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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君
余本無名,意與君相對,故名向卿。
緣本無因,幸與君相逢,此生一程。
但說:王土之上,率土之濱,有連亙?nèi)荷,千里不絕。其有一山,覆碗正中,名曰——羽山。羽山上修葺著一處學堂,稱為——歸渡堂。歸渡堂分為文渡軒和武歸苑兩塊。文渡軒、武歸苑一為習文,一為學武,分別由二師父文言和三師父武啟教導。
歸渡堂學規(guī)其一:求學問道者可擇習文亦可擇武,由二定一,不論男女。但這條學規(guī)卻被評為最無用的學規(guī)。要不怎么說文渡軒新進的這一批弟子又盡是女兒身呢。
向卿也在其中——那一襲白衣,左右細審,也不見絲毫針繡。上下全身,似也只有頭頂綰了發(fā)髻的那一支藤木簪子上,雕了兩朵芙蕖的便是向卿。雖說是素了些,但常年卷帙熏陶出來的文墨氣倒也托其雅致。
向卿捧著一卷書,在女舍門前踱來踱去,似在等人。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從門內(nèi)緩步而出一位娉婷。
那女子名作慕清。平日里與向卿關(guān)系最緊,她二人還被戲作異姓姐妹。慕清生得唇若涂朱,面如傅粉。行走間晃起裙擺處鵝黃色的向陽花,層層浪蕊,靈動異常。
“向向——”慕清一瞧見向卿,便三步作了兩步地掛在了向卿身上。
向卿被驚得往后退了五六步才接住了她。一時間,兩姐妹又打鬧起來,似在謀劃著什么。
今日她們原是約好要去武歸苑的。
從文渡軒去往武歸苑,要先穿過女舍東南面的那條回廊,回廊盡頭,就能看見一座假山。其精雕細琢之工,仿若奪天而成。潺潺流水,從山頂緣徑而下,滋養(yǎng)著四圍的花木。此刻早已姚黃魏紫,莫不爭妍。
繞過假山,即得茂林修竹,鐫入眼眸,穿其而過,便是武歸苑的側(cè)門。
師尊們立下規(guī)矩:白日武歸苑通行無阻,于戌時一刻上鎖,次日由小廝再開。
此刻正值巳時,向卿二人一路暢行,進了武歸苑。
武歸苑占地極廣,且非皆為男子。想來,若非文渡軒前年唯一的師兄“擇山歸隱”,此刻文渡軒也不會淪為姐妹閣。
武歸苑則不同,其不乏女中豪杰,更甚代代輩出,英姿颯爽,叫人生羨。怎么得也比舞文弄墨的體格強上數(shù)倍。
二人極有目的地略過弓、弩、槍、刀,來至劍閣。
迎著她們而來的兩人,一玄黑一素白,頗有些太極意味。
那位黑衣俠士是慕清的未婚夫婿,名喚李賀,是川南李家,李老爺?shù)男念^肉。李家以經(jīng)營木材為生,富甲一方。李老爺砸了重金,將李賀送來歸渡堂,意欲學有所成,以繼家拓業(yè)。李賀其人,眉目疏朗,神明爽俊,歲方二旬,正當風流倜儻之華芳,確為鮮衣怒馬少年郎。
再觀另一人:顏如冠玉,眸如鐫星。且引“如圭如璧,如金如錫”而加身;舉止之間,雅人深致,實算“有匪君子,不可諼兮”之典例。溫姓,附字翊成,乃南陵溫家獨子。
這四人,原是相熟的。
“阿慕。你怎么來了?”李賀此人極為寵妻,對慕清言聽計從,唯阿慕馬首是瞻。
“聽得你們前日私溜至山下買酒,被師父逮個正著。師父罰你們抄寫書經(jīng)二十遍,卻不曉得你倒好,目不識丁,虧得以后是要看賬本的人!”慕清劈頭蓋臉一頓數(shù)落。
“是是是——為夫錯了。這不有您嘛,蕙質(zhì)蘭心……”李賀急的撓了撓頭,卻仍舊憋不出半個成語來。
“還沒過門兒呢!”慕清用手肘捅了李賀一下,以示警告,“師父同三師父商量,要從文渡軒撥兩名弟子來指導你們文課。你這個大麻煩,本小姐就勉為其難!蹦角邂饬艘粫䞍,作個恍然大悟道,“呀,我忘記帶書了!
她扒拉開向卿環(huán)著的雙手,使了個眼色道,“偏生向向也只帶了一本,李賀,跟我回去拿!
說罷,揪著李賀的衣角就往回走。
向卿咬著嘴唇,極是心慌。
半年前,她剛來到歸渡堂——青梅已隔千里外,身側(cè)無人同在。
那時候的她最狼狽最逞能最故作堅強,若無其事,也最夜夜難眠,憂思滿腹。栽贓陷害,家道中落。向老爺一生清官無人問,一時蜚語處處責。謠言將人一刀一刀剜開,又不見顏色。
向卿遠赴歸渡堂求學,求的是名登蕊榜,求的是重耀家門!可文渡軒授的是女工《女戒》,四書五經(jīng),少有別的。
熟悉了黑暗的人都快要忘記了光明的日子,直到她看見了溫翊成。
溫翊成是她的一線光,縱然驅(qū)散不了所有黑暗,卻能讓人重拾信念,教人有勇氣去翻山越嶺,尋花明一村。
眼見二人身影變得越來越小,向卿呆愣了會兒,試探道:“不如先去三清亭吧?”向卿微微面色潮紅,手心還冒著層層的汗。
“好!睖伛闯牲c頭附議后,于前頭開道,向卿隨即跟上。
三清亭是面向三清崖而建的。傳聞羽山后山山頂十里處有一淵谷,深不可測,高難丈量。其淵隔裂羽山,不啻自辟一山,且無論世人從何處尋起,皆難以找到對山入口,仿若只能越過這淵谷,方能登上。遠望其,山石犖確,險峻異常,時常云霧迷蒙,偶有弟子看見奇珍異獸出沒其間。太師祖為其取名大羅山,欲引“四方外承三清,三清上謂大羅”之意。
兩山之間,便稱為三清崖,后太師祖又命人造了三清亭,希冀將來能有弟子在此悟出天道。
數(shù)百年來,不知從何時起,這兒不知不覺地就變成了受罰弟子懺悔己過的地方了。
“師兄——”向卿在背后喚了一聲溫翊成道,“師父只說罰你們抄寫書經(jīng),卻不曾指名道姓哪本書經(jīng),想來武歸苑雖藏書無數(shù),卻少有孔孟之類更遑論詩詞曲賦,今我所帶之書,卻也獨我歡喜,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溫翊成轉(zhuǎn)過身子,笑道,“無妨。二師父本意讓我們在文課上有所增進,并非實意讓我們讀那枯燥文字。此書既得你另眼相待,我自然無虞!
一番話下來,其聲如淙淙山澗,淌玉而過,溫翊成指著僅僅幾米開外的三清亭道:“向卿,就快到了,來,我拉你!
最后一段山路以巖石堆疊而成,幾乎垂直。
溫翊成抓緊了向卿的手,分明感受到了她手心里的汗。再瞧那手——指骨分明,宛如柔荑,只因常年握筆,在中指一側(cè)有一道老繭,著實讓人有些慨嘆。縱然如此,眼前這位女子,依舊美好得催人想起夏圭的《溪山清遠圖》來。
“謝謝師兄!毕蚯渎曇粜⌒〉,也不知溫翊成聽見沒。
二人行至三清亭坐下,向卿將書翻開,攤在石桌上。
“可是蘇子瞻的詩集?”溫翊成觀其數(shù)行,覺得有些眼熟。
“正是。我向來最鐘情于他。莫非師兄也曾聽過?”向卿驚喜若狂,急急追問。
“雖談不上鐘情,卻也曾拜讀過!睖伛闯刹挥X囅然而笑道,“向卿,你真是我第一個遇見的耽于此道的人!
“師兄也是向卿見著的第一人!
他二人由著共同的喜好,又攀談數(shù)時。溫翊成越發(fā)覺著眼前的女子胸羅錦繡,口吐珠璣,實在不凡。
這期間,向卿偶有抬頭,四目相對,向卿只覺著,那雙眼眸內(nèi),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話本子上說:喜歡一個人,眼睛里會有星辰大海。非也,非也。一個人若非對鏡怎么能自己看見自己眸中的璀璨呢。其實呀,該是我看見的才對。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是我——才會在你眼睛里看見星辰大海。不獨有此,還有日升月落,熠熠其輝——又見十里桃夭,一處人家;卻也是千里山河,萬戶燈明……
僅僅因你,亨嘉之會,覆了紅塵,倒了眾生。
“師兄可曾讀過李太白的《俠客行》?”
溫翊成略微思索了片刻,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墒谴?”
“然也。師兄以后也會如此嘛?”
“我?非也。我只求能保全溫家,不負所托。日后,再覓一位意中人,放在心上,擁于枕邊,閑時種花弄草,忙時播谷插秧,日色盡,浮生遠!睖伛闯烧f得極慢,仿佛此想就在跟前,觸手可及。
“師兄可覓得?”
“不曾。”溫翊成自哂一聲,放緩語氣道,“今日,向卿怎么竟有這許多問題!
“我就好奇,隨便問問!毕蚯渥焐现е嵛,手上隨意翻了兩翻書,也不知撥到了第幾頁。
“向卿以后可要找個優(yōu)秀的少年!
“師兄便很優(yōu)秀!毕蚯溥o了書角,不服輸一般的盯著他。
“向卿——”溫翊成一時語塞,竟接不下去半句話來。
向卿想著早晨阿慕鼓勵她的話,又覺已露端倪,索性全盤托出,把這半年來的委屈吐個痛快道:“我本不欲問師兄諸多問題,可若我不問,師兄約莫也不會理我。若說優(yōu)秀,偌大世間,已無人勝于師兄。該當如何?”
“向卿——日后出了歸渡堂,你會遇見很多人——我心有所屬!弊阕愣嘧,字字千斤。
“師兄方才還說不曾覓得?”
“一廂情愿,終有盡頭。我欲作一輩子孤獨人,到底不算辜負自己,怎能耽誤你。”
“師兄……”向卿沉思片刻,道,“你一定要過得開心!
“謝謝你。向卿。”
“不客氣!毕蚯浔豢吞自挾旱绵坂鸵恍ΓD(zhuǎn)而道,“師兄開心,我便開心?嗪o涯,三清難渡。望師兄及早回頭,轉(zhuǎn)身是我!
“向卿——”溫翊成意欲再勸,卻碰巧李賀牽著慕清來了。
“翊成,你倆學到哪兒了?”只見來者二人,郎才女貌,極是登對。十指交扣,好不個羨煞旁人。
“蘇子瞻——你曾幾何時聽過?”溫翊成調(diào)笑道。
“蘇軾唄。整那些個小字作甚。要我說,咱不如練劍呢。比試比試?”正說著,李賀扔過來一柄玄色長劍。
但見那劍劍柄上,雖只方寸之地,卻精雕細琢著一對麒麟,乘云而瞰。取意:“麒麟踏祥云,人間百難消”。
登時,觀者莫不覺其威嚴。
“哎呀。給錯了,這才是你的!睔夥找幌伦颖焕钯R打破,李賀又扔過去一把劍。
古人云:“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此話贊的便是龍了。若方才覺得見那麒麟讓人肅穆,現(xiàn)今倒讓人喘不過氣來了。
“這兩把劍,莫不是世間罕有,可起了名姓?”向卿一時看得入了神,不覺提問道。
“溫師兄我倒是不知。不過,我這把叫做啟慕!崩钯R一面作答,一面接過方才錯丟過去的啟慕。
“啟意作為始,慕可解為心悅慕清。呀——阿慕可曉得?”向卿欲調(diào)侃慕清道。
慕清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忖道:“劍客當?shù)溃湔呤⑿,最貴重之物自然得取最貴重之名。倒是——不知師兄手上,可已署名?”
“歸陳!睖伛闯尚ρ缘。
“這是個什么意思?”兩黛輕蹙,阿慕不明。
“無意!睖伛闯勺咧烈粔K空地上,招呼李賀道,“師弟,請吧!
李賀大步向前,欣然應(yīng)戰(zhàn)。
被留下的兩位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地,樂得坐在石凳上看戲。
溫翊成與李賀相對而立,極有默契地同時出劍,長劍出鞘那刻,皆是寒光一閃。
兩人提劍而奔,一攻而不守,一退而不進,李賀由巨闕攻至靈虛又至中府,一路而上,疾如旋踵,意欲逼得對方落劍,其手中啟慕使得可謂是出神入化。再觀溫翊成,面對強攻,卻仍游刃有余。雖一味躲閃,步伐卻不見絲毫凌亂,劍影重疊間,盡是泰然。
場外二人,接連叫好。此一出戲,躡影追風,擊電奔星,惹得四周塵埃卷天,花木搖動。
鏖戰(zhàn)多時,李賀似有力竭之狀,溫翊成把握此機,轉(zhuǎn)身一躍,用手肘擊敵肩后,李賀吃痛,旋即落劍——落劍同時,李賀側(cè)身順勢拽住溫翊成,力運三分,攻其手肘曲池穴,溫翊成亦落了劍。一切如云屯席卷,叫人反應(yīng)不及。
二人平分秋色,難定輸贏。比武者痛快淋漓,觀武者亦是酣暢。
四人復又小坐片刻,席間,阿慕用袖子替李賀揩汗,雖是一臉?gòu)尚,到底兩情相悅,實為天作之合。反觀另外兩人,總有一個寡言少語,尷尬至極。
是夜,阿慕問起向卿今日她與溫翊成之事,向卿從頭而道,窮盡其詳。
“這可怎么辦?一個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一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卑⒛铰犃T,嘆了一口氣,道,“師兄怎么如此蠢笨,只懂往前撞,不懂回頭看。”
“阿慕,我問你,瀚海星辰,美乎?”
“美啊。”
“可其無法擁有——縱無法擁有,卻也美乎? ”
“這教人如何擁有,卻亦然也美的!
“這便是了——我意向月而不憎月不悟,欲向君而不悔君不慕。不過是天上月,鏡中花,眼前人罷了!毕蚯鋲毫藟喊櫰鸬臅,似在解釋給阿慕聽,又像在寬慰給自己聽。
“何苦呢。既你執(zhí)念不去,不如奮力一搏?”
“兩姓姻親,或由父母定奪,或由男子提出,女子窮追不舍怎么能行?”
“男未婚,女未嫁,為何不行?明日就給師兄噓寒問暖去!”
“什么噓寒問暖?”
“明日告訴你!
翌日絕早,阿慕便拖著向卿起來梳妝打扮,足足耗了兩個時辰,。
門扉輕推,卻見華容婀娜,移步而出——阿慕今日特意選了那件淡紫色的流仙裙,聽聞這件裙裳是李賀特意南下尋了十一位繡娘,做了七個日夜而成。此刻穿在身上,只覺肩若削成,腰如約素,步履之間,搖曳生姿,確是麗品疑仙,穎思入慧。
向卿是跟在阿慕后頭出來的。到底那兩個時辰是下了功夫的,向卿一改往日素凈之風,著了一件紅裳,襯得膚若白瓷,瓌姿艷逸。赧然一笑間,更觀其齒如瓠犀,仿若神凝鏡水,光照琪花。
“向姑娘這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
“慕姑娘今日也巧勝東臨子三分!
二人戲耍片刻,阿慕正色道,“向向,師尊該起了,咱們一同去正廳等他吧。”
“慢著,你還未告訴我今日為何要做盛裝?”
阿慕笑意盈盈,露出虎牙道,“文渡軒筆硯業(yè)已不夠,需新進一批,我好生求了師父幾日,才攬了采買的活兒!
“不過是下山罷了,值得這番大動干戈么?”
“蠢笨!卑⒛侥弥割^戳了戳向卿的腦袋,“李賀那倆還罰著書經(jīng)呢。自然我們?nèi)ツ膬海阋膬豪。馬上就要見師兄咯,不知某人……”
“你不早說!”向卿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瞪著滿臉壞笑的慕清,道,“早說,我昨夜就不吃那三碗飯了。如今,可是渾圓了?”
都說愿逢君青睞,才不負紅妝。
向卿二人到達大廳時,溫翊成和李賀已經(jīng)到了。
“阿慕,你好生漂亮!崩钯R拉起慕清的雙手,晃來晃去,左瞧右瞧,嘖嘖稱贊。
“師兄覺得如何?”慕清略過此刻亢奮的某人,發(fā)問道。
“不錯。”
“那向向呢?”
“向向——咳——也是!
向卿第一次聽見溫翊成如此叫她,雖然明白他這算是被阿慕帶進溝了,卻仍舊止不住地臉也撲撲,心也撲撲。
向卿上前走了幾步,將阿慕從李賀手里拽回來,小心挽著,遮住了大半個自己,仔細瞄了溫翊成幾眼——真乃竊視流眄,目欲其顏。
溫翊成作一身薄墨色打扮,仿佛漫山煙嵐,裊裊娜娜,只若遠觀,奈何奈何。
采買的事辦得極快,因著今日秋夕,四人欲留宿一晚,次日回山。
日落西沉,月升木維。街上皆掛起了紅燈籠,燈籠的穗子被風吹得打著旋兒,燭影搖曳,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向卿一如既往地默默跟在溫翊成身后,偷偷踩著他的影子。
“喂——向向——”阿慕挽著向卿咬著耳朵道,“我要帶李賀溜走啦!你把握機會,懂嗎?”
“啊?別啊——”向卿還未說完,阿慕便放開了她的手,拽著李賀三兩下地擠過人群,背道而馳。
向卿見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人群熙熙攘攘的,向卿只得耷拉著腦袋繼續(xù)她的無言跟班之行。
這一頭,李賀挽著慕清的腰,蹬地一躍,坐在了一棵大榕樹上,二人隱于月色中,俯瞰全景。
“阿慕,我看師兄那個榆木腦袋,不會懂這些個風花雪月!崩钯R開口道。
“我看也是,他居然到現(xiàn)在也沒發(fā)現(xiàn)我倆溜了。你看向向,形單影只的,多可憐啊!
李賀摸了摸阿慕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分析道,“那姑娘雖無意與師兄締結(jié)連理,奈何師兄是個長情之人。師兄就是沉湎過去,笨!”
“所以說,你們男人處在一塊就是蛇鼠一窩,目及寸光,不懂珍惜!蹦角暹馈
“我可自認為找了個天下頂好的女子做夫人!”
“這話倒不錯!卑⒛铰犞_心,心生一計道,“三師父可教過你們投擲?要不你扔個啥過去,讓師兄回個頭呀!”
一截樹枝便因此如同離弦之箭般射中了溫翊成的后背。
溫翊成滿臉茫然的轉(zhuǎn)身,卻因光線的差異,并未發(fā)現(xiàn)榕樹上的二人,倒是發(fā)現(xiàn)后頭就剩一個向卿了。
“師——師兄——怎么了么?”向卿見他突然回頭,有些不知所措,頓時磕巴了起來。
“他二人不見了。”
“啊——還真是!毕蚯渥笥铱戳丝矗鸬糜行┬奶。
“你不要再走我后面了,萬一你也丟了,二師父和師尊都饒不了我。”溫翊成說著,將向卿牽到身側(cè)。剛巧這時瞅見向卿束頭發(fā)的紅絲帶,詢問道,“男女有別,我也不能拉著你,不如用絲絳系著吧?”
向卿已被方才溫翊成牽她至身側(cè)的舉動驚著了,只剩下木訥的點點頭。
絲絳被扯了下來,霎時間,潑墨青絲,直瀉而下,霧鬢云鬟,因風而舞。
二人便這么連體走著。一路上,看了許多新奇玩意兒。
“河燈哎!他們在放河燈!毕蚯淝浦邦^在水邊放河燈的幾位女子,眼里滿是羨慕。
“不如買一個吧。”溫翊成見向卿滿心歡喜,帶著她來到賣河燈的攤子前,讓她挑選,“想買哪個?”
“我若說想買師兄呢?師兄莫不是要說此物非售吧!毕蚯湫那榇蠛茫粫r血氣上頭,故作調(diào)戲道。
“嗯?以金錢買?用錢——”
“不,以余生。”在溫翊成還未找到合適言辭的當口,向卿打斷了他。
那一刻,向卿的眸子里映著的燭火,微微淬出了一朵花來。
噼里——啪啦——
溫翊成唉地短嘆一聲,放低聲音,道,“向卿——”
“買這個吧!”向卿指著攤子最左邊的蓮花,笑意盈盈。隨即,她便樂呵地解了絲絳,雙手捧著燈,蹦跳著放河燈去了。
向卿蹲在水邊的石板上,雙眼緊閉,雙手握拳,極為虔誠。河燈順水而下,也不知可否保人順意:神明啊,小女子心系師兄,卻也不愿為師兄失了自己,若師兄歡喜我同我歡喜他一般,請神明佑我,然則,便愿師兄開心。
許了愿后,向卿梨渦淺淺地睜開了雙眼——秋水微漾,明眸善睞。
向卿借口身子困乏,二人便趕回了客棧。
“向卿——”溫翊成在轉(zhuǎn)身之時,輕聲道,“早些歇息!
向卿眨巴眨巴眼睛,搗蒜般的點著頭,“師兄也是!
轉(zhuǎn)身后的向卿想著這出互道安歇的戲碼,心里樂滋滋的,不覺步伐輕快起來。進了門,只見
阿慕此刻正坐在床沿,一邊等著自己一邊閉目養(yǎng)神,向卿驚叫出聲,使勁兒地晃走了阿慕的瞌睡蟲。
“咋了?”阿慕被眼前這位亢奮地有些失態(tài)的女子帶的也有些激動起來,似是想到了什么,兩眼放光道,“你倆成啦?”
向卿聞言,想到河燈之事,立即撒開了阿慕,沉了臉道,“沒有!
“那你怎么這么開心啊?”
“因為——”向卿眸子里的星星綻著光道,“師兄和我互道安歇啦!”
“喲——有進步咯,我看好你們!
“當真?”
“千真萬確!
向卿覺得阿慕如今說的這四個字像顆定心丸似的,讓人倍感舒適,如沐春風。
這一夜,連夢都悄然開了并蒂的花兒。
李賀二人的懲罰在回到歸渡堂后便結(jié)束了,向卿見到師兄的機會少之又少。
偏的這幾日課業(yè)繁重,阿慕也找不到時機和李賀里應(yīng)外合。阿慕冥思苦想了幾天,準備自己一個人包辦此事。
“阿慕——我們?yōu)槭裁匆獊砦錃w苑?”向卿緊緊攥著阿慕的手,湊到她耳邊小聲詢問。
“偶遇!卑⒛秸f得斬釘截鐵,“成日在文渡軒內(nèi)轉(zhuǎn)悠是什么都沒有的。”
正說著,卻見溫翊成走了過來。
“這么偶啊——不行…那兒那兒,那兒!師兄!”
“向向——鎮(zhèn)定!收!”阿慕哼了一聲,道,“本小姐可是搜集了好幾個月的情報。哪有說遇見就遇見,又不是什么心照不宣?磥磉@情報沒錯?此桓愦蛘泻!走!嘖,來都來了!”
阿慕使了牛勁兒地拖著向卿往前走,向卿見距離越來越近,生怕此刻的扭捏被溫翊成看見,只好低頭故作整理衣袖。
啪——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向卿猛地一轉(zhuǎn)頭,盯著溫翊成的身影愣在了原地。
“哎喲喂——這溫翊成——”阿慕揉了揉向卿的腦袋安慰道,“別傷心啦,都呆住了!
“阿慕——他——剛剛——拍了我一下?”向卿說的斷斷續(xù)續(xù)的。
“嗯?真的?”
“嗯!”
“哇!走走走!乘勝追擊!”阿慕拉著向卿就從一旁的窄門鉆進了一條小道,撒腿就跑。
“去哪兒?”向卿在后頭跟地跌跌撞撞的。
“一弓、二弩、三槍、四刀、五劍、六矛、七盾、八斧、九鉞、十戟、十一鞭、十二簡、十三撾、十四殳、十五叉、十六把、十七綿繩套索、十八白打。”阿慕將武歸苑的授學內(nèi)容和地理位置背了一遍,道,“今日師兄練鞭!去十一處!”
都說情字難解,可以最懦弱,也可最無畏。
當那倆姑娘趴在鞭舍六尺高的青灰色磚瓦上時,不得不讓人心生敬畏。
下方,李賀正同溫翊成說著什么,二人皆是一臉嚴肅。
“咦。李賀怎么在。他不是說最近三師父找他閉關(guān)嘛?”阿慕攢著眉頭,腦子里開始推測。
“許是師兄叫他出來的吧。你看師兄不也在呢嘛,沒啥的吧!毕蚯溥@頭正在安撫阿慕,卻見一身著藕粉色的小姑娘跑了進來。那姑娘眉清目秀的,甚是可愛,只一點毫不可愛——她一進來,就挽住了李賀的胳膊。
“嘿——”阿慕氣急敗壞的從瓦片上竄起來,大吼一聲道,“李賀!老娘跟你拼了!”
說著,便縱身一躍,李賀見狀,連忙跑上去抱了個滿懷。
“你這閉關(guān)閉得挺有意思的哈!卑⒛讲辉咐钯R多碰,落了地便掙扎著下來。
“嫂嫂——”李賀還未開口,那姑娘就來了,“你就是我嫂嫂吧,怎么和阿兄說得不太一樣。嫂嫂竟是會功夫的!
“嫂……嫂?”阿慕被小姑娘的一番話昏了頭腦。
“阿兄今日去……你們成親——唔唔唔——”小姑娘復又開口,卻被李賀趕忙捂住了。
“阿慕,你這一生就嫁這一次。別聽了,讓我給你點驚喜吧!崩钯R滿眼乞求地看著阿慕。
阿慕不覺面色緋紅,笑著應(yīng)了。李賀方才放心地放開了他這位妹妹。
“。∠蛳颉卑⒛酵蝗幌肫鹣蚯鋪,引得眾人皆往墻上老去。
“向向——”阿慕尬笑了幾聲,“你下來唄。我接著你!
“哎——不行!崩钯R趕忙阻止道,“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怎么接的住向卿!
“那——師兄?”阿慕轉(zhuǎn)頭淚眼婆娑地望著溫翊成,“師兄,李賀是定了親的不好再抱別家姑娘師兄不會真讓向向一個人跳起來吧,這萬一啪嘰……”
向卿聽著只覺面如火燒,趕忙打斷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彪S后,咬緊牙關(guān),往下一跳。
但見,溫翊成抽出腰間長鞭,向前一甩,凌空卷住了向卿的腰,登時一躍,攬她入懷。
“方才劍閣內(nèi)可是你?”溫翊成抵著向卿的腦袋,沉著嗓子問道。
“是!
“我見你沒叫住我還以為我認錯了!
“師兄沒認錯——”向卿嘴上回的雖是如此,心里卻想著:我有回頭看你。
這場偶遇,被阿慕急中生智,以查崗為由搪塞過去。
回來時,阿慕突然開口問道,“向向,若是到了最后,師兄仍舊無意于你,你會怎么辦?”
向卿不假思索地道:“阿慕,很多美好,不會因為歸屬問題,而增減一分。我希望他開心,這樣就很好 !
“你竟答得這么快?”
“我想過很多可能,想了很多次,想了很久。”向卿微微一笑,滿眼平靜。
阿慕嗯了一句,不再言語。
又是半個月,詩書作伴。近來李賀和阿慕聚得也少了,下月月初,他們就要成親了,阿慕答應(yīng)了李賀靜心等著驚喜。
這日,向卿在書上看到茶定之說,便一心想要尋些茶葉來。奈何尋了許久,也未尋到鐘意的。
一個大膽的想法,卻在她腦中醞釀開了。
“阿慕,你說大羅山上該是無奇不有嘛?”早課結(jié)束后,向卿與阿慕坐在門前閑聊。
“該是吧。”
“有人去過嗎?”
“沒有吧——有三清崖隔著,去了不就是死嘛!卑⒛綋芘稚侠C了一半的荷包,一想到不久將要為人妻,不免有些魂不守舍,無意深聊。
第二日,向卿不見了。
阿慕找遍了整個歸渡堂,都不見人影,溫翊成當即決定再于歸渡堂內(nèi)外找一圈,阿慕和李賀去三清亭看看。
“向向!”阿慕還來不及喘口氣便瞧見向卿坐在三清崖邊上。
“阿慕?”向卿見她滿頭是汗,滿心疑惑。
“向向你聽我說,這世上有很多人,不是非師兄不可!
“與師兄何關(guān)?”向卿隱隱覺得不妙。
“向向?”阿慕顯然被嚇到了。
“你說!
“師兄的心上人回來了——你——不知道嘛……”
向卿只覺心口頓時被利刃割開一般,看看懸崖,看看手中繩索,漸漸目光渙散,口中喃喃念著:“原來我真的不可以!
忽起大風,向卿一個不穩(wěn)墜下崖去。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揚起了她的發(fā)絲,她的裙裳。向卿今日依舊一身白衣,不知情的人或許會以為一朵云掉進了深淵里吧。
向卿想著:師兄——我們從陌生到熟識又復歸陌生,這,也算走了個圓滿吧——念至此,向卿閉了眼,慢慢笑了。
地上留著的那截麻繩被阿慕瘋了似的往回抽,最后只得到了空空的一頭,阿慕隨即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楞嚴經(jīng)》上說:人在世間直微塵耳,何必拘于愛憎而苦此心也。
此言,一直被向卿奉為金科玉律。
人吶,最容易為難自己,而這人間諸苦,唯一的解就是放過自己。
向卿是個惜命的人。上天自然也會尊重這個姑娘。繩子是向卿解開的。她在三清崖邊坐了一宿,終于明白,生死一體,周而復回之理。
誰能曉得大羅山的入口就在三清崖中,三清崖雖深不見底,暗不入光,但也僅僅百里之距,便有橋可渡。
世人畏險偷安,往往管窺之見,以偏概全,囿于方寸之地,卻不知不破不立。
半年后,阿慕一拖再拖的喜宴終是開擺了。
這一日,阿慕所著的是李賀親手為她縫的嫁衣——衣裳的領(lǐng)口、袖口、裙擺處皆用月蠶絲繡滿了并蒂蓮。此刻,在兔魄下隱隱做亮,仿若罩了一層月光清輝——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
歸渡堂所有的弟子被悉數(shù)派下了山。這是師尊在給李賀放言:日后若是慕清傷了分毫,歸渡堂上千弟子一定血洗李府。
十里紅妝,一厘不少。
“恭賀師妹新婚——”
千名弟子,立于兩側(cè),齊齊祝她,震徹山河。
溫翊成也到了,獨缺向卿——
阿慕覺得難過,遂放了花轎的簾子,落下兩行清淚來:向向——師兄退了親——他喜歡你——同你一般。
喜婆扶著阿慕邁過門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阿慕!”一道清亮的女聲沖進喜堂,那女子換下常穿的那身素衣,著了一套藤色襖裙。
“向——向——”阿慕顧不得,自己掀開了蓋頭。
過往向卿也算慕家半個女兒,慕家二老此刻也已涕淚縱橫,李家見親家如此,也略有同感。
阿慕定要向卿說個明白才肯繼續(xù)行禮。向卿便索性將自己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原來,那日向卿雖有堪破的苗頭,卻仍是不敢貿(mào)然跳崖,若非偶然受了刺激,乘得東風,怕也尋不到大羅山。向卿自入了大羅山之后,才發(fā)現(xiàn)其廣千里,幅員遼闊,她整整在山中找了三月,才找到一塊茶田。幸得山中果子繁盛,氣候溫和,不至遭那饑寒。向卿以其所產(chǎn)加之山澗沖泡,不覺口齒生香,神清氣爽。
“我這個迷路鬼,一尋到便趕快原路返回了。”向卿自侃了一句。
古人云:“茶不移本,植必子生”。茶定是結(jié)親的重要一環(huán)。一茶定師,一茶定孝,一茶定姻。
李慕二人早有婚約,因此向卿欲趕上定孝,定姻和最后洞房時的合茶。
女子一生一嫁,一嫁一生。這樣子的幸?v然她最初想的是師兄,可若自己無法擁有,看著姊妹幸福,何嘗不樂呢。
余生很長,不會非誰不可。
“向向——”聽完向卿的見聞后,席下的溫翊成神色復雜地走到了向卿身后,開口叫她。
“師兄——”向卿轉(zhuǎn)身沖他一笑,滿是淡然。
“今日被請,以后我倆回請吧! 溫翊成將她鎖進了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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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短地就一章,約莫五個月前寫的,沒改沒看就發(fā)了,那時候?qū)懙氖且粋我喜歡的男孩子,因為故事結(jié)局了,所以也不打算再對且卷多做修改。愿所有看了這個的們,原諒我文筆的稚嫩,我還在努力,愿你們都能得到愛情,不要過于執(zhí)著,不要傷害自己,愛自己,愛家人,愛生活,會有對的人歷經(jīng)萬難來找你。