道,“你何時彈琴給我聽?”
“彈琴要有知音,不然誰能解我曲中意?”
“那我配當溫子羽的知音嗎?”
溫吟不著痕跡的向后挪了些身子,“你知我現(xiàn)在畫的琴叫什么?”
“有知音耶?”姜彧皺著眉頭念出畫帖旁一行小字。
溫吟笑出聲來,“子羽現(xiàn)下,無知音!
姜彧便歪著頭,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
溫吟只做不知,仍舊埋頭苦畫,天地無二。
書案旁零散堆了幾冊已完成的畫,姜彧無事做便信手拈出一卷來,展開后先去瞧了名字,卻未尋見,便問眼前低頭作畫者。
“此琴通體瑩碧,性靈高潔,一眼便知非尋常琴可比,何故沒有提名?”
溫吟筆端停了片刻,并未抬頭,半晌方道,“念庭蘭。”
“提了名字的都是現(xiàn)存的琴,唯有此琴,師父說尚未見于世人,因此不能提名!
“你見過這把琴?”
“夢中見過!
“溫子羽拿我當三歲孩童!苯獜兄臅,側著身子看溫吟。
“幼時我常做些稀奇古怪的夢,入了長歌后才漸漸的好了!
“你為何對那些奇書異志這么感興趣?”
姜彧望了一眼臥房中那一摞摞古書,頗有些咋舌。
“那你又為何對自己的身世這么執(zhí)著?”
“我們一問換一問,你不虧,我也不虧!
“你當和周前輩去學經營,必成大家。”
“我知道你在調侃我,”姜彧晃晃腦袋,露出笑容來,“天大地大,何必困在錢莊柜臺后整日里和算盤打交道。等我游遍這中原九州,便帶著雕兄回蓬萊做個閑散俠客,喂鳥釣魚,遨游四方,豈不快活!
“你要是想我,就坐船去東海,我接待你。”
溫吟抿著嘴笑,“我不想你。”
“溫子羽,你這人真沒勁,我啊,未必能活到那時候呢。”姜彧眼睛里有光在微忽的跳躍。
“我曾做過的一個夢里,出現(xiàn)過白龍。”溫吟抽出那本古籍,翻開,用手指虛點在那副畫像上,“似同此畫一致。”
“十多年來,我一直試圖在現(xiàn)實世界里尋找它存在過的痕跡。你來長歌的那天,也恰是我翻到這本古籍的時候!
姜彧向她眨眨眼,“覺不覺得很巧合?”
“那你又是怎么發(fā)現(xiàn)它的呢?”
“我啊,是跟著你師姐去尋你,偶然看見的,我眼神好,一眼就瞧見這幅畫了。”
“冥冥之中總覺得,和我想知道的事情定有某種關聯(lián)。”
“因此你便在長歌門逗留了這些日子?可眼下書里你能看的已經都看完了,長歌門里還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嗎?”
“有啊!
溫吟抬頭,用眼神問她。
姜彧一笑,“但我不說!
夏季里暴雨來的總是很突然。
她們在荷花池邊消暑,亭子頂被斗大的雨滴砸的噼啪作響,一掃空氣里的悶熱,這場雨帶來了難得的清涼。
姜彧罕見的沉默了下來,只眼神虛空的定在荷葉下一圈圈蕩起的漣漪上。
“我要出一趟遠門!睖匾鞯脑掃在耳邊。
“溫子羽,什么時候回來!
“立秋的時候!
“我不等你咯,”姜彧扯出一抹笑來,“過幾日我要北上河朔!
“那今晚一起喝點酒,就當互相餞別!
“行啊,溫子羽你一個讀書人沒想到還可以喝酒!
“你未必喝得過我!
姜彧便哈哈大笑起來。
事實證明,姜彧的確喝不過溫吟。
前者臉龐已升起霞蔚伏在石桌上醉眼朦朧,后者仍舊一本正經的端坐著絲毫不亂。
“溫子羽你竟然說不會想我!
“溫子羽你說你沒有知音!
“溫子羽你沒拿我當朋友是不是!
“溫子羽……”
溫吟離了席,亭外一方白石是她們閑暇時喜操琴的地方。她甫一撥弦,姜彧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其時,朗月清風,滿池蓮動,弦音寂寂,寥寥酒香。
姜彧虛著雙眸愣愣的看著亭外操琴的人,極小聲的說了句,“我可能會想你!
三清殿香火極盛,人世間最微小最隱蔽的心愿,只要你能走完這華山道,都能在老道神仙面前求一求。
眼下溫吟卻沒了那份心情,老君宮前她只是怔忪的看著純陽宮遠處的山石雪松,心中只是恍恍惚惚,不知所尋,不知所在,天地偌大,一片虛空。
“我為友人求一卦,還望前輩指點迷津。”
于睿答,“東海來客,自然是從東海來,向東海而去!
“她道自己命數(shù)已盡,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子羽斗膽一問,可還有破解之法?”
“你師姐竟然未同你說內里玄機?”于睿略有些訝異的睜開眼。
“師姐只囑咐我保護好那本古籍!
“是了,”于睿臉上露出了然的淡笑來,“那你便遵照你師姐囑托即可!
“可……”
于睿打斷溫吟的話,“我教遵從道法自然,諸事莫強求,一切皆有定數(shù)!
溫吟悻悻南歸。
夜剛降下來,一只信鴿悄然落在船艙上,溫吟解開足下信箋,無落款,只單一句,“北地之風好生兇猛。溫子羽,我已乘船回東海了,有緣再會!
溫吟啞然。
鶴憐似乎并不在意姜彧回東!暗人馈钡氖。
死這個字眼,乍看起來很是聳人聽聞,溫吟久久不能從姜彧不久即將辭世的事實中走出來,在回到長歌恍惚了數(shù)日以后,被實在看不下去的鶴憐捉到隱賢居點燈研墨去了。
“四年前我在昆侖同華棘門的人交手,不想竟處于下風,是姜彧出手救的場,那年她才十六歲!
鶴憐筆端頓住,瞧著躍動的燭火,似乎又回想起了那場惡戰(zhàn)。
“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蓬萊武學,兇急迅猛,身法卻靈動飄逸。姜彧事后同我說,她是個自由閑散人,非黑非白,慣于作壁上觀!
“那她為何要出手?”溫吟不待鶴憐說完,便急急問道。
鶴憐若有所思的瞧了眼溫吟,“她說,一個穿了官服的女子慘死在昆侖的冰天雪地里,場面怕是很難看,所以沒忍住幫著殺了兩個小羅羅,算不得什么!
“師姐,”溫吟停下研墨的動作,頗有些猶疑的問道,“我觀師姐對姜彧的態(tài)度,似乎算不上熱絡。但根據(jù)師姐所言,她對于長歌門,算是有了一份恩情!
鶴憐慣常平淡無波的臉上,此刻也忍不住露出二分笑意來,“怪哉,你在抱怨我們長歌沒幫她?”
“所收藏古籍能看的都看了,仍未能破題!睖匾骶趩手闈M溢。
鶴憐不再應答,只揮墨寫信,半晌,突然抬頭問道,“那琴可出了?”
“尚待玉石琢磨,”溫吟指尖抵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師父說怕是最晚冬天才能得!
“不晚,好酒還要藏個百年呢!
溫吟半遮著袖子打了個哈欠,眼睛里看得出來困倦。
“該是休息的時候了!柄Q憐停了筆,看著溫吟走出了書房。
她折好寫給裴書聿的信,頭也不抬的淡然說道,“你對我?guī)熋糜昧耸裁捶ㄐg,人還沒到蓬萊,就開始為了你來質問我了。”
姜彧笑著躍上窗柩,“乃是,解得了溫姑娘的琴中意。”
“她引你為知音,不惜花上數(shù)月前去華山為你求卦,你卻騙她騙的這么心安理得?”鶴憐挑了下眉,目光澄澄,質問與坦蕩并存。
“最多年底,一切于我都將塵埃落定。我沒打算過騙她,溫子羽是我見過心思最純正的人!
“既如此,又何必同她說你已回東海!柄Q憐有些不解。
“我自己竟也不知!苯獜聪驕匾饕严藷舻呐P房,眼睛里沉沉的壓了些心事。
“我?guī)熋米允切乃紗渭,但并不遲鈍。你不點破也應有你的考慮!
“沒希望的事,我也是第一次覺得,不開始也好!苯獜恼Z氣極端的冷靜。
溫吟在冬末得了琴,終于展開畫帖添了名字。
傳聞念庭蘭的背后有一個很是古雅悲涼的故事,為念往逝琴家董氏,門主特尋青玉制念庭蘭以追琴家君子之質。
溫吟收了畫,寒風冽冽,她起身去關書閣的窗,遠遠瞧見千島湖上有一葉扁舟從揚州方向駛來。
船很小,船上立著的人更是小成了一個點,晃晃悠悠的看不清楚。溫吟心有所感,立在窗前不動,只盯著那尾船一點一點的駛近。
此時方才瞧見,原是楊家做鹽商生意的管事,披著大氅站在船頭。
溫吟心里莫名的失落了一下,但也琢磨不出這突如其來的失落是從哪里來。
是以入夜后,仍舊心神不能安寧,便操念庭蘭,奏《楚客》,悲愴生發(fā),庭落簌雪,有白鳥棲枝,乍被驚動也振翅向東北方位飛遠了。
溫吟一曲奏畢,神思大費,竟恍恍惚惚伏案入夢。
有無涯云海,似九重天界,煙波浩渺,寂籟無聲。溫吟只覺自己輕如一芥鳥羽,漂浮婉轉,如剛出鴻蒙。
正滿心茫然之際,忽見一白龍自遠處騰空而來,見溫吟如見故人,以臉貼近,舉止親密,但雙目含悲,片刻后驚雷乍起,白龍憤然一吼,卻只能依依不舍離去,躍入云海,渺然無蹤。
溫吟耳邊聞得簌簌之音,并非落雪,眼開眼睛,卻見姜彧的那把寒冰傘在細雪中浮蕩旋轉,逐漸飄向溫吟。
念庭蘭忽弦自音發(fā),怔然迸出鳥鳴之聲,像是在應和寒冰傘。
溫吟一時哽住,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聽到自己耳邊劇烈的心跳聲。
她自廊下走入院子,只見空中一只白雕正飛向東海,看見溫吟出來,激烈的拍打了兩下雙翅,像在告別,接著便沖入云霄,不見蹤跡。
一年后,長歌門派去東海蓬萊送歸寒冰傘的弟子回來,復命曰,“姜家人說傘的主人已逝,多謝我們送歸遺物!
鶴憐見那弟子似乎還有未盡之言,看了眼坐在里間伏案翻書的溫吟,道,“但說無妨!
“姜家人還說,去歲冬,白雕歸來,他們方才知道那人已逝,只可惜未能見最后一面,只埋了衣冠冢!
鶴憐應了一聲,“這趟去東海,多有辛苦!
溫吟不解,但也不知如何詢問內里緣由。
再翻開那本《古今神仙異志考》,白龍畫像卻已不見。
“昔年董氏庭蘭為報房琯知遇之恩,不遠千里以赴,后世事沉浮,散發(fā)林壑六十載。為何!
“為何?”
鶴憐看向壁上所懸之琴,又看了一眼溫吟,方道,“夙命已定,廿載春秋。人世一念,知音難覓!
。ㄈ耐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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