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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over
三月,西城前幾年移植過來的櫻花都開了,繁盛如一片粉色的云。
寧溪走在街道上,注視著從粉色云端落下的花瓣,飄搖無定地在空中流浪,直至淪落塵土。
天剛剛亮,這個時間的街道很清寂,幾乎沒有別的行人。所以那鈴聲顯得格為突兀,聽見背后傳來這自行車鈴聲,寧溪下意識地往旁邊靠去并向后看。
幾乎就在他轉(zhuǎn)頭的同時,一輛自行車伴著刺耳的剎車聲在他身旁停下。
騎車的少年發(fā)絲微亂,笑容張揚肆意:“嘿!阿寧,有沒有被我嚇到?”
寧溪微笑中帶著幾分無奈:“小景,你要是把我嚇死了,晚上就要小心點了。”
“切,誰......”
“哥!
后座女生淡淡的一聲打斷了肖辰景的話,也讓寧溪與肖辰景的視線轉(zhuǎn)移到她身上,她的表情冷淡中帶著一分不耐。
“啊,這樣啊......”肖辰景尷尬地看向?qū)幭凵駸o措帶著求救的意味。
寧溪笑得和煦:“那你們先去學(xué)校吧,我慢慢走過來,順便看看櫻花!
肖辰景對著他歉意地一笑:“那阿寧我先載晴子去學(xué)校,然后在校門口等你!”
最后一個字已經(jīng)破碎在風(fēng)里。
寧溪看著肖辰景載著少女離去,車輪帶起落在地上的粉色花瓣,如同風(fēng)將少女黑色的長發(fā)撩起。
直至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寧溪才收回視線,重新開始邁動步伐,踩上被車輪碾壓成泥的櫻花。
[兩個月后]
夏季的雨來的又快又急,傾盆而下如最粗暴的洗禮,仿佛要將所有污垢和不堪從這世上除去。
寧溪望著窗外出神,而玻璃窗上雨水蜿蜒流淌,使得外面的一切都變得光怪陸離。
天是壓抑的灰藍色,青翠的樹木也變得暗沉。連綿不斷的雨仿若洪荒猛獸,以一種絕對的姿態(tài)碾碎一切塵世喧囂,卻也以更大的分貝叫囂嘶吼,張牙舞爪地露出了血盆大口。
恍惚間,寧溪覺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卻又好像是不真實的錯覺。直到同桌輕輕地推了他一下,示意老師在叫他,他才真的回到了現(xiàn)世。
毫無準備地站起,由于出神而不知前因后果,所以他只能尷尬地戰(zhàn)著。老師自然看出來了,但對于這個乖巧認真的學(xué)生,他毫不吝惜自己的耐心把問題再說了一遍。
回答完問題,老師似乎想到什么:“寧溪,你知道肖辰景什么時候回來上學(xué)嗎?真是的,都快高三了......”
寧溪一愣:“我不知道......”
老師本就是隨口一提,抱怨一下,揮揮手便讓寧溪坐下。
而教室里的眾人也只是稍微騷動了一下便趨于平靜。
時間繼續(xù)行走,而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老師繼續(xù)講課,學(xué)生埋頭學(xué)習(xí),他們的生活有條不紊地進行。而那些消失在他們生活中的人,仿佛都被遺忘。
寧溪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他捂住胸口,好像要將胸膛里翻騰的哽咽和鈍痛都用力地壓進身體的內(nèi)部。就像太陽內(nèi)部劇烈的爆炸,沒有巨大的紅色蘑菇云,也沒有一點聲音,因為真空阻隔,所以空洞無聲。
最后,他將頭靠在玻璃窗上,窗上彎彎曲曲地流著雨水。
下午,雨還在下,寧溪抱著一束紫色風(fēng)信子在街邊站了很久才攔到一輛出租車。
在他報出地址后,司機略帶驚疑地瞄了他一眼。
這種天氣,怎么會有人去公墓呢?
車在雨幕中行駛,雨刷緊貼著玻璃掃動,每一次都帶著一大股雨水。
但外界的一切都不關(guān)寧溪的事,他只是專注地看著掌中手機的屏幕,一瞬不瞬,仿若珍寶。
直到司機提醒他公墓到了,他才收起手機下車。
進入公墓,寧溪一步步登上階梯,風(fēng)攜帶著雨無孔不入,他撐起的雨傘淪為了一個裝飾品。他有些后悔沒護著點花束,因為原本美麗的風(fēng)信子在風(fēng)雨中有些憔悴零落。
路過了一個又一個墓碑,踏上一階又一階樓梯,終于看到了他要找的。他要找的那個墓碑背對著一片巨大而安靜的樹林,能在每一日的清晨迎接第一縷陽光。
寧溪一步步地走近那里,卻意外地看見一個身影。對方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靠近,驀然回首,四目相接。
良久,那人努力勾起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輕輕說到:“好久不見,阿寧。”
出乎意料卻又在意料之中,那人正是離開西城兩月的肖辰景。
“好久不見,小景!
寧溪走到墓碑前,那塊白色的石板上刻著“肖雅晴 1998.5-2015.3 長眠于此”
上面有一張她的照片,長發(fā)如瀑,巧笑嫣然。
他彎下腰將風(fēng)信子放在她的墓前,那里已經(jīng)有了一束黑色曼陀羅。
這時,肖辰景突然出聲,話語中帶著回憶的惘然:“我以為你不會來,甚至不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畢竟晴子她不喜歡你。她說,你是一個太會說謊的人,就算盯著你的眼睛也看不出你是否在說謊!
寧溪直起腰,微長的發(fā)絲垂落下來遮住了眉目。
“不喜歡嗎......”
他想起那個三月的清晨,自行車從他身邊抽離,毫無留戀地駛向前方。風(fēng)吹起了落花,撩起了少女的長發(fā)。
在他的目光中,少女轉(zhuǎn)過頭來,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整個人看上去像陽光一樣暖暖的溫柔。而她眼睛里閃動的光芒,勝過翡冷翠璀璨的星。
她伸出白皙的手,拇指、食指、小指伸直,中指、無名指彎曲。
寧溪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胸膛里蕩漾著滿滿的甜蜜與暖意。
于是他微笑著,對他心愛的少女抬起了他的手,做出來同樣的手勢?吹絼幼鞯纳倥Φ酶訝N爛,然后終于消失在了路口,再也看不到。
寧溪的手還保持著那個姿勢,然后他慢慢地把那只手貼近了心口。
我愛你。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是你。
想起晴子的笑,寧溪突然覺得世界空洞的可怕,也殘酷的可怕。
直到今天,就算看到了他的墓,理智地知道他真的長眠于此,他也不敢相信晴子已經(jīng)離開了。明明就在那一天的早晨,她還發(fā)了信息給他,告訴他晚上約會不準時就大刑伺候。里面還有晴子隨手拍下的照片,以陽光為襯,溫暖透明。
但是,如同小小太陽般的晴子居然就那樣被殺害了,被丟棄在骯臟、潮濕、陰暗的小巷里。
而她被殺的原因,居然那么......
寧溪發(fā)瘋似的扔掉了手中的傘,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大雨之中。他仰起頭,無色雨水從鉛灰色的天空降落,落在他的臉上與淚水混在了一起。
他現(xiàn)在害怕面對肖辰景,害怕面對那些難以啟齒的秘密和扭曲的欲望,害怕自己的仇恨、憤怒和惡毒不受控制。他心中的惡魔叫囂著、嘶吼著,用鋒利的犬齒生生咬落他的肉。這個時候應(yīng)該有天使的,但他的天使離開了。
于是,惡魔逃出了牢籠。
他過去所有的隱忍,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謊言,所有的秘密仿佛都是為了這一刻的爆發(fā)而生;鸸馑纳,將他們炸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
寧溪看向肖辰景,雙眼中盛著滿滿的惡毒,如跗骨之蛆,如冰冷滑膩的毒蛇,如突破地表瘋狂生長的黑色荊棘。
他對著許久未見的好友笑著,輕輕地,溫柔地說。
“你怎么不去死呢?”
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這樣的想法,這樣惡毒的想法從寧溪的眼中流露出來,暴露在了空氣里,如同一只淬了劇毒的針直直沒入肖辰景的心臟。
肖辰景的傘落了下來,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震驚表情。
“阿寧,你在...胡說什么啊......”
“肖辰景,我恨不得你去死,你知道嗎?我曾經(jīng)擁有一顆小太陽,但是因為你,她要裝出一副討厭我的樣子,我也要裝作不在乎她。只有在沒有你的地方,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才能小心翼翼地給對方一個擁抱。這都是因為我們他媽的該死的在乎你!但是你憑什么奪走了她!憑什么!”
肖辰景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差點連站立的姿勢都無法維持。他的嘴張了張,什么也說不出來。
寧溪卻已經(jīng)是癲狂的模樣:“就算我和晴子一輩子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在一起,我都認了。但你為什么要殺了她!就憑你愛她?就憑她在乎你這個名義上的哥哥?肖辰景,你這個活該沒人愛的可憐蟲!你就應(yīng)該被埋進土里慢慢地發(fā)臭!發(fā)黑!發(fā)爛!爛成一堆被蛆蟲螞蟻啃噬的腐肉!”
少年終于跌坐在泥濘的地上,目光空洞,任由寧溪內(nèi)心的怨恨席卷而來將他淹沒。
這幾十個日夜里,他總是夢到那一個夜晚,痛苦與后悔像滑膩難纏的水草將他這個溺水者緊緊困住,拖向無盡的深淵。
他想,他應(yīng)該去死。
。蹆蓚月前]
三月,某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
晴子站在教室的窗前,陽光斜斜射進來,落在她的發(fā)上,為她鍍上一層暖暖的光芒。她似乎想到什么,拿出手機對著自己拍了一張照片,看了效果之后總覺得有些不滿意,于是她又咔嚓咔嚓照了好幾張,才從中選出一張滿意的。
她本想直接發(fā)出去,但這就像是在對那人說“我好喜歡你特意照了一張照片發(fā)給你”什么的,太丟人了。
她撇撇嘴,在手機上打出一行字:“今天晚上八點看電影,你不準時到就等著敲吧!哼!”
肖雅晴非常滿意地將信息和照片一起發(fā)了出去,正得意地笑著,同桌女生趴到她的身上,曖昧地笑:“喲,我們家晴格格也有男朋友啦,真是長大了啊~”
“其實.....”晴子的視線在女生某一處掃過,“我一直都比較大的。”
“肖雅晴!”
“別打。∥艺f的是真話!”
“滾滾滾!”
......
寧溪取出震動的手機,看到發(fā)信人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特別是在看到內(nèi)容之后,笑若驕陽。
他凝視著發(fā)來的照片,仿佛他心愛的姑娘被裝進了這個小盒子里。于是,他卑微地、顫抖地將雙唇緊貼在屏幕上。
這是一個小心翼翼、無限卑微的吻,哪怕對象只是一張照片。
寧溪將照片存入加鎖的相冊,然后開始回復(fù):“遵命,女王大人!
他似乎看到了女生得意微笑的眉眼。
這時,肖辰景在遠處叫他:“阿寧!快過來!”
寧溪微斂笑意向他走去,不動聲色地收起了手機:“小景,干什么這么大呼小叫的?”
肖辰景咧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這不是上體育課么,大家打三人籃球,就等著你寧大神了!”
“你能別這么酸了成嗎?”
“哎呀,誰叫我是沒人疼沒人愛空虛寂寞冷的光棍嘛,只能羨慕嫉妒恨某些偷偷摸摸找妹紙的人啊~”
“誰......”
“唉唉唉,你大爺?shù)倪別不承認,就你那一臉春心蕩漾的表情,學(xué)校門口那只大黃狗都聞得到你身上那濃重的戀愛的酸腐味,嘖嘖嘖.”
“......”
此時,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然。
但誰也想不到在十個小時之后,悲劇的爆裂音節(jié)陡然響起。
如果可以,他們真心希望,就在那一刻末日到來。海嘯也好,地震也罷,就算是彗星撞地球,也請把他們一起摧毀。在他們不曾面對骯臟與丑惡,不曾生出怨恨和惡毒,不曾手染愛人之血,不曾絕望的時候。
當(dāng)天傍晚,晴子慌忙地在玄關(guān)換鞋,肖辰景從廚房出來,問她:“晴子,出去啊?”
晴子回頭對他一笑:“嗯,我約了同學(xué)一起去看電影,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肖辰景微微皺眉,但努力忽略了心中的那點小小不爽,調(diào)笑說:“那小晴子你晚上要小心點,可別被劫財又劫色喔。”
“哥!”
......
晴子出門后本想打車去電影院,但掏包包才發(fā)現(xiàn)他沒帶錢包。
她估摸著從這里走到影院也就半個小時,便難得再回家一趟了。于是她掏出手機給寧溪打了個電話,用非常溫柔的聲音說:“親愛的~”
“你給我去死啦!不準笑了!”
“你還笑!再笑試試!”
“你就給我慢慢等著吧!”
晴子自顧自地走在小路上打電話,她并不知道,剛剛就在她背后幾步的地方,站著追過來給她送錢包的肖辰景。
昏黃的路燈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像是從深淵地獄爬出來的魔鬼。
肖辰景此時如同一灘劇毒的詭異沼澤,不斷有氣泡在表面炸裂,汁液惡心粘稠。
他動了,邁著壓抑的步伐趕上了晴子,大力地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入路邊的小巷子里。
晴子被他扯得一個踉蹌,驚呼:“哥!你干什么。
肖辰景不語,將她往墻上一甩,晴子的背撞上了水泥墻,痛感無比清晰地傳達到了大腦皮層,她手中的手機摔在地上,電池散落,通話界面黑了屏。
晴子帶著怒氣與不解想問肖辰景到底發(fā)什么瘋,張開的嘴卻在接觸到他的眼睛是停滯了動作,冷風(fēng)灌入她的喉嚨。
那是屬于狂徒,屬于毒蛇,屬于惡魔的眼睛。
“哥......”
晴子喃喃喚著他,雙唇卻在下一刻被堵著,被惡狠狠地撕咬,像被猛獸吞噬。
“啪”的一聲,肖辰景的臉被打到一邊,沒于黑暗之中。晴子紅著眼睛,胸膛劇烈地起伏,身體顫抖著,神色中滿是憤怒與無助。
“你干什么!我是你妹妹。
肖辰景在黑暗中低低笑了,他慢慢轉(zhuǎn)過臉來,一只手扶上了被打的半邊臉:“嘖,打的真痛啊。晴子真是長大了,這么義正言辭。不過,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們這兄妹可是沒什么血緣關(guān)系的,所以有什么不可以呢?”
晴子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他的眉眼似乎變得陌生了,一點也不像與她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哥哥。
而肖辰景卻還是自顧自地說著,仿佛為這么多年的感情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口子:“你知道我是怎么壓抑對你的愛的嗎?我多想告訴你我喜歡你,聽你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哥哥。我等了你那么多年......”
少年的表情變得暴虐兇狠卻又......無比卑賤。
“但我等到的是什么!我只聽到你在我面前跟另一個人在電話里甜言蜜語、打情罵俏!他憑什么?他有我愛你嗎?”
他的雙手惡狠狠地掐住了少女纖細的脖頸,毒蛇的獠牙噴發(fā)劇毒的液體,叫囂著毀滅、毀滅。
“他吻過你嗎?占有過你嗎?憑什么他就可以這么容易地得到你,而我花了這么久都只能是你的哥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突然變得可憐兮兮,像一個得不到心愛糖果的孩子:“晴子......晴子,你就不能愛愛我嗎?”
晴子被他的手釘在墻上,身體懸空,呼吸不暢,這種痛苦讓她抓住肖辰景鉗制她的雙手,企圖掙開。
她睜大眼睛看著這個瘋狂的少年,他的雙瞳里燃燒著不甘的火焰,散發(fā)著毀天滅地的氣息,暴虐卻卑賤。
晴子扯扯嘴角,艱難地發(fā)聲:“可...可是,我...我一...一直當(dāng)你...是我哥...哥啊......”
似乎被什么東西一擊而中,少年的神情軟化,但他還是硬下心腸把晴子狠狠甩開,晴子摔在地上,悶哼了一聲。
他后退了幾步,站在光暗的交界處,遠離了晴子。
“以后......別再叫我哥哥了!蔽也慌。
良久,少年始終沒有聽到少女的回答,他不免有些失落,又想是不是剛剛發(fā)瘋將晴子摔痛了。
于是,他踟躇地走到晴子旁邊,輕輕叫了她一聲。
晴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靜靜躺在那里,頭發(fā)散落。
肖辰景蹲下來想將她扶起來,卻摸到了一手溫?zé)狃つ伒囊后w,他將手拿到鼻下,一股腥味襲入鼻腔,順著他的氣管進入肺部,再一直蔓延到他全身的細胞。
他顫抖著手將晴子翻正,看到他心愛的少女臉上血液蜿蜒而下,源頭處幾塊玻璃碎片閃著寒光。
她的身體猶有余溫,她的心臟卻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
她再也不會笑了。
[兩個月后]
雨絲黏在肖辰景的身上,像是那些無力的情緒,帶著冰涼的溫度,從外到內(nèi),將他整個浸染。他的四肢發(fā)僵,腦內(nèi)也似是被冰冷的雨水灌滿,如他眼中世界,一片灰白。
兩個月,自那晚后兩個月,他都無個好夢。
每日睡去,他總會夢到晴子。前一陣晴子正笑著叫他“哥”,但在下一刻晴子便倒在地上,他跑去拉她,她卻揮開他的手,抬起她滿面鮮血的臉,咆哮著質(zhì)問他、詛咒他、嘲笑他。
“你為什么要殺我?為什么?我是你的妹妹。
“肖辰景你跟我一起死吧!你這個禽獸就該下地獄!”
“你愛我?哈哈哈哈,我不愛你。我不愛你!你活該沒人愛!”
......
他過長劉海下的面容蒼白消瘦、不似人形,眼中血絲密布,眼下青影如墨。他逃離這里之后的每一日都渾渾噩噩地度過,像是失了靈魂,無知無覺,卻又偏偏受著來自自己的折磨。
他殺了人啊,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就算是死亡,也是甘之如飴。
他仰起頭,看著那個和他一起暴露在遮天幕雨中的人,他的摯友。
他開口,聲音顫抖:“阿寧......殺了我吧。殺了我替晴子報仇。”
寧溪沉默著,雨幕之中,肖辰景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繼續(xù)說,似乎是作為遺言,也是為了找一個人傾訴。
“我不想殺她的......我怎么會想要她死呢我愛她啊......就算她不愛我......”
“我只是有點嫉妒,有點生氣,嫉妒她喜歡的人,生氣她瞞著不告訴我......”
“我怎么會......怎么會殺......殺了她呢?”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后都變成了喃喃自語。
他的頭垂下去,雙手緊緊環(huán)抱在胸前,佝僂著背想把自己縮成一團。
但他突然地被擁抱住,他的頭落在對方的頸窩,那個人和他一樣全身都濕透了。
肖辰景的雙眼瞪得大大的,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阿寧?你......”
寧溪略微沙啞的聲音從他耳旁傳來:“肖辰景......我怎么就不恨你呢?”
肖辰景覺得腦袋里轟轟的,很吵,卻又一片空白。而寧溪身上的溫度一點一點地熨過來,燙在他的身體上。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我是不是聽錯了......”
一聲低低的嘆息從他耳旁傳來。
“小景,我不恨你,晴子也不會恨你。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們......都很愛你!
肖辰景突然哭了出來。
其實他這兩個月來只有開始的幾天會哭,但后來他絕望了、麻木了,就好像淚腺都壞死了一樣。
可現(xiàn)在寧溪的一句話讓他活了過來,讓他重新?lián)碛辛丝奁哪芰。他哭,從一開始的啜泣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而在這哭聲中,雨聲漸漸小了。
傍晚之前,落日顫抖不已的金光穿破陰沉沉壓在地面上的烏云。
寧溪與肖辰景坐在出租車的后排,窗外的夕陽斜斜地透過玻璃照進來。寧溪轉(zhuǎn)過頭,看著靠在他肩上熟睡的肖辰景,他的眼睛還是紅腫的,還有濃濃的黑眼圈,而他的睫毛在橘黃的光下暈得纖長,還掛著細小的水珠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看來他這些日子過得很不好,他這樣想。
寧溪又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
為什么不恨他呢?寧溪自己問自己。
大概是恨過的吧。在兩個月前的那一個晚上,他與晴子的通話在那邊的一陣混亂中結(jié)束,他狂奔在通往晴子家的路上,找到的卻是晴子漸漸冰冷的尸體。
某一瞬間,他是恨的,他甚至想殺了肖辰景。
但稍微冷靜之后,他卻不停為肖辰景找理由開脫。
“也許......這是個意外!
他這樣說。
他已經(jīng)失去了晴子,不能再失去小景了。
他這樣想。
于是寧溪拿出手機:“喂!是肖叔叔嗎?我......”
肖辰景的父親開了一家公司,有點小錢,拿錢找了個老混混頂替罪名,寧溪則作為證人編造了在通話中聽到的“搶劫”事件,最后老混混以搶劫以及故意傷害罪入獄,但由于自首且認罪態(tài)度良好獲得減刑。而肖辰景早已經(jīng)由于妹妹的死亡“傷心過度”被送至外地散心。
至此,一切風(fēng)平浪靜。
但寧溪逃避著去見肖辰景,他與肖辰景從小便在一起,一起上學(xué)一起放學(xué),一起打架一起玩耍。他生命中有那么多時間都和肖辰景在一起,哪怕他們之間多了一個晴子也是這樣。
他和肖辰景像是親人一樣,而親人便是這個世界上與你最親近的人,你甚至可以為他背叛公理和正義。
可他在短時間內(nèi)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肖辰景,他不確定當(dāng)他面對肖辰景的時候會不會失控,會不會恨他,會不會想殺了他。
而今日的相遇是個意外,卻也算是注定,注定他們會重逢在晴子的墓前。
他也才明白,就算一開始有多么失控,有一百次想要殺死對方的瞬間,有一百次憤怒的瞬間,有一百次仇恨的瞬間,也抵不過一千次一萬次想要擁抱對方安慰對方的瞬間。
他選擇了寬恕。
而那個那么在乎哥哥的晴子,大抵從未恨過吧。
寧溪閉上了眼睛,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以后,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他的腦海中和熟睡的肖辰景的夢中,一個長發(fā)女生揚著燦爛的笑。
暖如陽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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