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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月26日周六多云
房外的爭執(zhí)吵醒正在午睡的我。
“你怎么非得和她家扯上關系。”
“有什么關系啦!
“那家人人品有問題,騙親戚錢,她老公現(xiàn)在人都不知道在哪!
“你也說是她老公,又不是她。再說不就是讓他兒子寒假來幫蕊蕊補個習嘛,至于說得那么夸張嘛!“
“你這個女人真是,外面那么多家教,你偏找她兒子!”
聽出我爸真的生氣了,我媽軟下來:
“她說要讓大一的兒子出來鍛煉一下,自力更生。這不蕊蕊剛好缺個英文家教,她兒子托福考了115分哎,讓他輔導,蕊蕊出國肯定能上個好大學,況且高中同學的兒子,還能給個優(yōu)惠對吧!
“隨你隨你!
可以想象我爸皺著眉,手腕從里向外揮了揮,要掃去眼前的灰塵一般,那些塵埃在屋內的某個地方落定,沒征得我的同意,決定了寒假我要接受補習的事實。整個過程和他們打算要送我出國讀書如出一轍。
下午兩點半,門鈴響起,我媽跑著小碎步去迎接,門口寒暄了一陣,他們的腳步朝我房間走來。
咚咚咚。我不理睬,用最后的倔強拒絕這次單方面的決定。再次敲門,力道重了些,傳來不耐煩的斥責。
“快給我開門!本o接著又為自己的失態(tài)抱歉,轉而向那朋友的兒子解釋,“我家林蕊不懂事,你別介意!
沒有第三次敲門。門把手上的彈簧用對等的力反抗著旋開它的憤怒的手,門被推開的瞬間,發(fā)出響亮的金屬聲,劃破安靜的房間。
我躺在小沙發(fā)上,視線從手中的小說移到門口?吹轿覌寶饧睌,但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故作從容,就忍不住想笑。相反,她旁邊的男生氣定神閑。
我媽拉起我,走到他跟前:“這是我跟你說過的顧一,媽媽高中同學的兒子,非常優(yōu)秀,人家愿意寒假幫你補習,你要謝謝人家!
“我又沒說要補習,你請的人你自己謝!”
“你!”
“沒事的,阿姨。”男生出來打圓場,“您有事就先去忙吧!
“看看人家!”教訓完我轉而變身成溫柔的阿姨,“那阿姨就先出去了,你們好好學!
啪嗒一聲,房門在她身后關上。
我躺回沙發(fā),繼續(xù)看小說,把男生晾在一邊。奇怪的是男生也沒管我,他坐到書桌旁,拿出筆記本電腦,做起了自己的事。舉動順理成章到令人詫異,好像來我家本來也不是為了當家教,是想找個清閑的地方自習。
好長時間,屋里安靜到讓我懷疑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終于我忍不住去看他。第一次到別人家,他是怎么做到像在自己家里一樣自在的?他到底用別人家孩子的面孔騙過多少無知母親?
像感知到我的目光,他突然轉過頭看我。
嘴巴比腦子更快地做出反應,掩飾了我內心的慌張:“不好笑嗎?”
“什么?”
“我和我媽!
他聳肩。
之后我們沒再說話,五點,他拿著我媽給的家教費離開。
2月1日周五 晴
每天下午兩點半到五點,我和顧一度過一段互不打擾的時光。我躺著看書,他桌前敲字;我寫東西,他沙發(fā)上讀書。三點半左右,我們回到書桌旁,坐在一起,但不說話,扮演家教和學生的角色,等我媽送來咖啡和點心。她一離開,像事先排練好的,再立刻恢復到原來的位置。五點,他準時離開。
今天我選擇沙發(fā)。他進屋后,朝我點頭打招呼,不緊不慢地脫下羽絨服和帽子,幾根頭發(fā)因為靜電不安分地懸在空中。他隨意揉搓了幾下,打開筆記本,手放在鍵盤上,卻聽不見敲擊的聲音,反常的停頓。
他盯著電腦屏幕出神,突然對我說:“可以過來幫我個忙嗎?”這還是第一次他主動找我說話。
“哦,好!蔽易叩剿磉叄皫褪裁疵?”
“你先坐。”
剛坐下,房門就打開了,一陣冷風灌進來,房間立馬降了一度。
我媽端著咖啡和點心站在門口:“今天阿姨下午得出去一趟,所以先把點心給你們送來!
她放東西的時候,故意瞥了顧一的電腦,看到屏幕上的托福模擬題,心滿意足地走了出去。
此時,顧一已經不再需要我的幫忙,托福模擬題的屏幕早已被切換,那雙修長的手活躍在黑色的鍵盤上,噼里啪啦地奏起一首交響樂。
“謝謝!”我說。
“你被抓包,我也會很麻煩。”他說。
眼睛沒有從屏幕移開。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但他的確幫我逃脫了我媽的突襲,甚至為了避免慌亂,還編造了幫忙的借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空調重新啟動,一種默契混雜在吹出的暖風里,干燥卻舒適。
2月4日周一 晴
春節(jié)爸媽給顧一放了三天假,而我被安排和他們走親訪友。才只第一天,已經難以忍受。七大姑八大姨,圍坐在巨大的圓形餐桌前,扯著嗓子,叫喊著他們無處安放的過分關心。
一通電話解救了我,朋友問明天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看電影。我當然想,但得找個借口說服我爸媽,或者說謊言。第一時間,我想到了顧一。
因為曾經站過同一陣營,所以面對相同的“敵人”,仍會并肩作戰(zhàn)。
此前某個長輩聽到我這樣幼稚的理論,引經據典地說教到:“社會遲早要給你一個教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但我還年輕,足以相信社會會為我筑造一個溫暖的巢穴,所有現(xiàn)實的殘忍統(tǒng)統(tǒng)繞道而行。
總之顧一沒讓我失望。
電話這頭,我在喧囂的餐廳走廊,請求他配合演出;電話那頭,他在一個寂靜得如同冰原的地方,用單字回應我。
“明天我和朋友去看電影!
“嗯!
“但會對爸媽說去你家補習。”
“嗯。”
“如果他們問你,拜托幫我掩護一下!
“哦!
正事說完,到此結束剛好,不用另尋話題寒暄,停頓的空白夠我們禮貌地說聲再見。
可我偏不甘心多問了一句:“春節(jié)沒去親戚朋友家?”
剛問出口就后悔了,真相的藤蔓向外攀延,追溯到爸媽爭吵的一幕。
那些親朋,吃一塹后,應該會警惕起來,長出對顧一家敬而遠之的一智吧。
他本可以不去想這些,我偏多嘴,硬將不堪赤裸裸地擺到他眼前。
果然迎來的是一陣沉默,仿佛世界的最后一絲聲音也被冰雪吸收,蕩然無存。
然后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再次簡單回了一個字:
“沒!
這次輪到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因為愧疚。
“沒什么事我先掛了!彼f。
“等下!明天你想一起去看電影嗎?”
“誒?”
被嚇到的不只是他,還有我自己。我連拍著腦袋,憎恨自己的嘴巴永遠比腦子快。
前一秒,覺得自己肯定要慘遭拒絕。下一秒,他竟然說:“好哦。”
誒?他為什么會同意?但我沒時間思考:
“哦,那回頭我把地址發(fā)你。拜!”
“拜!
掛斷電話,我松了口氣,腦袋發(fā)燙,不敢相信自己魯莽的邀約,而他居然答應了。
2月5日周二陰
電影院門口和顧一一起等朋友時,發(fā)生了一段小插曲,一對外國夫婦向我們問路,準確地說他們先走向了我,所以我用流利地英文給他們指了方向。
從那時起,抱著手臂,饒有趣味地觀察我,成了顧一今天額外的娛樂項目,毫不遮掩,令人不適。
電影結束朋友說請吃飯,我們選了就近的麥當勞,他去排隊,我和顧一面對面蜷在狹窄的座位上。
此刻他的眼光越發(fā)肆無忌憚。我避開他的眼睛,回頭尋找排隊點餐的朋友,看他拿起盤子里的漢堡沖我揮了揮,示意很快就好,笑得像個孩子,我也不自覺笑起來。
“托福故意考很爛,不想出國,是為了他?”顧一手中撥弄著前一桌留下的吸管,終于發(fā)表了他審視后的總結性結論。
回過頭,我遇上他直勾勾的眼神,這才注意到他原來有著現(xiàn)在女孩子普遍認為的校草的級別的模樣。但那雙好看的眉眼里,隱忍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邪魅的嘴角掛著淺笑,帶著鄙夷的味道。
本可以誠實地告知“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不愿出國另有原因”。但到底覺得這些都和他無關,沒必要和盤托出。所以身體里相當一部分好戰(zhàn)的基因選擇反問回去:
“那你又是為什么想出國呢?”
“……”
“之前你填寫網上申請,我不小心看到的!
他低下頭,腰背更加蜷縮了些,一副泄氣皮球的沮喪。我覺得自己贏了。
我移開視線打算給他一點空間,旁邊的兒童區(qū)域,小朋友們在滑梯上爬上爬下,無憂無慮的笑聲,將餐廳染上歡快基調。
片刻,他喃喃嘟囔了一句,仿佛在對自己說:“為了我媽!
我壓根沒有期待他真的說出原因,就像我沒有期待他今天真的會赴約。
他總是在我以為會保持神秘時,誠實地坦白自己,弄得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是該繼續(xù)追問,還是默默的什么話都不接。
這時一群高中生從我們身邊走過,準備離開,突然一個女生在顧一旁邊坐下:
“你怎么在這?”
“和朋友一起 !
“哦,我也是,”她看了下離開的人群,換了個話題:“我和媽說了,如果她不供你出國,我也不會去國外的。”
“你別這樣,和你沒關系!
女生的朋友在門外喊她的名字,她起身離開,又想起什么,轉身問:“你什么時候回家住?”
沒等顧一回答,她又故作輕松地揮揮手:“算了算了,我走啦!”
“我妹”看著女生離開,顧一說,“和你一樣,被逼著出國,鬧得厲害!
難怪他看我跟我媽吵得那么兇,也覺得沒什么,應該是看慣了這種母女間的對抗。
“你媽不讓你出國,為什么還說為了她……”
“她不是我媽,我妹是繼母帶過來的。”顧一撥弄吸管的手漸漸握拳,帶了點力:“那個女人拆散我爸媽,騙錢讓我爸做她的替罪羊,她才不配做我媽!”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媽的同學,好似有連帶關系,我忽然感覺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
“那你親媽在國外?”
“嗯,”剛才還透著憤恨的眼睛立馬變得憂郁起來,“她在美國,上個月被查出患有惡性血癌!
“那女人知道嗎?”
“知道!
“那她還不肯出錢讓你去美國?”
“嗯。”
“你打算怎么辦?”
“繼續(xù)做你的家教賺錢啊~”
顧一個性里的反差著實讓人猜不透,明明事態(tài)已經嚴重得讓我這個傾聽者都覺得氣不過,他偏偏又輕描淡寫地開起了玩笑。
我想不出什么安慰的方法,唯有用自己的秘密和他交換:
“我爸媽逼我出國讀金融,但我想寫作,用中文寫作用不著出國!最近A出版社有個項目,會為選中的長篇小說出書,而且還會預付作者20萬版稅。我參加了,只要被選中,證明我可以靠寫作謀生,就有資本和爸媽談判了!
“長篇啊,不小的工程吧!
“已經寫得差不多了,保密啊,我還沒告訴過別人!
“有什么好處?”
“允許你當我的第一個讀者。”
“這算什么啊,20萬分我一半還差不多~”
“切~”
朋友端著食物回來,看到我們聊得開心,問:“你們在聊什么?”
我和顧一相視一笑,異口同聲:“沒什么!
似乎是交換秘密起了作用,隱秘的開關被開啟,讓原本只容得下一人的廣袤世界顯現(xiàn)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2月13日周三大雨
因為只有顧一一個人知道我寫作的事,所以此前每次要修改時,我都會強迫他做我的讀者,給我提修改意見。被迫反復讀同一篇文章,他也不時會找各種理由抱怨:
“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干嘛不用電腦寫,手寫的字很難認哎~”
“電腦打字沒靈感!
“你這樣手稿丟了就麻煩了!
“怎么會丟?”
“誰知道,被偷了之類的!
“誰會偷這種東西哦,又不值錢。你不要多話了,快讀啦!”
在我的無情鞭策下,他倒是提供了不少好意見。
今天終于完成了最終版。顧一讀完后慢慢合上筆記本,像是在細細回味。
“怎么樣怎么樣?”我急于聽取他的評價。
“感覺20萬歸你了。”
“真的?”
“嗯。拿到20萬準備怎么花?”
“誒?”我托腮思考了一會,“一半借你去美國好了,另一半還沒想好!
他肯定沒想到和自己還有關系,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你該不是感動得要哭吧!”我打趣他。
“胡說!”
“你媽最近怎么樣?”
“情況不太好,她那邊家庭的經濟狀況一般,出醫(yī)藥費已經有些吃力了”
“哦,那你還好吧!
“還好!彼⑽Ⅻc頭,“哎,不說這些了,你完成小說,我們應該去慶祝一下!”
“現(xiàn)在嗎?”
“明天吧!
“明天?情人節(jié)?”
“嗯。情人節(jié)。怎么,你和別人有約了?”
“沒,沒有!蔽医Y結巴巴,臉倏地燒得通紅。
他倒是笑得燦爛起來,輕輕在我頭頂撫摸了兩下。
五點,我媽照例給顧一結算當天的薪資,不過今天他們比平時聊得要久。
顧一回來收東西時對我說:
“有點口渴,能幫我倒杯水嗎?”
我端著水回來,他看起來好像有些緊張,蒼白的臉上冒出許多汗珠。
“怎么了?”
“沒事!
他一鼓作氣喝完水問:
“你想出去走走嗎,陪我走回家?”
他讓我陪他回家,一路上卻一直很沉默,和我媽談過話后,他就變得有點奇怪。
我在他小半步之外,跟著他穿過熱鬧的街道,走到了老舊的樓房區(qū),突然他停了下來,指著一間一樓的屋子說:
“我到了!
那間屋子的窗戶破了一個洞,用報紙糊了起來。
“你家?”
“我奶奶家!
看著眼前蕭瑟破敗的樓房,我這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冷嗎?抱一下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張開的雙臂擁在懷里。他抱的那么緊,就像如果不這樣,我就會消失。
他的脖頸緊貼我的臉頰。他的溫度灼熱著,隨后以臉頰為中心,傳遍我的四肢百骸。
“你怎么了?”
他將我推出一些,雙手抓住我的胳膊,靜靜地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走了,再見!
“嗯,明天見!”
他轉身走進那猶如用硬紙板搭起來的矮樓中,沒有回頭。
回家后我無意中聽見爸媽關于顧一的對話。
“顧一那孩子挺可憐!蔽覌尭袊@著。
“怎么?”
“我從別的朋友那聽說他繼母,就是我那高中同學偷偷把她老公房子賣了,帶著她女兒徹底人間蒸發(fā)。要不是我今天和那孩子說起,他還蒙在鼓里呢!”
“上次我說她人品有問題,你還替她辯護。”
“我哪知道啊~哦,對,我看那孩子現(xiàn)在也沒什么經濟來源,所以把接下來到寒假結束的補習費用都給他結算了……”
我沒有聽完他們接下來的對話,回到房間,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卻一點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知道又怎樣呢,我能幫他什么呢?
如果我的小說真的能贏得20萬,也許一切就會好轉,全部都借他,或者給他,我不在乎,只要能夠幫他和他媽媽團聚。
但當我環(huán)視房間,幻想的美好計劃里有什么是遺失的,書桌上的小說手稿不見了。顧一接過水時的緊張和蒼白,似乎在這里找到了解釋。
不,我告訴自己不要太早下結論,睡一覺,睡一覺也許一切都會變好:
他媽媽病情會好轉,那個女人會留一筆錢送他出國,他會帶著我的手稿回來,我們一起慶祝明天。
2月14日周四陰
就像曾經那個長輩說社會遲早會給我一個教訓,沒想到教訓來的這么早
顧一沒有出現(xiàn),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最先氣憤起來的是我媽:“沒想到他和他家人一樣德行!
我爸老生常談:“我早跟你說過!
我媽接下來又罵罵咧咧足有十分鐘,令人心煩意亂,終于忍受不住,我沖她喊起來:“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我吼回去。
“那你倒說說看他是哪樣的人!”
事實是我的確說不出來,認識才兩個多星期,我無法用一兩句話概括判斷他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將他塑造成了怎樣的人。只是感覺,我能感覺得到他的溫柔,善良。但這樣的人也會犯錯,和所有溫柔善良的我們一樣。
我放棄了和我媽的爭辯,摔門而出,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累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站在那片土黃色的樓房前。
我鼓起勇氣敲了門,開門的是顧一奶奶。
“你找誰?”
“顧一在嗎?”
“顧一啊,他已經提前回學校了。”
我想我永遠也找不到他了,就像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不是沒有傷心和怨恨,但都敵不過對他的擔心。此刻,他也一定備受煎熬吧。
3月17日周日多云
早晨接到一通電話,說是我的小說被A出版社選中,準備出版了。我立刻掛斷,心想如今騙子也是敬業(yè),周日還在辛勤工作。
就算我的小說被選中,現(xiàn)在編輯也該是給顧一打電話吧。
顧一已經銷聲匿跡一個月,這一個月我早已不在乎小說能不能出版,或用誰的名字出版。但我還是會時不時去網上查詢它的消息,因為這是我和顧僅剩的一點關聯(lián)。
下午,我收到一條微信請求,同樣說是A出版社的編輯,而我同意后,發(fā)現(xiàn)早晨那通電話的內容竟然是真的。
曾經偏離的飛船又重新回到了正確的軌道,將時間也拉回到原點,那么也許,現(xiàn)在的我也能重新聯(lián)系到顧一。
結束和編輯的語音,立馬播下熟悉的號碼,我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都在顫栗,腦袋里搜尋著恰當的開場白,就在為要說點什么而恐慌的時候,那頭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播!
字正腔圓得令人惱火!
4月1日周一 晴
即使證明了我可以靠寫字養(yǎng)活自己,爸媽也依然決定要讓我送出國讀大學。
大使館的簽證廳,排隊的人“幾”字型繞來繞去,所以幾乎能和前后20個人有照面的機會,在這些照面的機會里,我找到了他的面孔。
“顧一。”
“誒?這么巧!
“出國讀書?”
“嗯。申請到了獎學金。你呢?”
“沒斗過爸媽,也是去讀書!
相對無言了一會,就輪到我面試了。
面試結束后,我們找了就近的咖啡廳坐下。
顧一直擺弄著放糖的精致小瓶,掩飾著他的不安,最后還是開口了:
“你還好嗎?”
“挺好的。你呢?”
“也挺好!
“你媽媽怎么樣?”
“上個月過世了!
“哦,節(jié)哀!睋Q了個話題,“6月A出版社要出版我的小說了。”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彼nD了一會,繼續(xù)道,“我猶豫過!
“什么?”
“用我的名字投稿!
“什么改變了你的決定!
“我媽過世吧!闭f著他自嘲地笑了,“我其實不配做我媽的兒子,她很善良的,而我更像那個自私的女人。”
這時顧一手里的小瓶被他弄倒了,糖撒了一桌,有什么和這個小瓶一樣,顛倒了的,讓人不舒服。
他用紙將桌子擦干凈,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我還有事,先走了!
就在他拉開咖啡館的門時,我想起了什么:
“顧一,你和那女人不一樣!”
他帶著疑惑的眼神回看我。
“投稿的截止日期遠在你媽媽過世之前不是嗎?”
他看著我,終于釋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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