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飛
　　一、
　　“再過一個城鎮(zhèn)就到了。”
　　陸楓聽到前面?zhèn)鱽淼穆曇�，沉默不語。他跟著人們進了客棧，取了自己房間的門牌。
　　一個單人間。很小，但是干凈。
　　他進屋之后嘆了口氣。
　　他已經(jīng)跟著這群人走了一個月了。領(lǐng)頭人是個女人——女扮男裝的女人。她聲稱能帶他們悄無聲息的摸到魔教大本營而不驚動任何人。
　　陸楓不清楚為什么那些人相信她，但是……總得試一試。
　　三個月前，他下山的時候，他師傅就叮囑過他：“你學的武功太特殊，如果隨意暴露，反而可能被別有用心的武林眾人圍而攻之。要挑個合適的時候展露自己，但切記，萬萬不可為惡！相反，你須用此劍行正義之事�！�
　　下來的兩個月，他做過一些小事。阻止搶劫偷盜，過路劫匪，但他帶了面具，沒有被記住任何特征。
　　畢竟以一人之力同時打倒三十人真的有些夸張了。
　　后來他無意發(fā)現(xiàn)這群人正悄聲準備進攻魔教。
　　魔教，陸楓聽說過。很多人說他們十分兇惡，殺人斂財，武功也十分邪氣。
　　鏟除魔教……應(yīng)當是善事吧。他這么想著，去找了看起來說話算話的人，問自己能不能加入。那幾個男人神色各異，看上去想拒絕，領(lǐng)頭的女人卻站起身來，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后說，歡迎。
　　事情就這么定了。而直到現(xiàn)在，陸楓仍在為此驚異。
　　隔著門，陸楓還能聽見眾人熱熱鬧鬧的聲響。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順利的陸楓有些起疑。在山上他曾捕獵過，但即便最好抓的動物也不會毫無防備至此。狡兔也有三窟，魔教真的有可能任由他們直搗老巢？
　　有人來敲門，陸楓將門拉開，發(fā)現(xiàn)是一位同行的刀客。
　　“陸兄，如此熱鬧，你也不去喝兩口酒么？”
　　陸楓微笑著，道：“我不太擅長與人相處，呂兄又不是不知道。倒是呂兄，怎么有心情來探望小弟？”
　　呂兄笑了笑，道：“順路而已。怎么，陸兄有心事？”
　　陸楓請他進了門，待兩人都坐下了，方道：“只是這一路有些太順利了，心中存疑。呂兄可知……那位領(lǐng)頭的，是什么來路？”
　　呂兄了然笑道：“你問的是祁焰兄弟？”
　　“祁焰……兄弟？”
　　“哎，不必懷疑。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女人，但既然人家穿了男裝，稱一聲兄弟也無妨。”
　　陸楓便點頭道：“我正是想問她。”
　　呂兄沉思片刻，道：“我對她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她身手很好。不過這次大家肯聽她指路可不止如此，而是因為她拿出過出入魔教的證據(jù)�！�
　　陸楓問道：“不怕她是奸細么？”
　　呂兄答：“應(yīng)當不會。她這人神秘，但在江湖上出現(xiàn)的時日也不短，基本上沒聽說過關(guān)于她的壞名聲。而且你也不必如此擔心，”他微笑了一下，“那幾位長老天天跟著她，可不是為了她的長相�！�
　　陸楓倒不記得她的長相，只記得她有如烈焰般的眼神，太過奪目，反而想不起來留意她的五官。
　　陸楓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多慮了。”
　　呂兄道：“可以理解。”他站起身來，問，“陸兄要不要一起去喝個酒？”
　　陸楓搖了搖頭，溫聲道：“多謝呂兄美意。只不過，我還是更喜好一人清凈�！�
　　他也跟著站起身來，送面露惋惜神色的呂兄出了房門。

　　二、
　　因了之前的談話，再次出發(fā)之時，陸楓留意了一下祁焰的長相。她仍做男裝打扮，眉毛濃密而飛揚，直入鬢角，看起來英氣無比。
　　陸楓猜測這多半是后天所扮成的。
　　祁焰很快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沖著他微微頷首。那女子即便男裝也絲毫不顯突兀，她身上有著許多男人都少有的果決氣勢，但又被女性的先天性別中和，不會令人覺得過于冒犯。
　　此刻她便走到他身邊來了，問：“陸兄是有什么疑惑嗎？”
　　陸楓直言道：“只是疑惑魔教反應(yīng)之鈍�！�
　　祁焰揚了揚眉，應(yīng)道：“我若是沒有這種本事，又何必帶大家來送死�！彼裆g毫無怒意，也并不心虛，平靜極了。
　　陸楓道：“是我小見多怪�！�
　　祁焰笑了笑。她笑起來，便看起來柔和許多。那雙像烈焰一樣燃燒的眼睛變得溫暖而平和。她道：“不必如此。我猜陸兄初入江湖不久，警惕些是好事�！�
　　陸楓有些窘迫了，道：“看起來如此明顯么？”
　　祁焰點點頭。
　　眾人準備完畢，祁焰示意陸楓跟上一起行動。
　　其他那些人見陸楓和祁焰變得親密起來，神色不一。他們什么都沒有明著說，但看得出來并無好意。
　　陸楓遲疑道：“不如我還是到后面去吧�！�
　　祁焰淡淡道：“何必理會他們呢？只要能除掉魔教，過程無關(guān)緊要，他們的想法也無關(guān)緊要�！�
　　陸楓見她并不為此苦惱，也就釋然了，應(yīng)道：“說的也是。”
　　他們奔波了一個上午，前面臨近的是一大片沼澤林。眾人已經(jīng)開始小聲抱怨，因為他們之前已經(jīng)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地方�；纳剑皫X，田地，現(xiàn)在又是沼澤。
　　祁焰揚聲道：“若有俠士不愿意走的，可以自己找路，或者回家，請便�！�
　　只靜默了一瞬，有人大聲質(zhì)疑：“我們怎么知道你要帶我們?nèi)ナ裁吹胤�？�?br>　　祁焰冷笑一聲，道：“地圖我早就給其他幾位掌門看過。莫非閣下覺得他們也能被我糊弄不成？”
　　那幾個掌門人也開了口，說了祁焰兄弟信得過之類的話，安撫著他們門下的弟子。散人就更加沒有話語權(quán)了，只能默默行事。
　　陸楓忍不住悄聲對她道：“為何對他們又如此不客氣了？”
　　祁焰便也悄聲回答：“因為他們并不是你�！�
　　陸楓被震懾住，霍然扭頭看她，卻見她神情坦蕩，并無旖旎之意。
　　這下祁焰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補充道：“你是初入江湖的新手，只是出于謹慎和警惕才疑惑。而他們是想輕輕松松的打敗魔教，為自己撈一份名聲。”
　　祁焰注視著陸楓，這個年輕人臉上還有未被世事摧殘的天真與善良。這是世間所有人生來都會有的東西，只是大部分人或者被迫放棄，或者主動丟棄。
　　這真是個幸運的年輕人。
　　也真是個不幸的年輕人，因為他遲早是要被世界改變的。這個糟糕的世界。
　　她微笑了一瞬，然后在陸楓還在思索的時候塞給他一個瓷瓶。
　　“撒你身上，”她說，“可以稍微驅(qū)散一些來騷擾你的蟲子�！�
　　然后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比了個噓的手勢。
　　她并不需要陸楓的反應(yīng)，只要陸楓照做了就可以。祁焰清了清嗓子，對幾位掌門人說：“我認得路。跟在我身后，不會出什么事。但是還請諸位小心一些，不要隨便采摘、食用林子里的東西，我不能保證它們是否有毒。”
　　正忙著把自己裹起來的掌門們含糊的應(yīng)了一聲，又對自己的弟子們一個傳一個的說了一遍。
　　陸楓打開瓷瓶，里面是稀薄的液體，味道十分古怪，但好在并不濃郁。他往手心里倒出來一些，發(fā)現(xiàn)液體呈深紅色。他想了想，又湊上去仔細聞了聞，還是沒聞出來什么，只好作罷。
　　他往身上裸露的地方，諸如手腕、脖頸等處抹了一些，抬眼去看正低頭看地圖的祁焰。他心中疑惑依然很多，甚至更多。譬如祁焰的來歷，譬如她為何要應(yīng)允他加入，譬如她為何對他另眼相待。
　　不，和一見鐘情無關(guān)。陸楓無意識的捏了捏瓷瓶，心想，師傅已經(jīng)講過許多次，一見鐘情不可信。
　　更何況祁焰是那么特殊的一個女子。她身著男裝，與一群男人混跡在一起，對他們發(fā)號施令，既不嫵媚誘惑，也不柔美令人憐愛。她似乎有意的隱藏了自己的女性特質(zhì)，看上去反而凌然不可違背。
　　而祁焰誤將他的凝視當作疑惑，解釋道：“這沼澤林里很亂，有地圖更穩(wěn)妥些�！�
　　陸楓便對她微笑，道：“我無意質(zhì)疑你。假若你處處小心，我反而會安心些�！�
　　祁焰大笑起來。她招呼著眾人繼續(xù)趕路，自己和陸楓在最前方引路。她說：“即便你現(xiàn)在安心，也安心不了多久了。穿過這片沼澤林，再走一兩天的路，就要到魔教了�！�
　　她這次并未刻意收斂聲音，一直小心留神聽他們談話的眾人聽到后一下炸了鍋。
　　“終于快到了！”
　　“我等了好久了，是時候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了！“
　　諸如此類。
　　祁焰勾起嘴角冷笑一聲，視線輕輕一瞥。
　　無言的輕視。
　　陸楓看的一清二楚。他輕聲問道：“你不屑他們�！�
　　應(yīng)當說是結(jié)論更準確。
　　祁焰也無意遮掩。她道：“假若打起來的時候他們還有這勇氣，我便不會不屑�！�
　　陸楓道：“那你何必要叫上他們？”
　　祁焰思量片刻，點頭道：“你說的也是。無論他們?yōu)槭裁炊鴣恚辽賮砹�。總比不來的懦夫要強一些。�?br>　　陸楓笑了笑。
　　這女子強硬，但并不頑固。

　　三、
　　最后安穩(wěn)的一個晚上。
　　陸楓坐在房間里，擦拭自己的劍。
　　別人用劍都是為了加強自己的威力，他卻相反。他最強時是無需用任何武器的，任何武器對他都是限制。
　　這是師傅特地為他尋來的材料，又尋人專門為他打造的劍，就是為了能讓他更加……普通些。
　　更容易變成大眾中的一員。
　　門又一次被敲響了。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起身去開門，卻發(fā)現(xiàn)是祁焰。
　　他吃了一驚。
　　“你不休息嗎？”
　　祁焰反問：“我在你這里不可以休息嗎？”
　　陸楓一時竟不知道該回什么。
　　祁焰嘆了口氣，道：“只是聊聊�！彼e起手，手里正拎著一壺酒。
　　陸楓眉毛都皺了起來：“不妥吧。”
　　就算他剛下山不久，也知道在大晚上一男一女關(guān)在一個房間喝酒不太合適。
　　“那就去外面好了。”祁焰聳聳肩，拽了一把陸楓，順手幫他把門關(guān)上，道，“非要拘泥于這些小事。”
　　陸楓哭笑不得的想，事關(guān)女子清白，哪里算是小事？但他一定爭不過她，所以還是不言為妙。
　　想剛出發(fā)時，呂兄也來找他喝酒，結(jié)果他以喜好清靜為由推脫了。如今換了個人找他，結(jié)果截然不同。
　　畢竟人不同。
　　他們跑到了客棧的屋頂。月光正亮，夜色靜謐，街道空曠至極，只有房屋和樹木的影子�，F(xiàn)在又多了兩個人的影子。
　　陸楓突然想起曾度過的詩句，不禁吟道：“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
　　祁焰應(yīng)道：“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彼氏乱豢诰�，咳了幾聲，笑道，“你覺得我們兩個是閑人？”
　　陸楓接過她遞來的酒杯，笑道：“莫非不是？別人都在養(yǎng)精蓄銳，只有你我二人無聊至極，來此敘話�！�
　　祁焰道：“我自然是有事才找的你。”
　　“唔�！标憲鞯�，“我卻猜不是什么正事�！�
　　“的確不是，”祁焰同意，“只是想和你聊聊魔教。我猜你不太清楚？”
　　陸楓老實承認：“只知道一些皮毛，諸如魔教無惡不作，武功邪氣，之類的�！�
　　“如此輕信，不是你的風格。”
　　“我打聽了許多門派和百姓，”陸楓道，“更何況這次前來，我也未必不能了解真相。假若他們當真如此，我自然不會手軟。但如果是有什么苦衷，我也可以了解。”
　　祁焰沉思了片刻，又灌了一口酒：“不必猶豫。若不是當殺之人，我又何必帶你們前去�！�
　　她大聲咳嗽起來。
　　陸楓關(guān)心道：“你小心些�！豹q豫片刻，他抬手拍了拍祁焰的后背，替她順氣。
　　祁焰搖搖頭：“沒什么事。只是之前沒喝過酒罷了�！�
　　“為什么？我還以為你會是酒量很好的類型�！�
　　祁焰眼睛里的火焰跳躍了一下。她道：“一些身體原因。酒我不能沾。不過現(xiàn)在無……沒事了�！�
　　陸楓點點頭。
　　他問：“你剛剛說他們當殺�！�
　　祁焰道：“親眼所見的惡行。一些底層教眾，一些中層管理，上層長老，都有。”
　　陸楓追問：“聽說他們有位深居簡出的圣女，武功高深莫測，她呢？”
　　祁焰反問：“以圣女地位之高，你認為她有沒有罪？”
　　陸楓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祁焰無奈的笑了笑。她道：“你果真單純。這遲早會害了你的�！�
　　陸楓道：“不會�！�
　　他語氣篤定，祁焰不由得去看他。
　　“如此自信？”
　　“自保無虞。”他答。
　　祁焰沉吟片刻，道：“假若你武功比屋子里所有人都高。那么圣女就交給你，好么？”
　　陸楓皺了皺眉，道：“若她有罪�！�
　　祁焰聳聳肩，道：“若不是她，我也不至于不能飲酒�！�
　　陸楓問道：“是她害的你？”
　　祁焰嗯了一聲：“差不多吧�！彼瓜卵酆煟路鹣萑肓四撤N回憶。
　　“若不是因為什么圣女，我也不至于此。你當我為什么要帶人去魔教？并不僅僅是因為所謂正義�！�
　　陸楓看著她，道：“你與她有私仇�！�
　　祁焰也看著他，道：“可以這樣說�！�
　　他們在月光下彼此凝視，陸楓覺得她眼睛里的火焰幾乎要吞噬掉他。這火焰燃燒的來源是她性格本身如此，還是源于她的仇恨？
　　最后他道：“好的。我會為你殺了她�！�
　　祁焰的微笑釋然起來。她輕聲道：“謝謝。”

　　四、
　　“那就是魔教�！逼钛嫣种噶酥干降纳戏�。
　　他們從山的陰面爬上，而魔教建筑已經(jīng)近在眼前。
　　掌門人們眼睛里已經(jīng)開始迸發(fā)光亮，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鏟除魔教后自己在武林中受人敬仰的景象。弟子們也已經(jīng)開始摩拳擦掌，他們決定將趕路以來的憋悶一鼓作氣撒出來。
　　人們心思各異，而陸楓正看著祁焰。她望著建筑出神，那建筑即使只有一小片，也能看出奢華來。
　　他打馬靠近她。
　　“你還好嗎？“
　　她回過神來，頷首道：“無事�！�
　　他們對視片刻，祁焰終于露出一個微笑，道：“答應(yīng)我兩件事。第一，一會兒照顧好你自己。第二，履行你的承諾�！�
　　陸楓不由自主應(yīng)道：“我會的�！�
　　也許是近在眼前的勝利讓她終于放松了一些。她的微笑和平時都不一樣，陸楓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純粹的女性的微笑。
　　他稍微出了下神，回過神來時祁焰已經(jīng)帶著眾人策馬狂奔，沖向戰(zhàn)場。
　　陸楓笑了一下。
　　也許這場戰(zhàn)役結(jié)束，她就會換上女裝。反正有他看顧，祁焰不會有事的。

　　魔教的反抗是意料之中的。但是這反抗之兇殘、敵人手段之狠辣，還是超出了陸楓的想象。
　　他又想起祁焰說的，“都是當殺之人”。看來關(guān)于此事，祁焰和其他人一樣，都是正確的。
　　他下意識想去看一眼祁焰，卻環(huán)視一圈后沒有找到她的身影。
　　她去哪里了？有沒有事？擔憂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臟。他一邊廝殺著，一邊詢問同行的眾人�；卮鸲喟攵际遣恢�，而這除了令他更加焦躁以外毫無用處。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因為焦急，他下手越發(fā)重了。魔教弟子被他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而他過于擔心祁焰，忽視了同行之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奇異眼光。
　　魔教中的一個小頭目大喊了一聲：“撤！”魔教弟子便紛紛后撤回去。陸楓觀察著他們的行動軌跡，發(fā)現(xiàn)他們都在奔向更深處的建筑。他攀到旁邊的房頂上，見那建筑素白一片，上面卻灑滿了白色或藍色的寶石。
　　陸楓猜那大概就是魔教所謂圣女所在的地方了。他想起給祁焰的承諾，決定先去履行它。
　　但他并不是最快的。最快到達的是魔教的弟子們。他們擠在厚重的大門跟前，齊聲恭敬道：“請圣女出手相助！”
　　他們大喊了三聲，門便緩緩向里打開了。緊跟在后面的武林眾人警惕的停下腳步。此一招，這魔教圣女的內(nèi)力便遠超他們大多數(shù)人。
　　魔教弟子見門打開，紛紛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明顯的劫后余生的表情來，卻不敢沖進門里，哪怕圣女就背對著門坐在不遠處。陸楓站在人群里，將這一幕看的清楚。顯然，這些人認為只要圣女肯出手，他們就一定能贏。如果不是來自魔教的盲目崇拜，就只能說明圣女武功之高了。
　　這一點顯然大多數(shù)人都想明白了，他們表情猶豫至極，不知道該由誰試探第一招。
　　陸楓沉思著。祁焰如果和圣女有私仇，那么她當然知道圣女的武功有多高。但是她怎么確定陸楓可以和圣女一決高下的？甚至對他的承諾毫無懷疑，就好像確信他能做到一樣。
　　有帶了弓箭的人試探的射了一箭。那箭還沒到門前，便悄無聲息的粉碎，落在地面。
　　“不自量力�！澳鞘ヅ雎暳恕Ｋ穆曇艨斩炊淠�，像是從九天之上傳來。她道：“讓你們之中最強的人過來和我打。”
　　她根本沒有動，但陸楓身邊的人已經(jīng)倒下去了大半。依然站立的陸楓顯得如此突兀，他咳了一聲，頂著眾人詭異的目光，向前走了幾步。
　　“閣下是在說我嗎？但我不過是初入江湖的無名小輩——”
　　“我有眼睛，”她說，“也知道你們誰最強。”她徐徐轉(zhuǎn)過身來，挑釁道：“你敢不敢動手？”
　　圣女不愧是圣女。眉如遠黛，膚如凝脂，美的不似凡人，幾乎就像她的聲音一樣高高在上而冰冷。
　　除了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
　　陸楓險些咆哮出聲。他強自鎮(zhèn)定，悄然打量著周圍人的反應(yīng)。只有驚艷，或警惕兩種，陸楓幾乎想大聲質(zhì)問他們怎么會認不出來那雙和主人名字一樣的眼睛？！
　　他猜他那一瞬間表情的扭曲被當作是被挑釁后的不悅了，但是他暫時顧不得這么多。
　　陸楓捏緊了拳頭，他飛身沖進門里，根本顧不得門又被轟然合上，將武林中人和魔教弟子統(tǒng)統(tǒng)關(guān)在外面。
　　他現(xiàn)在只在乎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他咬著牙，恨聲道：“你就是魔教圣女？！”
　　她安靜的應(yīng)道：“是的�！�
　　這個時候她便不像那個高高在上的圣女了。她更像是那天和他一起喝酒，在月光下聊天的祁焰。
　　千萬種思緒在陸楓心頭狂奔，最后他只問了一句：“你要我親手殺死你？”
　　祁焰看著他，眼睛里有一抹悲哀的神色。她道：“是的�！�
　　陸楓道：“你若是執(zhí)意尋死，又何苦來惹我？”
　　祁焰道：“這并非我的本意�！彼龂@了口氣，道：“陸楓，你答應(yīng)過我。我已經(jīng)等這一天很久了�！�
　　陸楓道：“你說你和圣女有仇，我才答應(yīng)你。”他盯著她的眼睛，道，“而現(xiàn)在，你必須重新給我一個理由�！�
　　祁焰道：“我是個藥人�！�
　　她看著愣住的陸楓，道：“我和圣女有仇，是的。如果我不被做成藥人，我也許活不下來�？墒俏冶蛔龀伤幦耍钪�不如死了。我永遠都在被魔教利用，就算我再抗拒，我也抗拒不了教主。他救了我，我得報答他。我不能自殺，陸楓，我不能。”
　　“你太單純了，”她嘆息，“我見過你，蒙面的那個。在你找我的時候，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你的眼睛。那時我就在想，也許這是個機會。”
　　多么諷刺，陸楓看著她，心想。我們認出來彼此都是因為眼睛。但你認出來我是為了讓我殺你。
　　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如果我說不呢？如果我就這樣帶你走，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的�！�
　　“他可以，”祁焰道，“我體內(nèi)有蠱蟲。這蠱蟲無法取出，只要取出，我就會死。但只要還在，他就永遠可以找到我�！�
　　陸楓問道：“難道我不可以殺了他嗎？”
　　祁焰看著他，道：“你當然可以。但我永遠不會這么要求你，因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陸楓明白了。
　　“沒有別的法子了么？”他絕望的問道。
　　“沒有了。”祁焰道，“這個門總要走出去一個人的�！�
　　她看著陸楓，慢慢靠近他，給了他一個吻。
　　“你答應(yīng)過我的，陸楓。你答應(yīng)過我�！�

　　一年后，陸楓當上了武林盟主。
　　他在劍上請人鍛了一朵熱烈燃燒的焰火�！爸皇菫榱思o念，”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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