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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春草木深
初見的時候,春城和穆深都還只有五歲。
彼時春城他爸做生意賺了一大筆錢,帶著一家搬去了傳說中的嘉城富人區(qū),穆深就成了他的新鄰居。
新鄰居穿著小襯衫背帶褲奶聲奶氣的地問他:“你是你爸媽撿來的嗎?”當場挨了來自親媽的一頓揍。
事后小穆深嘟著嘴委屈唧唧地試圖辯解:“你看他爸爸戴著大金鏈子大金表,他媽媽燙滿頭小卷卷毛,這么熱天還穿貂,看起來和電視里的黑色會一樣一樣的。
春城乍一聽,還覺得挺有道理的,差點就點頭表示認同了,就看穆深被他媽追得滿院子跑,邊跑邊嚎“我錯了,叔叔阿姨弟弟對不起!”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看著,心想:這個漂亮小孩說得不對,他爸媽不是中年黑色會組合,而是實打實的暴發(fā)戶,主要是想學有錢人們的打扮,卻學錯了樣子,鬧了個笑話。
那之后第二天,春城就跟著他爸去新幼兒園報道。城里的小孩和農(nóng)村里的沒兩樣,一樣的熊,一樣的愛拉幫結派排擠人。
以前在鄉(xiāng)下的時候,因為他爸媽常年外出做生意,他就作為“留守兒童”跟著爺爺奶奶生活。那些屁大點的孩子聽他們嘴碎的爹媽說他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就合著伙地排擠他。
春城看上去瘦瘦小小還不愛說話,骨子里卻是只狼崽子,逼急了就你咬一口,不咬下來塊肉來還不帶松口的,所以久而久之村里的孩子們都不敢當著面兒惹他了。
轉頭來了新地兒,他漠然地看著后排幾個眼睛里閃著惡意的熊孩子,心想城里的豬打起來會不會比鄉(xiāng)下的嚎得更重?不期然就對上了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
他的新鄰居坐在教室中間位置,手里握著只空了的奶瓶,看著他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嘴巴也傻乎乎地張成了個“O”,上面還沾了一圈奶胡子。
春城看著看著,刻意裝出來的酷酷冷漠沒繃住,嘴唇就不自覺的向上彎出了個笑。
那天起,他們又多了層同班同學的關系。
“哈,他爸是個暴發(fā)戶,穿的跟黑色會一樣,你說會不會是靠收保護費賺錢的。俊
“好可怕,你看他長的這么兇,我們不要跟他一起玩。”
“土包子!離他遠點,別被傳染了。”
莫名其妙的惡意在周圍慢慢醞釀,春城有時也會懷疑,所有人都不喜歡自己,難不成真是自己的原因?
“都不許說了!”春城聽到身旁有人大聲地吼了一聲,尚還奶聲奶氣的,那些散發(fā)著惡意的嗡嗡聲卻是停止了。
他抿著唇回頭,就見那個十足好看的新鄰居對著周圍的小鬼們瞪了一眼,三兩步走過來拉住了自己的手。
暖暖的,軟軟的,像火苗,明亮的,活潑的,驅散一切妖魔鬼怪。
他大聲地,像是對全世界宣布:“這是我的新鄰居,以后都我罩著了。”
春城從此就被罩著了,最直觀的現(xiàn)象就是排擠自己的熊孩子不敢當面說他壞話了,偶爾有一兩個偷偷地對他翻白眼,他就當做看不到。
小穆深很靠譜,剛開始那段時間走哪都要帶著春城,上廁所也要跟小姑娘似的手牽手。
他人不大,但耐不住長得可愛嘴超甜,還是個關系戶——幼兒園校長是他表舅,全幼兒園的老師同學都喜歡他,包括看門的老大爺。
春城新奇地看著這一切,覺得穆深像極動畫片里的小天使,翅膀一扇,整個世界都會變得閃閃發(fā)光。
這段比喻還是等到他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才學會的。
三年級的那堂語文課上,老師問穆深:“春天像什么?”
被提問的人當時正捧著下巴發(fā)著不知名的呆。
作為同桌,春城厚道地拿胳膊輕輕懟了懟他,悄悄跟他重復了一遍問題。
穆深下意識就給出了答案:“春天像春城!”
春城愣住了,臉蛋上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紅。
全班安靜了一瞬,繼而笑成了一片。語文老師繃了下臉,沒繃住,也跟著“噗嗤”一聲,“比喻句是這么用的嗎?不是兩個詞都有‘春’字就是像了哦。”
穆深的小腦瓜子總是轉的很快,早回過神來,老氣橫秋地搖搖頭:“no no no,我是說春天像春城一樣很溫暖!
他在這邊一本正經(jīng)地胡扯,當事人春城的臉則徹底紅成了番茄。
偏偏那人不會看人眼色,還自以為行蹤隱蔽地湊過來跟他說:“你的臉有點紅誒,沒事吧?”
“當……當然沒事,我只是臉有點熱!贝撼前褐X袋故作不屑地說,然后就感覺到臉上拂過了一陣軟融融的熱氣。
他的小天使同桌輕輕吹了吹他的臉蛋,帶著一股子奶香味,說:“那我給你吹吹就不熱了!
周圍不知道哪個狗膽包天的死孩子在這檔口喊了一聲:“親親!”
那節(jié)課,春城一直“熱”到了下課鈴響。
……
春城覺得穆深實在是太……
太……
他憋了幾天,幾個月,幾年,最后還是認命一般在心里說,穆深實在是太好了,太招人喜歡了,是個布靈布靈的大寶貝。
布靈布靈的大寶貝當然不止招自己一個人喜歡,事實上穆深的身邊從來不缺少朋友,尤其是到了青春荷爾蒙開始飄散芬芳的初中。
剛剛發(fā)現(xiàn)身邊異性與自己的不同之處,并為之所吸引的少男少女們,課余時間最愛聊的八卦就是“情感問題”。盡管他們可能還不太懂這種情感究竟是什么,這并不妨礙一棵棵祖國的花骨朵迎向太陽般熱烈又帶著會將人灼傷溫度的“愛情”。
初中三年,春城見過太多代表著喜愛與討好的小禮物,或含蓄的小零食,或直白的粉色信箋,有給他的,更多的是給穆深的。
自從認識穆深以來,他自認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以至于性格脾氣也跟著變得平緩,成功轉型成了老師們眼里的五好學生,家長們口中鄰居家的小孩,同學們心里特好借作業(yè)抄的學霸。
他還是不怎么喜歡和周圍的小崽子們打交道,但是學會了用微笑去回應。只有在收到需要他幫忙轉交給穆深的“小禮物”時,他覺得自己是真的笑不出來。
剛開始,他心里煩怒地甚至想當場將禮物狠狠地甩回送禮姑娘的臉上,冷笑著告訴對方穆深是絕對不會喜歡上她的。
不過那天的最后,他也只是面無表情地告訴對方,穆深是不會早戀的,他說過要和自己一起考鎮(zhèn)天高中。
其實穆深沒有說過這句話,春城是騙她的,為此春城煩悶了好幾天。
幾天后的一個課間,那姑娘不死心地跑過來當面問穆深愿不愿意和她交往,穆深一愣,隨后笑嘻嘻地回絕對方:“我答應要和春城一起考鎮(zhèn)天,不早戀哦。”說完轉頭就對還盯著他看的春城挑眉一笑。
心里的煩躁瞬間化成了一湖溫柔春水,再掀不起一點波瀾。
在那之后,春城遇到過好多這樣的情況,無一例外完美解決。
他偶爾在心里默默地反思,自己對穆深這個好朋友管得好像有點過嚴了,反思歸反思,日子照常進行,直到初三拿中考成績的那一天。
那一天天氣異常悶熱,他從早上起就莫名悶得難受。懨懨地聽完班主任激動的前程祝福,他拿著成績單走出門,一眼便看見等在門口的穆深。
還沒來得及出聲叫他,就見不遠處悶頭走來一個小男生,小男生也不說話,匆匆將一個藍色信封塞進穆深的手里轉頭就跑。
春城能看出來穆深也很疑惑,回去的路上穆深打開了那個藍色信封——是表白信。
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
一個男生,喜歡另一個男生?
可以嗎?不可以嗎?
春城此前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天晚上他失眠了。倒是被表白的主角一慣的沒心沒肺,洗干凈上了床就呼呼大睡。
今晚春城爸媽不在家,兩人如同以往無數(shù)次那樣睡在一起,睡在穆深的床上。
空調(diào)打得有點低,穆深哼哼唧唧地擠過來,過會兒胳膊抱著他,再過會兒腿也扛上來搭在他的胯上。
頸窩被溫熱的呼吸輕輕吹拂,鼻間全是穆深身上特有的淡淡奶香,不知是不是后半夜下過一場大雨,縈繞心頭一整天的煩悶倏地消失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穆深的氣息在肺間潤過一遭,放空了心神,就此沉沉睡去。
夢境延續(xù)了白日的燥熱,空氣里攪和著濃醇的奶香味,像是初初沸騰的煉乳冒著泡將人裹挾其中。
春城額頭溢出了薄汗,香甜的氣息灌入口鼻,由內(nèi)而外地點起了一捧火。
他不適地動了動腿,一陣酥麻自下升起,令他悶哼出聲。這時,身上不知何時纏繞著的藤蔓蘇醒了,帶著柔柔的力道、清新的涼意在他火熱的身軀上緩緩游走。
沉淪前,他迷蒙地望了一眼這帶給他無上快樂的源泉,望見那熟悉的面孔,他喟嘆出聲:“原來是你啊……”
轉天春城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張剛在夢里見過的臉放大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穆深的這張少年臉實在無可挑剔,茶色的桃花眼清澈透亮,薄唇微翹天生含笑,連這么近距離地觀看,他的皮膚還是毫無瑕疵,像一枚漂亮的象牙。
但也是這樣一張好看面孔登時把春城嚇了一跳,身體僵直,連臉都白了。
穆深正撐著胳膊笑吟吟地看著他,露出被子的小半截赤.裸身子同樣白且細膩,晃得人不敢睜眼。
春城緊緊閉著眼睛,身下黏膩濕涼,腦子里卻只有剛剛匆匆瞥見的穆深右鎖骨上的一顆小痣。
完了,他想。
“噗嗤~”穆深突然笑出了聲,他扒拉了一下春城快要埋住整個腦袋的被子,拯救自己差點因為窒息而英年早逝的小伙伴。
“不就是那個嘛,誰還不會了似的,這只是說明小伙子你長大了而已,別害羞~”他努力繃著自己的嘴角不走心地安慰了春城兩句,總算還有點良心,先爬起來,長腿邁過春城,自顧去衛(wèi)生間洗漱去了。
而春城,從頭到尾眼睛都不敢睜開,蒼白的臉因為他的話慢慢泛上血色,最后變得通紅……
春城慢慢地明白了那個旖夢所代表的含義。此后幾年,他數(shù)次做此類大夢,夢里無一例外都是那張熟悉的臉。
從剛開始的驚慌失措,到后來隱忍蟄伏。什么都不說,不流露一絲感情,或許是維持現(xiàn)狀的最好方法。
春城告訴自己,至少在高中這個學習生涯里至關重要的檔口,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小心思”鬧出什么幺蛾子來分散兩人的心神。
他們從幼兒園相遇,一起上小學,一起上初中,一起上高中。他們在無數(shù)次的隨意對話里確定要和對方一起上國內(nèi)最好的那所大學。
但總有人對他們這個“大大的”理想抱有不同的看法。
高三開學前的一個下午,春城他爸毫無預兆地通知他不必參加高考了,他會送他出國留學。
彼時父子倆坐在客廳的餐桌上吃晚飯,春城聞言,英挺的眉蹙起,頭也沒抬,“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個屁,我又沒在和你商量!彼植灰詾槿,自顧自叨叨著,“哪個有錢人家小孩不出國讀大學的,你在國內(nèi)拼死拼活考個好大學,不如人家出個國直接鍍層金,回來就是海歸了!
“隨他海龜還是王八,要去你去,我不去!
“你說的什么混賬話,我去了干什么,接著讀初中嗎?”
春城不接茬了。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一陣風,院子里的樹被吹得沙沙響,掩去了黑夜里來客的清淺腳步聲。
春城他爸又唱了兩句獨角戲,終于抬起頭看著自己這個已經(jīng)初顯男人風骨的兒子,恍惚了一下才接著說:“你為什么死磕著不肯出國?是因為陳嘉嘉那個孩子嗎?”
黑夜里的來客隱在窗邊無聲地睜大了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捏緊手里禮盒,卻沒有聽到來自春城的回答。
屋內(nèi)春城此時正皺著眉思考他爸口里的陳嘉嘉和出國這件事有什么聯(lián)系,他爸已經(jīng)自以為寬容開明地說:“你要真喜歡人家姑娘也沒關系,兩個人一起出國不就好了。爸爸已經(jīng)去學校了解過了,那個陳嘉嘉家里條件不怎么好,但你真要喜歡,她的學費爸爸也可以——”
“爸!”春城始終找不到機會插話,忍無可忍打斷了他,“跟陳嘉嘉沒有關系,我們根本就不熟!”
……
在春城眼里,他和陳嘉嘉確實不熟,兩人的關系止于班長與學習委員上,有時她會來問自己幾個學習上的問題,自己有空就解個答。
倆人之間可以說是從來沒有越界的行為,真不知道他爸是怎么得出來的這個結論。他心里坦蕩地很,也就沒把這茬放在心上。
他爸依舊不死心地自顧自籌備著春城出國留學的各種事項,他只堅持自己的想法——不同意,其余的也懶得管,因為現(xiàn)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愁,那就是新學期開始,眾人都將自己繃成一張弓,恨不得磕死在知識的海洋里,穆深卻開始“叛逆”了。
春城一腦門的問號,自從旅游回來,穆深就開始了他的莫名其妙的冷戰(zhàn)。問他怎么了也不說,春城心里急,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了再說。
好不容易態(tài)度有點松動了,穆深冷不丁問一句: “你還有別的要跟我交代的嗎?”
“…………?”春城懵懵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要交代什么。
于是前面的努力全部作廢,該冷還是冷著。
這種情況在班長,也就是陳嘉嘉過來問他問題的時候會加劇。
剛開始春城也沒太在意,直到有次陳嘉嘉問完問題離開后,穆深突然重重地哼了一聲,甩下手里打到一半游戲的手機起身出門,再回來是一節(jié)課過后。
這是好學生穆深第一次翹課。
“你去哪了?上節(jié)課怎么沒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急著問。
當事人卻冷著臉,一副沒什么大不了的樣子回答他:“翹課還要什么理由?怕什么,還怕高考考到嗎?”
春城擰緊了眉想再說什么,穆深不配合了,扭過頭繼續(xù)打自己的游戲,在一群恨不得沒日沒夜學習的人里顯得那么怪異。
他似乎很煩躁,游戲打了沒半分鐘就打不下去了,又熬了兩分鐘,終究還是扔了手機拿起卷子,臭著一張俊臉埋頭寫。
這樣的態(tài)度終于讓春城起了疑心,難道他的反常是因為陳嘉嘉?
一想到這個可能,心臟條件反射般一陣收縮,眉峰也不自己覺地蹙了起來。
陳嘉嘉再拿著卷子向他們這邊過來的時候,春城也顧不上管穆深在做什么,拉起他就往教室外走。
“干什么?”穆深一臉莫名。
“上廁所!
“……”
如是幾次,陳嘉嘉估計也明白點了什么,再沒有來找過春城。與此同時穆深的態(tài)度也有些微好轉,只是些微罷了。
兩人各懷心事,在高三這個敏感時期,誰也不敢明說。
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個多月,眼看高考越來越近,穆深先繃不住了。
4月1日愚人節(jié),正值周末。
這群憋壞了的高中生以“過節(jié)”為由,拉幫結派地跑去外頭聚餐,還算寬敞的飯店包廂里塞了十幾個大小伙子,空間一下子顯得有些逼仄起來。
春城本不想?yún)⒓樱羞@功夫,拉著穆深單獨在房間里刷題明顯是更美妙且貼合自己心意的選擇。
不過不巧的是,攢這個局的人正是穆深。
穆少爺掏出自己雄厚的壓歲錢資產(chǎn)豪擲千金,點了一桌子吃的后,又開了各式各樣的酒,白的黃的紅的大雜燴。
周圍都是愛鬧騰的少年,菜沒吃兩口,就端著酒杯開始拼,穆深作為請客大佬,首當其沖。
春城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穆深手里第三杯啤酒到了嘴邊,他忙站起來奪過酒杯替他悶了。
穆深也不惱,未被晦暗燈光照到的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弧,轉瞬又消失了,化為更深一抹煩悶。
同學們的戰(zhàn)火已經(jīng)全被春城吸引走,他也不管紅的白的,端起酒杯自顧自地喝。
在兩杯下肚,世界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一片。燈火迷離中,他仿佛看到春城那張俊美的臉湊到了自己面前,兩頰帶著明顯的紅暈,眉頭擰出了個“川”字。
干嘛拉著個臉看我,你還不高興了?
酒氣似乎蔓延到了心間,潑在那股蠢蠢欲動的無名火上,哄地一聲烈火融融。
穆深迷迷糊糊聽到春城好像在對他說:“起來,我們回家!
“我不——我不回家!彼麚u搖晃晃地掙扎著。
回家干什么,收拾行李,好讓你和陳嘉嘉遠走高飛?心火更旺。
那天晚上春城和他爸的對話他聽到了,春城要出國,就在這周。
出國就出國,這沒什么,他氣的是春城不告訴自己,氣春城為了一個女生放棄……放棄……和自己那么多年的兄弟情……
對,明明之前說好是要和自己一起上大學的。
“騙子……你這個騙子!”
“我騙你什么了?”
“你騙我。”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這樣反復無常,是因為……誰?”慣常溫和的嗓音因為強壓的情緒變得有些低沉,像是平靜的地面下其實翻滾著汩汩熔巖,伺機破土而出。
醉酒的人還未察覺到危險,只覺得春城的問題像是盤旋的符號鉆進他的耳朵里,攪得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腦子混沌一片。
穆深勉強思索了一番,因為誰?因為你啊,因為……
“陳嘉嘉……”
下一瞬,滔天的火焰噴薄而出,他被勁浪掀翻在柔軟的沙灘上。
有熔巖翻滾著貼上了他的臉頰、嘴唇,留下一片滾燙熾熱后,繼續(xù)向喉結與鎖骨而去。穆深顫抖地挺起胸膛,無力阻止火焰跳動著躍上他靠近心臟的那點紅櫻。
“唔……”難言的微妙痛楚帶著電流狠狠地刺激著他麻木的神經(jīng)。
“忍著!睈耗Ш粏〉匕l(fā)出命令,隨后與火焰化為一體,繼續(xù)向下折磨著他的肉與靈。
快要……快要融化了。
……
天光大亮之前,彌漫的硝煙已經(jīng)散盡,徒留兩個抵死纏綿過后的“幸存者”。
春城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猙獰的紅血絲還未完全褪去。他像無數(shù)次深夜醒來時那般向身側望去,熟悉的身影靜靜側臥,毫無防備地向他展露無辜的睡顏。
穆深已經(jīng)陷入了沉睡,俊秀的面龐上還殘留些許淚痕。那隱在潔白的羽絨被下的白皙胴體上,稍有露出部分都能看到慘烈的青紫痕跡。
一切似乎都在無言地提醒他昨夜發(fā)生的事,不容任何逃避。
春城凝視著他的睡顏良久,最終俯身在他右眼虔誠落下一吻,起身離去。
他無法想象那雙眼睛再睜開之后會流露出什么樣的情緒,震驚,恐懼,厭惡?
春城承認自己的無恥、貪婪、惡劣至極——也承認自己的膽怯,無論是哪種情緒,春城知道自己都無法承受,所以他膽怯地選擇了逃離。
…………
異國他鄉(xiāng)。
春城走過灑落枯枝敗葉的林蔭小道,廣場之上的天空陰沉灰暗,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雨。
他走著,路邊的商店櫥窗里貨物已經(jīng)陳舊,彌漫著一股破敗的氣息,他像每一個冷漠的路人,不屑為之停留一分一秒。
“春城——”
自以為孤傲又漫無目的的腳步猝然停在原地。
“春城!
像海妖在月夜里呼喚吟唱,被蠱惑的水手義無反顧地沉迷其中。春城的臉上還帶著茫然,回頭一望,那人就站在不遠處的廣場之上。
“春城!”穆深高喊一聲。
成群的白鴿在他身后振翅飛翔劃破天際,璀璨的天光閃爍著灑落在他的面龐。
春城恍惚一陣,有風吹來,沙塵迷濕了他的雙眼。
遠處的穆深向他張開雙臂,再沒有一絲遲疑,春城邁開步子向他奔跑而去。
“春城!
“嗯,我在。”
“春城,我好痛好累啊,下次不要再把我一個人丟下!
春城的雙耳漫上秾麗的紅色,如宣誓般重重點了點頭:“我保證!
漫漫林蔭道上,挺過寒冬的俊挺樹木已經(jīng)煥發(fā)新芽,他們踩著被時間抹去的“落葉”,并肩走向前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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