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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香
我爹造反成功了,我順利坐上公主之位。
我覺得一切都很自然。
如同秦漢一樣的朝代更替而已,并沒有什么不同。
可是別人卻不這么認為,他們罵我爹是奸臣,盜國,罵我是丑八怪,弒夫。
我丑么?我爹說我不丑,他跟我說,你現在是公主了,離國唯一的公主,最尊貴的公主,誰要是眼瘸再說你丑,殺了他。
我聽我爹的,手起刀落,沒有一點猶豫。
突然有個人從人群里竄了出來,撲到我跟前汩汩流著血的那人旁邊,從懷里掏出一團布袋,解開袋繩,抽出幾根銀針在流血的那人身上扎了幾針,奇跡般地止住了血。
我攔住了想要抽刀的左右侍衛(wèi),沖他道:“你是誰?抬起頭來!
“小民梵離!彼ЧЬ淳匆贿凳谆卮鹆宋业脑,然后微微抬頭讓我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怎么樣的一張臉啊,我忽然想起了之前少女懷春時,從詩經里讀來的一句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比我那一整個公主府里的男人都還要好看。
是的,我除了是眾人口中嗜殺成性的丑八怪,還是個養(yǎng)了一屋子面首的離國公主。
因為,我愛美。
從那天過后,梵離便住進了我的公主府,世人都道,丑八怪看上了白石郎,梵離神醫(yī)真是多災多難。
我不管,我是公主,天下都是我的,我想要他,他也必須是我的。
期間,父親也來看了看我的梵離,他看著身前恭恭敬敬叩首說著萬歲的梵離,皺起眉,跟我說:“阿香,你不該帶他回來。”
我沒理父親,反正他對我所有的面首都不看好,不是么。
我喜滋滋將身子有些微顫的梵離扶起來,幫他拍了拍袍子上沾上的灰塵,便拉他離開了父親跟前,去后院賞花。
正值三月,滿園的梨樹都含上了嬌羞,扭捏地蹭開了一個個花骨朵兒,在微涼的春風下輕輕顫著。
我在梨花樹下,就著滿園純白的梨花,說出了我此生覺得最浪漫的話:“梵離,我歡喜你!
陽光透著白色的梨花瓣兒撒下,襯得這方天地亮堂堂的,我瞧著他那雙無處隱藏的眼睛,再次說道:“我歡喜你,你呢?”
梨香濃郁得像似摻了酒,他的眼瞳逐漸幽深起來,似鋪天蓋地梨花雨里的一撇濃墨,讓我沉醉。
他抬手撫上我右臉,摸索著那塊疤痕,從嘴角撫到眉梢,從眉梢撫到嘴角,他說:“阿香,我歡喜你!
還不待我高興起來,我便發(fā)覺他想將我遮臉的發(fā)絲勾起。
我受驚,猛地后退躲開他的手,逃回房間。
當天,父親留下了支暗衛(wèi),說要護我周全,我不解,我已是公主,天下都是我的,如何需要再被庇護。
可我拗不過父親,只得悻悻收下了那支暗衛(wèi),轉手便送給了梵離。
因為我覺得,我們如今都確立情意兩情相悅了,我該送他個無與倫比的定情信物。思來想去,再沒有什么比我離家的死衛(wèi)更好的了,不僅可護他周全,還可伴他一生,兩全其美。
不過他卻是受了驚的模樣,顫著手從我手里接過了玄玉令,不敢置信地同我道:“阿香,你這是……當真?你可知……”他倏爾一頓,閉口再不言。
我滿不在意:“你我已然定情,我的東西自然也是你的東西,這玄玉令便當做我倆的定情信物可好?”
他執(zhí)著玄玉令,瞧著我發(fā)絲覆面的鬼魅模樣,啞聲道:“好。”
之后,我倆感情一日千里,他也再沒有想掀我頭發(fā)的沖動,自此,我才覺得,我那日贈令之事做得對極了。
我在眾人的罵聲中同他游街、過乞巧節(jié)、逛花燈會,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平常。
直到……
“妖女!納命來!”這次倒是不喊我丑八怪了,喊上了妖女。
我也沒什么太大感想,只擺了擺手讓侍衛(wèi)將喊我妖女的人擒住,準備弒殺。
梵離卻又跑了過來,將我準備下殺令的手握住,眼神閃爍又十分溫柔地同我說道:“阿香,莫要再造殺孽了,我希望你好好的。”
我希望你好好的。
這是第二次有人同我講這句話,我神思飄忽了一瞬,復抬頭直直看向他眼簾陰影下的雙眼,問:“真的么?”
“真的!
“好!
我讓侍衛(wèi)放了那人,那人瞥了眼我身旁脈脈含情的梵離,然后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我的心情沒有受這件事影響,反而愈加明朗。
因為,他對我說,他希望我好好的。
那我便好好的。
雖然,他并不是真心的……
不過,只要他有著那張臉,那一切都將不是問題。
我按著他的意思,遣散了全府的面首,夜夜與他同榻而眠,他的眼底的喜色才開始真正濃郁彌漫。
他高興,我也跟著高興起來。
我在濃郁醇厚的梨花香下做了個夢,夢見漫天的火海,和火海中的我。
我翻著燒著的桌椅,在找著一個人,一個我都快要記不清模樣的人。
我推開燃著的梁柱,瞧著地上躺著的已經毫無生氣的那人,眼前有一瞬漆黑,巨大的恐慌立時便捂住了我的心房,我猛然驚醒過來。
半跪在榻上,我抱著眼前衣衫齊整的梵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梵離聞言全身一怔,替我撫著背順氣的手忽而僵住,而后不知哪來的一股怒意,將我狠狠推開,掀開我右臉的發(fā)絲,道:“你便就是這么放不下么,那為何要遮著!”
我顫抖地躲開不似往常的梵離,抓著右臉垂下的發(fā)絲,縮在角落,恐懼地命令道:“出去,你出去,我不要你了。”
他一步步靠近,卻沒半點出去的意思。
我愈發(fā)恐懼,大聲嘶叫:“來人,快來人!”
整座公主府無半點回應。
我顫抖不止,眼淚一顆顆打在了手背上,暈開了一塊塊濕痕:“你出去,你出去,我不要你。阿瑾,阿瑾,你在哪?”
我嘶啞著聲音,也沒意識到自己在說些什么,只見梵離卻是全身一震,猛然將我一把拉過,傾身吻了下來。
紅賬外,大雨磅礴地下……
我終于從自己制造的幻夢中掙脫了開來。
這里一切都沒有變,只除了高位上坐著的那人變了。
我的父親快速地登上了皇位,又迅速地離開了那個位子,我也迅速的從公主之位上跌落。
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新皇帝捧著我闊別已久的皇后金印找上了我。
他說:“阿香,做我的皇后,我會待你好的。”
我問他:“我父親呢?”
他閃爍著目光不語。
我不再追問,只笑了笑,答了他聲“好”。
新皇登基之日,也是新皇大婚之日。
普天同慶,他們不再說什么丑八怪公主了,他們開始說,仁德的新皇要娶丑八怪皇后了,丑八怪要再次當皇后了。
從前我沒在意過他們,今后也不會。
我穿戴著一身繁復的鳳冠霞帔,踏上了皇宮里最高的那座宮殿,青央殿的高臺。
消息傳的很快,沒過多久,青央殿門前圍滿了眾宮奴,和我同樣身著婚服的新皇匆匆從宮殿下面瞥了我一眼,便被眾人簇擁著進了殿門,我轉身緊緊盯著高臺出口,候著這位新皇。
梵離梵離,反離。
反了離國。
我知曉的。
從那一張八成相似的臉,和那一聲“我希望你好好的”,到摻在梨花香氣里的攝魂香,再到花燈會上喊我妖女的那人……
一步棋,一張局。
我卻貪戀舊事,沉溺在局中不敢脫出。
只因……那張極似阿瑾的臉。
我青絲高束,頂著這張烈火灼傷過可怖的臉,瞧著陰影下一步一步走出的新皇。
我說:“你想要的,都有了。”
他面色深沉:“你先下來,我們回去再談!
我緊緊盯著他那張酷似的臉,尋找著阿瑾的影子:“我的阿瑾,永遠沒了。”
“阿瑾阿瑾阿瑾,若非你父親逼宮,你的阿瑾又怎么會被烈火焚身而死,我的皇兄,我的皇兄都是被你們離家害死的!彼悬c崩潰。
我恍然:“對,我的錯,我不該透露阿瑾行蹤!蔽腋杏X好像有柄生銹的鐵刀,在來回割據著我的心臟,“是我的錯……我的錯……”
“我早該去陪阿瑾的……”恍惚間我挪了挪腳步。
“離香!”他驚叫,“別動!”
他好像有絲顫抖:“你不是說歡喜我么,如今我就在你身邊,阿瑾不在,我在,我會陪著你,快過來!焙鲇洲D身沖著侍從叫喊,“攝魂香呢,快給朕拿來!”
“梵離!蔽液八謫柕,“你痛苦?”
他上前一步,我立時后退一步,他嚇著驚叫:“別動別動,我不過去了,你快退回來!
“你在痛苦。”我肯定道。
“我對不起阿瑾,離家對不起你莫家,我爹還了離莫兩家的債,我該還阿瑾的債!蔽彝瞬,一步步靠近高臺邊緣,低頭望去,有些眼暈。
“那我呢!”他聲嘶,“你要還給皇兄,那我呢,你還我什么?”
送攝魂香的侍從匆匆奔來,他轉身去接,我瞧著他背影,腳跟一抵,往后倒去。
若娶侍奉過先皇的皇后,你會被天下人恥笑一生。
那我便還你無憂的將來,還你穩(wěn)坐皇位。
“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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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郎出處】:
白石郎曲
宋代:郭茂倩
白石郎,臨江居。
前導江伯后從魚。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