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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一百億光年
1
Y是一個宇航員,他駕駛飛船,在星際間穿梭了很久很久。
他想要尋找一顆星球,一顆在星圖上尚未發(fā)現(xiàn)的星球。
為什么會想要去尋找這個星球呢?因為他在偶然間接受到了來自這顆星球上的一段電波。
那是一首歌曲,唱的是他聽不懂的語言,但他從那首歌里面聽出了濃濃的孤獨,仿佛是刻進骨子里的寂寞。
不知怎么的,Y想要去尋找這顆發(fā)出電波的星球,想要去尋找這個唱歌的人。
2
這顆星球是不存在的,這是Y在經(jīng)過多方認證后得到的結(jié)果。
那么這段電波來自哪兒呢?研究表明,這段電波來自一百億光年之外,而在探測之后,他的科學家朋友告訴他,這顆星球已經(jīng)爆炸毀滅了。
“你去找這個星球也沒有用的,你找到的只會是星球的殘骸,或者是一個黑洞!迸笥咽沁@么說的。
但Y向來是一個固執(zhí)的人,當他決定去做某件事的時候,他就不會因為任何別的因素而放棄。
我來找你了。
Y反復播放著那首歌,踏上了他的旅途。
3
Y來到了一棵種滿花朵的星球,這顆星球上的居民全都是植物。
他向一朵向日葵打聽是否聽過這首歌,向日葵的花瓣全都舒展開來,對著陽光的方向閉上了眼,“我聽過這首歌,我們星球的人全都聽過呢!
“那請問你知道唱這首歌的人在哪里嗎?”
“我不知道呢,但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K!
K,Y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
向日葵說,那是好早好早之前的故事了。
K是一朵玫瑰花,一朵漂亮得能讓這個星球所有植物都黯然失色的玫瑰花。
這朵玫瑰花并不生長在土壤上,他飄蕩在宇宙里,是一位旅客。
玫瑰花來到這顆星球,為他們演唱。
“他的歌聲可真是太好聽了!毕蛉湛路鹣萑肓四嵌位貞浿,滿臉地沉醉,“聽了他的歌,我們都成長得更好了呢~真想再聽一次呢~”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呢?”
“我記不清啦~那是太多太多年前的事啦,我只是一朵向日葵,哪里有那么好的記性呢~”
“那你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嗎?”
“他說他要回到故鄉(xiāng)了,他的故鄉(xiāng)在東邊!
Y跟向日葵道過謝,回到他的飛船上。
至少我知道他的名字了,他挺開心地想。
K。
4
東邊,Y的飛船降落在糖果星球。
糖果星球是由糖所筑成的,這里的房子是巧克力,地面是波板糖,天空是棉花糖,居民都是焦糖餅干。
Y的到來讓焦糖餅干們瑟瑟發(fā)抖,他們害怕Y是來吃他們的。
畢竟他們都是美味的焦糖餅干呢!
在Y再三保證自己沒有任何惡意之后,一塊焦糖餅干才顫顫巍巍地站出來,“你好,這位先生,請問有什么是我們能為你服務的嗎?除了吃掉我們!
“我在尋找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K!
“啊~你說的是那塊有醇厚奶香的焦糖餅干嗎?他可是我們這里最香甜的餅干了!”焦糖餅干搖頭晃腦地說,“他還會唱歌呢,是一塊擁有美好嗓音的焦糖餅干!
別的焦糖餅干們紛紛附和,說K可真是一塊好餅干呢!
“然后呢?”
“然后他給我們唱歌啦~他唱了好多歌,他的歌聲讓我們變得更甜了~再然后他就走了,他說要去別的地方繼續(xù)唱歌!
“他有說過他要去哪兒嗎?”
“他說要帶糖果去看小朋友們~,對了,我還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小小的情報,他的臉上有一顆芝麻~”
“好的,謝謝你!
他的名字叫K,他的臉頰上有一顆痣。
Y又更了解K一點了。
5
小人星球上的東西全都是小小的,建筑是小小的,街道是小小的,人也是小小的。
小小的星球上來了Y這么一個龐然大物,整個星球都震驚了。全星進入一級戒備,派出了他們最精英的戰(zhàn)士,駕駛著坦克和戰(zhàn)艦,要來打倒Y這個入侵者。
但是小人星球上的一切都太小了,Y得拿著放大鏡才能看清他們,所以他們的進攻對Y來說連撓癢都算不上。
Y沒有制止小小的人兒們,他彎下腰,對其中一個看上去像是國王的小人兒說:“我不是來侵略你們的,我只是想要問一個問題!
國王小人戒備地說:“那你要快點問完了離開這里!”
Y播放了K的歌,問國王小人兒是否見過這個唱歌的人。
“我知道他!”國王小人兒讓士兵們停下了攻擊,“他是一個吟游詩人,來給我們唱了美麗的歌曲,我們趴在他的肩膀上,站在他的膝蓋上,傾聽他的歌!
“他的歌可真好聽啊,我從沒聽過那么美的歌!笔勘∪藘赫f,“聽了他的歌,我覺得自己充滿了斗志呢!”
國王小人兒跳到Y(jié)的放大鏡上,“我邀請他留下來,但是他拒絕了,他說他要去旅游,走遍宇宙的每一個角落,帶去自己的歌!
“那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他說他喜歡大海。”
“謝謝!
一個喜歡大海的男孩子,K的形象在Y的心里逐漸具體了起來。
6
這是一顆被海洋所包裹的星球,沒有一片陸地。
水里住著各種各樣的生物,色彩斑斕而絢麗,如同走入一個夢境,承載了無數(shù)天馬行空的想象,組成了一個瑰麗的世界。
Y戴著氧氣面罩,徜徉在這顆星球,尋找關于K的線索。
他遇到了一只龐大的鯨魚,比他的飛船還要大,當鯨魚從他的頭頂上游過的時候,連這片水域都變黑暗了,只有發(fā)著光的珊瑚,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他撿起一塊金色的珊瑚,珊瑚上刻著k的字樣,他的直覺讓他覺得這塊珊瑚跟K有關,于是他將珊瑚收入了行囊中。
“放下我的東西。”一條小美人魚沖Y亮出自己的尖牙,魚鰭般的耳朵張開,彰顯他的憤怒。
“你認識K嗎?”
“那塊珊瑚就是他送給我的,你快還給我!”
Y咬了咬唇,有點舍不得,但還是把珊瑚還給了小美人魚。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你的,那么請問你知道K在哪里嗎?”
小美人魚如獲至寶地將金色珊瑚抱入懷里,警惕地盯著Y,“你是誰?你為什么要打聽他的下落!”
“我是……”
我是Y,可我是他的誰呢?我與他不曾見過,更不認識,我為什么要去找他呢?
“我是一個宇航員,我接收到了來自他的電波。”Y干巴巴地說,“我聽到了他的歌,想要找到他。”
“你也聽過他的歌嗎?”小美人魚眨巴眨巴眼,兩顆淚珠從他的眼里涌出,融入了無處不在的水中,“他的歌是那么好聽,我可真想再聽一次呀,但我是一條魚,我不能離開水,當他從這里去別的星球,我便無法跟著他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呢。”
“啊……這樣啊……”
“但是我有這個!”小美人魚舉起珊瑚,“這里面有他的歌~”
原來珊瑚并不是真正的珊瑚,而是一個珊瑚模樣的錄音機,里面是K的歌,Y在經(jīng)過小美人魚同意后拷貝走了錄音內(nèi)容,回到自己的飛船上。
臨走前,小美人魚期期艾艾地看著他,“如果你找到他了,能跟他說說我嗎?”
Y說:“好!
K,你知道嗎?在一顆遙遠星球上,有一條小美人魚在思念著你,他想再聽到你的歌。
7
珊瑚里的歌是王子沒有聽過的,他把歌曲循環(huán)了兩天,跟著K一起唱。
有歡樂的歌曲,也有悲傷的歌曲,可在這些歌曲中,Y總是能嗅到那么一點孤獨的味道。
即使他走過了宇宙這么多的地方,去過那么多的星球,給那么多人唱過歌,他還是那樣的孤獨。
Y莫名地心疼。
你為什么這么孤獨呢?沒有人能懂你嗎?Y聽著錄音里的歌,想要抱抱這個他沒有見過的少年。
8
追著K的足跡,Y抵達過很多星球。
有的星球居民熱情好客,有的星球居民排外好戰(zhàn),他受到過款待,也遭遇過驅(qū)逐。
他從一個宇航員,漸漸變成一個旅者,游蕩在廣袤無垠的宇宙,只靠一段電波,找尋一個百億光年之外的人。
他見過一場流星雨。
一顆小行星爆炸,碎成一片片的隕石劃過寂靜的太空,墜落到附近的一個星球上,宛如一幕盛大的啞劇。
隕石燃燒成一團團火焰,拖著長長的尾巴,下起了一場盛大的雨,這是那顆曾經(jīng)存在過的小行星最后的痕跡。
有一個很古老的傳說,對著流星雨許愿,愿望就會實現(xiàn)。
Y認為這種行為很傻,但他還是許愿了。
希望我能找到他。
9
對著流星許下的愿望似乎真的會實現(xiàn),Y在某個廢棄的太空站給飛船做維修時,得到了一張K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子長了一張精致的臉,眼睛圓圓的,頰邊有一顆痣,嘴唇嘟嘟的像是果凍,是一個非常可愛的男孩,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眼底卻帶著一點點的悲傷。
“他可真是一只好看的貓呢~”給Y照片的貓咪星球的人說,“我從沒見過這么高貴優(yōu)雅的貓,明明也不是特別的品種,但就是好看,獨一無二的好看~哎,可惜當時我還小,沒有進入發(fā)情期,不然我一定會向他求愛!
“你向他求愛他也不一定會接受呀!
“我不需要他接受呀~他那樣的貓,接受別人的愛意就可以了呀~我只是想表達對他的愛,又不需要他的回應!
真的不需要嗎?Y不清楚。
他一直在找K,卻從沒想過找到后要怎么樣。
要跟他說話嗎?可以請他為我唱首歌嗎?還是默默地看他一眼,又去踏上新的旅程呢?
這一刻,Y忽然有了迷惑,他想要K給予他什么樣的回應呢?
先找到他再說吧。
10
光的速度是每秒三十萬公里,光要走一百億年才能到達的距離,真的是很遠很遠的距離。
Y做過無數(shù)次空間跳躍,穿越過兩次不穩(wěn)定的黑洞,在宇宙中行駛了十年,終于來到了發(fā)出電波的星球所在的星系。
這是一片荒涼的星域,遍布著隕石群,處處都是旋渦,接連不斷的小爆炸,偵察到的星球全都沒有生命活動跡象,暴虐的狂風、無休止的地震、零下一千度的嚴寒,這些星球,全都是死的。
已經(jīng)死亡的星域。
Y想起朋友跟他說過,發(fā)出電波的星球已經(jīng)消亡了,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來到了這里。
他駕駛著飛船小心翼翼地在隕石帶航行,不穩(wěn)定的隕石時不時與他擦身而過,他小心地避開,可當他接近一個高速漩渦時,他閃避不及,一塊隕石砸中了飛船的側(cè)翼,他不得不迫降!
就在此時,他又收到了一段電波。
“你們好,我是K!
Y睜大了眼,用盡飛船的最后一滴燃料,拼命降落到電波發(fā)送來的星球。
飛船在降落時已失去了控制,重重地撞擊地面,幾乎要折成兩半,Y跌跌撞撞地從飛船上下來,重力變化所帶來的暈眩讓他想吐。
休息了一會兒后,Y打起精神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顆星球是一望無際的黑灰色,壓抑得令人心里發(fā)慌。
沒有天空,沒有土壤,沒有樹木,沒有水流,這是一顆由黑灰色巖石組成的星球,靜默無聲。
K,你在這里嗎?
11
跟著探測儀,Y走到了電波的發(fā)源地。
那里竟是有一個人的!
那個人穿著紅色的衣服,抱著膝蓋坐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是這顆星球上唯一的顏色。
他轉(zhuǎn)過頭來,頰邊的痣似乎在發(fā)著光,“你好,我是K!
K!
這個人是K!
Y心里涌上無比的喜悅,卻又有一種莫大的空虛。
他找到了K,他達成了他的目的,可目的達成之后呢?他又要做什么呢?
Y有了短暫的迷茫。
“你好,你就是K嗎?我是Y。”Y向K伸出手,“我聽了你的歌,一直在找你!
“你聽了我的歌嗎?”K驚喜地問,“我的歌好聽嗎?”
“好聽!
“你要是覺得好聽那就太好了,我給你唱歌吧~”
K一手放在嘴邊,假裝那是一個話筒,清了清嗓子,給Y唱起了歌。
他的歌聲那么的好聽,有著震撼人心的力量,若是這片星系有生靈,那所有的生靈都會為了他的歌而折服。
Y端坐著,跟著K的節(jié)奏揮舞起手臂,這像是一場小型的演唱會,僅僅一個歌者和一個聽眾。但他們都那么的投入。
“謝謝大家來聽我唱歌。”
K笑起來,一手按著胸口,九十度鞠躬,閃閃發(fā)光的樣子,比最明亮的星辰都更耀眼。
Y鼓掌,鼓著鼓著,卻流下了淚。
“你并不在這里,對嗎?”
K看著他,又笑了,“如果有人能找到我,那是上億年之后的事情了吧!
Y捂住了自己的臉,無聲地嗚咽。
12
從K的星球到Y(jié)的星球,光走了一百億年。
百億年前的K唱了一首歌,百億年后的Y收到了這首歌。
他們之間,相隔了一百億光年,是距離,也是時間。
Y在K的腳邊撿到了一個投影器,他按下關機鍵,K的身影消失了,這個孤寂到可怕的星球上,便只有他一個人。
他打開投影器,K的身影重新顯現(xiàn),微笑著對他說,“你好,我是K!
K再次給他唱歌,再次鞠躬致謝,然后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要是真的有人聽我唱歌該多好呀~”他轉(zhuǎn)過頭,問Y,“你要聽我的故事嗎?”
“好!
13
K所在的這顆星球是一顆非常偏僻的星球,偏僻到在宇宙星圖上都找不到它的存在。他一出生就在這里,可他漸漸長大后,他發(fā)現(xiàn)這顆星球上除了他,并沒有別的人。
他從別人遺留下來的影像里學會了唱歌,他愛上了唱歌,可他只能日復一日的,在這顆只有他一個人的星球上,把他的歌聲唱給星海,唱歌宇宙,卻無法唱給任何一個傾聽者。
他是最孤獨的歌者,永遠只為自己而歌。
K寫了很多歌,也唱了很多歌,他把這些歌用電波的形式發(fā)出去,期望有一天,宇宙中有另外一個人,能夠接收到他的電波,聽到他的歌。
電波去了很多星球,在花朵星球他是一朵玫瑰、在糖果星球他是一塊焦糖餅干、在小人星球他是一個巨人、在海洋星球他是一條魚、在貓咪星球他是一只貓……他的歌傳到了宇宙的各個角落,大家喜愛他,擁簇他,挽留他,可他無法留下,甚至他本人對這些一無所知。
那只是一段由他發(fā)出的電波罷了。
直到這段電波被Y接收到,他才真正被找到了。
14
“謝謝你來找。”K歪了歪頭,又可愛地吐吐舌頭,“我真想見見你啊,我從沒見過除我以外的人呢,不過你來的這個時候,我的星球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吧!
Y試圖去觸碰K,但他的手從K的手背上劃過了,他清晰地意識到,這只是一個來自百億年前的虛影罷了。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一直在打造一搜屬于我自己的飛船,我想要離開這顆星球,到別的地方去,去生活,去唱歌,去一顆不那么孤獨的星球,我成功了!”
“那你去了哪里?”
“你要來找我嗎?你要是來找我的話,我為你唱一首專屬于你的歌好嗎?”
“一首什么樣的歌呢?”
“我沒想好要給你寫什么樣的歌呢?不如你先找到我啊~”
Y嘴角微微上揚,他說:“好!
我會來找你,直到再次找到你。
15
Y修好他的飛船,又一次出發(fā)了。
去尋找K,去尋找那首屬于他的歌。
去尋找下一個,一百億光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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