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ベI新衣服。四個人，逛了一個下午，手上提滿了大包小包。要回家了，坐了很久的車，從繁華的市區(qū)回到了偏僻的小鎮(zhèn)。我們在路口下了車，開始分衣服。還沒有走幾步，家在市區(qū)的女生有點不耐煩，快速地找到她的衣服后就走到馬路邊上打算攔下一輛的士。剩下的人還在慢悠悠地分衣服。反正家很近，走幾步就回去了。
　　市區(qū)的女生回去了，她沒有過馬路，背離市區(qū)呼嘯而去。往我家的方向走了一會兒，教師家庭的女生跟我們揮別，走向了遠處被綠色覆蓋遮掩的古宅。我和那個留著男孩頭的女生繼續(xù)一邊走路一邊整理著剩下的衣服。我好像少了一件，看著十幾米遠的家，還是拉拉她的衣角提議回去找找看。這些衣服被拆開了，掉在地上不是很好找。沒看到夕陽，天色卻暗了下來，要打手電筒仔細地看。但是沒找著。我們來來回回找了三遍，還是沒有。
　　天色越來越暗，周圍的樹木似乎變多了，陰影在四周埋伏。那個女生說不行了，明天再找吧，今天太晚了，家里人會擔心。我也有點擔心，低頭回消息跟著她走。
　　我們走進了一個村口，豁然開朗。柵欄旁邊有戶人家的男人在面無表情地打年糕。我心里發(fā)毛，看著那個女生興奮地丟下我想要回家，趕忙喊住了她。她不解地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面對我。她的腳下是個高地，背后是坐落在低地的宅子，那宅子用的木頭顏色很黑，像是已經(jīng)枯死的樹木。紅色的燈籠無風自動，幽暗的燭火明明滅滅。她就逆著燭光站在那里，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引路人。
　　我按捺下恐慌，問她為什么要走這條路，這個村子我沒來過不認路呀。她跺跺腳催促著，說從這里很快就能回家了。還能路過神社呢，你不想去看看嗎？我抱住僅有的幾件衣服，都快哭了，跟她說我怕。她一轉(zhuǎn)身就走，丟下我回去了。我轉(zhuǎn)身看著仍舊在打年糕的男人，還有那個柵欄圍成的村口，跑了出去。
　　外面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四周都是樹木，我到了一個林子。走了有一會，發(fā)現(xiàn)根本走不出去。我想打電話，但是手機沒電了。握著手機，我感覺就要交待在這里了�？墒俏也荒芊艞墸皇钦f從那邊走會很快回家嗎？我又繞了回去，這次很輕松地又來到了那個村口。那個男人還在柵欄那邊打年糕。遠處的田埂有燭火的河流。但是那個古宅不見了。明亮的天光下綠意盎然，一條小路蜿蜒進村子，幾戶人家在梯田上散亂地排布著。
　　我試探著往前走。這條小路看著不長，但走了許久似乎還是到不了最近的那戶人家。我回頭張望，卻看不到來時的路。打年糕的那個男人連著村口和柵欄消失了。我站在山坡上，回去的田埂突然就斷掉了，又或者是垂直通向我看不見的低處。突然我聽到有人在說話，這才發(fā)現(xiàn)我這一路都只有自己思考的聲音。那個男人打年糕沒有擊打的聲音，更不用說田野間昆蟲的叫聲了。
　　我重新看向村子，這么一轉(zhuǎn)頭的瞬間才發(fā)現(xiàn)，身高一致的四五歲小孩隔著相等的距離，手上拿著紅色火燭在一步步呆滯而整齊地在兩邊的田埂上往村口的方向走。之前因為奇怪的霧氣遮蓋了孩子的身形，所以只看得見他們手上的火燭，流淌成一條河流。我才走了一步，身邊就都是人，摩肩接踵得再也邁不開腿。大家似乎是在等待某個人來，從而開啟一個儀式。我透過人群的身體看到了幾個熟面孔，但是人群將我固定在原地，我無法去確認。大家都在相互交談，沒有任何一個人瞟我一眼。好似我就該站在這里保持透明。又或許他們根本就看不到我。
　　燭火的源頭在村子深處。那邊的田埂突然就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小孩，是那種招財進寶的娃娃，笑容和藹，蹦一下就地動山搖。但是大家似乎更興奮了。好不容易他沿著那條田埂一點點地快蹦到人群前面了，倏忽一下，就到了人群身后。明明那火流跟人群所在的小路中間沒有任何田埂連接，反而是人腿深的引流的溝渠。
　　大家應該是要歡呼雀躍的，卻克制住了，表現(xiàn)的極為恭敬，低著頭就像等候先生教誨。那個娃娃似乎是在褒揚一些青年才俊，稱贊他們的出息。我一一劃過那些才子的臉，不期然對上了一個身著軍裝的人的視線。那人壓壓帽子，遮住了他的眼睛，右嘴角微微上揚，不像其他人都是面對著娃娃，他站在娃娃身后，跟著娃娃一起看著村民。娃娃對他極為贊賞，那本就瞇著的眼睛更細了。我好像要被人推倒了，下意識地扶著前面的人，視線卻與娃娃相接。他那畫上去的笑容突然生動起來，我好似看到一個老人承歡膝下，子孫都極有出息的樣子。
　　可是為什么娃娃看著我，就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壓軸，要對所有人都炫耀一遍他最為滿意卻極少回家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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