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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識篇
花燈酒綠。
在這座城市長大的吳陵是這么覺得的。
他無論是在黑夜還是在白天都能在這座城市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如果說,你是從別的城市來到這里,那么你一定會被這里的一切魅惑。
無論是這里的舞場、酒場、賭場,還是洋房;蚴钦f那些店鋪、小攤……
無處不在的新奇會開始慢慢侵蝕你的大腦,讓你開始變得留戀這一片土地和它養(yǎng)育的芳華。
可是,有人卻恰恰相反。
吳陵在這座城市生活了這么久,從一開始就對這樣的城市感到厭惡。
這里無處不充斥著利益和爭奪,就連年幼的孩子都會被人隨時暗殺。
他夠了,也厭了,卻又不得不在這里生活下去。
畢竟除了這里,吳陵也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歸宿。
“河妖,你來了啊!眳橇晖崎_房門,就聽到那個熟悉不過的代號。
“河妖”是吳陵自己的代號,作為一個殺手的虛假的名字。
可是他比起自己真實的名字,更多人都只知道他是殺手河妖而已。
而眼前,找他來的,是吳陵的上司。
這是一個類似傭兵組織的地方,什么樣的活都接,小到為去偷一些機密文件,大到可以協(xié)助幫會鏟除想要鏟除的對手。
上司看著平時認(rèn)真的吳陵有些走神,不由得生氣地咳嗽幾聲,“河妖!
“啊,抱歉。”吳陵自責(zé),“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上司看到吳陵回過神來才重新開始重要的話題。
“是這樣的,有人花重金想要我們暗殺一個人。我覺得這個任務(wù)非常適合你,所以打算讓你去辦!
“那是要殺死什么樣的人呢?”吳陵確認(rèn)著。
“她是花上舞廳的歌手——風(fēng)鈴。”上司將命令發(fā)落著。
吳陵就這樣老老實實接下了這個人物。他或許聽說過風(fēng)鈴,畢竟也是比較有名的歌手。但是他對對方究竟怎樣惹了那個雇主的原因,沒有任何好奇心。
說白了,作為一個殺手這么久,他從不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殺那些與自己毫無瓜葛的人,而且他根本不想知道。
“少爺,少爺,慢點!币粋年過五十的男人穿著一身畢恭畢敬的正裝正在追趕一個跑在前頭的少年。
“才不!你肯定又是要把我抓回去應(yīng)付那些無聊的相親!”少年回頭,稚嫩的臉龐顯出了處事未深的天真,但是又顯得清秀又不失傲氣。他做了一個鬼臉,和后面越甩越遠(yuǎn)的男人說道,“回去跟我媽說,老子就是去歌廳了!”
“少爺!少爺!秦小姐會生氣的。≡乱簧贍!”中年男人實在是跑不動了,他看著北月一就這樣離開,明白自己是追不上的,只能作罷彎下腰喘口氣。
“秦初心那個兩面派生氣管我什么事情,真是煩人!笨粗竺鏇]人再追上來,北月一混進(jìn)了人群堆中,北月一這才放心停下,卻又抱怨幾聲。
休息了一會兒,北月一才覺得似乎有什么碰了碰自己的手臂。他條件反射性向后退了一步,發(fā)現(xiàn)是一個比他大一些的少年在胸前背了一個大箱子,箱子里是各種牌子的煙草,而戳到自己手臂的正是這個四四方方大箱子的棱角。
而背著箱子的少年一臉微笑,目光中似乎還有些乞求。北月一想著大概是少年看到自己的穿著,就已經(jīng)知道他是個可以乞討的豁少爺。
“先生,要買香煙嗎?”
北月一看了看對方,這就是這個城市,十六七歲的少年出來干這種活是很正常的事情。
從出身的一開始,命運就決定好了每個人的未來。人生究竟是一帆風(fēng)順還是坎坎坷坷,都在早已定局。很顯然,眼前的少年是屬于后者。
北月一抿嘴,像是想了很多的事情,他看著眼前充滿期待的少年,心里有點可憐他。
北月一一把將少年的煙箱扔掉,然后毫無道理地拽著少年就往前走去。
少年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地時候,他過活的工具就重重砸在地上。
“唉唉!我的煙!”看著自己撒在地上的香煙,少年很是心疼,被北月一一邊拽著跑一邊覺得委屈,不知道什么時候,眼淚不自覺就冒了出來。
北月一可能是沒有想到對方會直接哭出來,先是一愣,然后馬上停下了腳步,拂去少年臉上的淚水,“啊,對不起,你別……別哭呀!
“可是……你這家伙突然都干了些什么……那些香煙……可是……可是……”明顯月一擦拭的速度遠(yuǎn)遠(yuǎn)不及少年落淚的速度,這弄的月一不知所措。
他反省著自己剛才的舉動可能真的太魯莽了,他應(yīng)該先和少年說一下自己的想法的。
“對不起啦,煙的錢我之后會叫我爸賠給你的!痹乱涣ⅠR勸說,“我只是因為因為現(xiàn)在身邊沒個下人照應(yīng),想著讓你做個好買賣。作為一個少爺,總得后頭有人跟著吧,我是想讓你先跟著我一會兒。”
“那你的下人呢……”
“啊,那些人總想著抓我回去相親。剛才路上把他們甩了!北痹乱徽媸莻一時興起的料子。
不過大少爺說的沒錯,作為個紈绔,現(xiàn)在身邊沒有半個隨從實在是覺得礙于面子,看到少年的那一瞬間月一就覺得兩人有眼緣,他想都沒想就強硬拉著少年跑了。
“好啦,別哭了。我都說會賠你錢而且還會給你當(dāng)隨從的工資呢。”
少年倒是真實在,聽到自己的煙草錢對方會全部賠來,立馬就收住了眼淚,“真的?”
“真的!北痹乱豢吹缴倌瓴豢蘖耍约阂残α,“還真是金錢主義啊,這也難怪,畢竟是這座城市嗎,誰不為錢而活?”
北月一的話語讓少年眼睛黯然,他明白月一說的是實在的大實話,可是這樣的實話卻讓活在下層的人心酸。
看著少年表情似乎又有些不好,北月一立馬撓撓頭,故意用一種輕松的語氣,“我說笑的啦。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精神食糧啊!
精神食糧?要是北月一的母親聽到這樣的話絕對會笑得不顧理解,他這兒子不成器,從小沒背過一點書,連幾個洋文都說的帶口音,真不知那會說出“精神食糧”這四個字的北月一臉上究竟是什么樣子。
少年也只是看著月一,精神……食糧……這也是他未能理解的東西。
氣氛沉默了一小會,北月一實在是難受,便先開口,“話說,我還沒問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少年有些猶豫,眼骨碌稍微向遠(yuǎn)方飄了飄,好在在月一發(fā)現(xiàn)的時候收回了神,“我叫北何耀!
“北何耀……欸?!”北月一的樣子立刻興奮起來,“何耀,何耀!咱兩可是同姓欸!”
北何耀沒想到大少爺會這么興奮,看他拽著自己的手晃來晃去,“我叫北月一喲,可以直接叫我月一喲。”
“月一……”北月一聽到何耀開口很是高興,湊上去立馬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許久才放開北何耀,讓何耀有些受到了驚嚇。
北何耀是沒有見過這種性子的少爺,為那不拘小節(jié)的脾性也輕笑幾聲。
看著輕笑的北何耀,北月一竟然覺得這個貧窮的少年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好看。誰知之后那大少爺又不知想的那一出,拉著北何耀再次開始跑起來。
北月一帶著北何耀去買了身干凈的西裝,給北何耀套上。
俗話說得真是沒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不是,換了套衣服,北何耀那還像是路邊原來的那個貧窮的小販,整個人筆挺了起來。
“喲,你這小子,果然長得還蠻精神的嗎!”弄干凈了,北月一很滿意。
何耀的長相,還真是清秀俊俏地讓人過目難忘。
北何耀沒有回答,倒是看看自己這一身正裝,感覺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北月一看著北何耀有些迷茫的樣子,頓時覺得還挺可愛的,豪放地拍拍何耀的肩膀,“不錯不錯!以后你就是老子的隨從了!”
“唉……”北何耀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但是看著北月一興致高昂的樣子自己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不由得認(rèn)命,“好……好的!
北月一看著何耀答應(yīng),倒是欣喜,滿面笑容就像是個不知世事艱險的天真孩子。這般天真讓何耀看著羨慕,這樣的人什么都未曾經(jīng)歷,心中什么污點也不存在;可是何耀心里更多的是后患擔(dān)憂,這樣的豁家少爺,究竟可以在這水深火熱的社會中走到哪一步?不得而知。
談笑久了,那少爺北月一才想起來自己本是來干什么的,一臉不雅的神情湊到北何耀的耳邊。
“喂,說起來你知道這兒最有名的歌舞廳在哪里嗎?”
這問題問得突然,卻要倒是符合北月一的性子。北何耀眼骨碌一轉(zhuǎn),想想,“不知曉花上舞廳如何?離這兒步數(shù)不多,刻把鐘便到。”
“是嗎?!”北月一兩眼冒星光,簡直一副孩子看到糖果的模樣,“快去快去!”說罷,忙推著北何耀快走。
“誒,等等。”北何耀被推了一段路,才想起重要的事情,“那個……花上舞廳是在反方向啊……”
“早說!”北月一因為覺得丟臉整個臉直接刷一下紅遍,何耀這才明白這個大少爺?shù)膯渭兓蛟S比較自己想的還要厲害。
走了會路,總算是到了一個很是熱鬧的地方。
眼前的花上舞廳的建筑風(fēng)格是英式的,外頭是用金粉漆的,極其輝煌奢靡。旁邊攢著洋燈,亮著閃幾下還會變化顏色。
這就是這座城市夜晚的繁華處,那些大爺局長喜歡來的地方,喝杯酒,聽著臺上的女性唱歌,享受著余音繞梁的回味,沉浸于胭脂酒水中,變得紙醉金迷。
北月一大大方方帶著北何耀走進(jìn)去,顯得自然,可是他卻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他本來就是想要氣氣母親罷了,就因為那個女人為他制訂了一套他想都不想理會的未來,特別是她和秦初心如此談得攏,真是讓他窒息。
在舞廳口的侍從看著兩個十幾歲的少年進(jìn)去,從衣裝上知道那帶頭的少年不是一般人的樣子,立刻臉上做出恭敬的模樣,伸手向前指引他們的方向,“少爺們這是第一次來吧,還請讓我為您帶路。”
北月一大搖大擺走進(jìn)去,北何耀禮貌地沖著侍從親切地一笑。
“兩位少爺真是好福氣,今天是我們?nèi)藲庾罡叩娘L(fēng)鈴小姐唱臺,不知兩位是否愿意賞個臉,買個前排桌位?”
“風(fēng)鈴?”北月一想起來的確是聽說過這個人,卻也想不起來,就不愿意多想。
兩人跟著侍從走到了舞臺邊上的一個包位坐下,侍從鞠了一躬,搓了搓手。
“誒?”北月一似乎沒有反應(yīng)過來,倒是更懂得人情世故的何耀伏在月一的耳邊提醒道,“小費。”
對哦,小費!
從來都是讓下人做這些事情的北月一差點忘記了這樣的事情,立馬從內(nèi)兜里掏出了一些鈔票塞給了侍從。
侍從很是高興,說了很多中聽的話語,便離去了。待他離去之后,北何耀才開始抱怨,“你給的太多了啦!
“沒事沒事,”北月一是大手大腳慣了,“這點錢不多。”
北何耀搖搖頭,看看臺上似乎是快要請那歌姬上臺了,立馬先行提示到,“對了,等一會歌姬唱得好,有人來,還要記著給臺上人賞個小費,這是在這種地方的禮節(jié)!
“哎,”北月一倒是對于何耀這番話起了興趣,“看來你是經(jīng)常來這種地方。俊
北何耀笑笑,卻也沒有否認(rèn),“這不是,我怎么可能有閑錢來這里消遣。以前在這種地方做過打雜的,便是熟了!边@樣的話語很完美,找不到任何破綻。但是北何耀卻知道自己說得不過是個謊言。
而這謊竟然說的讓自己有點心虛,這反而是何耀沒有想到的,因為他早就習(xí)慣說謊。
突然,歌舞廳本是慢悠悠的音樂停止了,燈光也兀的暗了下來。在北月一他們座位前面些許的大舞臺上,一個身姿婀娜的女人穿著華麗的橙色旗袍披著個狐皮圍肩走上了臺。
“各位晚上好啊!
女子一上臺,不過是剛剛開口,臺下就是一片呼聲,可謂著招牌不是白當(dāng)?shù)摹>瓦B北月一也看得入迷,嘴里不斷重復(fù)著,“還真是好姿色、好姿色啊。”
北何耀搖搖頭,他也真是敗給這個頑劣的少爺了,又看著那臺上的人兒,卻也覺得不過是比普通女人妖媚了點,也沒什么太過于特別。就那臉上經(jīng)歷過太多事情的模樣,就讓他提不起興致,要說真美,坐在自個兒身邊那個滿臉稚氣卻又五官英俊的大少爺?shù)故敲佬?br>
但一會兒,何耀又開始自嘲,真是的,自己為何會拿男子去和歌姬比美呢?簡直荒謬!
“真不知,這歌姬歌喉如何。要是我大些,還真想娶了她!北痹乱粚τ诖祟惷郎媸前殉植蛔,說完卻突然感到旁邊一股寒氣,立刻轉(zhuǎn)頭看看在旁的何耀。
“剛才你瞪了我?”
“沒有!焙我裾J(rèn),卻在心里做怒,這娶妻之事竟當(dāng)兒媳,還真不愧是個少爺。
可是月一這孩子對于自己在意的人非常敏感,他看出了這個剛剛相識的伙伴很明顯不高心,立馬說道,“別這樣嘛,我也只是隨口胡說。別生氣了。”
“我為何要生氣?”何耀看著北月一道歉,還真是那人越道歉他越是氣不打一處來,可是又不能和著大少爺扯破臉揍上幾拳,只能言語刺激,“這不是,我看那女人長得還沒我好看。要不成我是個女人,你還想娶我不成?濫情郎!
沒想到何耀口中的濫情郎并沒有反駁,卻是紅著小臉在那兒說著傻話,“你要是女的,我還得想想怎樣的告白能把你哄回家呢……”
這話說得何耀心煩,連連擺手,“算了算了,這般奇怪的話題還是休止的好,快聽聽這歌姬的能耐吧。”
這風(fēng)鈴的歌喉還真不是蓋得,一曲《舞女淚》唱得如同天籟,北月一都聽傻了,一曲結(jié)束,立刻往那收小費的人手里使勁塞錢。
“真是太美妙了!”北月一毫吝嗇自己的夸贊,可是旁邊的人兒卻臉色難堪。
北月一奇怪,開口便問,“不好聽嗎?”
“不。不是!北焙我銖娦π,“只是可惜了這嗓子啊……”
北何耀話還沒有說完,整個舞廳所有的燈光全部跳去,舞廳中剩下的只是讓人恐懼的黑暗。
“怎么會!發(fā)生什么事了?”北月一被嚇著了,他移開腳步,想要走動,卻著實絆了一跤。這也難怪,普通人要是突然進(jìn)入全無的黑暗,眼睛也會不適應(yīng),何況這北月一還有夜盲癥,根本看不見。
不是很長的時間,臺上突然傳來女人凄厲的叫聲,隨之一個血腥味散了開來。
這樣的叫聲很恐怖,特別是在北月一什么也看不見的情況下。北月一嚇出了一身冷汗,趴在地上急切地吼著,“何耀!何耀!你在哪里?!”
北何耀已經(jīng)褪去了那層隱瞞的外殼,這個舞廳沒有北何耀只有代號是“河妖”的吳陵。
可是即便是沒了那身份,他卻不知道為什么會對那個才剛剛認(rèn)識的少爺這么有心,才聽見北月一的呼喚,吳陵立刻就趕了過去。那個剛才被他一刀捅入心臟的女人仿佛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走上前去,在黑暗中看看摔在地上的北月一,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可是剛伸出去的手,卻又迅速退了回來。
不是他狠心,只是他的手上全是駭人的血液,這樣粘稠污穢的東西他并不想讓北月一碰到。
“何耀……何耀……你在哪里……”可是眼前的月一一次一次喚著自己的“名字”他卻又不忍心。明明自己從事著一個沒有感情的職業(yè),卻在這時開始為難。
但是轉(zhuǎn)念,北月一恢復(fù)了理智,他要走了,不然等一會燈光恢復(fù)了麻煩的是他。
他轉(zhuǎn)身,狠下心離開,卻不料有人緊緊抓住他的褲腳。
“是何耀嗎?你要走嗎?何耀?”
那是一種神奇的感應(yīng),北月一感受到了站在自己面前人兒的氣味。
“我……”吳陵很想要回答,可是回答什么卻又說不出口,他現(xiàn)在不是“何耀”而是“河妖”,應(yīng)該是與月一毫無糾葛的一個存在。他終是一狠心,一腳踢開了月一,離去。
吳陵知道,這次他錯了。
他深深的做錯了。
他讓那個擁有他所珍惜的天真的少年第一次知道人類的生命是那樣的脆弱,讓他看見了第一具死于非命的尸體,也讓他第一次嘗到了背叛二字究竟是何等的苦澀……
燈打開的瞬間,所有一切都變得明亮。北月一終于是可以看見東西了。他立馬站起來四處搜尋,他只想找到北何耀,他只想證明那個踢開他的人不是那個他所信任的人。
可是當(dāng)北月一回頭的時候,所有事情都不想他天真所想那樣簡單,一具血淋淋的尸體倒在那舞臺的中央。那個女人依舊是那樣美麗那樣動人,她的唇仿佛還會張開唱出那支讓人難忘的歌,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呼吸了,就連那件橙色的旗袍也被鮮血染成了鮮紅的靚麗。
“北何耀!北何耀!”北月一四處尋找,可始終找不到那個人,他好擔(dān)心北何耀是否也像是那個女人一樣已經(jīng)遇害?或者是被犯人擄去做了人質(zhì)?
可是過了很久……他終于明白,那只是自己的妄想。事實不是已經(jīng)很明顯擺在眼前了嗎?
北何耀一開始就是想要殺了那個歌女,他能在黑暗中聞見,那個踢開的人身上滿是血腥的味道,而自己不過是一個踏板。
對,沒錯。如果吳陵要是沒有遇到北月一他也最終是要殺了風(fēng)鈴的,只是和月一的相遇讓他將計劃改變將任務(wù)提前罷了。
北家的人找到北月一的時候,北月一只是傻傻站在原地,目光愣愣的,整個人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般。
管家給北月一披了件外套,也以為少爺這是被殺人案嚇傻了,緩緩就沒事了,就帶著少爺上了轎車。
北月一機械地跟了上去,一路上沒有任何思想,就連回到家,不顧母親的責(zé)罵,一個人徑直就上樓回了房間。
房間里很暗,他沒有向平時一樣馬上開燈,他只是站在門口。這樣的黑暗就和那個時候的舞廳一樣,有夜盲癥的他什么都看不到。
為什么北何耀要背板他?這就是背叛的滋味嗎?北月一的腦袋里只是不斷重復(fù)這一件事情,越想就越難過。忍不住哭了出來。
淚水在臉上肆意,北月一胡亂用袖子抹去,他卻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真的是騙人嗎?可是香煙被打翻的時候他明明哭的這么傷心……就像是現(xiàn)在的自己一樣……
北月一就靜靜蹲下,什么便也不再和自己狡辯。
因為自己的確是被人耍了。
第一個真心相對的人,也成為了第一個背叛自己的人。
十年的時間并不短也不長,北月一也長成了一個帥伙。二十三歲的男孩卻已經(jīng)明白了這座城市的雙面性,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個想讓他千刀萬剮的北何耀。
北家的大權(quán)是在北月一二十歲的時候交到他的手上,如今,他已經(jīng)成為了這個區(qū)域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也是到了該結(jié)婚的年齡了,北月一的母親也常常催促嘮叨。
娶就娶吧,娶誰都一樣。
他和秦家定下了婚約,最終還是順著母親的心意和秦初心相好,婚禮是在北月一父親六十大壽那一天,可謂是雙喜臨門。
只是想到娶妻他就想起那天北何耀與他的對話。
——“要不成我是個女人,你還想娶我不成?濫情郎。”
——“你要是女的,我還得想想怎樣的告白能把你哄回家呢……”
可是現(xiàn)在……北月一笑笑,他竟然想起了這輩子做過的最蠢的一件事。
他沒有想到自己記住一張臉,一記就是一輩子。
“但是時至今日,你這個狡猾的狐貍究竟又在哪里利用著哪個還對世界保有天真想法的孩子呢?”
六月酷暑天,卻是個實在的喜慶日子。城市中那些知名的人士都聚在了豪華的酒店中。酒店里設(shè)的是華麗的酒席,既是為了慶祝北老頭子六十大壽,又是恭喜那對新人。
秦初心一直勾著北月一的手臂頭倚著,“月一,你怎么想到要娶我啦?我記得小時候你可是最不待見我呢!
“因為你越來越美麗動人了啊。這樣的你,我真想一輩子把你囚禁在我身邊!北痹乱患傩φf道?墒沁@謊言聽得秦初心非常舒心,捂著嘴偷樂。
“月一真的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啊。想當(dāng)初小時候,明明是個大少爺,卻穿這個褲衩在家里沒規(guī)矩亂跑,如今竟然成了這般得體的大人物。還真是不敢相信!
“你不也是!北痹乱惶摷俚芈冻鰧櫮绲谋砬椋喂吻爻跣牡谋亲,“小時候我那樣,你還不是一天到晚嚷著要嫁給我!
秦初心聽到北月一提到這事一下臉紅,“還記得這么牢!
“我的記憶力可是特別好呢。”北月一說道。
有時候北月一都覺得自己記憶力真是強得過份,以至于他一直想要忘記的那件事情一再被提起,對于那個人的恨意也變得越來越深。
但是他要感謝那個人,如果沒有他,或許他北月一也不會這么早開竅,不會這么早走上這條成功的道路。
“你們兩個感情真是好呢!本驮谶@時,兩個人的世界被一個人插話進(jìn)來。秦初心和北月一回頭一看,是個二十五歲左右的男人。身上穿著西裝,臉上充滿溫柔的笑容,讓人的心也柔軟了下來。
“你是……”北月一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來參加這個酒會的想必在上海灘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語氣還是放的謙卑一些。
“我來介紹好了!”秦初心先一步拿走了介紹權(quán),本想要開口說話的男人也就不說了。
“這位是經(jīng)營跑馬場的赫老板的兒子,由于赫老板和家父是老相識,就被叫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了!
男人很有禮貌地微微一笑,然后淺淺鞠了一躬,伸出手,“在下名叫赫曄,請多多指教。”
“請多多指教!北痹乱桓静幌胍ノ漳莻男人的手,因為對方的父親不過是個小老板罷了,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半點價值?墒呛諘系氖峙e在半空遲遲沒有放下,北月一又礙于這是要給秦家一個面子,才勉強去和男人握了握手表示友好。
只是那一瞬間,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和恐懼感涌上心頭,他又看了看這個赫曄,這次不是斜眼掃視而是從上到下仔細(xì)打量了一番,確認(rèn)自己的確是不認(rèn)識這個男人。
“我們……是不是見過?”為了確認(rèn)這種感覺,北月一還是小心翼翼問出了口。
赫曄也很耐心,他看著北月一那雙已經(jīng)從稚嫩邃的雙眼,“可能吧。雖然家父只是個小老板,不過我投銀行的,或許和北少爺有過什么交集!
“是嗎……”北月一笑著應(yīng)和,心里卻覺得絕對不會是這么簡單一回事。他不是那種會記住每一個交易對象的臉的人,如果只是有過一兩次合作,他絕對不會對于那雙手如此難忘。
婚禮辦的是洋式的,秦初心卻穿的一身橙色的旗袍。好像是這千金任性,喜歡這橙色衣服才這么做的。
這婚禮很是熱鬧,不僅很多商業(yè)上的巨頭還有很多是幫會里的大人物。這場面,可算是連這座城市都少有的風(fēng)光。
北老頭子今天也高興得很,在場子內(nèi)酣暢淋漓,倒也不怕自己年數(shù)已大,勝不了這酒力。
北月一的手上掛著個甩也甩不掉的女人,自然會安分一些,除了給一些生意上關(guān)系比較緊密的人敬敬酒剩下什么也沒做。
倒是突然,眼前又出現(xiàn)了剛才那個煩人的家伙!氨鄙贍,我敬你一杯如何!
看著赫曄已經(jīng)抬起手,北月一也只能悶悶回敬。這酒還真是悶得苦澀。
看著北月一如此給面子,赫曄倒是有點吃驚,“北家少爺就是豪邁。”
北月一這種恭維話聽多了,對方又是一個小人物,自然是不想搭理太多。
看著北月一沒心情和自己調(diào)侃,赫曄就開始和秦初心說起話來了。
“秦小姐今天這身衣服還真是漂亮啊!
“是嗎?!”女人聽到別人夸贊自己自然是很高興,她掩嘴笑笑,“這是我最喜歡的旗袍!做的很好吧!”
“當(dāng)然,這樣的精品真是只能配上秦小姐這樣的人!焙諘侠^續(xù)恭維,要是以前北月一只會覺得惡心,但是自己現(xiàn)在何不是天天用這種虛情假意和別人寒暄呢?習(xí)慣了,便再也不覺得這是種恥的事情了。
“只是……”赫曄突然轉(zhuǎn)折,這轉(zhuǎn)折讓北月一和秦初心都提了個神,注意力轉(zhuǎn)了過去。
“橙色的衣服就一定要一直是橙色的,要是不當(dāng)心,會變得更艷麗的!
說完,赫曄便請了個便離去。
“會變得更艷麗?”北月一笑笑,看著那個赫曄離去的背影,“的確……那種難以忘懷的艷麗!
婚禮之前先是北老頭子的一席話語,老頭子有些醉,說話不太有理智。可是臺下的人還是很認(rèn)真去聆聽,畢竟這北老頭子算是個大人物,惹不得。
就在這北老頭子興致高昂地長篇大論之時,全場燈光暗了下來。
“怎么回事!”酒會混亂成一片,北月一也突然被嚇了一跳。
“何耀?”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立刻察覺不妙,“初心!初心!你在哪里?!”
他尋找著剛才還緊緊拽著自己的新娘,他想起來了,初心穿了一件和風(fēng)鈴當(dāng)時很像的旗袍。
可是北月一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卻還是出現(xiàn)了。
尖銳凄慘的女性的尖叫,隨后是應(yīng)聲倒地的“咚!”一聲,和當(dāng)初一模一樣。
就在混亂之中,所有的光線突然又全部恢復(fù)了。
在中央,那個穿著最鮮艷華麗的少女胸口被狠狠捅下一刀,正中心臟,一刀斃命。原本那件她最愛的橙色旗袍已經(jīng)被自身的鮮血染成更加動人的鮮紅。
“啊。!”隨之各種害怕的女人不斷尖叫,刺耳的聲音讓北月一極度心煩。
“該死……”北月一看著這和曾經(jīng)一模一樣的死相,他顫抖得連手指都開始發(fā)麻。
“該死、該死、該死——!”越來越暴躁的北月一幾乎已經(jīng)失去理智。
“北何耀!你給我出來!!”
這可能是最糟糕的婚禮了,出了會場的北月一笑笑。自己的父親在給自己處理這之后的事情,而他,卻像是丟了魂一樣在街上走著。
究竟是走了多久他也不知道,直到自己被人拽進(jìn)弄堂他才意識到危險。
“是誰?!”
“是我!北痹乱豢慈,那人不過是剛才那個笑面的男人赫曄,北月一松了口氣。
“你有什么事?”北月一問道。
“……”可是對方?jīng)]有回答他。
月一覺得奇怪,狐疑的打量著對方,但是低頭,卻看見那雙鮮血淋淋的手,北月一意識到哪里不對。
“初心的死是你干的!”北月一不敢相信地看著赫曄。
赫曄沒有否認(rèn),卻不再微笑,皺著眉露出這讓人心寒的悲傷神情。
“除了我,還能是誰!彼D頓,看著那張不可置信的臉,“月一,好久不見!
那個熟悉的強調(diào),讓北月一一下想起那個他恨的人。
“北何耀!”北月一一把拎起赫曄的領(lǐng)子,然后生氣的他什么都沒想,一拳揍了上去,直接打在對方的臉上。
赫曄并沒有反抗,任由北月一隨意毆打自己。他的臉由于拳頭而紅腫了一塊,但是疼痛卻讓他很是舒心。
那是他虧欠北月一的,是這一輩子虧欠他的。如果當(dāng)初沒有那樣的相遇,或許他現(xiàn)在還是那個天真快樂的少爺。
吳陵不得不承認(rèn),他毀了一個他想要保護(hù)的人。
淚水,慢慢流過臉頰,但是男的淚水在北月一的心里,這卻不過是圈套的一部分。
“哭什么哭,我不會再相信你的淚水了!北痹乱徽f話的語氣異常強硬,他想起第一次看見北何耀哭的時候,他擦拭著他的淚水,那時候他還堅信著自己找到了一個朋友。
“我一開始就是一個殺手,是一個可以隨時奪人姓名的殺手!眳橇,從地上站了起來,身體搖搖晃晃根本不穩(wěn)。
“我不是你認(rèn)識的那個北何耀,也不是什么馬場老板的兒子赫曄,我的代號是‘河妖’,只要根據(jù)命令殺人就好。這是我的任務(wù),從我認(rèn)識你的時候就帶著這樣的任務(wù)。”
北月一看著這樣的吳陵早就沒有任何心軟,他在心里不知道想要殺了這人多少遍,千遍萬遍也不能解氣。
吳陵看著烏黑的天空,這個天空和當(dāng)年是那樣相像。殺了風(fēng)鈴的那一晚,自己也曾經(jīng)這樣仰望天空,看到的盡是一片絕望。
他嘲笑,自己居然記下了一張一面之緣的臉蛋。而那人不過是個紈绔少爺。
“你想殺了我便殺了。我已經(jīng)不想活了。做殺手的日子也有點無聊,老是看著這些螻蟻死亡我已經(jīng)感覺審美疲勞了。你帶著槍吧,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那玩意兒殺人呢,大少爺。”吳陵看著北月一,調(diào)侃著。
“不用,殺人這種事情我本來就做得到!”北月一從懷中掏出手槍對準(zhǔn)了吳陵。
這樣的對峙,不知道這十年來在北月一的腦海中上演了多少遍。相遇,瞄準(zhǔn),然后了斷了那個叛徒的生命。
一次又一次在腦海中殺了北何耀。
果真,當(dāng)年的憎恨已經(jīng)讓北月一完全不再有同情可言,“我還真是要謝謝你,要不是你當(dāng)年的背叛,我怎么會像現(xiàn)在這般風(fēng)光?!”
“是嗎……”吳陵苦笑,若不是當(dāng)初那個背叛,他怎會失去那份天真,想到這兒,吳陵又再一次在心中罵自己真蠢。
手指扣動班機,這十年的恩怨也就此了斷。子彈從吳陵的身體穿過,吳陵竟然沒有任何反抗,對他來說這卻真的是一種解脫。
“你!”北月一完全不能相信,他本以為眼前這個殺人為生的男人應(yīng)該可以輕易躲開這子彈,卻未料那男人根本不想要躲避,直直就那樣倒了下去。
“為什么不躲開?!”吳陵的舉動讓月一不安,“何耀!你為什么不躲開!”
“為什么要躲開?”倒在地上的吳陵第一次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樣的感覺。曾經(jīng)自己不知將多少人送入那個世界,而現(xiàn)在卻是親身體會著。
北月一一步一步上前,看著那個恨到骨子里的男人漸漸失去生命的跡象,心里卻像是自責(zé)一般難過。
“你知道嗎……月一。我這次的暗殺的對象本是你。我本以為十年之久已經(jīng)能夠讓我對你下手,何況當(dāng)初我們本就是一面之緣,也談不上什么朋友。”
站在吳陵旁邊的北月一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聽著吳陵的話語簡直不敢相信。
“可是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我下不了手。即使曾經(jīng)只有一次也好,向我伸出手的是你,讓我知道原來世上真的會只關(guān)心別人而不圖利益的也是你!毖獜膫诼鞒,就像是在詔告未來的悲哀。
北月一慢慢蹲下,輕輕撫摸著那張因為歲月而逐漸陌生的臉龐。
“我想跟隨你,因為那時候我答應(yīng)了你。所以我殺不了你。只是……那樣的女人不配做你的妻子,她那件橙色的旗袍總讓我想起當(dāng)年的歌女……”
那臉龐越來越冰冷,冰冷得讓人心疼。北月一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恨不過是記住一個人的方式。如果不恨他,那就會忘記一個人。他不想忘記,也從不后悔,當(dāng)時拽著那個窮小孩的手離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兩人彼此都是被吸引著。
一被那人的天真,一個被那人的神秘。
“別死……我其實……”北月一開始后悔,若是吳陵躲開,他就有理由繼續(xù)恨他?墒撬麉s著著實實承受了曾經(jīng)犯過的錯。
“月一……”吳陵笑笑,“還能為我擦淚嗎?”從剛才一直不止的淚就一直在吳陵的臉上肆意。
聽到這話,北月一手忙腳亂地在帥吳陵臉上抹著,嘴里不斷念叨,“不要死……不要死……”
“月一,我沒有殺了你,回去組織也是死路一條。死在你手上我便更是安心。月一,我能感受到我已經(jīng)真的不行了,所以再回答我最后一個問題好嗎?”
北月一拼命點頭。
“若如今,我是個女人,你愿意娶我嗎?”
就像當(dāng)年,那簡單的一個玩笑,卻讓男孩的認(rèn)真回答,這個常年冰封自己的男人卻深深把男孩的回答刻印在了心里。
“我愿意!我愿意!所以別死好嗎?”北月一就像是當(dāng)年那樣,只是簡單回答著吳陵的問題。
吳陵覺得他的名字也許真的不該叫吳陵,他這一世只是叫做何耀而已。
看著這樣的月一,吳陵仿佛看見了十年前那個天真的孩子,“傻瓜……我這是逗你玩的。當(dāng)年也是如此……你這個濫情郎……”
那般天真若是沒有破壞,吳陵真的想看看究竟會造就怎樣的一個人,但是不能否認(rèn),若自己是個女人,他也愿意嫁他。只可惜……
視線漸漸模糊,最后的力氣也被抽空,吳陵張口,想要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想來,卻作罷。他寧愿自己在月一的心里永遠(yuǎn)是何耀就足以。
“何耀。何耀!笨粗鴧橇旰仙狭搜劬,月一呼喚著熟悉不過的名字!昂我!何耀——!”撕心裂肺的呼喚卻再也傳不到那個人的心里。
看著手上那把槍,北月一緊緊抱住吳陵。
那天,在那個無人問津的巷子,兩聲槍響沒有任何人聽見。除了他們自己。
一背叛,奪取了十年純真的笑容。
一憎恨,多去了兩個一見鐘情的留戀。
燈紅酒綠——那個年代這里依舊是這樣的一座城市。只是物是人非,已沒有那評價之人。
——“先生,要買香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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